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名
密码
短信业务 APP权益
番外
一骑红颜斩青丝 天色又暗了。 天际边有淡淡的云霞,和着对楼断断续续的箫声,也是别有一番韵味。那箫声时而悲怆,时而欢喜的冲上云霄,传入耳里好听的紧,只是隐约的有些说不出的熟悉。我听惯了戏班子里的各种乐器,想必这曲子定是在哪儿听到过的。 听过的曲子按细流多有几千,我也就不再仔细的去想。 从杭城来到扬州已是第三个日头。漫天的白色飞絮,却只扰的人心神不宁。醉鸭楼每到夜里便人声鼎沸,全是吃酒的吆喝声和艺妓们层层叠叠的欢笑。我坐在这纸窗前三夜,看尽了各式各样的人儿,却始终还没等到那个约我见面的男子。 那个叫做薄野的男子。 我刚叹罢,只听到对楼里发萧曲也突然停了,随着世界恍如跌入了无尽黑暗的那样沉寂。我的心竟也跟着空落落的。似乎还想再听上一曲。 门外悉悉索索的有人叩门,原来是小厮通报,那个约我的男子已在门外。 我整了整衣襟,袖子里还藏着他随信寄来的那半截白衫,上面提的字句甚是华美,恍然有种身临其境的奇异之感。我开了门,一个白衣男子低眉顺目的闪了进来。高大瘦削,眉眼比那画中的仙子还要好看几分。 再仔细打量一遍,似乎是我随哥哥们出去打猎时在摩陀岭见过一面的。我只是冷冷的坐下,客气的说道:“公子请坐……”一想我来了三日,他都未曾出面,不免有些愠怒,“公子约我十二见面,却迟迟不来,不是失信与我了么?” “失信的,怕是小姐吧。”他倒也不客气,撩炮坐在我对面,举止言行都是极尽的美丽,勾了勾唇,“还记得摩陀岭赠你一曲之后,你托丫鬟留给我的银子么?我薄野虽然一身的寒酸相,却也不是个靠卖艺乞讨为生的人。那曲子是我赠给小姐的,小姐却为什么要侮辱敝人,叫那绿衣的丫头给我五十两银子?再者……”他长叹一声,眉目拧成了一块儿,似乎痛心疾首,“我这三日都在你的身边,只是你不曾看我一眼。” 好像是有那么一桩事。没想到他竟然那么在意。我本以为的善意之举却让他耿记心怀。现在想来,方才那首萧曲大概便是他吹的。 “五十两银子,我今日还给小姐,往后我们不再相欠。”他搁下一只布袋,神情一瞬间冷若冰霜。分明是在冷嘲我。我有些气恼。但转念一想,只不过是个才见过一面的人,而我此番应约,也是为了他书信中的那句话。那一句颠覆我整个世界的话。 信中写曰,萧姓并不是我的本姓,而养育了我十七年的,也并非是我亲生兄长。那么我究竟是谁?是哪座荒岭里的野村姑,抑或是谁家弃了的孩子?我好端端生长了十七年的家,却一瞬间成了冰冷陌生的地窖。我最崇敬的兄长,一瞬间却连是敌是友也辨不清了。仿佛那斑斓美丽的世界,都不过是编造的幻影。 突的,心房处又绞痛起来。我撸住胸口,低咳了几声。这是旧病,每月十五夜里发作,起初只是不痛不痒的在心口处挠几下,而如今已痛的提不上气来了。我自知命不久矣。 对面的人儿身子一震,眉头轻皱,声音也轻柔了几分:“你这病再不治就好不了了。” “本来就是好不了的。”我横眉,将银子收起来,放在随身的包袱里,既然他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那我便应该尊重他。若不是他信里将我的病情症状一一的描述清楚,我也不会轻易信了他,来扬州赴约,“劳烦公子挂心了。你只管说我的家史就好。” 他轻笑,笑颜登时泛起层层的涟漪,低哑的嗓音蛊惑诱人:“我本以为你对我是有情的。没料到你比摩陀岭的金蟒还要冷血。这倒不像是我薄野家的人了。” 我心脉一滞,感觉全身的血液都颤抖了起来。薄野……这不是他的名么?我和他有何牵连?“我生来就是这幅模样,并不招任何人喜欢,也无心去喜欢任何人。不过你的词句还真是有些站不住脚。” “哈哈哈。”他笑的愈发猖狂,奇怪的是竟不像其他人那样失态。我轻瞪他一眼,他才收住笑意继续说道,“你不信?来,来,把你的手给我。你可曾细想过这个特殊的胎记?” 我摇头。 薄野撕下左手的手套,露出他光洁干净的左手。一朵几乎一样的胎记刺的我喉头兀的涌出一股鲜血。胎记…… “其实这并不是胎记。这不过是用火烧灼出来的印记。你看看,可有什么偏差?”他眨眨眼,眸光灵动。 我忽然间明白了。可笑的是我还年年岁岁去萧家的祖坟上哭祭,怎知道我哭错了祖先,祭错了灵。不过无论如何,兄长们却待我没有半点亏欠。喉头里的血腥味愈来愈浓,我晃晃悠悠的站起身,问道:“既然我是薄野家的人,那么为何不在薄野家生长?为何会成了被全武林耻笑的妖女?” 我倒并不是厌恶自己的身份。只是我为了这妖女的名号吃了多少苦?一桩桩的暗杀,一环环的下毒。我倒宁愿自己是萧夏天,至少也算个有名有分,死后墓碑上可以镌刻着名姓。 “这么做也是逼不得已的。”他说着,眼神里却全无半点兄妹之情。 “那么如今又怎么惦起我这弃婴来了?”我只觉得可悲。原来我是个招之即来驱之即去的棋子罢了。我逼近他,他也没有后退,而是铁生生的站在原地,只等我险些撞进他怀里。 然后他狭促的一笑:“我来接你,接你回家与我成亲。” 成亲…… 与我成亲…… 瞳孔一散,霎时间全世界飞起了簌簌的冰雪,一层一层,将我裹得毫无缝隙。这是不是世上最好笑的笑话?可惜我笑不出来,只有那无尽的冰冷,顺着喉头灌进心底里。我转身,从包袱里抽出一把剪子,本来是一路之上赶制大哥的外衣用的,没想到衣未成,人却要逝了。 他见我手拿剪刀,瞳魄里跳跃着不明的情愫,但却依旧是笑着的:“搁着吧。我替你治病,治好了,我们一齐回摩陀岭。” “只怕要负了公子的一片心意了。”我边咬牙,一边抓起肩上的发丝,利落的减下一大撮来,所谓身体发肤,授之父母,我此刻剪了,也就剪断了薄野家的恩情,“这束青丝请转交给令堂,我萧夏天从此之后与薄野家再无瓜葛……” 薄野接过断发,十指苍白如雪。相触之际,我的胎记竟跟着热了起来。这就算了结罢?了解了罢?他张张唇,可我却再也听不见他说话。 脑袋一重,我恍如跌进了柔软温热的瑶池。紧紧的,带着致命的香气。 我这病,还能好么? 我此生,还能见到大哥么? 我,是不是再也不能同他一起打猎游春了?
上一章快捷键←)| 回到目录下一章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