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
很快用完膳。看着格礼低着头进来,将碗碟带出去交给仆人,她眼珠子一转,端端正正福下身去,“谢主子赏饭,奴婢告退了。”说罢,便要跟着格礼往外跑。
“站住!”耳边响起多铎低吼的同时,胳膊也被他拽住了。她皱着眉望回了身后的他,气呼呼地朝他喊了起来:“你都说你知道不关我的事了,干嘛还不让我走?”
多铎望着她,心中的无名火又蹿了上来。最烦她满口“主子”、“奴婢”的说辞,看似很懂规矩,目的无非是要将她从他身边推开罢了。他强压了心中的怒火,把玩着手上的玉扳指,尽量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羊脂玉温软的质地上,“从今儿起,你就待在这屋子里,晚上也睡这儿,哪也不许去。”
“凭什么!”她拍着桌子一跳三尺。
“凭我是你的‘主子’,凭你是我的‘奴婢’呀。”他望着她的脸,淡然地说。
这个狡猾的家伙!她愤愤地想。竟然用她的话来堵她自己的嘴。她使劲咽了下口水,“你让我睡这儿,那你睡哪?”她问。
男子却是微微一笑,“这是我的屋子,我自然也睡这儿!”他笑吟吟地将身子靠近桌子,用右手撑着脸颊,“我会寸步不离地守着你。”
“我反对!”她喊道。
“反对也没用。”多铎扔下一句话,打定主意耍起赖来。他站起身走向床榻,从床上抱起一副被褥走回了炕前,将被褥扔在炕上,背对着她随意地铺整。
“你放心,”他头也不回地低声说道,“我不会碰你的。”
突然想起了他上次粗暴的亲吻和疯狂的掠夺,她的心中一阵战栗。和他同处一室?那不等于是羊入虎口吗?洛安琪冲着他修长的背影做了个愤愤的鬼脸,带着不满的语调嘟囔道:“信不过你。”
他整理着被褥的身影顿了一下,又重新继续着手头的事情,低沉的声音中渗透着一丝无奈,“假如我执意强求,上一次便已要了你,绝不会等到现在。”
尽管多铎已将话说到那个份上,和衣躺在床上的洛安琪还是时时绷紧了神经,生怕他万一突然“兽性大发”跑了过来怎么办?她甚至将幔帐紧紧地用褥子掖住,仿佛那可以抵御什么似的。
就这般,她还是不知什么时候便睡着了,一夜无梦。
不知是到了何时,急促的敲门声将她惊醒。睁开眼,发现天已经亮了。床榻的温暖带着他怀抱的气息将她紧紧地包围着。忽然想到这一夜,他一直是睡在这幔帐外面的炕上,脸颊蓦地有些发烫,脑子里像是填满了浆糊一般。
门外的急促敲门声依旧,她正犹豫着是不是要起身开门,便听得幔帐之外的炕上窸窸窣窣一阵衣服响声,然后是多铎压低了的声音,“谁?”
“爷,是我,格礼。”
多铎起身,打着哈欠走出内室去开了门,“你个臭小子!一大早便毛毛躁躁的,怎么这般没规矩?”
“爷,不好了!”
“胡说,爷怎么就不好了?”他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径自走回屋内,从桌上的茶壶倒出半盏冷茶,一仰脖子喝了下去。
“不,不是爷不好了,”格礼进得屋来,还想要跟进内室,却被多铎一眼瞪住,便站在了间壁门外。他的语调中带着些焦急,“您快去演武场瞧瞧吧,镶黄旗和正白旗的亲兵要闹事呢!”
多铎望了望内室床榻上依旧垂下的幔帐,又看着手中随意把玩着的青花瓷杯子。他唇角浅浅勾起,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闹事?那应该找睿亲王去,找我做什么?”
不知道自己这种偷听是否合适……躲在幔帐背后的洛安琪抓着被单的手紧了紧。多铎他……不会真的因为皇太极命多尔衮代管正白旗的事情而对他哥哥产生嫌隙了吧?她绝不希望看到这种事情发生,可多铎现下的处境……她躺在床上,深蹙着眉头紧闭了双眼,听着幔帐之外那二人继续说着——
格礼有些顾忌地顺着多铎的视线朝床的方向粗粗扫了一眼,便微微低下头,目不斜视地继续说:“睿亲王一早得了消息便赶了过去。但是,传消息过来的亲兵说,镶黄旗此次似乎是冲着爷您来的。睿亲王说,最好还是请您亲自过去一趟……”
“什么叫冲着我来的?”多铎英挺的眉微微一皱,“你小子倒把话说清楚。”
“可我说不清楚呀,爷。我得的消息也就是这些。”
多铎微一沉吟,“知道了,你先出去,我一会便过去。”
“是。”格礼退出去没有忘了把门带上。多铎背着手,嘴角虽带着淡然的笑,眼中却划过一丝阴鹜。他大步走到外室,望着屋角那一袭纯白的盔甲,修长的手指缓缓伸了过去,轻抚着盔甲上的铜钉。他深深呼吸一下,迅速地更衣。
豪格那个臭小子……
洗漱完毕,穿戴齐整,多铎缓步走回了内室。站在低垂的幔帐前,他犹豫了片刻,略有些颤抖着伸出手,将幔帐的一角轻轻、慢慢地掀了起来。
女子姣好的面容出现在他的眼前。眉如远山,紧闭的双眼、略有些卷翘的修长睫毛,鼻子小巧而笔直,鼻翼随着平稳的呼吸在轻轻地歙动;红润的嘴唇微微张着,傻傻的,但很可爱。
轻轻笑了,她竟还没醒哪……年轻的男子冷峭的神情一瞬间变得柔软了起来。他挨着床沿轻轻坐了,眼神忽然微含了嗔怪——傻丫头,睡觉也不盖被子,着凉了怎么办?他伸出手将床铺里边摞着的被子拽了过来,仔细为她盖好。他安静地望着她的睡颜,蓦地竟觉得那画面变得有些不真实起来。他略带紧张地探出手,修长的手指不受控地抚上了她细腻的脸颊,动作轻柔地流连着,生怕弄醒了她。
他缓缓吁了口气,俯下身去。犹豫着、微微颤抖着,冰凉的薄唇轻轻印上了女子温润的额头,又沿着她的眉梢、她的鼻尖滑下,直到轻轻地噙住她柔软的唇。他的呼吸一时间变得不那么顺畅起来,一颗心也仿佛要从嗓子眼跳了出来似的。他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卑鄙的小人,满心的厌恶感。他双手撑住了床榻,狠狠地推开了自己。
自嘲地笑了笑,男子背对着她坐在床沿上,微微阖上双眼,戴了白玉扳指的手指带着一丝不确定,轻轻地点住自己的薄唇。
许久,多铎才又再次回转身子,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站起身重新拢好幔帐,走出屋子。
“给爷好好侍侯着。”他朝格礼扔下一句,大步走了出去。
“嗻!”
直到听不见他的脚步声,洛安琪才猛地睁开双眼。她一只手用力地按住心口,就像是要紧紧攥住那颗狂跳不止的心脏;而另一只手的手指则轻轻摩挲着自己的嘴唇,仿佛那冰凉柔软的触感还停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