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尔衮子嗣的艰难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这么多年，就连他这做弟弟的也跟着急。或许就像多尔衮对他说的，他做不到的，哥哥可以替他做到。 可他仍是有些犹豫。 多尔衮对琪儿的感情，他不是不清楚。他也知道哥哥为何选中这尚未出世的孩子。而这个孩子，琪儿与他都盼了那么多年。她是那样雀跃地期待着这个孩子的降临。无论如何，她一定是不会同意的。 而，说出口的话，如何能够收回；答应了的事，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何况，那是他敬之爱之的亲兄。 他唯一的希望便是琪儿这一胎能生个女孩儿。如此一来，他的承诺便可理所当然地失效。而他们以后一定还会有很多很多的孩子，那样，即使真的过继一个给多尔衮，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吧…… “……多铎……多铎？”暖炕上的女子幽幽转醒，略带睡意的嗓音让桌案旁独坐的他飞快地起身朝内室走去。 “我在这儿。怎么了？” 洛安琪眨了眨惺忪睡眼，“你去哪里了？” 他的笑容有些僵硬，“方才有些口渴，我去倒了杯水喝。” “哦……”她怔怔地点了点头，“我以为你不见了……” “傻瓜，我一个大活人怎么会不见了？”他宠溺地揉揉她的发顶。 她紧紧握着他的手，语气中带着祈求，“你不知道，有时候大活人真的也会突然间不见了的……不许走，就在这儿跟我在一起，哪里也不要去……” “好好好，我不走……我哪儿也不去……” “多铎……日子快到了，我有些害怕……”女子望着他，映着窗外融融雪光的眸子楚楚可怜。 多铎俯下身去吻着她的额头，软语连连安慰道：“琪儿乖……不怕呵……从今日开始我哪儿也不去，寸步不离你的身边，可好？” × 那一天，距离乌云其其格嫁入多铎的王府已满四年。那一天，他们的孩子终于要降临这个世界。 正月初二的曙光为满眼的积雪洒上一层金色，疼痛带来的呻吟，被湮没在此起彼伏的爆竹声中。 从昨夜起，阵痛便开始了。最初时，只是感觉到肚子一阵阵发紧，疼痛似乎还能忍受。一次与一次之间相隔的时间是比较长的。洛安琪在那期间的空档，甚至还能坚持扶着多铎的胳膊在屋内走动，并且进食。但到了子时，还未见红，疼痛却开始有些频繁了。 但也就是这样的情形，她依然睡着了几次。关键时刻还未到来，她必须积攒体力。 坚持，等待。 随着阵痛的间隔越来越近，每一波的到来都足以让人恨不得用头去撞墙。哲哲派来的嬷嬷把多铎赶了出去，留下她一人在床上，绝望地等待。 这就是每个女人的必经之路么？无论高贵的君王的爱妃，还是底层贩夫走卒的糟糠之妻，不分高低贵贱，无助的尖叫与撕心裂肺的疼痛，谁都一样。不会因了身份的不同而增减。 周围的人究竟在说什么？耳畔却只有混沌的一片响动。疼痛，自腰背及腹部放射状地疼痛。为什么要那么久？为什么要那么痛？她只是要生孩子，不是要死呀…… “还不行！只开了一指……” “什么叫……只开了……一指？”她痛得皱紧了眉，原以为质问的话语，却是气若游丝。 一旁的嬷嬷解释道：“福晋别心急。您这是第一胎，时间自然长些。” 不心急？她怎么可能不心急？敢情疼的不是你，你自然不心急！ 心中不免有些忿忿。她咬紧牙，赌气般地将惊叫锁在喉中。 然而门外却响起焦急的怒吼，“里面怎么没声音了？福晋怎么了？乌云其其格？乌云其其格！” “爷您不能进去啊！” “滚开！” “啊……爷！” 房门骤然被推开了。急促的脚步伴着众人的惊呼向她的方向卷来。 “乌云其其格！” 洛安琪奋力抬起眼皮，跃入眼帘的是倒置的他的脸。眉头紧锁的他，这个角度看起来还真……有趣…… 她艰难地掀了掀嘴角。自觉那笑容一定相当恐怖。“多铎……” “我在这儿！”多铎用力握着她的手。 她使劲儿攥着他的手咬牙扛过了一波阵痛，这才皱着眉头，强打起精神再次看向他，“干吗哭丧着脸？难道这时候了，还得我来逗你笑么？” “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我不要听这个！”她厌烦地扭了扭头。腹部一阵发紧，伴随着剧痛再一次来临。 男子登时慌了神，“好好好，我不说这个……”他想了想，“对了，跟你说件事吧。我方才还在想，幸亏你不是昨儿个就生了，要不咱们的孩子该叫什么呢？大年初一……可不就叫元旦了么？” 元旦……元旦？爱新觉罗•元旦？！ 要命！那么难听的名字，亏他想得出来！ 洛安琪想爆笑，想捶他，可剧痛让她压根儿就笑不出来。“你……你闭嘴……” “是是是，我闭嘴！” 她重重阖上眼，要全力跟这一波阵痛做抗争，而接生嬷嬷的声音却响了起来。“爷，求你还是出去吧！祖宗规矩，您不能进来呀……您在这儿，福晋如何能集中精神……”还在犹豫着，多铎便被乌雅氏与另外两名嬷嬷连拖带拽地推出房去。 晌午，日暮，天光消失在西方的尽头，黑夜再一次降临。 她不知自己还要努力多久，而她已经没有了力气。几乎是每隔三两分钟便袭来一波撕心裂肺的痛，让她没有办法再摄入任何食物。疼痛越来越强烈，从尚能将叫喊锁在喉中，到根本无法抑制，再到连叫的力量都没有了。 “元旦……”虽然她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名字，但……眼下只有这才能给她一丝力量。 她要这个孩子…… 她要将他拥在怀中…… “福晋，用力！用力啊！”耳畔是接生嬷嬷略带嘶哑的喊声。 用力？为什么她会突然想起拔河比赛？！ “用力！再用力！” 用力！下坠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快啊！把他弄出去，她就解脱了！ “好了！看见头了！” 伴随着婴孩嘹亮的哭声，洛安琪整个人虚脱得浑身战栗不止。一天一夜的疼痛终于在孩子娩出的那一刻渐渐消退。 “生了生了！是位阿哥！恭喜王爷，是位阿哥啊！”乌雅氏推开房门出去报喜了。 阿哥？ 哭得真响亮啊……阿哥……她的儿子…… 她带着一抹疲惫的笑，看着出现在视线中的熟悉身影。“多铎……是男孩……” “嗯！”多铎用力地握着她的手，修长的手潮湿而冰凉。但……她眼花了么？为什么他的神色并不开心，反而像是有些失落……眼皮越来越沉重…… “琪儿！嬷嬷，她——她怎么了？！”他的惊呼再一次响起。 “爷请放心，福晋只是太累，睡着了……” 多铎……我们的儿子……你不开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