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盛京,火热的夏季。
宫里传来了宸妃生产的喜讯。太医曾说宸妃宜男,果然不错。她生了位小阿哥,排行第八。皇太极对这初生的八阿哥万分疼爱,尚未满月,宫中便已大宴宾客三次,就连蒙古各部的首领们也都纷纷前来供奉贺礼。一时间,整座盛京城热闹无比。
然而这在诸王贝勒和文武大臣之间却引起了强烈的议论。多尔衮每次应邀赴宴,归来之后,脸色都很难看。形成鲜明对照的是小玉儿的频繁入宫,据她所说,是要多和宸妃娘娘套套近乎,对多尔衮的前途大有好处。她总是说,爷们有爷们的关系,福晋们也有福晋们的路子。那番论调和洛安琪在现代时听到过的所谓“太太社交”也大同小异,只是不知道这些福晋们聚在一起时,是不是也要打打麻将什么的?
但多尔衮并不认同她的观点,他总说要多考虑考虑其他人的感受。为此事夫妻俩还争执过多次,每次争执小玉儿都会含沙射影地指向庄妃,而每当这时,又都会令二人的矛盾不断升级。
若是在现代,小玉儿绝对是个败家的主妇,因为她喜欢摔东西,而且是看见什么摔什么、什么贵重摔什么。每次和多尔衮争执过后,睿亲王府都会损毁好些瓷器,甚至有一次把一只明永乐年间的瓶子都给砸了。
看着仆人们清扫那些碎瓷片,洛安琪真是肉都疼了。那些可都是古董,是文物啊!
而且,最令人难堪的是,这两位主儿争执从来都不避人,似乎府里的其他妾室,以及下人们都已习以为常。洛安琪也只好假装自己是透明人了。
唉……并不是她对小玉儿存着什么偏见,多尔衮和小玉儿,真的没有一点合适之处。
她苦笑着摇头,有些同情起多尔衮来了。眼看着自己一生中唯一爱着的女人嫁作人妇,心痛无奈之余也只能盼着她能够得到幸福,但看到的却是她的不幸福,心中不知道比她更疼上几分;而自己的婚姻却也是如此不幸福,除了争执过后的拂袖而去,他也无能为力。堂堂的睿亲王,即便是将来荣至“皇叔父摄政王”、“皇父摄政王”的地位,内心也仍是寂寞吧,而唯一懂他的人,已经隔了咫尺天涯……
自从搬进睿亲王府,洛安琪只进宫去探望了庄妃一次,还是避着皇太极的。倒是遇上了皇后恰好在永福宫里,便陪她们吃了茶,聊了些家常。
关雎宫仍是热闹非常,永福宫依旧冷冷清清。她只能告诉自己安静的环境适合胎教,对布木布泰腹中的小福临大有好处……
眼下这种情况,是不会再有人顾得上理睬她了吧?不要说皇太极,就是豪格那只蟑螂,心中也只会嫉妒着他的皇阿玛把所有的父爱都给了那个没满月的小娃娃。
要不了多久,就不会再有人记得她了。那样真好啊。只是,自从搬进睿亲王府,便一直不曾见到多铎。
他是否……也不再记得她了呢?
洛安琪“腾”地从榻上站了起来。她快步跑到床边,探着身子将枕头旁边用丝绢包裹着的东西拿了过来。她挨着床边坐下,将那沉甸甸的包裹紧紧握在手中,小心翼翼地将丝绢揭开,里面露出一只精美的金色匣子。
她的手住在那里,怔怔地望着那只匣子,一双清澈的大眼睛迅速被泪雾笼罩起来。
多尔衮把这匣子交给她的时候,她也怔住了。她认出了那只匣子,那只不知道被多铎摩挲了多少遍的金匣子,那在他心中比命都重要的匣子,他额娘的遗物……
<“他要我亲手交给你。”>
<“你知道这耳环对多铎意味着什么吗?”>
她无法忘记多尔衮当时的眼神,而她没有回答,只因她已泣不成声……
对不起呀……
“咔嗒”一声,她打开了那只匣子,将一对完美的翡翠耳环拿了出来。一手一只,小心翼翼、郑重其事地拿在手中。
“大福晋,”她含泪望着手中的一双耳环,轻声开口,“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伤他的……可是我也很害怕,我真的很爱他……”
<“这是一只翡翠耳坠,是很有年头的东西了,正因为很有年头,所以只剩下一只了。现在我把它送给你,等你将来嫁人的时候当嫁妆吧。”>
她抬起头,吸了吸鼻子,眼前忽然浮现出苏琳微微笑着,将一只锦盒塞到她手中的模样。
“苏总,我该怎么办呢?”
春伶过来的那天夜里,曾小心翼翼地告诉她,多铎要纳妾了,人是福晋定下的。她说福晋已经放出话来,叫府里的下人们往后也得改口称乌兰为“主子”了。只是还未收到房里,那乌兰便已经将“主子”的架子端了出来,实在叫人看不过眼去。
后来还说了些什么,洛安琪已然没有听进去。只匆匆推说累了,便将脸转过去对着墙躺下,装作十分困倦的模样。春伶见她乏了,便不再多说,只侍候她睡好,吹了灯自退了下去。
他要纳妾了……他又要有新的女人了……他的情意,给她的温柔,对她的宠溺和霸道,不过是过眼云烟而已。在有了取代的角色之后,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抛到脑后。
可是为什么在这之前,还要将那对耳环交给她?难道是为了不要她忘了他吗?
他是解脱了,那她呢?她的煎熬才刚刚开始而已。
很委屈。感觉就像是男朋友结婚了,新娘却不是自己。
可是,她究竟在委屈些什么、感伤些什么呢?她有把他当作男朋友过吗?难道不是她伤了他在先吗?难道不是她自己放手,将那份感情推了出去的吗?
灯火阑珊处,怎么可能一直有人站在那里等待?当她终于决定蓦然回首时,那个人,早就已经走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