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尔沁
“福晋吉祥。”珠拉躬着身子行礼,退到了一旁。洛安琪扬起甜甜的笑意,将一缕散落的发丝顺到耳后,起身迎了上去,一双手撒娇似的地挽住福晋的胳膊轻摇着,“额吉,这样不好看吗?”
福晋微笑着抚了抚她的发梢,“当然好看,我的乌云其其格是这草原上最好看的姑娘。不过,咱们科尔沁的女子要成婚后才梳两根发辫,女孩儿在蓄发以后是要梳单根辫子的。”
“是这样啊……”洛安琪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那我重新梳过好了。”她冲福晋甜甜一笑,然后径自走向镜前坐下,麻利地拆开发辫。珠拉上前欠了欠身,“格格,让珠拉侍候您梳头……”
“珠拉,还是让我来吧。”福晋温柔而坚定地阻止了珠拉的热心。洛安琪有些意外地回身望向眼前瘦削的清丽妇人,清澈的眸子略含犹豫;而面对福晋的坚定,身后的侍女也迟疑起来,伸向银角梳的手滞在了半空中。
清丽的妇人含笑点头,同时向珠拉挥了挥手。望着侍女小心翼翼地退到一旁,她径自走到洛安琪身后,柔声道:“就让我来替我的女儿梳头吧。”
“……是。”珠拉应声,抱起一堆换下的衣服,躬着身子退出毡房去了。
福晋幽黑清澈的眸中是满满的慈爱,她轻轻扶住洛安琪的肩将她转向镜子,然后执起精致的银角梳,一点一点地拆开洛安琪的发辫,抽出混编在发丝之间的珊瑚珠子和珍珠。
“我的孩子,”她缓缓地说道,“你长到这么大了,额吉还没有为你梳过一次头……我原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我的女儿。终于,咱们久别重逢了,而你却是伤成那样……我们愧欠你太多了!若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额吉真是百死难恕……”
“额吉!我已经好了——”她飞快地按住福晋的手,转过身去急切地望着福晋噙着泪花的眼,“已经过去了的事儿咱们谁都别再提了好吗?我再也不会离开您和阿爸了……”
说着劝慰的话,洛安琪却忽然感到心虚了起来。她真的——不再离开这里,不再离开福晋和台吉了吗?姑且不说她对自己与乌云其其格身份的深深疑惑,退一万步,即使她和乌云其其格之间真的有什么必然联系,她对自己要面对的“未来”也毫无掌控能力。假如这也算承诺,她是没有丝毫把握能为这承诺负责的呀!
福晋小心翼翼地抹了抹眼角,略显苍白的秀美面容轻轻泛开一抹微嗔的笑意,“傻孩子!姑娘大了总是要嫁人的,难道你还能在阿爸和额吉的跟前待上一辈子吗?”
心口处蓦地隐隐一痛,痛得她眉头都忍不住皱了起来。她无力地垂下眼帘,紧紧咬住了嘴唇,“女儿……不要嫁人。女儿好不容易才回到亲人身边,要一辈子待在您和阿爸身边服侍你们。”
妇人动作轻柔地将拆出的珊瑚和珍珠重新编进她的辫子,并为她戴上珊瑚珠串的头围,含笑道:“又说傻话了。额吉知道你懂事,想叫额吉宽心。不过你应该知道,咱们科尔沁的格格,将来不一定能留在草原上。就好像你的姑奶奶,还有姑姑们,也都是远嫁他乡……”
“我都说了不嫁人了嘛!额吉您是不是不要乌云其其格了?”洛安琪打断了福晋的话,一脸无赖地撒起娇来。她一想到福晋口中的“姑奶奶”和“姑姑们”,心中便难以抑制地烦躁。她知道,不光满洲八旗的女子,就连蒙古各藩的格格郡主们,婚事也不能排除由大清皇帝统一安排的可能性。也就是说,这乌云其其格将来的婚事,只怕少不得由皇太极来插一杠子。
女子忽然冷冷地笑了。自己已经被那位老兄胡乱搅和过一次了,如今弄得她连自己究竟是谁都不知道,难道这样也依旧无法逃脱被他摆布的命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