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吾爱
苏暖玉更加泪落如雨,心中也是纠结惆怅不已。两人无语相对凝噎片刻,苏暖玉最终还是咬了咬牙,狠心掰开他的手。站起身来,牵衣袖拂拭一番泪渍,再拍了拍沾在裙褂上的尘土,她向方腾正色说道:“方将军,请赐给暖玉一笔足够远走高飞的盘缠。暖玉保证,一定会去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再也不会出现在方家任何一个人视线范围之内。”
“暖玉!”几乎是不约而同地,方镇钦、方诗浣及二夫人都同时惊呼出声。
“苏姑娘,”方腾沉吟半响,这才慢吞吞地说道:“按理说,你是王妃托付给本将军要礼遇的娇客,我本不该放你出府。况且,此次运动会之事你又功不可没。不过,事已至此,我却不得不做一回背信弃义的小人了。幸得苏姑娘识大体,方家才避免了一场无妄之灾。我在此向姑娘道谢!”语毕,他抱拳向苏暖玉作了相谢之礼。
苏暖玉心里对他的假仁假义鄙视不已,但脸上却不动声色。
“方将军言重了,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将军府的收留之恩,暖玉无以为报,但求暖玉离府之后,阖府上下平安吉祥,将军也能更加飞黄腾达,那暖玉也就心满意足了。”苏暖玉虚与委蛇地说道。
“苏姑娘,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为你作主配给镇钦做小如何?”许是觉得苏暖玉知进退识分寸,方腾心中稍感愧意,于是委婉地提议说道。
苏暖玉先是一怔,继而无奈地笑了笑。
“多谢将军美意。不过暖玉虽然出身清贫,却偏生得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臭脾气,与人共享夫婿之事,暖玉的原则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
好一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方腾心中不由暗赞一声“有骨气”,第一次用公允的目光正视着她,脸色中微现嘉许之意。难怪他的儿子会对她情有独钟呢,果然是有些特别的。
“既是如此,那本将军也就不勉强委屈姑娘了。不过,我还有一点小小的要求!”方腾客套完,吩咐下人取了五百两银子,却只是拿在手中,眼望着苏暖玉说道。
“方将军有何吩咐,只管说来听听!”
“烦请苏姑娘立个字据,言明是自愿离府的,不然到时恐无法向楚王妃交代。”方腾不愠不火地说道。
苏暖玉在心里咬牙唾弃不已,这个姓方的,还真叫应了那句话,“既想作婊子,又想立贞节牌坊”!明明是他逼着人家离开,却还要装出一副无辜的嘴脸,我呸!
“这有何难?”虽然心里恨得牙痒痒,不过苏暖玉脸上仍是不形于色,爽快地回答说:“笔墨伺候!”
此时方腾倒显得心急得什么似的,也不说移步至书房之中,只叫人快快取了纸笔来,将笔润好,命下人弯腰献背,苏暖玉便在那人的背上写字。此时苏暖玉也顾不得藏拙不藏拙了,硬着头皮写了歪歪扭扭的几行字,大意就是说思家成狂,泪别将军府回乡探亲云云。
苏暖玉草草写完,示意方腾查验一番。后者看到她那拙劣的笔法,竭力忍住笑意,正色着点点头,将银两递给了苏暖玉,缓缓说道:“愿姑娘早日寻得如意郎君,过着幸福圆满的生活!”
苏暖玉收了银子,冲方腾甜甜一笑道:“借将军吉言,暖玉一定不会辜负将军的期望的!”
方腾心中突然一动,她如何竟能甜蜜开心地向他微笑?莫非这只是她的缓兵之计?唉呀,一时大意,差一点被此女蒙混过去。一想至此,他的脸色不由再度阴郁起来。
“暖玉!”方镇钦心碎神伤地大喊了一声。
苏暖玉扭头看了一眼方镇钦,后者眼中的凄怆之色令她不忍相视。她缓缓蹲下身来,伸手将趴倒在地上的方镇钦揽自怀中,目中尽是爱怜之意。
“镇钦,你看,我就是看中了将军府的银子。我这样的女子你还有何可留恋的呢?你就把暖玉忘了,开开心心地去做你的驸马爷吧!”
“不,我不相信!”方镇钦像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般牢牢攥着她的手,他尽力凑至她耳边,满怀期冀地问道:“暖玉,这只是你的障眼法是吧?”
苏暖玉惊得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这人怎么这么了解她的心思?百密一疏,她怎么忽略了方镇钦对她的了解程度?以方腾的警觉灵敏,应该很快就会发现她的计划了,事不宜迟,迟则生变!
苏暖玉趁他附耳过来的时机,顺便与他紧紧抱在了一起。接着,在众人的错愕结舌中,苏暖玉看准方镇钦的嘴唇,主动献上香吻。
大夫人轻轻“呸”了一声,老脸当场臊得通红。大约觉得苏暖玉太过不知廉耻,而她也不忍见此伤风败俗的一幕,自动自发地背转身去。
方腾虽存了警惕之意,但想她既接收了馈赠,自是非离府不可了,此时就权当开恩给他们话别的机会吧。于是干咳了一声,也视而不见地转开身去。
见此情势的苏暖玉脸上露出慧黠之笑,心中暗道:不在此时,更待何时?她移开嘴唇,快速贴在方镇钦耳畔,既快且急地说:“镇钦,如果你愿意,我们一起私奔吧!我会在表哥李云尚的家中等你!”然后,她狡黠地朝他眨了眨眼。
方镇钦得知了她的心意,不由心中一宽,虚弱地冲她笑了笑。
苏暖玉松开方镇钦,大声说道:“从今以后,我与方镇钦一刀两断,再无任何瓜葛!”语毕,她重重扔下他,冷漠地站起身来,往内院方向而去。
方镇钦一脸悲愤难平之意,绝望又无助地呐喊着:“暖玉!暖玉!”他强撑着伤痕累累的身躯想要站立起来,无奈腿脚已有麻木之感,甫一直起身来,便不由自主地双膝一弯,整个人笔直地朝地上栽去。
“钦儿!”
“哥哥!”
伴随着不同内容却相同紧张的声音传来,一大堆人蜂涌着围了上去。
苏暖玉回到海棠斋,简单地打点了一番行李,将银两慎重地裹在行李之中,与抱云作了别,脸上故作哀戚状,慢腾腾地离了院子。
前院中人已消退,唯有两名下人在打扫弄脏的庭院。是啊,事情都解决了,她这个中心人物都打算隐退了,还有什么好大做文章的呢?
将行囊往肩上一甩,她回眸再注目了一眼这个曾栖身两月有余的将军府,心中竟然滋生出些许的不舍之意来。唉,有缘无份吧!她现在有了五百两银子傍身,到时候跟方镇钦会合了,一起去过着农夫、山泉、有点儿田的日子,把日子过得美美的,让那个该死的北安公主见鬼去吧!
苏暖玉展望着未来,胡乱哼着“我得儿意地笑”的调子,迈出了将军府的门槛。
上得马路,正准备转弯往城外方向而去,此时,四个身强力壮的轿夫抬着一顶软轿冷不丁冲到了她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苏暖玉一个急刹车停住脚步,怒目看向这顶轿子,心想你到底是个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如此横行霸道的?
正在思忖间,那顶轿子安稳落地。其中一名为首的轿夫恭敬地问道:“请问可是苏暖玉苏姑娘么?”
苏暖玉一愣,原来竟是冲着她而来的么?
“我便是苏暖玉。不知你如何识得我?”
“苏姑娘的大名如雷贯耳,试问这大理城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那人打着哈哈说道:“姑娘如今是各府各院争相邀请的红人,若是不出奇招,恐是难得见上芳尊一面!今日我等四人便是奉命守在将军府前,直等姑娘出府,便要请姑娘前去走一遭的!”
“请我?”苏暖玉疑惑了,“去哪里?”
“姑娘去了便知道了。”那人神秘兮兮地说,并作了一个邀请她上轿的手势。
苏暖玉突想起当日那叠粉红请柬来,不由暗暗感到好笑。没想到竟有人锲而不舍至此!到底是什么样人有如此韧劲,她倒是很想见识见识!何况她现在正好得了空闲,去做做客也无妨。于是,她欣然应允了。
那人喜上眉梢,殷勤地为她打起了轿帘。苏暖玉得意洋洋地略低了头,一只脚刚踏进轿子之中,却陡感后颈一痛,继而眼前一黑,立时头重脚轻,身子软绵绵地倒了下去。真个乐极生悲啊。
常言道,人怕出名猪怕壮,真没想到她也有树大招风的时候!在晕过去之前,她不无嘲讽地自我安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