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园子的时候,时间已然不早,日头偏西。胡同同仰起脸,刚才还是风和日丽,艳阳高照,一会儿功夫,黑压压的云彩铺天盖地的压了下来,本来就灰暗的心情被这天气弄得更是不舒服,叹了口气,看来要变天了!或许只有经过风雨的洗礼过后,顽强生存下来的生灵才是强者。而自己呢,会不会也一直坚持最初的自己?
园子外面静悄悄的,这里平时就往来不多的人,这会儿,估计摄于承玄那两个目光炯炯,面色冷然的手下,压根没有人会靠近这里。
她慢慢的往前走,心说,不知道小燕现在在哪里,这老半天看不到她,估计应该很着急了吧?
不远处的小树林后面传来一阵争执的声音。胡同同无意去管闲事,走了几步,觉得不太对劲,竖起耳朵仔细一听,似乎是小燕的声音,还有个男人压低嗓子,但是丝毫不能掩饰其怒气。
她循声往前走,绕过小池塘,这时,看到一个侍卫打扮的男子正在从小燕手里抢过什么东西,小燕紧紧地护着不松手。
“咳咳!”胡同同故意咳嗽了几声,提醒他们自己走过来了。果然,两人住了手,扭过头看到她走过来,小燕脸色苍白,一脸的惶恐,连忙道:“主子,都怪小燕不好,把主子交代的事情耽搁了,对不起!”
胡同同没有应声,直直盯着那个男人,只见他虽然一张脸长的挺俊俏,俊眉大眼,咳嗽神色间却带着一丝奸猾,看自己的眼神有些惊讶,又有些恭敬。
“你是谁?凭什么对我的丫鬟动手动脚?是谁让你这么干的?”胡同同的声音不怒自威,带着一股逼迫的气势,直直的就逼向了那个男人。
男人楞了一下,鼻子里哼了一声,道:“这是我们家的家事,这位主子,您还是不要过问的好。”那男子说完恶狠狠的瞪了小燕一眼。
“家事?”胡同同冷笑道,“虽然我不知道你和小燕是什么关系,但是即使有什么关系,小燕入了宫,在宫里当差办事,身家性命就由皇后娘娘她老人家说了算,你便是有天大的胆子,敢和皇后娘娘作对吗?”胡同同知道,这人肯定是欺着她暂时还没封号,才这样放肆的跟她说话。她胡同同最看不得这样的人,所以说起话来丝毫不留余地。
果然,那人嘴巴顿了顿,终于还是低下头,道:“小的知错了,打扰了主子,请主子赎罪。”
胡同同摆摆手,那人一溜烟的跑开了。胡同同上前拉住小燕红肿带着血丝的手,问道:“怎么了?小燕,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人你认识吗?”
小燕点点头,道:“他是我大哥!”
胡同同正待要仔细询问,这时,小道上远远走来一队人马,先前的两个侍卫打着回避的牌子,后面有人抬着凤撵,上面坐着一位老者,上面还有五花伞遮着太阳,左右有人侍候着,正慢慢的往过来走。
胡同同有些纳闷:这皇宫之中,除了皇上和皇后,还有谁有这样的胆子招摇过市?虽然进宫时日久了,但是对于他们这些当权者,仅仅是听说过而已。一则是皇宫确实十分的大,皇上忙于国事,见到的机会并不多;而皇后又潜心静修,也只是隔着帘子看到过她的身形而已。
她突然莫名其妙的有些紧张,不知道为什么,那凤撵走的越近,她的心似乎跳的越厉害。
小燕在她身后小声的道:“主子,这位是国师大人!等下一定要行万福金安礼!”小燕毕竟在宫里混得时间久了,什么人她认得最清楚。
原来不是皇上或者皇后,胡同同心里莫名其妙的有些失望。可是那股紧张的情绪并没有缓解,反之更甚,这个国师,莫不是就是自己以前在梦里见到的那位嗜杀的国师?她想起那句话,杀无极,灭道门。难道,真的是他吗?
她的目光直直的盯着走过来的凤撵。抬眼望去,不由得微微有些放松,那只是一个上了年纪微微有些发福的老头子而已。慈祥的面容,花白的头发,红润的面颊闪着闪着亮闪闪的光,一看就是安逸享福的样子。
“咯吱……咯吱……”凤撵在慢慢的上下摇晃着。
他微微的闭着眼,打着酣,头上的那颗明晃晃的红宝石随着凤撵的微微晃动而不停的摇晃着。
他,并不是自己梦境中所见那个瘦削的脸颊,苍白的面颊,有着犀利的眼神和阴冷的笑容的老头儿。他,似乎并不是会在一夜之间亲手屠杀一千多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的人;那样的和蔼,那样的慈祥,仿若在村口晒着太阳吸着旱烟,巴巴的等着放学归来的孙子的老爷爷,怎么可能是杀人如麻的恶魔?
她,一定是搞错了。
又或者,那些梦境只是因为自己当时太紧张了!可是,邬玥,她想起了他,他说一定会杀了无极为他的师尊报仇,无极是当朝的国师,正是眼前这慈祥有加的老头儿。虽然是人不可貌相,可是,胡同同总觉得,自己梦境里的那个老头就是他们要找的真正的凶手,而这个老头,或许,只是个替罪羊。
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那凤撵上的老头子突然猛地睁开眼睛,双眼暴射出两道精光,一瞬间,喉咙里发出一种奇怪而又痛苦的呻吟声,四肢不停的开始抽搐,红肿的眼睛落在胡同同身上,立刻显露出不同平常的暴戾之色,还夹杂着一丝惊讶和恐惧。
“她……”老头指着胡同同,粗声问道,“她是谁?”
胡同同低眉顺眼的上前回到道:“小女子初来乍到,不懂规矩,冲撞国师大人了。”
老头看起来平静了一点,强自坐好了身躯,捂着胸口,皱着眉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一房的?”
这时,小燕在旁边伶俐的道:“回禀国师大人,这位是我家主子,锦镇云家的千金小姐,暂时还未封号!”
“哦?”国师慢慢的坐直了身子,若有所思的注视着胡同同,然后沉声道:“大胆,既然未有封号,谁允许你在这里四处走动的?竟敢莫名其妙的冲撞老夫,你知罪吗?”一瞬间,声音冷酷之极。
胡同同心说:你个该死的老东西,看上去一本正经的,谁知道也是个欺负弱小的主儿。我不就是在这转悠一会儿吗?碍着你什么事了?狐假虎威个什么劲儿,之前对他的好感,此时此刻竟然烟消云散。
她有些不屑的笑笑,道:“冲撞道大人是小女子不对,不过,有没有罪过怕是您说了不算的。”
小燕有些担心的道:“国师大人,您就宽宏大量,放过我们主仆二人吧!”
正说着话,承玄却从那边兴冲冲的走过来,一见国师,就撒娇道:“哎呀,师祖爷爷,原来您老人家在这里呢,我都找了您一个早上了,快点回去陪我练剑,快点嘛……”一边说一边拉着国师的衣袖。
那国师看到承玄,竟然眉开眼笑:“玄儿,你这精灵鬼!”满脸的慈爱,似乎刚才那个恶狠狠的老头根本不是他。
承玄对着胡同同眨巴了几下眼睛,调皮的搀着国师上了凤撵,一众人慢慢的走开了。
小燕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道:“主子,你真是吓死我了!”
胡同同问道:“这国师为什么在皇宫里还这么嚣张?难道他不用遵从君臣之礼吗?”
小燕叹了口气,道:“据奶奶讲,月落国的皇族本来有两大宗族为后援。这两大宗族,一族就是现在的道门,也就是无极国师所统治的无极门下,无极门人各个身怀绝技,是保护国家不可或缺的栋梁之才。只是,可惜阳气太盛,现在已经无人能制止得住!”
“阳气太盛?什么意思?”胡同同有些不明白。
小燕笑道:“阳气太盛,就是一种玄学的说法。是说无极门现在没有至阴之物与之相克,虽然顶极一时,但是根据生生相克的道理,这样下去是会祸延至全国的。当然,这些话只有在私底下说说,如果让无极国师听到,那咱们会死的很难看的。”
“哦,原来这样!这就是说阳盛阴衰了,是吧?”胡同同问道。
小燕点点头:“是这样的!据老人们说,在我没出生的时候,有玉狐一族,与道门同时担任着月落国的左右护法的位置,至阴至阳的两大宗族,相辅相成,互相扶持,一直过了几百年。直到后来,无极国师和洛神闹翻了,无极一夜之间屠杀了整个玉狐一族,从此之后,道门就一枝独秀,所以,连朝廷也不敢惹他。”
胡同同好奇的问道:“那这无极有什么厉害?”
小燕笑道:“主子,你以前从来没听说过吗?”
胡同同摇摇头,心说,我听说的似乎跟实际有出入,所以要具体问题具体对待。
小燕便絮絮叨叨的说了起来。胡同同也就此直到,无极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首先,他在月落国具有绝对的领导地位,是仅仅次于皇上之下的臣子,朝廷内外几乎都是他的爪牙;其次,他的徒子徒孙在月落国几乎上上下下全部都有,不过清一色都是男子,掌握了各个部门,几乎霸占了全国多一半的资金融通。
如果想扳倒这样一个人,那无疑是比登天还难。
可是,那些梦境中的回忆,那些令人揪心的过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
胡同同躺在床上,想着这些事情,越觉得身处的是一个危机四伏的环境,周围的人虽然看上去波澜不惊,但是时时处处就有个不声不响的小暗沟在等着自己掉进去。看来自己以后得处处小心,得加快行动,早日查清云臻的下落,然后找机会离开皇宫这个是非之地,也算是了了自己的心事。
她欠云家的,云墨风也欠她的,自己用这样的方法报答了云老爷的救命之恩,从此之后与他们两讫了。
这样翻来覆去的想了很久,始终睡不着。就在这时,她鼻子里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儿,那味儿淡淡的带着晨露的芬芳,还有些似有似无的玫瑰味儿,悄悄的正在向她的周身蔓延开来。
经历过无数次类似的事件,胡同同早就提高了警觉性。她从杨太医哪里要了个香包,那香包只要拿在鼻子上嗅嗅,就能抵制一般的蒙汗药和迷香。
她悄悄的伸出手,把那香包放在鼻子上嗅着,然后仔细盯着黑暗中的一切。这时,她慢慢的看清楚了,有个人正在踏着黑暗往前走,她悄补做声。那人走到床前,静静的看着她,然后慢慢的伸出手来……
“啊……”胡同同大喊一声,然后猛地拿起旁边的一盏灯塔砸向那黑衣人,然后大声喊道:“救命,救命,有刺客!”话音未落,就见那黑衣人猛地上前来捂住她的嘴巴,奋力的把她按到在床上。
与此同时,胡同同听到空中传来几声嗖嗖的响箭声,就见一个高大的黑影掠过来和扭着自己的这人打在一处。胡同同被那人摔在床上,不小心撞到了腰部,酸痛难忍,气愤的想,我这是招谁惹谁了,怎么什么坏事都落到我头上?
正在这时,胡同同急中生智,伸手点着旁边的一盏油灯。透过弱弱的光,看到两黑衣人在屋子里打斗。反正胡同同也看不明白武功套路,就见他们你来我往,正打斗的不亦乐乎,完全忽略了她的存在。
身形比较小的那个看到灯亮,似乎猛地吃了一惊,一回头之下,不提防另一个黑衣人拿起长剑,跳开了她的面纱。
胡同同愣住了,那个高个子的黑衣人也似乎愣住了……
被挑开面纱的黑衣人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对面站着的黑衣人,那人突然转身离开。
那人转脸看着胡同同那张满是惊讶,愤怒,甚至几乎扭曲的脸,战战兢兢的道:“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