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第五天。睁开眼的第一件事，我下意识抚摸着有些隆起的腹部，那里面似乎有一团火种，悄然的温暖着我的心。 躺了一会儿，我起身，梳洗过后，我简单的用了些干粮。 撩起帘子，我望了望天，天空一如既往的澄澈，只是凌厉的西北风已经减弱了不少，刮在脸上也不复先前那般疼痛。 曹营里，依然有很多人病着，气氛也显得十分压抑。我深吸一口气，缓缓踱步到了长江边，只见连成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战船像一片乌云随时威慑着人心，特别是打头的两艘艨艟斗舰，就像巨人一般横亘在江面上，让人望而生畏。 天啦！这就是传说中的荆州军的王牌——艨艟斗舰！传言，这两艘船可容千人，在作战时，即可攻又可守，一般的舰队不是它的对手！那么……黄盖那小小的十几艘破船，能烧毁这样的庞然大物吗？ 再次望向对岸的船只，还真是少得可怜，零星的散落在树丛和河川，几乎不成形状。 我们也有艨艟斗舰，为何不用？周瑜请兵三万，孙权为何只给他三万？他保留那些兵力做什么？为了支援，是为了战败后的自保，还是……我不敢多想，一想深了，我就不寒而栗！ “东方来了五天了。”不知何时，曹操已经站在我身侧，眯着眼睛看着对岸的一切。 我愣了一下，没有侧目看他，而是将视线转移到了铁链锁着的战船。终于连上了…… “今日，终于可以看见东方笑了。”曹操忽然转过身来，钉子般的目光徐徐的滑过我的脸，那尖锐的眼神简直比西北风还要恐怖。“方才黄盖送来了降书，今晚便会率领他的部下前来归降。” 今夜？ 小孔同学不是说六天吗？今天是第五天……难道我算错了？！ 我想我的表情一定很呆，因为曹操笑了，眼里的笑意融化了方才的寒冰。笑了良久，他道：“东方来这里不就是为了等这一天吗？既然如此，你也应该笑一下，就当做是曹某为你延误战机的礼物。” 什么？什么？他这么说究竟是什么意思？！我沉了气息，告诉自己不能慌乱，不能上当！他一定是在诈我！ 我的心安静下来，扬起一抹笑容，“丞相大人说什么，东方不明白。” “是真不明白，还是装傻……”曹操饶有兴味的看着我，“曹某不喜欢太聪明的人，特别是太聪明的女人。所以……”他顿了顿，提步靠近我，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往后，东方要学会装糊涂。” 我抬眸，一脸愕然的看着此时被冷清决然包裹住的曹操，内心深处的恐惧陡然苏醒过来，那隐忍不发的王者之气让人止不住的颤抖起来。我以为我不怕他了，其实是我弄错了……他只是将身上的戾气藏得很好…… “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曹操扬起唇角，瞳孔里渐渐腾升起一股精光，将他的野心暴露无遗。他看了我一眼，转而看向艨艟斗舰，眼神流转之间，已经包含了整个世界。“就算黄盖诈降，这场仗……曹某一定会赢。” 他知道黄盖诈降…… 我的眼睛蓦的睁大，心中顿时一寒，他明知我是来拖延时间的，却还是十分舒心的接受我这份礼物；他明知黄盖是诈降，却还是有恃无恐，甚至做出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他明知……我们有火烧连环船的计谋，却还是用铁链将船连在了一起……他想做什么？！我猜不透！但如果我看透了，他就不是曹操了…… 再次将视线定格在铁索相连的战船，有那么一刹那，我觉得我们会输。 ——夏口—— 这几日，孙刘联军也没有闲着。先是刘琦的一万步兵撤回樊口，再绕道前往巴丘，伺机攻击曹操在巴丘的大本营。另一方面，孙权差使命持兵符至，差陆逊为先锋，直抵蕲、黄地面进兵，自为后应。周瑜又差人西山放火炮，南屏山举号旗…… 所有的一切，只等着这一日来临，该来的战争，不可避免的一步步逼近。 孙刘联军的大营里，并没有因为各种猜忌和彷徨的暗自滋生而崩解，反而随着大战的临近，一切更加得有条不紊。 大帐中，周瑜，程普一左一右分坐东侧，鲁肃，诸葛亮，黄盖等人列坐其次。 “子敬，探子怎么说？” 鲁肃抱拳道：“回都督，据探子今早来报，曹营已将船只用铁索首尾相连，若是用火攻，定能付之一炬。” “今晨？”周瑜的脸色微沉，“为何是今晨？” 鲁肃脸色一僵，叹了口气，“我所安插在曹营中探子正午已全部伏诛。” 周瑜怔了一下，转而看向甘宁，“兴霸，带蔡中和降卒沿南岸而走，只打北军旗号，直取乌林地面，正当曹操屯粮之所，深入军中，举火为号。只留下蔡和一人在帐下，公瑾有用处。” 甘宁抱拳，“属下领命。” “子明，领三千兵乌林接应甘宁，焚烧曹操寨栅。”周瑜顿了一下，复又看向凌统。“你领三千兵，直截彝陵界首，只看乌林火起，以兵应之。” “是！”吕蒙，凌统双双领命。 “公覆，今夜趁着大雾，领十艘战舰，载燥荻枯柴，灌油其中，裹以帷幕，上建旌旗，东风一到，你便点火。公瑾会派十艘小舸尾随在后，到时你可乘舟而回。” “盖愿乘舟直捣曹营！”黄盖站起身来，拜下，“请都督准许！” “程公，你意下如何？”周瑜侧脸，看向一言不发的程普，“若是有不当之处，还请赐教。” “哪敢？”程普脸色沉了一下，又道，“乘隙蹈虚，欺敌误敌，因风放火，以火助攻。都督的计谋果然厉害，程普全听左都督差遣。” 周瑜淡笑，“在艨艟之上督战的责任，就有劳程公了。” “那左都督你呢？” “公瑾与公覆一同乘舟前往曹营。”周瑜的脸上出现了一丝黯然，但很快又被一贯的从容不迫所取代，他看向诸葛亮，道：“孔明，刘皇叔的人马可全部就位？” “回都督，已全部准备就绪。”诸葛亮轻摇羽扇，仍是好脾气的笑，“子龙已带三千军马，渡江径取乌林小路，拣树木芦苇密处埋伏。翼德领三千兵渡江，截断彝陵这条路，去葫芦谷口埋伏。至于刘皇叔，今夜会去华容道拦截。” “如此甚好。”周瑜点头称是。 “仲兄，那二嫂呢？如此兵荒马乱，二嫂一个妇道人家，你怎么不派人去接应？！”一旁，沉默了半天的孙尚香忍不住开口问道，“若是仲兄因战事紧张，无暇顾及二嫂，尚香只有领着女子护卫队前去！” 当下，所有人愣在那里。即使想反对也无用，因为唯一能压住郡主的吴侯不在这里。 于是乎，所有在场的人无一例外的齐刷刷看向周瑜，企图借他之口阻止。然而，周瑜却是摇着头笑了起来，“那么，贱内就劳烦郡主了。” 孙尚香一愣，周瑜会答应这件事是她始料未及的。但很快，她就回过神来，一脸的跃跃欲试，“仲兄放心，尚香一定把二嫂毫发未损的带回来！” 黄昏的时候，风停了。淡淡的阳光在江面揉进了一把金子，浪涛点点，一直连在天边的战船。 越是到了决战之时，我的心没有一丝一毫的激动，反而内心的恐惧在一步步扩大。我读《三国志》之时，每每读到赤壁之战，都有很多的疑团。其一，曹操的船队绵延数十里，周瑜不过“轻利舰十舫”。要迅速烧毁展开于一百多里的大型舰队，这几十只船够用吗？其二，曹操在巴丘的另一个行动是派出张喜增援合肥；然后，匆匆赶往赤壁；后来又在巴丘烧船。如此看来，曹操的部队并未完全集中于赤壁，而是从赤壁至巴丘梯次展开的。周瑜那几十艘战舰只不过烧掉了赤壁驻军。奇怪的是，曹操回到巴丘后，并不是组织力量作战，反而把在巴丘的船也一把火烧掉。他想干什么？其三，艨艟斗舰是何等大的一艘大船，要完全烧毁一艘，也得会时候。江边取水甚易，一处着火，舀桶水一浇也就完了，最多报废一条船，怎么会任其漫延到“悉延烧岸上营落。顷之，烟炎张天，人马烧溺死者甚众”的地步？其四，他从华容撤到江陵后的动向也很有意思：他既没有返回自己主管的冀州，也没有返回首都许，而是把部队带到自己的家乡，比许更远的谯？ 种种事后的描述，都无一例外的让此时的我不寒而栗。曹操的意图究竟是什么？！他大费周章做这么多究竟要怎样？……我想不出答案…… 走到河岸边，我望着渐渐下沉的夕阳，心中落寞一片。对岸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只有滔滔的水浪声，还有我已经开始振聋发聩的心跳——起雾了！ 真的起雾了！ 正激动着，视线却不由自主的停留在艨艟斗舰上的水兵，只见他们雄姿英发，精神奕奕，丝毫没有前两天病恹恹的模样。定睛一看，他们竟不是曹操带来的步兵，而是——荆州军！ 为何前两日不用铁链之时守卫的是北方的步兵，而今日用了铁链却换成了荆州军？！ 我的心“咯噔”一跳，连忙回首，前几日守卫乌林的士兵也悉数换了别人！这……猛然间，一个大胆的假设跃入脑中，我全身上下开始不由自主颤抖起来…… 难道曹操在赤壁之战前后的主要战略方向是防御合肥，而不是进攻夏口？“自江陵征备”是针对“孙权为备攻合肥”的反措施：在江陵虚晃一枪，以掩护战略大转移？！最最令人心生畏惧的是——他要借赤壁之战，毁了荆州军，让南方水军从此一蹶不振！……所以，他以进攻刘备为名，集结起军队，以荆州军突前，进至赤壁，自己却把大本营设在巴丘！ 天啦！如果此战真如历史记载也就罢了！但如果真如我猜测的那样，那么毁灭的将不止是荆州军，可能还有整个孙刘联盟！这个曹操，还真不是盖的！ “曹某说过，我不喜欢聪明的女人。”曹操的声音在我身后冷冷的响起，我回头，迎上他慑人的视线，整颗心顿时掉进了冰窟窿里。看来，我的猜测十有八九是对的！ “你真毒！”不知为何，在了解了他真正的企图后，我竟不再那么害怕他。 曹操愣了愣，眯眼打量我许久，猛地笑了起来，“哈哈哈……东方，你要明白，孤要的不是江东，而是天下！” “你会输。”看着此时野心膨胀的某人，我平静的开口，说：“而且，会输得很惨。” “哈哈哈……”曹操大笑，眼里满是轻蔑和不以为意，仿佛我说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我轻轻的笑了一下，“今夜有人会让你初尝败绩，他会让你永远不敢再次踏上江东的领土！” “你说周瑜？”曹操眼里涌现出一丝轻蔑。 我没有说话，望向烟雾缭绕的滚滚长江，轻声道：“喝茶吗？” “咦？”曹操有些狐疑的看了我一眼。 我咧嘴笑了笑，“怕我下毒？” 曹操怔了一下，眯着眼睛笑，“东方沏的茶，我怎么能不喝？” “喝一壶茶，天就黑了。”说着，我转身往帐篷走去，曹操站在原地并没有动，半晌，他才提步向我走来。 帐篷里的温度比外面暖和不了多少。 盯着已经初沸的活水，我微微出神，倒是曹操舀了一勺水，幽幽的说道：“东方曾说，三沸后的水会老，就没有营养成份了，而且泡茶的方法也很重要，出汤时间快点，就不会苦……如此看来，东方的心已经不在这杯茶上了。”他将水舀进茶具中，端起其中的一杯，“这茶，也应该是涩口的吧。”说着，他喝了一口，眉心立刻绞到一处，“果然，很苦。” 我怔怔的端起一杯，抿了一下，果然很苦！ “相爷，黄盖来降了。”曹仁站在帘子后面，轻声道。 曹操只是不露声色的笑了笑，端起手中的茶又喝了一口，“东方，一起去看看。” 我僵住！他说一起去看看…… 还未等我回过神来，曹操已经起了身，撩起帘子，外面的一切仿佛陷入了一片茫白，什么也看不清。“果真起雾了。”曹操扬唇，回头看了我一眼，“东方不去吗？” 我站起身来，跟上曹操的步伐，慢悠悠的走到寒风凛冽的甲板上。这时的风向，已是东南风了。 曹操站在那里，迎风而立，负手在身后，眯着眼看着一艘小船缓缓靠近。 “南船且休近寨，就江心抛住。” 小船没有停，而是箭一般向这边驶来，与此同时，大雾中也隐隐约约的出现了十几艘小船。 我突然感觉到一种恐惧，这恐惧来至于曹营连成片的船舰，而顺风而来的小船就像一片轻飘飘的叶子，纵使它冲了进来，也撼动不了横亘在江面的两艘艨艟斗舰。这恐惧更来至于曹操唇边那抹似有非有的冷笑，他是那么的镇定，以至于我开始怀疑史书上关于赤壁之战记载的所有——包括我之前关于他借周瑜之手毁荆州军的猜想——因为，我在他眼里，看见了胜利的光芒。 十几艘小船着了火，燃烧着向这边冲了过来。曹营中有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但很快，他们就镇定下来。 曹操不疾不徐，沉着的指挥着，“将中间的铁链解开，然后两边分别向东西散开。” 瞬间，连片的船只中间仿佛裂了一条大缝，东西的战船有条不紊的向两侧移动。顺水而来的火船顺着缝隙撞了进来，却扑了空。我彷徨的看着这一切，怎会如此？ “火烧连环船，哈哈哈……不过如此！”曹操大笑。 然而，与此同时—— 一颗烟花从江面升起，“砰的”一声，染红了整片天空。我怔怔的看着它的空中绽放出耀眼的光芒，由着它映红了我的眼睛……我知道，赤壁之战不会如此草草结束。 刹那间，从两边漆黑的江面上，如变戏法般出现了许多点燃的船，纷纷向分成两拨的北船撞去。刚刚掉转了方向的北船来不及掉头，来不及躲避，甚至还来不及反应，就在瞬间与迎风而来的小船撞在了一起。紧接着，火箭如雨点一般落在船的甲板上，火趁风威，风助火势，船如箭发，烟焰涨天。方才江心的二十只火船，撞入水寨中的两艘艨艟斗舰，一时间，曹寨中船只尽着；两侧的船只分别又被铁环锁住，无处逃避。隔江炮响，四下火船齐到，但见三江面上，火逐风飞，一派通红，漫天彻地。 江燃烧了起来，天也燃烧了起来。无数艳丽的火光将沉沉的黑夜点亮成了白昼。 霎时间，北军大乱！烟火满天，烧死者、淹死者甚众。 这，这真是难以置信！ 我激动的看着这一场可以堪称为艺术的屠戮，看着血染红了眼睛，看着火光映红了脸，看着一个个生命的终结……我的心为此而震撼…… 战争，征服的欲望好像一个巨大的漩涡，已无法抗拒的力量，将所有无辜的人席卷入内。这四面边声连角起，长河落日孤城闭，大雁的哀号，连营的号角，是如此的撼人心魄！死亡本就不能确定何时出现的流星，在战场上，更可能随时陨落。而他们——为了某个人并不单纯的野心——必须要远涉千里，赴这死亡的盛宴…… 赤壁之战——迈着他华丽而沉重的步伐不可避免的拉开了他的序幕！ 这场战争，我不用花过多的笔墨去描绘，任何语言在这场战争面前都显得苍白而无力。血，混入泥土…… 这场属于历史，属于周瑜的大火，从晨雾的迷蒙一直烧到了第二天黎明，这一晚，无人入睡……这一晚，滔天的火焰燃烧了整片长江沿岸，犹如一天火龙蜿蜒在中华大地上……这一晚，年仅三十四岁的周瑜，名动天下……这一晚，注定载入史册…… “咚咚咚”响彻天际的擂鼓声震耳欲聋。江面上，忽然出现了旌旗招摇的大群船队，从江的上下游包围过来…… “周瑜，果然是一个有意思的人物。”曹操幽幽的转过头来，火光衬着他白皙的脸庞，让人平生出一股嗜血的感觉。突然间，他的脸色变得苍白，连唇色也成了乌青色。他蹙眉，手不停的敲打自己的头，一旁的朱灵见状，忙扶住曹操，“末将这就去请军医……” 曹操摇头，艰难的从齿缝挤出几个字，“准备……开战！” “相爷！” “开战！”曹操的声音蓦的增大，朱灵一愣，连忙冲了出去，远远的声音传来，“准备作战——准备——” “咚咚咚”战鼓作响，连营的号角瞬间响彻整个天空。 曹操撑着太阳穴，嗜血的面容出现了一抹冷笑，“子孝，你与文远在此留守，待天明烧毁余船，其余人马与孤一同从华容道撤回巴丘！” 果然，他要毁了荆州军！这场战争的胜败，于他而言，根本无关紧要，他的本部骑兵丝毫未损，真正大动干戈的是刘表的荆州军和孙刘联盟。此战，胜了也就罢了，若是败了，也绝不留荆州军的一兵一卒！ “末将领命！”曹仁抱拳，眼神似是无意的的瞥了我一眼，“相爷，这个女子……” 曹操仍是不慌不忙的眯起眼睛看着我，眼里的光芒灼灼，忽然，他大笑起来，伸手拉住我的胳膊，道：“这一仗，曹某赢了！我得到了我最想要的东西！” 我挣了挣，大声道：“曹操！” 他没有理我，而是把我推进了一个炽热的怀抱，“文博，这个女人交给你了。若是她有丝毫的闪失，军法处置！”什么……我怔怔的待在朱灵的怀里，突然感觉一丝无力，他早已看出我在乎朱灵，所以，为了以防我在途中落跑，或是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他将我交给了小灵子！ 好阴险啊！ 可是，为了小灵子，我不能逃…… 但是——我回头望着浓雾中的旌旗，一丝无奈跃过心头，为了周瑜，我又必须趁早离开这里…… 我该怎么办？ 迟疑的瞬间，铺天盖地的喊杀声气势汹汹而来。朱灵毫不犹豫的牵起我的手，紧跟在曹操身后。我顿了一下，看着朱灵恐怖而又狼狈的模样，终是失去了挣开他的勇气……无论是八岁的东方彦还是如今的我，都抗拒不了这只温暖的大手——因为，他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牵着我的手的人，也是第一个让我知道阳光温度的人！对于他，我有太多的亏欠，对于那双手，我有太多太多的眷恋…… 不一会儿，熊熊大火蔓延到乌林，曹营一行人仓皇躲避。朱灵带着我绕过小道，迅速与之前的队伍汇合——那里早已准备好了战马…… “上马！”曹操侧翻上马，即使须发有了灼烧的痕迹，他仍是镇定自若的向我伸出手，“东方。” 我后退一步，紧紧拉住朱灵的披风。笑话，就算是要跟你一同跑路，我也要与小灵子同乘一骑！ 曹操缩回了手，不以为意的谓左右曰：“你们在此接应后面的人马，若是孙刘联军追上，就放火烧了乌林。” 什么？不管后面的人马了吗？！ “是……” 话音未落，从不远处就传来洪亮的声音，“曹贼休逃？赵云在此！” “赵云？长坂坡赵子龙？”曹操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惊异，但很快，他就扬起一抹欣赏的笑容，“周公瑾，非凡人也。” “相爷，你先行离开，文博断后。”朱灵上前抱拳道，一双眸子灼灼发亮。 我的心里猛烈撞击几下，小灵子请缨断后，那岂不是跟自动送死没什么区别！后面那个人可是赵云赵子龙也！ 曹操怔了一下，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如此甚好。” 说是迟那时快，埋伏在周围孙刘联军擂鼓声近了。曹操愣了愣，飞快的瞥了我一眼，重重的一夹马腹，马儿便飞驰而出。明紫的披风飞扬，在漫天的火光中愈加的妖艳，消失在炎炎烈火的尽头…… 曹操，总算走了……我舒了一口气，跟他斗智斗勇太伤神了！ 回过神来，我才发现留下来的士兵寥寥无几，甚至大多是带了伤的。 “准备放火！”朱灵敛了眼色下令道。我愣了愣，有些陌生的看着此时的他。见我打量他，朱灵温和的笑了笑，取下头盔，套在我的脑袋上，“这样安全些。” “爹！到这种时候你还护着这个妖女！”朱云急了，“若非她信口雌黄，我们也不会输得这么惨！爹，杀了她！” “住口。” 头盔盖住了我大半个脑袋，我扶正，斜眼睨了朱云一眼，“现在杀我是不是太早了？好歹等会儿他们杀过来你们还有一个人质……你想想，天下第一美女自愿做你们人质也！” 朱云愣住。反倒是朱灵笑呵呵道：“那么，天下第一美女请先上马。” 我笑了笑，站着没有动。他是要趁我上马时下黑手，将我赶出这是非之地！ “彦彦！” “还是让你宝贝儿子走吧……” 话还没说完，赵云的军队已经杀到，张辽和曹仁也从一侧赶来。我心下微动，偷偷的扬手，一撞，一倒，就跌进了朱云的怀里。 朱云一愣，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做什么？” 我将手负在身后，直笑不语。 “文远，子孝，快上马！”朱灵正准备翻身上马，忽然顿住，伸手牵我，我却是连连后退，“小灵子，该说再见了。” 朱灵僵住，似是不相信的看着我，伸出的手还僵在空中。 “文博，愣着做什么，撤！”张辽扬鞭，冲了出去。曹仁见状，赶紧下令道：“点火！” 霎时间，乌林里火起。赵云的军队被大火拦在后面，但这只是暂时的…… “彦彦！”朱灵轻轻喊了我一声。 我没有应声，而是扬起右手，支起手中的金弓银箭，对准了曹仁。在场的众人皆是一惊。 曹仁，对不起，我必须除去你！ 正当我要射箭之际，我猛然瞥到一袭红衣的孙尚香正拉弓瞄准了朱灵，而小灵子满眼都是我，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危机……迟疑的刹那，孙尚香的弓已经拉满，我张了张嘴，制止的话语还未出口，身子就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过去。他没有戴头盔！！ 我扑到了他身上，像八爪鱼一般攀住了他的脖子，然后，我抱着小灵子转了一个圈…… 这电光石火不足一秒的动作，却令战场上的所有人都僵住了！利箭穿过了我的皮肉，巨大的痛楚让我的身子无意识的后仰，头盔“咚”的一声掉在地上，我满头的黑发瞬时间披散下来…… “二嫂！” “小乔！” “彦彦！” 这些撕破喉咙的大喊充斥着我的听觉，但我却一句也没听见，只感觉无边的痛楚从背部慢慢散开来。我痛得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了，身子因为剧痛而不停的痉挛起来…… “小……灵……子……”破碎的字句从我嘴里吐了出来，但随着我的张嘴，血也涌了出来，感觉有双手颤抖的拭去我嘴边的血渍，“不要……难过，其实，一点，一点也不疼……咳咳……” 眼前的景物有些模糊，我看见明艳艳的火焰，但我却看不清小灵子的脸。咬唇，我想睁大眼睛，看看小灵子受伤没有，眼前却是一片又一片的黑暗。吃力的伸手，我没有方向，一只大手紧紧握住我的，将我的手贴在他满是络腮胡子的脸上…… 我笑了，“下一辈子……下一辈子我们再一起去看……看，埃及的，金字塔……伦敦的大本钟……还有……咳咳……”法国的薰衣草…… “彦彦……”手上有些濡湿，小灵子哭了……为什么哭？要死了么？我不想死……我的女儿还没有出世！我还没有看见我的两个儿子健健康康长大！我还没有改变周瑜短暂的一生！我还有太多太多的不舍……我想要活下去！ 然而，意识却是一步一步的离我远去。我感觉得到有人在我耳边细细私语，却听不到他说什么……我感觉脸上湿湿润润的，却再也没有力气睁开眼睛…… 一滴眼泪自我眼角滑落……我想再见周瑜一面，我想我的儿子…… “不！”在我意识消失的瞬间，我听到了小灵子撕心裂肺的吼声，带着无尽的绝望，穿过赤壁的上空，穿透了那山，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