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心2
天空中有几只燕振翅飞过,留几声燕鸣,余下的便是天高云淡,清风送爽。
司马逸尘一袭碧洗的袍,安静地坐在倚风亭里,那张往日颠倒众生的绝色容颜,此时安静到极点,无霸气,无倨傲,无清贵,更无温柔。
就像是一潭死水,任何的事情,也惊不起一丝一毫的涟漪。
他的手中,一盏琉璃杯中盛着的靖湖酒色泽莹润,美得炫目,香气扑鼻,他却无动于衷,就那么安静地看着,唇角,一丝浅淡的几乎看不到的苦笑,渐渐溢开。
阑儿,你就那么狠心吗?我知道,你的离开是你早就想过的,只不过,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快。我们之间,来不及地久天长,是不是?爱情在我心中落了痕,生了根,今生今世也再无法抹去,即使外人看你千般不是,在我眼中,你仍旧是那个最优秀的女子,风华绝代而又清澈出尘,世上再无人可以让我心动,从前世到今生,可是……你怎么能够如此轻易就离开?
我知道,你的离开是为我好,你不想让别人妄议于我,你想让我成为这天和王朝最优秀最绝世的开国帝王,享一世荣华,可你知不知道,没有了你,这万里江山于我,不过尔尔。
阑儿,如今,你可还好?已经两日了,我知道,你想要自由,想要离开,凭你的本事,谁也拦不住。我怎么敢下令让沧月宫最顶级的杀手去找你,纵然只是想要再见你一面。你的自由,我给你,只是——
司马逸尘突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猛然起身,那双已经如同死水般静谧的琉璃色眸子,陡然流光飞泻。你想要的时间,我给你,只是,你想不想要我是你的事情,而我——宁愿一生孤独,也不可能,放弃你!
我会为了你的希望而好好活着,这个王朝,我会让它成为你想要看到的模样,只是希望,你回来的那一天,嘴角能够绽放出我最想要看到的微笑,那么纯粹美好,宛如琉璃无瑕。
你,在我心里,永远都在,即使经年以后,你也许变了模样。
司马逸尘的心口疼的厉害,两日来的疼痛让他早已麻木,可这次,心中的意念转变,随即,那阵真真正正的疼痛,就如同潮水一般,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天知道,此时此刻,他的心里有多疼。做出这样的抉择,对于他这样一个霸气倨傲的人来说,该有多艰难。虽然在笑,风华绝代地笑,妖娆惊艳地笑,但他知道,慕容阑就是他心上的一颗朱砂,不过多久,那道深深的痕,永远也平不了。
没什么,没什么,只不过是给了她一个自由的机会,给了她一个她想要他不受累的机会,有什么好伤心的……司马逸尘咬了咬牙,渐渐站直了身子,袍角在风中翻飞,风声猎猎,他的表情中的悲哀,渐渐藏到了眼睛深处,初一眼看去,再也寻不见。
唯有那最夺目的笑容,让天地间的一切都失了色。
三日后,御琴王朝,皇宫,漪澜殿,殿后是一大片花园,景色宜人,偌大的喷泉池边,一张软椅放着,旁边的矮桌上放了杯果汁水,却是很干净透明的颜色,两个宫女在软椅后静静地站着,面带尊敬地服侍着躺在软椅上,闭目休息的女王,御琴寒。
御琴王朝一直是个女权国家,女人做主,近些年来因为新任的两届女王倡导平等,因此,入朝为官的男子也越来越多,直至与女子平分秋色,御琴王朝很有传奇色彩,是个出美女产美男的地方,幅地辽阔而富庶,繁华热闹的不像样。
据传言,御琴王朝的历任女王,皆是万里挑一的美女,气质或高雅或妖娆,均不是池中之物;据传言,御琴王朝的皇室有一条私底下的规矩,皇室女子,无论尊卑,嫁人,均不得嫁与西王朝的上官家的人!
个中缘由,只有御琴家的女儿最清楚。
御琴王朝的上任女王御琴玥在十二年前因病去世,现任女王——御琴寒,是她的嫡亲的亲生女儿,却是个身上没有代表着女王身份的兰花胎记的女儿,只因为,御琴玥的另一个本该继承皇位的女儿御琴雪,在那场战乱后,已经消失了近三十年!
现任女王御琴寒并不算是真正的国主,御琴玥临终前心怀遗憾,便留下一道令朝堂之人颇为疑惑的遗旨,御琴寒代监国政,各类事情处置和吃穿用度等皆照女王标准所给,地位在国中也与女王无异,只不过,唯一一点让御琴玥觉着对不起自己这个女儿的,便是,御琴寒故去后,只能有王爷的名讳载入皇家玉牒,正史野史中,均不会有御琴寒这一任女王。
她交给御琴寒的另一个任务,便是尽全能找回御琴雪,亦或是御琴雪的后人,若御琴雪仍在,或她的后人中有可塑之才,扶持为帝,若没有,便在血脉最近的宗室皇亲中择一人,继承皇位。
只是因为,御琴寒不可能有后——她在年轻时因宫女下药而误食了致人不孕的无花果,至此,虽然身体仍颇好,但却再无怀孕可能。御琴玥此法,显然是想要尽最大的可能,来保证御琴王朝皇族的血脉的纯正。
御琴寒是个英明的君主,但也是个宅心仁厚,并未有野心的女王,她最想做的,不是当女王,不是权掌天下,仅仅只是想要与自己爱的人携手畅游山水,所以,在位的十二年,她做到了一丝一毫的精细,将御琴王朝的江山守得固若金汤,锦绣繁华。她和御琴雪姐妹情深,是从内心底里希望自己的妹妹或她的后人能够回来,从她手中接过这一份本就属于她们的江山,虽然江山富庶安稳,但是却仍有些老病根存在——譬如,一心想要夺权的御琴旁支宗亲,庆王爷御琴碧。
她仗着自身不知从哪处求人秘密刺出来的兰花,说御琴寒并没有象征帝王之印的兰花胎记,几度想要夺权,都被御琴寒以遗旨的名义,联合禁军弹压了下去,却并没有死心,仍旧蠢蠢欲动,成了御琴寒心中唯一的一个不太舒服的事情。
躺在软椅上的御琴寒睁开眼,人已经是四十四五的年纪,容貌看起来却不过是三十多岁的样子,端庄秀丽,透出一股子常年在位的帝王有的威仪,却多几分闲散。御琴寒不知怎么的,这个午后,忽然间就想起了自己消失了二三十年的妹妹,御琴雪,那个娇柔美丽,灵巧动人的女孩子,她是自己的嫡亲妹妹,这江山本就是她的,她怎么就不回来了呢?
想到很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姐妹两个在突然间来临的雷雨倾盆而下,挤在一床被子里说着悄悄话的情形,御琴寒的心里就有几分心酸。
这么多年,不是没想过她,可是——今天是怎么了?想念竟是如此的强烈。她如果有孩子,今年,也该二十多岁了吧。
只可怜她一个人,孤家寡人啊,年轻时误食无花果,再无受孕可能,导致如今御琴碧那个该天杀的人整天想要夺权!
如果雪儿的后人这时候回来,该有多好?御琴碧该是怎么的一副神情?毕竟雪儿和她的后人,才是这御琴王朝最为正统的帝王血脉啊。
只是,如果雪儿或是雪儿的后人嫁给了那西王朝姓上官的,可该如何是好?毕竟御琴家的女儿自小有训,生死,均不得嫁西王朝的上官家的人!
如今,也是只能祈祷,雪儿的后人,赶快回来以解困局了。
御琴寒长长地叹了口气,随手拿过一旁的果汁喝一口,正要再躺下去享受会儿阳光,一个碧衣宫女匆匆而来,眉宇间有几分慎重,犹豫了一下,才轻轻地说:“陛下,凤阳门外有一个女子求见。”
“什么人?”御琴寒挑了挑眉,随意地问,“多大年纪?”
“奴婢瞧着年龄并不大,二十一二的样子,容貌却是生得极好,说句您也许不太相信的话,奴婢倒是看着,和您有两三分的相似。”碧衣宫女轻轻一笑,微笑着说。
什么?御琴寒一下子就惊愕了,手中的杯子刚要放到桌子上,没来得及,‘啪’的一声就碎了,她也顾不得看,站起身来,一把握住了那碧衣宫女的手,“你说什么?和朕有几分相似?”
如今的御琴皇族中,如果不算雪儿那一支的话,就只有御琴碧因着是她的表妹,而和自己的关系较为亲近,但她们二人的容貌生得却并没有什么相似之处,御琴碧是一派勾魂摄魄的妖娆风流,妩媚夺目,而她……听碧海的话说,二十一二岁,算起来,也就是……难道,是雪儿的后人回来了?
御琴寒心中顿时激动了,提起裙裾便向漪澜殿外走,一边传令下去,“快,吩咐侍卫,大开凤阳门,迎接公主入宫!”真的是雪儿的后人吗?那她可是她的姨娘了啊,盼来盼去,总算有一个与自己血脉最近的亲人了吗?
“可是陛下,您怎么就肯定那是雪公主的后人?”碧衣宫女碧海年纪虽不大,心中却是对皇宫秘辛知道的不少,御琴寒和御琴雪之间的姊妹情深,她也了解。若此次来的女子真的是御琴雪的孩子,她心中自然为女王高兴,可……如果再像上次那样怎么办呢?
六年前,庆王爷御琴碧不知从哪里找到了一个女子,吩咐人为她绣上兰花,送入宫中,皇上瞧着那女子的神韵与御琴雪颇有几分神似,心中也就以为是雪公主的后人,可后来一次,那女子竟持剑想要刺杀皇上,幸亏她发现的早,要不然……到后来,皇上彻查了此事,发现那人只是神韵相似,出身不过就是御琴王朝中的勾栏院中的一个艺妓。
她和皇上,并没有血缘关系。皇上为此大怒,却又因着御琴碧手中权力不容小觑,只得容忍下去,罚了她三年的俸禄,不过形同虚设,只得不了了之。
这一次呢?
“我有预感。”御琴寒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一时忘己,连‘朕’的称呼也忘了,微笑着说,“我敢肯定,这次的人,必然是雪儿的后人。御琴碧那厮,目前是不敢轻举妄动的。再者说,是与不是,见了面,我也会知道的。”
碧海这下是没话可说了,一面赶紧传令下去,一面随着御琴寒的凤鸾急急地向凤阳门外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