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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来的甚急,没有一丝预兆。窗外的天竺桂被吹得“簌簌”作响,不停的拍打着窗户,在格子窗上投射出斑驳而诡异的倒影。 雨一直下。桌上的油灯,不知何时灭了,青白色的烟雾就像少女的手指,不甘寂寞的抚摸着屋里的一切。站在窗户旁,脚已经麻了,我才发现我已经站了两个时辰。动了动脚,一阵麻痹,腿上麻麻的疼,就像无数只小蚂蚁在腿上来回爬动。好不容易艰难的转身,只觉身后一暗,我连忙回头,背后却如往昔平静。 呃,幻觉,一定是幻觉…… 一回头,某人已经大摇大摆的跪坐在茶几旁,神情自若的为自己沏了壶茶。我的心瞬间有了温度,结结巴巴的喊了一声,“子曦大美人……”虽然子曦大美人也不是什么善类,但是现在她无疑是大救星,瞬间,我仿佛看见她背后无数鲜花绽放,活脱脱一救苦救难的大菩萨。 “嗯?”子曦眯着眼睛看向我,我立即改口,“子曦,你怎么来了?” “本来是想看乔玄老头耍什么花招……”蓦的,她顿住,眼底的神光捉摸不定,“你过来。” 我顿了一下,屁颠屁颠的跑过去,“什么事?” 冰凉的触感令我猛地一惊,她的手就像万年玄冰般寒冷,轻轻的抚着我手上的脸。我下意识的往后一退,更加确定子曦大美人是不择不扣的lesbian。 “谁伤了你?”那声音平静的诡异,我却从中感觉到寒彻心扉的冷风。唇角一勾,我别过脸去,捂住脸颊,“二娘。” 并没有预期的要帮我报仇的话语,她只是盯着茶杯,从怀里掏出一张羊皮子,塞进我的手里,“交给周瑜。” 什么?我呐呐的打开,眉心皱的死紧,又是繁体字! “怎么?”她问。我叹了口气,不耻下问,“这写的什么?” 子曦秀眉一样,有些惊讶的看着我,随后低低的笑出声来。那笑里,有不解,有无奈,更多的却是嘲弄…… “曹操与袁绍决战官渡,孙策欲偷袭许昌……” 我怔了怔,脑袋忽然一片空白,只留下那一句“孙策欲偷袭许昌”。来不及细想,我已经抓紧子曦的领子,颤抖着,小心翼翼的问:“孙策要偷袭许昌?” 子曦愣住,拔下我的爪子,继续说道:“乔玄得知此事,已经捎信给了曹操。若是周瑜知道此事败露,必定会劝回孙策……” 我什么也听不进去,只是一个人自言自语,“晚了,已经晚了……” 我怎么忘了?我怎么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事?建安五年,孙策死……恍惚间,我仿佛听到遥远的声音传来,“独战东南地,人称小霸王。运筹如虎踞,决策似鹰扬。威镇三江靖,名闻四海香。临终遗大事,专意属周郎。”轰轰烈烈的一生,竟这短短的几行字……不知是可喜,还是可悲?! “什么晚了?”肩膀被捏得很疼,我回过神来,按捺下心中的慌乱,“没,没什么?” “既然如此,你好自为之。”说完,就留给我一个华丽丽的背影。我怔住,连声道:“你不帮我?!不救我吗?!” 子曦停下,回头,绽放一个妖娆的笑容,“救你?我为何要救你?” “你……”我语塞,顿了一下,“我们不是盟友吗?” “盟友?”唇边是一抹讥诮,“若是连这点小困境都摆脱不了,就死不足惜。” 死不足惜?我的背脊一阵发麻,只能硬着头皮乔装冷静。不过,现在能冷静吗?姐夫死了,周瑜该有多难过?他与孙策的感情,比手足还亲,若是得知姐夫意外身亡,他,他该怎么办……我的心慢慢的痛彻开来,我想待在他身边,我想为他分忧,我想做他的依靠……我想尽我所能安慰他…… 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不惜一切! “若是你知道我准备的谢礼,断然不会就这样轻易离开。”看着她的背影,我柔声道,声音里充满了诱惑。 “哦?”某人停了停,没有回头,只是象征性的敷衍一声。 眯了眯眼,我尽量放低语气,“孙策的项上人头,如何?” 子曦猛地转过身来,眯着眼睛打量我,眼底飞快的跃过一丝惊诧,但很快,又恢复成往日冰冷慵懒的模样。扬唇,她嘲讽道:“就凭你?! “就凭我。”斩钉截铁。而后,我笑了笑,“否则,怎么能有资格做你的盟友?” 怔了怔,她笑了,就如夜间绽放的罂粟,妖娆而炫目,“我越来越欣赏你了。” 我也笑了,意味深长的扬唇,“精彩的还在后面呢。” “哦?”眯了眯眼,子曦抚了抚如月光般美丽的长发,微微转头,绝美的侧脸在暗夜里更加凄美,“明天一早,我就带你离开。不过——”顿了顿,她看向我,“不过在此之前,我有一件事情要办。” “那我等你。” 站在原地,直到他的身影消失,我才无力的跪坐在地。 姐夫,对不起,我真的不是要咒你死,若是我早一点想起这件事,我定会阻止。可是,该死的我却沉浸在幸福中,该死的我还要借你之死来脱身,该死的我…… 一宿未眠。 卷起湘帘,自外透入春日的明朗与骄炙。地面还是湿的,移动着的光点缓缓照到的大理石地面,闪着粼粼的光点。雨后的一切,似乎都带着新翻的泥土气息,混着青草味儿,还有各种花的香都在微微润湿的空气里酝酿。 深呼一口气,今天,又是新的一天。 顶着熊猫眼,我淡淡的抹了些脂粉,又换了套衣服,让自己看起来有精神些。往镜子里一照,颇有点明眸皓齿,绝代风华,再加上那双似喜非喜,似怨非怨的双眸,真是活脱脱一惊世大美人! 正臭屁着,调笑的的声音蓦地响起,“在这种节骨眼上,你还有这份闲情逸致?” 知道来人是谁,我懒得回头,沾了点石黛,细细的描眉,尽管在现代我化妆的技术好的没话说,不过,在古代,我这描眉技术简直不敢恭维。这不,一条恶心的毛毛虫正趴在我的脸上…… “呵呵……”某人似乎憋了很久,终于闷闷的地笑了出来。我额上青筋直冒,转过头去,凶巴巴的吼道:“笑什么?你以为很容易吗?你来画啊!”话一说完我就后悔了,这时候逞什么能?万一她发飙了,我可就功亏一篑了! 下巴被捏住,迫使我抬起头来。我吓了一大跳,“干,干什么?” “画眉啊。”回答的理所应当。我正要挣扎,她那白皙的手指覆上了我的眉,我只觉全身一阵晕眩,已经被点了穴,我只能傻傻的盯着她。 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她。她有一双丹凤眼,眼角微微上扬,淡褐色的眼眸若秋水,顾盼生姿,如月殿姮娥。娥眉淡扫如远山,朱唇轻点,淡妆薄施……这才是倾国倾城;这才是人间尤物……怪不得,她时时刻刻带着面具…… “好了。” 不知何时,我已经能动了。我已经没有自信再看铜镜里的自己,毕竟,真正的大美人站在我面前…… “不看看吗?我可是画的好辛苦。”子曦挑了挑眉。我叹了口气,拿起镜子一照,当场石化。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那眉,细弱柳枝,形若远山,画的确实不错。不过,一粗一细,一弯一直,一个形同拂柳,一个恶心如毛毛虫,当这些不和谐的一切聚集在同一张脸时,就不能用一个“丑”字来形容,简直就是丑丑丑…… 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而且,绝对是妒忌我的美貌…… “怎么?不满意吗?”子曦勾起一抹邪笑。 摇了摇头,拿出手绢轻拭“毛毛虫”。子曦敛了笑容,凝视我的淡褐色眼眸似有淡淡微光,星光浮动,犹如一张巨大无比深不可测的网,无边无际的洒下…… “美是灼目而短暂的,越是美丽的女人,越易于招致残忍、悲惨的结局。这,是我对你的忠告。” 忠告?我愣住,随即郁闷的想,这句忠告还是留给你自己吧…… “时间差不多了。”望了望微微刺眼的阳光,子曦转身向房门走去,走了几步,停下,“你不是想离开这里吗?” 怔住,我立刻跟上前去,紧紧的跟在她身后,“怎么出去?”我一脸的跃跃欲试,走暗门,还是轰轰烈烈杀出去?今天我可是准备齐全了,若是要飞檐走壁,我还准备了绳索! “走出去。”说完,子曦就在我惊愕的目光下大摇大摆的拉开房门…… 见我还站在原地,她不耐烦的喊了一声,“还不跟上?”将信将疑的,我出了房门。屋外一片死寂,感觉连空气都凝固了。我看了看周围,发现守着我的几个侍卫都不见了,正想问,子曦已经走远了。 我小跑几步,贼兮兮的跟在她身后,眼睛四处乱瞄,生怕被逮住了。倒是大美人,脸不红心不跳的,悠哉悠哉的。 “我在井水里下了蒙汗药。”见我紧张兮兮,某人终于大发慈悲告诉我原委。我一听,顿时松了口气,腰杆挺直了,小心肝也平静了。 走了几步,子曦忽然停住,我没有留神,直接撞在她硬邦邦的脊梁上,本来不太高的鼻梁又矮了一点。 “我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低低的说了一句,她就快步向前走了。我愣了愣,随即失笑,原来她是为我报仇啊。 突然间,我觉得子曦大美人可爱起来了! 出了府,我站在匾额下,复杂的盯着匾额上那几个飞扬的繁体字。 我知道,这一生,我都不可能在踏进这里一步了…… “站着做什么?等着乔玄来抓你吗?” 摇了摇头,我笑了,“谢谢。” “我不需要感谢。”阳光下,子曦那双美丽的眸子忽然变得阴沉起来,连身周的的光芒也变得刺眼起来,“我需要的是……” 心一沉,她需要的是——孙策的命。扯开唇角,我问:“今天几号?” “四月初一。” 看了看清晨还有些熙攘的街道,我答:“三日之后,你就可以得到你想要的。” “三日之后?”子曦的声音微沉,隔了一会儿,方才开口道:“那在此之前,我会护送你回巴丘。” 什么?我愣住,这家伙纯粹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呃,虽然,我也不是什么君子…… “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常恐秋节至,焜黄华叶衰。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船坊中,又开始吟唱一首曲子。我趴在桅杆上,静静的望着西边的一片残红……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 为了躲避乔玄的耳目,我和子曦改走水路,恰好碰见这歌舞坊,便顺道搭船回巴丘。不过,歌舞坊毕竟是歌舞坊,有渡口便停下迎客,因此也耽误了不少时间。 叹了口气,坐船是舒服啦,可是这样走走停停,我要多久才能见到周瑜。 “公子,”这声音好像是歌舞坊的红牌——雪鸢姑娘的声音。说起这位雪鸢姑娘,就不得不提她的舞技与歌喉。那飘渺的舞姿如飞燕般轻盈,那婉转的歌喉宛若黄鹂般动听。偏偏这位姑娘,不仅才艺是一绝,长得也美若天仙。每天要见她的达官显贵,老早就派家丁在渡口排队了。毫不夸张的说,要见她一面,比见现代的大明星还难…… 要死了,他们怎么上甲板来了,要谈情说爱找个隐蔽的地儿,我才不想长针眼!想着,我就往蹑手蹑脚的往后退,千万别被发现,否则你们不尴尬我还尴尬呢! “如你所料,吴侯在两日前被刺客所伤,性命危矣。”这一句,清清楚楚传入我的耳中,我就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一动不动。 “孙策已经捎信给孙权,连他自己也知道命不久矣。”平时那若黄鹂的声音此时此刻却冷得如寒风一般,刮得我的心一阵刺疼。战战兢兢的扶住柱子,我才勉强能够站立。 “还有,公子,”声音再次响起,竖起耳朵,我屏气凝听。但隔了许久,也没有下文。 忽然,只觉背脊一阵发凉,一个冷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东方姑娘?” 我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慢吞吞的的转过身去,小宇宙飞快的转动起来,“雪鸢姑娘,香姨娘说,今天还有几位贵客,让我请你下去迎接。”握了握拳,哇塞!我说谎的技术还没有退步! 雪鸢轻轻挑起眉,笑得一脸温柔,但那笑意能到眼里,“好,我知道了。” “那我先回去了。”我松了口气,脚底抹油,开溜。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在我转身的那一刹那,我感觉到一阵彻骨的杀意…… “东方。” 这时,大美人恰好出现在我面前,淡褐色的眸子仿佛蕴含着千年的冰霜。“你又在偷懒?!若是香姨娘知道了,准把你扔下船去。” “呵呵,”我赶紧赔笑,“有大美人这棵摇钱树在,香姨娘不敢动我。” 子曦唇角微微抽搐,而后勾起一抹狡黠的笑,“东方,方才我上来的时候,好像听说真娘在找你。” 什么?现在轮到我的嘴角抽搐了,那个斤斤计较的剩女,一定是在嫉妒我的美貌,所以才故意留那么活给我干!不过,美貌?我摸了摸脸上那颗豆大的媒婆痣,顿时满头黑线。 “还不下去?”这句话明明是冲着我说的,但我偏偏感觉她的眼睛是看着我身后的,某非,子曦也感觉到了,她也发现雪鸢有问题? “哦。”我应了一声,硬着头皮往舫内走去。 回到狭窄的船舫里,已经大半夜了。揉了揉酸软的腰部,我在心里把真娘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个遍,才略微气消躺在床上。 翻过身来,某人已经睡熟了。昏暗的油灯下,那散乱铺开的黑色长发犹如世间最华贵的丝帛闪闪发光,还有几缕盘亘在她白皙的颈间不肯离开,惹人遐想。下垂的睫毛随着她细密的呼吸颤动,像蝴蝶扑打的羽翼。红唇微歙,那几乎透明的皮肤折射着剔透的月光。 “美是灼目而短暂的,越是美丽的女人,越易于招致残忍、悲惨的结局。”这句话就如魔咒一般盘旋在我脑中,我叹了口气,“这或许就是红颜祸水的由来吧!” 再翻身,我仰视着黑漆漆的房顶,开始努力回忆今天下午偷听到的谈话。雪鸢,不用想了,她一定不是简单的歌舞坊的姑娘。可是,她留在歌舞坊的目的又是为何呢?……收集情报! 猛地,我从床上弹起来。对了,就是收集情报!这歌舞坊遍游大江南北,接待的大多是达官显贵,偶尔一两个人“酒后吐真言”也不足为奇吧!好一个潜伏!好一个厉害的奸细! 那她口中所唤的公子又是何人?那个公子,究竟为谁卖命?还有,他们此次来到江东有何目的?…… “咕噜噜”肚子叫了起来。哎!体力劳动再加脑力劳动能不饿吗?我按住肚子,砸吧几下嘴巴,冥想今晚酒席上那顿只能看不能吃的丰盛晚餐。 “这么晚不睡?”子曦慢悠悠的坐起来,掠了一下比丝绸更加美丽的头发,脸上露出几丝慵懒的笑容。 白了她一眼,我说:“饿了。” “怎么这么容易饿?” 再次白了她一眼,“大美人,我干的是体力活!不是端茶斟酒这么省事的!” “那交换。”她笑得一脸无所谓。 “不用了!”联想到那些肥头猪脑的达官贵人,我摇头。我情愿多洗几件衣服,也不愿意被他们摸摸小手,揩油之类的。 “给你。”子曦扔了一个香囊在我身上,将信将疑,我打开,一股熟悉的香味扑鼻而来。桂花糕,我日思夜想的桂花糕!也不顾形象,我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子曦看了一眼正在舔手指的我,微微蹙眉,“你究竟是谁?居然毫无女子应有的娴静与温柔。” 我抬头,忽的上前,将措手不及的子曦抱在怀里,“谢谢你。” “放手!”怀里,某人冷手低吼。 我装作没听见,再大喊一声,“谢谢你!” 怀里的人,停止了挣扎,由着我抱在怀里,“我只是顺手拿的。” “呵呵。”我放开她,成“大”字状平躺在床上,“啊,吃饱了,可以睡了。”说着,我就把被子裹在身上,听着身后某人抓狂的声音,“东方,别裹被子,分一点给我。” 我装作没听见,闭上眼睛。桂花糕的味道我记下了。子曦身上的味道我也记下了,剩下的,只有回去再去证实…… 船舫外,一个黑影动了动,瞬间,又消失在迷离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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