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黑压压的一片。夜风四处乱窜,地上的黑影张牙舞爪,如同鬼魅一般。
“喂,起来。”轻轻踹了她一脚,我不耐烦的叫道,“大美人,别装了,快起来!”
地上的人动也没动。我凝眉,缓缓蹲下身子,伸手拍她的脸,“喂,大美人,别装了……”
不对!她的脸怎么这么烫?!我怔了怔,拿起她的右手,只见那白皙的手背上印着阴森森的血洞,乌青色的血早已凝固……
她,她中毒了?!
怎么会?
狡猾如她,睿智如她,阴狠如她,怎么可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她武功那么高强,不可能被区区一条蛇所伤!会不会又有什么诡计……对,一定!一定又在施诡计!
愤愤的喘了她两脚,我赶紧后退,毫不犹豫的逃离现场……
“娘,别走,求你别走……娘……”虚弱的,带着浓浓委屈的声音盘旋在耳中,我轻抚肚子,感觉没有任何异样,顿时拍了拍脑袋,一定是幻觉,我儿子还在肚子里,怎么可能会说话?!
“娘,不要扔下我和妹妹,不要……”这一次我确实听清楚了。连忙环顾四周,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对了!这林子叫什么来着?迷雾鬼林……不会,真的闹鬼吧!!
“娘……”
仔细一听,这声音蛮耳熟的,好像是从身后传来。怔了怔,我怯生生的回头,子曦蹙着眉,不停地梦呓着。
她在喊娘……
心,被深深的触动了,顺着血液蔓延到四肢百骸。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走到她身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生一堆火,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坐在她身边……唯一的答案,可能就是母性泛滥了……
“娘,别走。”豆大的冷汗从她头上渗出来,我叹了口气,抬手轻轻拭去。刚一接触到她光滑肌肤,手便被闪电般捉住,我连忙挣开,却又被她牢牢捉住。猛地,她睁开眼,美丽的褐色眸子紧紧盯着我……
完了,我又上当了!
“娘,不要离开我,不要……”
认识子曦到现在,我从来都没见她露出这么脆弱,这么孤独的表情。透过她,我仿佛看见了另一个自己,在生活中挣扎,在脆弱中变坚强……
她快死了吧?!连意识都模糊了……
“娘在这里。”紧紧握住她的手,我低声安抚,“娘不会离开你,永远也不会。”这句话,我说的这样认真,认真到我的心开始隐隐作疼。
子曦淡淡的笑了,我从未看见她笑得如此天真,单纯的象个孩子。她的眼睛死死的锁住我,手紧紧的抓住我,似乎害怕我会离开。
“睡吧,你生病了,要好好歇息。”
她轻轻的摇了摇头,“我舍不得睡。”
“为什么?”
她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握住我的手微微用力,轻声的委屈的说道:“因为我知道,醒来后,你就不在了。”
——因我知道,醒来后,你就不在了。
我怔住。这个孩子曾经也是那样的简单,单纯的希望不要被抛弃。然而,午夜梦回,有多少次在梦里点燃了希望,又有多少次在绝望中醒来。这样的她,像极了我。
“谁说的?娘自然会留在你身边。”脱下沉重的外套,披在身上,“快睡哦,否则娘会生气的。”
她终于顺从的点点头,“娘,抱着我睡可以吗?”
“嗯。”我点头,侧身躺在她身旁,轻轻揽她在怀里。她在我怀里蹭了蹭,小心翼翼的开口,“娘,可以唱童谣吗?”
低头,注视着她乞求的目光,我终于不忍心点头,“想听什么?”
“小兔子……”
怔了怔,我轻轻的哼唱起来,“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
或许是中毒的剧痛,她并没有睡着,只是静静的在我怀里,拼命压抑住那即将冲口而出的呻吟。身体因为强忍痛楚,而剧烈的痉挛着。
若是她的娘没有抛弃她,那她应该也是世界上最最平凡的孩子,平凡的可爱,平凡的单纯……
……我舍不得睡。
再次品尝着一句话,竟是那么的悲伤。
子曦终于睡着了,她在我怀里睡得那样香甜,丝毫感觉不到那强烈的痛楚。我不知道她能不能熬过去,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走出去。但有一点我明白,我们的命运被这小小的林子联系到了一起,若是一人死,另一人必然活不了多久。
讽刺啊,前一刻还是针锋相对的敌人,后一刻却成了生死与共的“朋友”;前一秒还以母亲的身份安抚她,后一秒却算计着如何利用……东方彦,你究竟何时才能成为一个正常人……
这一晚睡得并不安稳。睡梦中断断续续的醒了好几次,每一次醒来都无一例外的看见那褐色的眸子,淡淡的映着我的影子。也不知何时,我已被她拦在怀里,每每想要挣扎,却又迷迷糊糊的睡去。
清晨,冬日的阳光洒落一地的璀璨。好不容易找到一处水源,我用荷叶接了些水,便按原路返回。
这时,子曦已经醒了。她半坐在地上,乌黑的长发在阳光下闪烁着迷人的光泽,恍若缓缓铺陈开的一匹举世无双的精美绸缎。白皙的脸颊由于高烧的缘故,淡淡的有些晕红,为本就妩媚的她平添了一丝妖娆。
我该如何对她?像昨晚亲昵如母女,还是……
“你说过不会扔下我的。”委屈里竟含了三分理直气壮。我愣了愣,心里的大石顿时落下,笑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来,喝水。”
子曦一愣,盯着我手里的荷叶,脸色蓦地一变,“你喝了?”
“嗯。”我点点头,“一天没喝水,渴死了……”
话音未落,只觉胃部一热,接着慢慢痛彻开来。还未等我反应过来,一股酸劲涌上心头,我别开头,痛痛快快的吐了起来。
“水里有毒。”清冷的声音伴着阵阵咳嗽,“这树林瘴气很重,所有的一切都是毒物。”
“那我们吃什么,喝什么?!”
“不能吃,不能喝。”
“什么?”我的声音高了几度,“我又不是机器人,怎么,怎么可能不吃不喝?!”
“因此,若是三天之内我们出不去,就会渴死在这里。”平淡的声音听出来任何情绪,我愣了愣,抬头,眯着眼睛打量她,“大美人,你清醒了。”
子曦一怔,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你说呢。”
咬唇,看着她淡然无波的眼眸,我轻轻的一笑,“中毒是假的吧?!”
她没有回答,只是淡笑。我的心里涌起一丝怒意,缓缓走到她面前,使劲浑身力气推了她一把。也不只是我力气过大,还是她没有防备,她猛地后退几步,跌坐在地上。
“我就说,子曦大美人武功盖世,怎么会被区区一条小青蛇所伤。”自嘲的咧嘴。我在嘲笑自己的天真,自己的心软,居然同情这个家伙!狡猾如她,怎么可能会为了救我而自伤?!厉害如她,怎么可能会躲不过蛇的袭击?!我真痛恨自己,该狠的时候不够狠!
“咳咳,我这是在教你,该狠的时候……咳咳……”子曦剧烈的咳嗽起来,唇齿间慢慢浸出点黑血。猛然间,她吐了一大口鲜血,颓然的倒了下去。
“大,大,大美人!”我扑到她面前,不知所措的替她擦拭唇边的血迹。
“咳咳,你怎么还没学会……”
“好了,别再说了。”努力压抑心中的酸涩,我乔装冷漠的开口,“我救你,是因为没有你走不出去,仅此而已。”
“呵呵……”她勉强睁眼看了我一眼,“东方,就应该……这样。有用之时收之为己用,无用之时弃之如糟糠……”
“那我现在应该如何?要找血清吗?”那蛇一看就剧毒无比,子曦能撑到现在已实属不易。为今之计只有找到那条蛇,提炼血清……可是,那条蛇已经化为一滩血水了!
“本来只有修养一段时间就好……可惜,我方才用内力为你逼毒,蛇毒已经进入五脏六腑了……”
“你,你存心要我内疚是不是?!”
“咳咳,谢谢。”
“谢我干嘛?”眼泪不争气的涌出眼眶,“是我谢你才对!”
“没有扔下我……”
“我说了是利用你!”
“嗯,对,利用我。”她重复的点点头,慢慢合上了眼睛。我吓了一大跳,拔高了嗓音大喊,“子曦,不要死,子曦,子曦!”
“死?”她艰难的撑开眼帘,“我不会死……”
“放屁!你一副要见上帝的模样,还说……”
“呵呵,我要运功逼毒……”
怔了怔,我半信半疑的看着她,轻问:“我,我能做什么?”
“闭嘴。”
我的心一堵,按捺住心中的不满。
“留在我身边……”
心一动,我乖乖坐在一旁,目不转睛的盯着她。渐渐的,倦意泛了上来,我狠狠的掐了我一把,剧痛击退了睡意。我强压抑住身体剧痛的颤抖,但压抑不住眼泪的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