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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已到了夏初。虽然只是五月,但烈火般的阳光,炽热的就像无数火球,滚落在北方大地上。湖边的杨柳,垂着叶子,低着梢头。才盛开的野菊花,也皱卷起花瓣,萎缩在绿草下。 我扇着扇子,拧着眉听着室外那一声一声的蝉鸣声,本是烦闷的心情又笼上了一层阴影。 前不久,伏夫人怀孕了。 这个消息如平地一声雷,迅速蔓延开来。巴结的,谄媚的,前仆后继的向伏夫人的院子去了,我这个本来就被冷落的正室显得更加冷清,唯有柏夫人隔三岔五的来找我解闷,也消去了我对她的心病。 “夫人,大人来了。”清荷接过我的扇子,轻柔的扇了两下。这天热的,连风都是烫人的。 我咧了咧嘴,并没有回头,而是眯着眼睛望着湘帘外泛白的青石路,一股无法言明的感觉袭上心头。这种感觉很奇怪,奇怪到连自己都不懂…… 我不想拥有他,却不想失去他。 湘帘被放了下来,屋内一下子暗了,我有些不适应,闭着眼睛低下头去。司马懿从一旁拿起扇子,朝着我轻轻扇着,“太强的光对你眼睛不好。” 隔了好一会儿,我睁开眼,司马懿穿了一身朝服站在我面前,白皙的皮肤被太阳晒的通红。见我看他,他浅浅一笑,“现在是不是凉快许多?” 我怔了一下,果然,屋内不复先前那般燥热,有了一丝凉悠悠的感觉。 “你不应该在这里。”慢悠悠的开了口,我有些讶异,我居然赌气的说了这一句。是因为他许久未曾来过,还是伏夫人怀孕了威胁了我的地位,抑或他从来不曾在我院子留宿…… 扇子在他手中停了,风也停了。他顿了一下,拧着眉看我,“不欢迎我?” “妾身怎么敢不欢迎大人?!”我别过脸去,轻声道,“只是伏夫人更需要大人,不是吗?” “你……”司马懿顿住,轻轻捏住我的下巴,迫使我转过脸来与他对视,“春华的意思是,让我去伏夫人那里?” 幽幽闪光的黑发随着他俯身的姿势,柔滑的发梢就从肩头一丝一丝的滑落,恍若缓缓铺陈开了一批举世无双精美绸缎。然后,带着甘菊清香的发丝落在了我的脸上,我想别过脸去,却被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吸引了。我在他的瞳仁里,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告诉我,你想我留下来。”几近诱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愣了一下,心中思绪万千,我想你留下是真,但我,也不想你离我太近,太近了我会分不清那种奇怪的感觉,分不清它到底是爱还是依赖…… 片刻的犹豫后,我轻声道:“去伏夫人那里吧,她更需要你。” 捏住我下巴的手轻轻颤了起来,他闭了闭眼,蓦地放开我的下巴,直起了身子。沾着甘菊清甜味道的发丝也随着他的动作飞扬起来,轮廓完美的脸上晕出一层昏暗的浮光。 “你不吃醋?”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不吃醋,仅仅只是烦忧。 “呵!”司马懿倏的发出一声冷笑,“你何时变得如此贤良淑德?!我所认识的东方……春华,是为了一个完整的家不惜以命相博的人;我所认识的春华,是为了爱情可以利用别人甚至出卖别人的人;我所认识的春华……是眼里容不下任何沙子的女人……” “所以,她招你讨厌了。”我咬唇,利用别人?出卖别人?原来,曾经的我是那样一个可怕的女人!原来,我在他眼里竟是如此不堪!所以,他才受够了那样的我,娶了别人…… 司马懿愣住,唇角的那么笑容是那样的苦涩,“春华,我喜欢那样的你。” 喜欢那样的我?我呆呆的看着他,看见那双藏着浓浓失落的的眼眸,心里不由得“咯噔”一跳。 “你,为何不采取行动?”良久,司马懿开口,“若那肚子是男孩,你和师儿的地位……” “大人有了儿女是喜事。只要大人记得善待我和师儿,我保证会很安分。”我不是傻瓜!若此时我采取什么行动,孩子没了必定会算到我头上!何况,那肚子里是男是女还不一定呢!若是个女儿,我小肚鸡肠斤斤计较那岂不是让所有人都讨厌我一分?!好吧,就是退一万步讲,伏夫人运气好生个儿子,我好歹也是正室,师儿又是嫡长子,也威胁不到我的地位!所以,与其让他多讨厌我一分,我还不如大大方方接受这个孩子,让他敬重我三分! “如此安分,是因为不在乎吗?”司马懿轻轻地叹了口气。 不在乎什么?我懵了,他的思绪跳的也太快了,我完全跟不上节奏! “是的,你从来不在乎。”司马懿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丢下扇子,便大步转身离开了屋子。我傻傻的站在原地,无意识的卷起湘帘,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斑驳的树荫下。 我怎么能不在乎? 如果我当真不在乎,就不会为了那个未出生的孩子算计这么多了…… 想到这里,我内心腾升起一股燥热。 太阳透过榆树的密密层层的叶子,把阳光的圆影照射在地上。垂了头的蝴蝶兰和带着醺醉的蔷薇,都为了那吓人的光和热露出倦怠的姿态来,只有那些深藏叶蔓中的金银藤,却开得十分茂盛。当一阵夏天的闷风,从那里穿过时,便把那些浓厚的药香,吹进对着院子开着的门里来。 迎着风,我坐在屋内,烦躁的看着太阳一点一点的掠过头顶,然后又一点一点透过西边的格子窗映射进来。 自从那日后,司马懿许久未曾来过。他没有去伏夫人那里,而是夜夜宿在柏夫人院里。伏夫人自从怀孕后,也没有露过面,只是偶尔差人来拿当月的俸银。这样一来,本是清冷的院子里更显得落寞。 忽然,一双清凉的手附上了眼睛,我感觉眼前一片黑暗。 “天下最最美丽最最温柔的春华女士,猜猜我是谁?” 师儿?我的心狂跳起来。即使如此,我还是压抑住内心的纷乱如潮,配合他,“你是谁?你蒙住了我的眼睛,我看不见呢。” “娘亲真笨!”司马师放开我的眼睛,从身后攀住我的脖子,侧过脑袋在我脸上亲吧两口,“娘亲,小宝好想你。” 我笑开来,拉着他坐在身侧,仔细打量他,“来,让娘好生瞧瞧!都三个多月了……”这孩子瘦了,黑了,应该受了不少苦! “丞相家里的孩子是不是欺负你了?!”我心疼的轻抚司马师的脸颊,他白皙的皮肤也粗糙了,肤色暗淡无光。司马师笑着摇了摇头,“小宝不辛苦。” “看。你的手……”虽然看不清他手上的伤口,但手掌上裂口的触感告诉我,他吃了很多苦,“师儿,咱们不去丞相府了!你看你,瘦了,黑了……娘,娘真的好心疼……” “娘……”司马师轻轻摇了摇头,“曹公子是有大志向的人,小宝跟着他定然有所作为。” “娘不要你有所作为,娘只要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长大!”我伸手,紧紧揽住孩子,他是我唯一的依靠,也是我唯一的眷恋。 “但小宝要保护娘呀。”说着,他站起身来,做了一个奇怪的姿势,“娘亲,你看,小宝有肌肉了!” 肌肉?虽然那个词于我而言是一个陌生的词汇,但不是为何,我还是下意识的去捏他的胳膊,果然,结实了! “看吧,小宝厉害吧!”司马师冲我眨眨眼。 我“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抬手做兰花指,在他额上轻轻一弹,“师儿,这一次可以呆多久?” “三天。”司马师眼里掠过一丝不舍,随即,他又撒娇的笑了笑,“娘亲,小宝很快会再回来的。” 我紧紧搂住他,轻轻拍着他的背,就像他还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孩子。若是他再小一点,就可以留在我身边了……可惜,不可能。 “娘,你不开心?”倏的,司马师仰起脸来,极其认真的看着我,“是他,欺负你了?” “谁?” “司马……咳咳,我是说,父亲。”司马师的眼里出现了一丝阴沉。 我苦涩的一笑,“他许久没来了,怎么可能欺负我?”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感觉司马师松了一口气。然后,他笑了,“那就好。” “不好。”我叹了口气,下巴蹭了蹭司马师的头顶,“伏夫人怀孕了。” 司马师眨巴着眼睛,“那又如何?” 我一下子噎住,低头看了他一眼,扯开唇角盈盈的笑了起来,“没什么。”我怎么能在孩子面前提这件事?!这是我们上一代的事呀…… 在我沉思的同时,司马师的眼底掠过一丝暗沉,然后越来越浓,凝结成一股凌厉的杀气。 司马师离开的那一天,伏夫人病了,病得很严重。 清荷扶着我赶去的时候,大夫刚从院里出来,神情难辨,我捉住他便问:“孩子如何?”此话一出,我当下愣住,这个孩子当真成了我心病?! “孩子?哪来的孩子?”大夫被我问得一愣。 我急了,“伏夫人……不是怀孕了吗?她的孩子……是否平安?” “夫人并没有怀孕。”大夫愣了一下,深情微微一沉,“这,这恐怕是瘟疫。” “瘟疫?”站在一侧清荷听到,大呼一声。周围的人听见,都私下窃窃私语,眼睛不停的在院子里张望。我倒吸一口凉气,沉了语气道:“当真是瘟疫?” 大夫表情凝重的点了点头。 “你们,快来把这院子的门锁了,禁止所有人出入!“身后,后来一步的柏夫人下令道。我还来不及阻止,下人们便快速上前把院门锁了。我静静地站在院子外,狐疑地看着安静得诡异的院子,心中有些纳闷:为何院子里没有一个人挣扎?毕竟,染病的只有伏夫人一人,竟然没有一个下人出来求生?! “姐姐,我这样做对吗?”不知何时,柏夫人已然站在我身侧,“瘟疫这种病,若是不及时控制,府里的人都得遭殃。”说着,她不着痕迹的瞥了大夫一眼,大夫低下头去,唇角漾开一抹笑。 这些交流我尽收眼底。然后,我故作疲乏的扶住清荷,“清荷,我累了,我们回去吧。” 不论这场戏谁来演谁来唱,演给谁看,都称了我的心意。所以,我只需顺水推舟,做一个人情。若是司马懿问起,我也是被蒙骗的其中之一,彼时,伏夫人和她腹中的胎儿已经消失了。而我,置身事外,便可全身而退。 晚些时候,司马懿来了。我料准他会来,早已准备好一大推说辞,只等他发难。 他没问什么,也没说什么,只是怔怔地盯着我,盯得我心里直发毛。我终是忍不住,道:“大夫说,伏夫人得了瘟疫,我下令封了院子。”这个黑锅我是故意背的。想必司马懿早已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了如指掌,我将过错揽在自己头上,也好让柏夫人知道谁是妻谁是妾。 “嗯。”简单的一个字,没有下文。 我抬起头来,犹疑道:“不去……看看吗?” “你希望我去?”司马懿又把问题抛给我。 我怔住,岔开话题,“我已让大夫每日前去问诊,很快伏夫人的病就好了。” “你希望我去?”司马懿又重复了一遍。 我愣住,不知应该如何作答。 他重重叹了口气,扯开湘帘的绳子,夕阳的余晖慢慢的洒了进来。我盯着那个背影,感觉悲伤一丝一丝自他身上蔓延开来,然后,不着痕迹的,不可抵挡的涌进我的内心。 “对不起,那个孩子……” “她没有怀孕。”司马懿不咸不淡说了一句。 我怔了怔,有些不可思议,那个大夫明眼人一看就是柏夫人派来的。他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柏夫人事先安排好的,这样,他也相信吗? “至始至终,我都没碰过她,她怎么可能怀孕?”司马懿冷笑一声,忽的,他转过身来,由于他背对着光,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感觉一股沉重的怒气自他身体里散发出来,“我司马懿这一生,只碰过你一个女人,只对你一个女人感兴趣!……我多希望这一切都是你做的,这样就可以代表你在乎我!但是……呵呵,你对我的心连师儿和柏姬都不如!他们尚且知道除去自己的眼中钉,而你,仅仅只是做了顺水人情!” 师儿和柏姬?我的心一凉,他说师儿?师儿怎么呢? “你就没有一句话要对我说?”司马懿神色一痛。 我顿了一下,“师儿他……”话音未落,只听“咚”的一声巨响,身侧的案几立刻变得粉碎。我惊愕的看着这一切,等回过神来,司马懿早已气冲冲的走出了房门。这时,我才想起他还说了一句——我司马懿这一生,只碰过你一个女人,只对你一个女人感兴趣! 也就是说,他没有和柏夫人……他纳了妾,全是因为曹操的关系! 顿时呼吸一窒,心底似乎被染上了些许温度,心跳也突然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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