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手
时近初秋,窗子前的枫树渐渐染上了一点一点的红。就如此刻他滴血的心般,红得那般妖冶。
薄野望着眼前的药铺,颀长的身姿裹着一件墨色的衣衫,隐隐透着一股寒意,恍如随时都会倒下去。药铺子里人不住有人来抓药,看病,却始终没有夏天的影子。
不,她怎会欺骗他独自一人逃走?她答应了他,只要他一觉醒来,什么都会好了。他可是一刻也没有敢入睡,只怕这只是个梦啊。而现在……现在,他倒宁愿这只是个梦。
“你说谎,你说谎!我家小姐怎么可能会走了啊?她跟谁走的?”冬草才从街上回来,心想着小姐和薄野公子该是如胶似膝当中,却怎么也没料到,一眨眼的功夫,就又不见了。冬草抓住迟夕沐的衣领,用力的摇晃,“一定是你这个强盗藏了小姐!”
迟夕沐被摇的眼冒金星,却依旧笑道:“小生骗你做什么?”他进了夏天报的房号,只见床榻上躺着一位绝色少年,模样和池主画像里的那名男子没什么差落。当下就想这家伙必有渊源,仔细替他把脉,竟是个将死之人,五脏六腑不知是染了什么毒,已在慢慢衰竭,如此下去不出半年必死无疑。
奇怪的是,他明明有解药,却不肯服下。真是怪人一枚。迟夕沐琢磨着先把这是报于池主再做定夺。可是这厮竟自己寻到药铺来了。一语不发的盯着半晌,还带了两个帮手来。
“我道手上的茧子是怎么来的,原来是个强盗。”弘轻笑,眼神暧昧的飘向此刻正喘不过气来的那个郎中。
他怎么知道自己的掌心有个老茧?迟夕沐分了神,单单瞥一眼便能将自己看个通透,果然是厉害。不过,这阴阳怪气的人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有一种要被吃了的错觉?
薄野眸子里充斥着雾气般的阴郁,只是稍稍一转,便又化成了笑意:“她究竟去了哪儿,还请公子如实相告。”
“她……她……”迟夕沐觉得他微笑的样子好看得如同飞絮,心底里却不由得升起莫名的凉意,“她同萧兄一起回去了。”反正那六个家伙也被池主带回了香坛,想必此刻正在享受着“至高无上”的待遇吧。
“萧兄……”薄野冷笑,胸口泛出一阵酸疼,直到刺痛了肺腑,才又直起腰说,“我们走吧。”
“走?走去哪里?”冬草几欲掉出眼泪来,她竟然又一次被小姐抛弃了。可是,思索片刻,她又喃喃自语起来,“没道理啊,要是爷在附近的话,怎么会不带冬草一起走呢。全府上下,小姐最疼的便是我了!”
弘美眸微眯,视线在薄野身上定格几秒,才得意的道:“我便说,这世上的女子都是薄情寡义的,前脚才与你生死与共,后脚便可以随着其他男子卿卿我我……”
这家伙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啊!冬草伸手往红发男子手臂狠狠一掐。往人家伤口上撒盐这事儿他向来做的最欢腾。
弘低呼,转眼间迟夕沐也不知溜向何方。
夜幕低垂,黑色笼罩了整条巷子。
落叶簌簌的飘旋,街尾那固执的身影晃了晃。恍如想从风中抓住什么。良久,他才回身从包袱里取出一颗药丸子,声音低哑:“冬草,这是能治你家小姐旧病的药,服下便能除去所有病痛。”
“公子……公子何不亲手交给小姐?”莫非他死心了么?
薄野没有回答问题,接着道:“弘,向客栈买一匹好马,送她上路。”
“是。”如此一来,便是他们二人世界了!弘欢快的答应。拎起冬草的衣襟便往客栈大大步而去。
“不要!冬草要随着公子!小姐不要我了,公子可别再丢下我……我们一起去找小姐……”她努力的划着双手,泪珠接连不断的滚下来。她从未见过比薄野更疼惜小姐的人儿,萧爷性子冷,哪怕是关心,亦是小心翼翼的传递,他便不同,他放下身段,放下颜面,放下了尊严粘着小姐,却只换来小姐的冷言冷语,小姐不心疼,她看着也十分难受。古来都有女子的贞节牌坊,若是可以,她倒想替薄野立一块。
“你一个女人跟着我们不方便……”弘毫不犹豫的拒绝。
“那,那就不要把我当女人!”让她乔装什么的,她都愿意,“公子,你就留下冬草吧,你的病也没好,需要照顾,冬草毕竟心细……”
薄野背对着两人,夜风将他的长发撕碎在黑暗中。一丝丝,一缕缕,散尽如同盛开的昙花。
轻启唇瓣,他的声音极低:“走吧。”留着她,只会越发的想念夏天啊。
而他,便去往池州,安静的死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