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暖玉惊惧疑虑地看向袅袅,后者面露愧色,轻点了点头。
欧买尬!即使事隔数月,苏暖玉也有想把当日的茶水给吐出来的冲动。什么人哪这是,竟然请她喝有毒的茶水也能面不改色地跟她有说有笑。她到底是存的什么心?!
“暖玉,我很抱歉!”袅袅看出她眼带怨色,于是赶紧解释说道:“是我求救心切,所以没有顾及你的感受。不过妹妹你也不用太过担心,这茶叶虽是有毒,若是没有服够七七四十九日,并不会对你的身体造成什么伤害的。况且,当时我想,妹妹若真乃异类之身,这蛊毒也不会损你分毫。”
幸好幸好!苏暖玉又舒了口长气。说起来还真要感谢那个将她弃置山间的人呢,若不是他打乱了她的全盘计划,她又怎么会将那其香无比的茶叶束之高阁而不喝呢?袅袅送了她两三斤,即使扣除她分送给将军府的其他人三分之一,她也还余下三分之二,这余下的部分恐怕不仅够她喝上四十九日,便是四百九十日也够喝了吧?亏得她是异类,万一她不是呢?
这么一想,曾经对袅袅产生的感激与敬爱之情已消弭大半,但换位思考一下,哪个人罹患病症之时不是求救心切呢?更何况她现在贵为楚王妃,正值青春芳华,有宠爱她的老公,如今又身怀麟儿,还有多少幸福美好的日子等着她去享受啊!
“暖玉曾身受王妃的多番照顾,楚王又数次营救于我,本就该报答一番的。”苏暖玉转念已是好几番思量,这才郑重其事地说道:“不管我是不是异类,只要有用得着暖玉的地方,楚王和王妃但请言明便是。要暖玉做什么,钟前辈,你只管说吧!”
“苏姑娘!”钟老头激动得双眼放光。
“妹妹,谢谢你!”袅袅也眼中波光荡漾,语声几欲哽咽。
“苏姑娘,那老夫就不客气啦!不过还请苏姑娘把你那个长相丑怪的朋友也一并叫来。”
“你说苏亦亨吗?叫他干什么?”苏暖玉心道,他既认为她是异类,姑且看在她是自另外的世界穿越而来,勉强可以说得过去,但苏亦亨可是生于斯长于斯的正常人呢,怎么他也算异类吗?还是只要长得丑陋的人都归之为异类?
“苏姑娘,你莫要又说老夫在危言耸听了。依老夫看,你那位古怪朋友,也是异类之人。王妃体内的蛊毒,单靠一人之力是不够的,正需要一阴一阳相互谐和方能奏效。一个异类之人已是可遇不可求,王妃何其有幸,竟然将一阴一阳两个异类都召集起来。这不是天佑王妃是什么?”
“不知道前辈又是如何判断出我亦亨弟也是异类呢?”苏暖玉这次是真的不相信了。
“如果姑娘不信,大可以把他叫来,老夫自会有法子验证给姑娘看的。”
苏暖玉见他言之凿凿,竟然对苏亦亨的身份产生了好奇之心。他那么善良,又武功高强,难道真有仙气护体么?于是从手腕上取下铃铛作为信物,叫了下人去请苏亦亨过来。
在等待苏亦亨前来的时间里,钟老头自身上取出一根黑不隆冬的木棍一样的东西,示意给苏暖玉看。
“这是什么东西?”苏暖玉疑惑地接过那根木棍,又凑到鼻端闻了闻。
“这是一根人骨!”钟老头云淡风清般地说道。
“什么?!”苏暖玉一声尖叫,仿佛扔烫手山芋般地将那根木棍扔还给钟老头,惊恐万状地问道:“前辈你从何处得来的人骨?你要这玩意儿做什么?”
“这骨头从何处得来姑娘就不必知道了。不过你怎么不问它怎么会变黑了吗?”
“我还没来得及问,这是何故?”
“这是老夫用阮婆罗茶浸泡七七四十九日后的模样。”钟老头继续说道:“若是姑娘你和你朋友的血融在一起,将这根骨头浸淫七日,这骨头恢复当初的颜色,则表明老夫的判断是正确无误的。”
“然后呢?若是证明有效的话,要怎么做呢?”
“然后老夫就要以此方法来给王妃解毒。”
“怎么解?”
“每七日姑娘与那位朋友割血一次,输于王妃体内,加之老夫调配的药方,七七四十九日之后,王妃的蛊毒便可得解。”
每七日一次?苏暖玉真怀疑自己的耳朵。人家捐血每月才捐一次呢,怎么,就是想让她跟苏亦亨去送死么?脑海中突然回想起昨晚秦显没头没脑的话语:“你不必言谢,只要你以后不会恨我就好!”难怪她几次三番要走,他们总是意图阻止。她还真当人家多么喜欢她想要留她同住呢,原来竟是……
怪说不得昨晚秦显对他那么温柔,看到她的手指受了一点小伤就紧张不已,怎么,担心她的血流光了不能救治他的娇妻吗?因为有愧于她所以对她特别一些的?
她充满询问地向秦显看过去,后者也正凝目于她,眼中已是一片凄苦之色。他救她,他对她好,都只是为了弥补内心的愧疚吗?
苏亦亨很快就举着铃铛而来,看见一屋子的人有些畏缩,躲到苏暖玉身后怯怯地问道:“三姐,你叫我么?”
苏暖玉心中突然涌上一股悲哀。她死了倒无所谓,反正若不是秦显出手相救的话,她早就死了好几回了,就当是把命还给他吧。可是苏亦亨呢,他有什么错,他才是这世上真正毫无所求地对她好的人,她非但不能报答他,反而还要连累于他。是啊,他刺杀驸马,也是难逃一死,秦显把他保了下来,不也正是要他以命相报吗?反正都是一死,还不如用来救他爱妻一命呢。
“亦亨弟,三姐问你,假如三姐死了,你会怎么样?”她心生怜惜地看着他,鼻中微酸,轻言问道。
“三姐为什么要死?三姐不会死的!”苏亦亨不明所以地说道:“如果三姐死了,我也不想活了!三姐你不要死!三姐,你还在怪我吗?怪我箭术不精,没有替你报仇,还没有杀人灭口,害了三姐吗?”
“没有,不是的!”苏暖玉伸手轻抚他的光头脑袋,极力隐忍着眼中的点点泪花。“三姐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亦亨弟弟对三姐是全心全意地好,三姐想和亦亨永远在一起。生便一起生,死也一起死,好不好?”
“好!三姐,只要跟三姐在一起,不管是生是死,我都心甘情愿!”苏亦亨毫不犹豫地说道。
两行清泪悄无声息地自苏暖玉眼中滑落,亦亨,对不起,三姐对不起你。她的嘴唇微微张开,想说什么却说不出话来。
“三姐,你怎么了?你为什么哭?你哪里疼吗?”苏亦亨笨手笨脚地替苏暖玉擦着泪,焦急万分地问道:“是有人欺负你了吗?是谁欺负你了,我替三姐报仇!我这一次一定要射他的心,射他的肺,痛得他死去活来,伤得他跪地求饶。若是被他发现了,我就杀了他灭口!”
苏暖玉被他这一番肺腑之言感动得心头暖洋洋的。是啊,她并不是一无所有,她还有他呀!也许他真的是有仙气护体呢,不然怎么会有人善良至此呢?
她眨了眨眼,勉强地笑了笑,伸手牵住了苏亦亨的手,转头向钟老头说道:“前辈,这位是暖玉的弟弟,名叫苏亦亨。也许你老说得对,他确实是有仙气护体的异类。你说吧,要我们怎么做?”
“苏姑娘不用如此悲伤。”钟老头也为之动容,开解道:“只要调理进补得宜,姑娘和令弟并无性命之忧。”
“是吗?”苏暖玉苦笑了一下,不想再纠缠这个问题,于是毅然说道:“现在就开始吧!”
钟老头便用锐利的匕首将那根骨头一分为二,取了其中一半放置在一个空碗之中,又让苏暖玉挽起袖口将手腕伸至碗口上方。苏暖玉别过了头不敢看,她是害怕疼痛之人,更害怕流血事件。
“王爷,你手法比较快,你来吧!”钟老头好似也下不去手一样,将匕首递至秦显面前,说道。
秦显看着刀锋生寒的匕首,有些犹豫。但只是片刻的功夫,他咬咬牙,一把抢过匕首,快步来至桌前,举刀便欲往苏暖玉手腕之上割去。刀刃尚未触及她的皮肤,却听一声惊呼:“你干什么?”接着“呼”地一声,一记挟风之势的拳头迎面而来。秦显身形一动,极是狼狈地躲过了这一击。
原来苏亦亨见他手握匕首准备伤害苏暖玉,便想也不想地一拳招呼了过去。秦显也是猝不及防,又不想与之正面交锋,只得往一旁躲避而去。
“就是你欺负我三姐吗?你这个坏人!”苏亦亨见一击不中,紧跟着冲上前,拳拳生风,连环不断地看准秦显而去。
“苏亦亨,不许胡闹!”苏暖玉也没料到他会突然出手,见秦显只是一味闪避,并不与之抗衡,便出声喝止住苏亦亨。
苏亦亨果然住了手,呆呆地看着苏暖玉:“三姐?”
“乖,过来!”苏暖玉向他招手,把他叫到了身边。空着的右手紧攥住他的手,不让他再制造混乱。“王爷,请吧!”苏暖玉看着秦显,麻木地说道。
秦显这才重又走回她身旁,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接着闪电般出手。苏暖玉只感到手腕上一凉,然后便听到“滴滴答答”血液流至碗中的声音。疼!伤口在生生作疼!痛!心里捉摸不到的地方,痛得她快要不能呼吸。
“你们不要放三姐的血,三姐会痛的!”苏亦亨又嚷嚷开了,同时伸出了自己右手,向秦显说道:“放我的血吧,我不怕痛!不要伤我三姐!”
苏暖玉的脸色开始泛白,她冲苏亦亨虚弱地笑笑:“三姐不痛,没事的,亦亨弟不要担心!”
秦显对苏亦亨自是不会客气,更是出手迅捷,在他的手腕之上划开一道口子,血色鲜红,汩汩地自血管内奔流而出,在碗内与苏暖玉的血迅速交融在一起。
待得两人的血液注了大半碗,将那根骨头给完全淹没,钟老头让秦显点了苏暖玉和苏亦亨二人的穴道止了血,又往伤口之处涂了一层伤药。
“辛苦苏姑娘了!”钟老头说道:“七日之后,便可得见分晓。还请苏姑娘多加保重身体。”
苏暖玉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她连多说一句话的心情也没有。她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是牵了苏亦亨的手,行尸走肉般地步出了正厅。
回去迎幸楼的路上,苏亦亨还在一个劲地问她疼不疼,问他们为什么要放她的血。苏暖玉无法向他解释这一切,只得随意找了些话搪塞于他。
回到住处,苏暖玉怔怔地看着自己的伤口发了一会儿呆。她曾经真心地希望能够为袅袅做些什么事情,但是为什么真正为她效死命的时候,她却如此难过呢?那感觉就像是被人往背后猛地敲了一棒,然后他却跑到你面前来问你,是什么人下的手,你痛不痛?袅袅那曾经无比美好的模样竟然在她脑海中渐渐模糊了。
没过多久,西倩拎了一个食盒过来,从里面端出来两碗浅黄色的透明物质,说是殊不易得的上等燕窝,王妃特意命她送来,给苏暖玉姐弟进补的。
苏暖玉也不说话,端起燕窝一番狼吞虎咽,将其中一碗全都吞进了肚里。另一碗让唐秋雁给苏亦亨送了过去。
燕鲍翅肚向来是稀罕之物,而燕窝排在了第一位,更加说明它的珍贵性。之前袅袅差人送来的燕窝却是白色透明的,是普通的白燕窝。苏暖玉对燕窝知之不多,但料想这带着颜色的燕窝,应该是比白燕窝更加珍贵难得了。虽然觉得有点腥气,但是为了身体着想,再怎么不喜欢吃还是吃点吧。
夜幕降临,这让苏暖玉倍感心酸的一天总算是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