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大帐,漫天的繁星璀璨夺目,就像哭过的眼睛,美丽却很凄凉。
仰头望着天空,呼出的白气模糊了眼前的事物,我一下一下用力的呼吸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平复方才的心情。
赤壁之战,真的要因为一个人并不单纯的野心爆发吗?若真如曹操所说,一切只因为我,这无辜的几十万大军就要丧生于此处,我注定罪孽深重!!抑或,这场战争,会因为我和小灵子这个外来者的闯入而发生质的变化?那么,三国鼎立的局面将不复存在,历史也会改变……若真是其中一种结果,我东方彦都负担不起这样的责任!
可笑的是,一切因我而起,但战与不战,却不是我所能左右的。这个时代,属于逐权者,属于男人!
唇边挂上一抹苦笑,我扭头回到自己的帐内,隐约看见一抹高大的身影站在帐内。心下一动,我悄悄撩起帘子,双手蒙住男子的双目,调皮的变着声音道:“朱将军,猜猜我是谁?”
男子猛地一僵,眼睫微微颤了一下,轻轻扫过我的掌心。他并没有像往常一般装傻猜不着我是谁,然后趁机抓住我的手将我抱进怀里,而是异常平静的坐在原地,声音阴冷而决然,“你和朱将军究竟有什么关系?”
这个声音……我惊了一下,连连后退,不可思议的看着缓缓转过身来的男子。此人骑兵打扮,黑发束在脑后,身材比朱灵稍稍瘦弱,容貌却有七八分相似,年龄也明显小了许多,特别是那双琥珀色的眼里弥漫着浓浓的敌意和猜忌。
“你是何人?”心中一凛,我挑眉问道。
“你和朱将军究竟有什么关系?”那人眯了眯眼睛,稍显青涩的脸庞透着些许杀气。
我愣了愣,有些狐疑的打量眼前的士兵,心中顿生一计,如今小灵子在曹操心目中的地位举足轻重,若是让曹操不相信他,但又不杀他,唯一的方法就是让他们之间有嫌隙——不致命的疙瘩。
扬起一抹妩媚的笑容,我笑得有些暧昧,“我与文博之事焉能与外人道也?!”你想知道,我偏偏说的模糊不清,剩下的留给你自己去想吧……我可没说什么儿童不宜的画面,是你自己思想不纯洁!
“你!”一听我这么说,男子的脸瞬间变得铁青,看了我半晌,才从齿缝中艰难的挤出两个字——妖女!
我自觉效果已经达到,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那人沉了脸色,狠狠的瞪了我一眼,拂袖离开。
低低的舒了口气,我颓然的坐在床榻上,透过风吹起的帘子,我依稀看见朱灵站在不远处,熠熠夺目的眸子浅笑盈盈的看着我。见我看他,他做了一个睡觉的手势,示意我睡下。我含着泪扬起笑脸,乖乖躺在榻上,心中万分歉疚:小灵子,对不起……我只能这么做,必须这么做……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日月无光。等我再次有了意识,已是第二天的傍晚,肚子里“咕噜噜”成功唤醒了我。
起了身,吃了些难以下咽的干粮,我缓缓的在帐篷中走动。哈了热气在手上,我使劲搓了两下,捂住冻僵的脸庞。这已经是第四天了。天气依然晴朗,丝毫没有一点要起雾的迹象,但气温明显比前两天低了两度。西北风依旧刮得冷冽,就像刀片一般,狠狠地刮在脸上。
来回走了几圈,脚冻得跟冰棍似地,丝毫没有回暖的感觉。我咬了咬牙,撩起厚重的帘子,冲了出去。要知道,在这种天气条件冲出去是需要勇气的!
步履蹒跚的走了一圈,我惊奇的发现曹操的战船并没有像历史上那样,用铁链连起来,在滚滚的长江上,一波一波的颠簸着,战船上的士兵,十有八九脸色发青,估计已把这几日所吃的东西全部吐出来了……这,该不会又是小灵子捣的鬼吧?!
暗暗的捏了把汗,我抓了几个人打听,最后经过东拼西凑,我才愕然的发现,历史上提出连环船的庞统被小灵子一竿子打到马厩去了……扼腕啊!没有连环船,哪来的火烧赤壁?!
没办法!庞统不提,总要有人去提吧!……莫非,这个艰难的任务又要落在我头上?!
正思索着,却被一双大手捂住了嘴巴,我还来不及反应,已经被拖到了暗处。我下意识的挣扎,却听到了略微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东方,是我。”
拔下捂住嘴的大手,我深吸两口气,瞪着脸色比我还要难看几分的子曦,忍不住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嘘~~”子曦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将我拉到角落里,神情紧张的看着不远处巡逻的士兵,见他们走远,才低声道,“这一句应该是我问你才对。”
对啊~子曦是司马懿,在曹营中出现不足为奇……不过,他现在不是应该在许昌辅佐曹丕吗?!
“我,我来自然有我的道理……”
“你疯了!”子曦声色俱厉的打断我,眼里涌现出一丝罕见的担忧,“他不是普通人,他是曹操!对江东,他势在必得,对于你……”他顿了一下,上下打量我一番,“没有一个男人面对你愿意当君子!”
我怔了一下,一时之间插不上话来,只能愣愣的呆在原地。子曦看了我一眼,无奈的叹了口气,“他……没欺负你吧……”
仍然呆呆的愣在原地,我远远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向这边走来。
见我半天不答话,子曦急了,双手扣住我的肩,一双眸子深深地映着我的影子,“他,动了你?”
我依然不回答,眼见那身影越来越近,我眯了眯眼,伸手重重的推开子曦,将他推进一旁的角落里,扬唇道:“蔡将军,多谢你……”后面的话我刻意压低了声音,使来人听得云里雾里,趁着他走近的那一刹那,我扭头看见某人正一脸疑惑的打量我,眼睛时不时的瞥向泥土里男人的脚印。
“朱将军……”我微微讶异的看着他。小灵子对于正史了解的并不透彻,他对赤壁之战的了解仅仅来源于《三国演义》和电影《赤壁》。正史中,蔡瑁张允根本没有被曹操杀害,但演义和电影里,蔡瑁和张允却因为被周瑜反间而被杀害……所以,小灵子一定以为我在用反间计,然后借刀杀人……我要做的,就是要让小灵子在曹操面前举荐这两位人品和能力都有问题的将军。
“彦彦?”小灵子敛去脸上的疑惑,绽开一抹微笑,拉着我的手,捧在掌心里轻轻哈气,“鼻子都冻红了,怎么不多穿一点?”
“我已经像一只肥企鹅了!”我抬头望他,轻轻的一笑。朱灵宠溺的拧了拧我的鼻子,神神秘秘附在我耳边,道:“带你去一个地方。”
牵着他温暖宽厚的大手,我小跑的跟在他身后,不着痕迹的向身后瞥了一眼。暗处的角落里,早已没有子曦的身影,然而停留在风中那股清甜的味道,却时不时的飘入我的鼻尖……
子曦大美人……
跟在朱灵的身后,不一会儿,我们就进入了一片丛林。说是丛林,其实不然,这里远没有夏日茂密的树林,反而是一树树寂寞的树干林立。满地的落叶厚厚的铺在地上,偶尔还有一两片树叶被蜘蛛网缠在枝桠上,任凭寒风冷冽的洗礼。
“小灵子……”
“马上就到了!”朱灵回头冲着我神秘一笑,那卡哇伊的模样在这张刚毅的脸上显得十分不和谐。我忍住大笑的冲动,紧紧抓住手中那抹温暖,跟上他的脚步。我的身份虽然是对立的,但是,只有我们两人之时,我就只是东方彦,他就是我的小灵子。
“到了。”朱灵停住。我好奇的探出脑袋,只见一片氤氲,热腾腾的温泉水在寒冬里冒出
诱人的热气,华丽丽的冲击着我的理智……我有多久没洗澡了?四天……整整四天了!
小灵子,不愧是我的小灵子!
抬眼瞥了一眼还站在原地的某人,我轻咳两声,用声音下了逐客令。朱灵笑了笑,扯出发间的银簪,轻柔的为我盘起已然超过大腿的长发,然后绕到我身前,调笑道:“害羞了?以前又不是没见过……更何况,”深深地笑意融进了他的眼里,他点了点我的额头,“从来都是你正大光明看我洗澡的……”
“停!”我的脸微微一红,这家伙怎么把陈年旧事拿出来说?!怔了一下,我笑的一脸灿烂,“好吧,要看就看吧,任卿欣赏!”说着,我就大大咧咧的开始脱衣服,朱灵愣了愣,脸上出现了可以的红晕,越来越红,仿佛要滴出血来……最后,只剩下一件里衣的时候,朱灵没骨气的转过身去,我失笑,这家伙就是死鸭子嘴硬!
脱了最后一件衣服,我甩在他头上,蒙住了他的脑袋,然后“扑通”一声跳进了温泉里。
其实,相较于他,我更加紧张。我的肚子早已有了痕迹,若是方才他看到我穿里衣的模样,一定一眼就可以看出端倪来。
听到我戏水的声音,朱灵拿下头上的衣衫,背对着我席地而坐。看着他坚实的后背,我的心一暖,轻轻哼唱起孤儿院院长妈妈常常唱起的歌。
“彦彦,你变了。”待我唱完,朱灵轻声道,声音辨不出一丝喜怒。
愣了愣,静静地泡在水中,我如同初生般无力,一动也不动,只是微微地睁着眼,凝视着水中的映象,视线中的景象混合着水的波动和晨曦余晖的闪耀,断断续续,摇摇荡荡。良久,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飘渺的响起,“小灵子,我们都变了。”
“我没有。”朱灵急切的打断了,那声音隐含着罕见的急迫,“彦彦……”他顿了顿,嗓音低沉而温柔,“彦彦,你永远都是我生命里最爱的女人……”
心猛地一窒,我盯着那有些陌生有些熟悉的背影,差点有些呼吸不过来。小灵子,从来都没有向我表白过,但我们并没有因为这一句话拉近了距离,反而,这一句突如其来的表白让我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害怕——害怕失去这一个在我生命里永远占据着不可替代位置的男人……
“所以,我只能放手。”那坚实的臂膀微微颤抖,“以前,我总觉得自己活不了多久,一直以来,我都不敢承认对你的感情。而如今,我老了,而你还太年轻……所以,无论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的今天,我都只能对你放手……”
“说了这么多,还不如承认……你已经有了别人。”看着水中的臂膀,白皙的肤色上慢慢渗出比绯色红叶还要鲜艳的的红色,我轻轻笑开来,眼泪一滴一滴落入水中,“你是喜欢她的。”
“没有……”朱灵猛地回过头来,愣了半秒后,又快速的转过头去。我缓缓靠近他,伸手拉住他的衣角,“小灵子,不要忙着否认,其实你的心里有她,只是你害怕承认而已。”
“我的心里只有你……”
“那是你记忆中的我。”我咬唇,十年的相处不可能在彼此之间没有任何痕迹,何况,那个女人跟我还是那么的相似,或许,早在潜移默化中,小灵子早已接受了她……
“彦彦承认,我的确吃醋了,因为小灵子不再是我一个人的小灵子了。但是……”拉了拉他的衣角,我扬声道:“但是,只要小灵子幸福,彦彦就很高兴了!”
“彦彦……”朱灵伸手,背对着我抚上我的头,“我一直都把她当成了你……我,居然连你都认不出来……”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缘分吧。”捉住他的手,我附上脸庞,“你要记住,她便是我,我就是她,待她好,就是待我好……”话音未落,只见一柄明晃晃的短剑突兀而出,我惊得完全动不了,傻傻站在水里。朱灵脸色一凛,伸手扣住我的肩,一把将我从水里拉起来,瞬间又把我遮挡在他的披风之下。
我冷得浑身发颤,只能紧紧抱着小灵子来汲取那仅有的温暖……
“云儿,你做什么?”头顶,朱灵的声音有些恼怒。
“爹!你已被这个妖女迷得神魂颠倒了!”爹?!小灵子的儿子……这个声音,有点耳熟啊。我正想探着脖子看看此人是谁,朱灵低下头来,一眼把我瞪了回去。
“离开这里!”
“爹!”
“滚!”小灵子真的动气了!他的胸腔剧烈的起伏着,仿佛在隐忍着什么……
良久,直到我感觉放在我腰上的手微微有些熨烫,才呐呐干笑两声,“小灵子,你是不是……”
朱灵脸红得发烫,退下披风包裹住我,“我去那边把风……”
盯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我裹住薄薄一层披风跳进了温泉里,瞬间,温热的水如密密麻麻的小针刺激着我的肌肤,沿着血液到达四肢百骸……我舒服的眯了眯眼,决定再多泡两分钟。
昨晚的那个人,是小灵子的儿子?确切的说,应该是朱将军的儿子……那么,在小灵子魂穿到这里之前,就已经有了妻儿?那小乔……岂不是成了妾?!呃,不过,这里的女人应该不会那么在乎一夫一妻制吧……
伸了一个懒腰,我伸手抓起衣服,快速的穿上,在穿衣服的同时,一股清甜的味道蓦的袭上嗅觉。我怔了怔,转身回过头去,只见子曦一脸阴郁的看着我,眸子里没有一丝七情六欲……
小灵子不是去把风了吗?怎么放了一个大活人进来?!
“小灵子……额,朱将军呢?!”我略微紧张的看着他,只要想着他对小跟班的无情,我的身子就不由自主的哆嗦起来。谁也不可以伤害小灵子?!谁都不可以!
子曦眯了眯眼,薄唇微抿,半晌,拉起我的手便往另一头走去,“我带你走。”
“不……朱将军呢?!我问你朱将军呢?!”我忍不住回头,丛林暗处却没有我想看到的身影。我这里动静这么大,小灵子都无所觉,难道……
“东方!”子曦扬高了语调,扣住我的手猛地一紧,“你必须离开这里!别忘了你的身份!”
“我没忘!”我吼了回去,“就是因为我没忘,所以我必须留在赤壁!我必须确定他没事……因为,因为我是小灵子的东方彦!”
“小灵子?”子曦的瞳仁猛的紧缩,紧抿的唇线慢慢颤抖起来,“朱将军?”
我也不打算再做隐瞒,抬眼瞪了他一眼,道:“对,朱将军是……小灵子……”
捉住我的手僵住,他深吸一口气,脸色捉摸不定,“那你,为何要骗他?”
我无语。我总不能告诉他,骗他是想离间他和曹操的关系,骗他是想让历史上的赤壁之战重演一次……趁着我发神之际,子曦轻轻抚上我的脸庞,带着指尖的冰凉,“为了帮我掩饰?”
我怔住,愣了一下,点头。
“呵呵……”子曦轻笑,眼睛笑得眯了起来,“你要留在此处?”
“嗯。”
“多久?”
我怔了怔,咬唇,“两天。”
他的眼里多了一丝明了,随即又敛了眼色,“需要我帮忙吗?”
摇了摇头,我盯着他美若星辰的眸子,“大美人,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不要插手这件事。”他是司马懿,我不想他为了一个女人做出任何偏离轨道的事!
“彦彦,你好了没?!”远远的,传来小灵子略带焦急的声音。这家伙怎么跑那么远?!
“就好了就好了!”我大喊,正想转身离开,却愕然的发现手还在某人的手里。他看着我,轻轻叹了口气,“东方,你要明白自己的身份,否则,举棋不定只会害了你和你关心的人。”
“我明白。”他是在提醒我,要么我就做小灵子的东方彦,要么,我就做周瑜的周夫人……但是,这两个身份不是说能放下就能放下的!我微微挣了挣,他的手却不松半分,我抬眼看着他,不知何时,他的眼里多了一抹狠色,深深的震慑着我,“还有,要保护好自己。”
“知道了!”我使劲挣脱,他却还是不松手,我只能哀叹一口气,“大美人,你放心吧。就算我不为我着想,也会为肚子里的孩子想的。”
“孩子?”
趁着子曦失神的刹那,我快速的抽出手,连连后退几步,扬唇道,“是个女儿哦。”
“女儿?”子曦傻傻的跟着重复。
“但是,你别妄想娶我的闺女!我才不想她嫁给你一个老男人!”说着,我就一溜烟跑了。我还记得某一天有人说过,要是我生一个女儿,他便娶她。
身后,子曦苦涩的挽起一抹绝世芳华的笑容,“我只想要你……”
然而这一声叹息,只能永远消逝在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