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尔沁
然而所有的压抑和绝望都跟随眸光中映出的绛紫色余晖,慢慢暗淡下去,洛安琪重新转脸望着坐在她身旁的侍女。渐沉的暮色掩去了她眸中的情绪,却让她唇畔的那抹笑意越发地浓郁起来,“珠拉,你能不能帮我弄一壶酒过来?”
忽然想喝酒。什么样的酒都好,只要能醉人。都说一醉解千愁,若是醉了,是否就可以暂时抛下种种的烦恼?
身旁的珠拉还在犹豫,一个陌生的声音却从相反的方向响了起来,突兀地打断了洛安琪的沉思。
“你们是谁家的姑娘,竟然在这里要酒喝?”
那声音带了些不知是什么地方的浓重口音,总之与她渐渐听惯了的科尔沁口音略有不同。女孩们迅速站起身,充满警惕地回头望去——
那是一匹,奔跑于暮色之中的苍狼。
当她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心中便做了这样的定义。
暮色是深紫色的。深紫色,优雅,却忧郁。在他的身上有着狼的犀利,而在那种犀利之中,却又带了些优雅和忧郁的味道。她一直认为生活在草原上的人应该是阳光的、阳刚的;她也从未见过、或者说从未想象过会有这样一个草原人,竟与暮色如此地契合。
然而正是那样的一个头戴白色羊羔皮帽、身穿天青色缎子的蒙古袍、足蹬黑色长靴的高挑少年,正踏着深紫的暮色,大步流星地向这边走来。
少年的面容是清俊的,颧骨有些高。那是常见的亚洲人轮廓,本没有什么特别,而他的眸子却是茶色,就像两枚茶色的水晶。这就给他清俊的面容增添了几分混血风格。
“原来是特木尔大哥!我当谁呢,吓我一大跳。”珠拉定睛看去,然后松了口气地拍拍身上的草屑,声音中透出些许兴奋的味道。
然而那少年却是一脸严肃,“珠拉?你不在屋里服侍大妃,倒在这里琢磨着偷酒喝。”
“没有啊,我们没有偷酒喝。”侍女微微低下头,不停地搓着双手,显得有些局促。
“大哥”啊?眼前的少年怎么看都只有十七八岁吧,而且那副老气横秋的表情也像是装出来的。洛安琪歪着脑袋,嘴角勾起一丝浅笑。假如不是因为考虑到这位特木尔的面子问题,她想自己一定会笑出声来的。
许是她脸上隐约可见的讥诮意味有些惹恼了这位“大哥”,少年清俊的脸庞染上了淡淡的愠意。浓密的眉微微拧了起来,而一双茶色的眸子却充满了好奇,“你是谁?我从来没见过你。”
她不说话,身边的珠拉已经开了口,“特木尔大哥,这可是我们家格格,贝勒爷失散多年的孙女。她才刚回科尔沁,你自然是没有见过她的。”
“格格?”特木尔并没有看珠拉,而是走了过来,略带无礼地在洛安琪的周围缓缓绕了一圈,两枚茶色的水晶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着她,然后又走到她右前方站定,姿态悠闲地抱起胳膊,一侧的嘴角轻轻地勾了起来,“模样倒有几分像福晋,不过这世上哪有那么凑巧的事?可别是个冒牌的。你也知道,这年头作梦都想飞枝头的麻雀太多了。”
什么?麻雀?
洛安琪怔了怔,忽然深深地望着少年,在夕阳没入地平线的霎那绽开了一个精绝的笑靥。
她应该生气的。她应该扔下几句好听的话,让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难堪一下,谁让他那么又跩又不会说话的。
不过,甚至出乎自己的意料,她并没有生气,更没有对他说一句话。
是的,她不会因此而感到丝毫的气恼。尽管她瞧不上他那副无礼的态度和他自以为是的优越感,也懒得多搭理他。她可能的确是个冒牌的格格,那又怎样?是他们说她是的,她本人不曾发表过任何看法;而,如果她确是真正的乌云其其格,那就更没必要生气了。何况她也算是和那大清的深宫、亲贵们打了一年多交道,甚至还死过两次的人,犯得着为这样的小儿科动气吗?
侍女的小脸红红的,眸光着迷般紧紧跟随着特木尔,焦急地解释,“大哥你在说什么呀,格格是被一位有名的大博带走的,也是他亲自送回来的,大妃和贝勒爷都说她是了,怎么可能……”
洛安琪暗自苦笑!这小丫头一副“特木尔粉丝”的造型,让她这个做“主子”的都觉得没面子了。“珠拉,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吧。”她打断了珠拉的解释,转身径自向人群走去。侍女应了声,紧随其后。刚走开几步,又回头去给了少年一个甜甜的浅笑,“特木尔大哥,晚上的聚会你也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