“二哥……”
半卧在长榻上的瘦弱身躯刚止住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半闭着眼静静地顺气,听见门口的呼唤声,慢慢将视线转向门口那一抹修长的身影。
“玉节,你回来了。”声音还因为咳嗽而嘶哑着,苍白的脸上却透着欣喜,母亲终是肯让幼弟回来了……
“我昨日便回来了,母亲不让我进来。可是,我牵挂你,今天非来不可。二哥,你……”还未进门便听见房里的声嘶力竭,最后仿似耗尽全身力气般止歇。
他立在门边却不敢推门,就怕看到最疼他的哥哥失去了儒雅从容,只能卧于榻上的病弱不该属于他。
“不妨事,二哥这打小就有的老毛病你不是不了解,不必担心。”虽然声音不复清亮,但话语却总是能贴心地安抚他的不安,
“玉节,过年的时候见你还挺壮实,这才刚过了没多久,怎么就瘦了?”
看二哥想从榻上坐起都需要花费好大力气,玉节赶紧上前扶起兄长,替他在背后垫个腰靠,才坐到对面的瓷凳上。
二哥的身子已经大不如前,在姥姥家听到二哥病情突然加重的消息他就已经有所预感,只是没想到……兄长竟然病弱至如此地步。
从他两岁被送到姥姥家之后,这还是他第一次在不是年节的时候回到家里。虽然没有明说,但他自小便知道自己是不能经常回家的。
所以这个家对他来说其实陌生得很,每次过年回来倒像是出外省亲,生疏、客套、坐卧不安,没有丝毫自在。
年纪越大他便越不想回来,甚至,厌恶这个总要惺惺作态的地方。
记得有一年,他正是反叛的年纪,回来的路上从车里逃走,自己在城里玩耍了两日,直到被二哥在戏班里逮到。
那时他还看戏看得正乐,没想到二哥为了找他心焦得两日都不曾合眼,找到他时只说了一句:“回家吧。”便晕倒在地。
回家后原本被母亲罚跪在祖先灵堂一夜,但二哥醒来马上替他求情才免去了两个时辰,自此他便收敛了叛逆,每年都准时回来做一副乖顺样子,只为探望二哥。
“我哪是瘦了,是身量拔高了。倒是二哥你要好好调养身子,咱们不是还约好再去竟日亭观日出、饮美酒,浮一大白的吗?”想起往事不由得露出微笑。
“是啊,但我现在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就怕没机会了……”
三月开始的阴雨天气一向是他最易发病的季节,今年更比往年发得频繁了许多,甚至有次险些……
这病躯拖得也快油尽灯枯了吧?他也累了。只是,对不住母亲的期望,无法继承家业,让年事已高的母亲还要为家事操持,但是,他心里觉得更对不住的还是这个幼弟。
玉节刚出生,大哥和他便染上了风寒,所以虽然很喜欢小弟弟,但是两兄弟一直都不能和他亲近。
没想到不多久兄弟二人的病情便突然加重,小小风寒居然夺去了大哥的性命,而他的情况也越来越糟。
母亲以为是家里有秽物,赶紧从城里请了大师来做法事,没想到大师见到玉节之后竟说是因为玉节刑克兄长,必须马上送走才能保住他的命。
于是母亲将才两岁还不懂事的弟弟送到了姥姥家。弟弟刚送走,他的病情竟然很快有了好转,更让母亲相信弟弟的八字硬,不宜与家人居住,便一直寄养在姥姥家里,每年过年的时候才回来与家人小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