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胡不喜
第二天一大早地,苏暖玉就被窗外的啁啾之声惊醒。披了晨褛趿着布鞋,苏暖玉边打呵欠边打开门。
门外,扑面而来的不止是清新的空气与微凉的晨风,也有璀璨的日光,更令苏暖玉惊喜不已的是,院子里的海棠树上,嫁接过的十根树枝,除了两根似有枯萎之意之外,其余的八根树枝之上,净已盈盈地绽放出洁白喜人的玉色梨花来。
此时,正对着苏暖玉的这间屋子的那株树上,盈盈然停着一只灰色的小鸟,此刻正在旁若无人的引吭高歌呢。正是这聒噪的东西,扰人清梦。苏暖玉便双手作驱赶状,以期把那该死的破鸟给赶走。
“苏姑娘,喜鹊报喜来了!”抱云打来了洗漱用的水,见到此景,不由喜上眉梢地说道。“今天府里会有大喜事!”
大喜事?苏暖玉住了手,微挑眉头,会有什么喜事?原来这灰不溜秋的鸟儿,竟然就是喜鹊?!。好吧,对她来说,这满树的梨花盛开,也算得上喜事一桩了。她就勉强认可一下吧。
约巳时时分,方镇钦果真如约将史俊安带来了。
彼时苏暖玉正在庭院当中教海棠斋的姐妹们打太极拳来着,看到方镇钦与史俊安来,她把其他人都打发走了,于是院子里只剩下她和方诗浣及那两位帅哥。
也不知道方镇钦是怎么把史俊安给拐来的。但是当史俊安靠近时,鼻端分明袭来一股酒气。他在借酒浇愁?
苏暖玉不由皱了皱眉,留神看向史俊安时,发现他双目深陷,唇畔青黑色的胡须也趁势而出,神情落寞而憔悴。再看他身上,腰带略见松散,竟已形销骨立至此!
“史公子!”方诗浣显也已经发现了他的异常之处,不由抢前一步,失声脱口而出。
他曾是多么洁身自好的一个人啊!他怎么会变成这般萎靡不振的模样?方诗浣心疼不已地看着心上人,黛眉轻颦。
史俊安对她的关切之意似乎并不领情,只是淡淡地对她抱了抱拳,看见苏暖玉,则是冷冷地横了一眼。
“方兄,不是约史某喝酒的么?来此处作甚?”史俊安转向方镇钦不解地问道。
原来,近日史俊安甚是沉迷美酒佳酿,几乎手不离酒壶,张嘴闭嘴就是呼朋引伴同饮共醉。方镇钦便以邀他共饮为由,轻易地将他诱至了海棠斋来。
“史公子,将军府窖藏的美酒多得很,只怕你都喝不过来。”苏暖玉及时接过了话茬,颇为不屑地说道:“请问史公子现在是清醒着还是仍在醉中?”
“醒着如何?醉中又如何?”他挑衅般地看着苏暖玉,漠然地问道。
“醒着么自然是要用最醇最美的酒来招待公子啦。”苏暖玉也不恼他,反而轻笑出声:“若是醉了,自是不必了。”
史俊安自鼻中冷冷地“哼”了一声,不知道苏暖玉又要耍什么把戏,甚是警惕地盯着她。
“不知道公子可还记得当日之约?若这海棠斋得见梨花盛开,公子当要如何?”苏暖玉故作轻松散漫的样子,抬眸看着上方梨花摇曳的海棠树,说道:“不若我们一起边赏梨花边饮酒,岂非美事一桩?”
史俊安的脸色乍然一变,不由也抬眼去看那院中的海棠树。这一看不打紧,骤然间,那本来瘦削成皮包骨似的脸部剧烈地抽搐起来。而那一树繁花,却似在嘲笑他似的迎风轻摆,姿态柔美动人,端的是秀色可餐。
“怎么?将已经开花的梨树枝砍下,安放在这海棠树上,这也算是海棠树上开梨花么?”史俊安看着树枝上的布包绳索强行辩解说。
“哦?”苏暖玉也看见了,惬意一笑,处变不惊地说:“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呀!来人!取梯子来!”
丫头们搬来了梯子,搭在了面前的海棠树上,苏暖玉又问方镇钦借了佩刀,叫人扶好了梯子,这才提了裙摆,亲自攀上了梯子顶端。只见她伸手轻轻一挥,宝刀经过之处,捆绑在树枝上的绳索应声即断,同时包裹在外面的布条也随之飘落下来。再用刀轻轻一划,上面早已干枯的泥土也纷飞而下,最里层的麻绳早已腐坏,随着泥土一道坠落下去,扬起一阵尘土。
此时那被包裹之处立即显现出来。大家都看得明白,这两根树枝的嫁接之处已经相互生长在一起,不细看的话根本看不出来其实是硬将两根树枝绑在一起的。
苏暖玉从梯子上下来,还了刀给方镇钦,扬眉吐气地冲史俊安发问:“如何?阁下还有何话好说?”
史俊安没有说话,只是撩了长袍的下摆,迅捷地登上了梯子的顶部,他要亲自检查一下那个能开梨花的海棠树枝。
只见他伸出手来,猛力地摇动两根树枝的接合之处,可惜那嫁接上去的梨树枝毫无松动的迹象。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悻悻地住了手,但仍是不解恨地自靴筒之中拔出一拔匕首,奋力地往树枝上砍去。
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那棵树枝终于承受不住这般猛烈的攻击,只听“喀啦”一声,树枝应声折断,“哗”地掉落下来。
然后,他脸上流露出泄愤成功的表情,翩翩飞身下来,稳稳停在苏暖玉对面。方镇钦恐他会有对苏暖玉不对,赶紧将她拉至自己身后,同时右手紧握刀柄,敏锐且谨慎地看着近乎癫狂的史俊安。
“最终,还是你赢了!”史俊安苦笑着说道,“也许这就是天意吧!”接着,他转身看着始终目光相随的方诗浣,无奈地说:“我史俊安从来一诺千金,言出必行!方小姐,我愿意娶你为妻!”
方诗浣脸上不知是悲还是喜,只见两行泪水顺着她大理石般的面庞滑落下来。
“娶我让你这么痛苦吗,俊安?”她泪眼模糊地看着他,幽怨不已地说:“看到你难过的样子我真的好心疼。我早就想过了,如果你不爱我,我勉强你又有什么用呢?你别这样,我的那份契约早就不在了,你不必苛求自己了。我只愿你好好的……好……好的……”说到后来,已是哽咽不成声了。
“你此话当真?”闻言,史俊安眼前一亮,激动不已地问道。
方诗浣略微擦拭了一下泪痕,重重地向他点了点头。
“谢谢你!”史俊安心里还是有点内疚的,见方诗浣如此通情达理,于是诚挚地向她道谢说。
“我不需要你谢我!”方诗浣避开他的目光,叹气着说。
“我说,你刚才还在那里自诩说你是什么‘一诺千金,言出必行’的,原来不过也只是个沽名钓誉之辈罢了!”一旁再也按捺不住的苏暖玉不无讽刺地开口说道。
“苏暖玉,你何以如此咄咄逼人?!刚才方小姐说的话,你不曾听见么?”史俊安见她如此不依不挠,不由得气血上涌,据理力争地问。
“我听见了!”苏暖玉斜睨着史俊安,慢条斯理地说道:“我这人记性一向很好的!嗯,我记得当时契约里是这么说的,若是得见海棠树开梨花,梨树结柑橘,那史公子你就得扫海棠斋十日,三跪以向诗浣请罪。史公子,我说得可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