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薇安忙完了一天的事情后，她抱着书离开了房间，向外面走去。一路上，她的心情不知为什么有些低落。的确，如果是一般的情况的话，她以前帮助过的人也不是没有品德不良的人，但是为什么这次……仿佛是在一种“他不是那种人！”的直觉下做出的判断，可是事实却是……连他自己都承认了……薇安突然感到自己的心里很乱。 当她匆匆忙忙地迈进教堂大厅的时候，猛地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拿着一把扫帚，在教堂的过道上扫着灰尘。是他！一时间，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 对方似乎并没有察觉她的到来，依然在专心致志地打扫着走道，薇安不知所措地站了一会，看着菲尔德把走道扫完，然后转过身来，向她招呼道：“你好，薇安！” “嗯。”她有些尴尬地点了一下头，问道，“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我在为生存而努力呢。”菲尔德淡淡地笑道，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薇安的表情。 “你！……”薇安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在隐隐作痛：这就是所谓的自作多情么？对方似乎根本就没有理你呢。薇安，从头到尾，只不过是你一个人在在意罢了。 她望着菲尔德的笑脸，心中不知为什么感到非常生气。 “混蛋！”她将手中的书狠狠地砸在菲尔德脸上，生气地跑出了教堂。 菲尔德看着她的身影，丝毫没有注意到额头伤口上缓缓流下的血液，轻叹了一口气，将地上的书轻轻捡起收好，拿起了放在一旁的扫把。 “菲尔德。”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轻轻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他转过身去，然后看见了一个白衣修女不知何时站在内部走道与教堂大厅的门口处，有些犹豫地望着他，她正是露西。 “怎么了，露西？”他有些疑惑地问道，“为什么你站在那里？” “我……”露西的表情有些奇怪，她似乎在顾忌什么，在原地站了一会，但最终还是跑到了他的身边，她踮起脚尖，用手轻轻地摸了摸菲尔德额头上的伤口，道：“你受伤了，很疼吧？” “没事，很快就会好的。”他笑着摇了摇头道。 “虽然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我相信，你一定不会做对不起薇安的事的。”露西轻轻地抚过菲尔德的伤口，眼睛中露出一种坚定的神情，一字一顿地说道。 “露西，如果有一天，当你发现，其实我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好的时候，你，会怎么做呢？”他既没有承认，也没有直接否定，而是用一种低沉的语气问道。 “我会……”露西的眼睛中闪现出了一丝迷茫之色，迷茫中又似乎带有几分慌乱，低头沉默了一会，她最终抬起头来，道，“我相信自己的判断，你绝对不会是那样的人……就算……我也会……留在……” 就在露西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他打断了她即将说出口的话：“抱歉，不知为什么，我有时候会无意识地说出一些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的话，”有些困扰的摇了摇头，他面带歉意地道，“上次是这样，这次又……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咦，我……”露西的话似乎说到了什么重要的时刻，当他说出这番歉意的话打断她的话的时候，菲尔德突然发现露西的眼神似乎变得有些……生气？ “似乎我又……”正当他想说些什么来解释一下的时候，露西的神色渐渐地恢复了正常的样子，她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算了，反正你一直都是这样子的，令人……捉摸不定。好了，现在你也不忙吧，我们能聊聊吗？” “嗯。”他点了点头，道，“正好我也想问你一些事。” 两人在大厅旁照了一张长凳坐下，露西有些疑惑地向他问道：“你到底是怎么惹薇安生气的？” “一件在遇到你们之前发生的事情。”他并不想让露西知道关于吸血鬼的事情，所以就避重就轻地道，“因为我杀了一个贵族子弟，所以薇安认为我有些滥杀无辜了。” “这还真是……”听了他的话，令他感到吃惊的是露西并没有追问事情的起因，而是露出一副沉思状的表情，似乎在思考他这么做会引起的后果，道，“你是逃到这儿的吗？” “不是，当时没有人发现。”他顿了一顿，将吸血鬼女孩在场的一段省略了，对于这个女孩，他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对于杀那个人，他的心中并没有什么后悔之情，他印象最深的，是女孩那双渴望阳光的眼睛。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暗想道自己是否真的有些不对劲，为什么对于死亡，自己的态度会是那么的奇怪，似乎早就经历过了一般，有的只是一种简直不属于自己意识的平静？ 他又想到，对于杀人一事，为什么在潜意识里自己就那么的熟悉？在那时，为什么自己会以一种毫不犹豫地态度将一条生命如此果断、如此轻易地抹杀？难道自己以前，真的是一个杀人如麻的犯人或者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么？ “是在回忆自己的精彩计划而入迷了吗？”露西的揶揄声打断菲尔德的思绪，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呆呆地思考了很久了。他想要开口解释些什么，但又发现这么做就会暴露整个过程，于是，又摇了摇头沉默不语。 “你就是这样什么也不说的承认，才会令薇安误解你的吧。”突然，露西说出的话让他一惊。 “我……”他的心中一震，似乎抓到了一些东西。 “不要以为自己是对的就沉默不语，若不是你轻易地承认自己做的事情，薇安又怎么会误解你？你完全可以在遇到她的时候和她解释清楚，为什么就是不说实话呢？”露西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让他明白了许多，“如果她与我一样在心中是相信你的话，那么，她一定会理解你的。” “谢谢你，露西。”他看着眼前这个热心的女孩，真诚地说道。 “那么，和我约好了，找个时间，和薇安把一切事情都说清楚，好吗？”露西向他伸出一只手道。 “嗯，那么就约定了。”他点了点头伸出自己的右手，和露西的手轻轻地一拍，算是完成了这个约定。 “为什么你当时不解释呢，菲尔德？我也想听听你心里的想法呢。”露西看着他，有些疑惑地问道。 “我……”他仰起头想了一会，然后才开口道，“似乎是那时我心中认为，既然是……朋友，那么就不需要什么过多的解释吧，如果她真的无法原谅我，那就说明我们不适合做朋友吧。” “菲尔德……”听完了他的话，露西的眼睛微微地眨了一下，她的神情有些奇怪，没有继续说话。 “你是不是认为我这样做对其他人来说太不公平了？”他将视线向教堂高处那华美的玻璃窗投去，喃喃地道。 “你之前，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似乎在问他，又似乎是在自问，露西的声音轻轻地飘来。 “哦，对了，露西，你知道一个叫让的人吗？”菲尔德想了想，问道。 “让先生？你问起他有什么事吗？”露西有些奇怪地道，“他每天在教堂里待的时间都很短，我也不是很熟，只是知道他一开始来教堂时候发生的一些事。” “能给我说一说吗，我只是想要多了解他他一些，我觉得他应该是一个好人，今天在我去神父那里请求一份工作的时候，是他帮了我一个大忙。”他抬起头来似乎在回想当时的情景，有些疑惑地道，“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他似乎对我特别的……好。” “哦？”路西有些惊讶地想了想，道，“真是奇怪了，让先生明明已经……”她上下打量了菲尔德几眼，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还是把他的事跟你说一说吧。” “让先生是在你来到教堂的前一天晚上到的，那时候已经是午夜了，我本来并不知道这件事，但薇安那时候匆匆地跑进来说要我去帮忙，我就和她一起到教堂后面本来用来收容路人的房间，在那里面，有一个已经昏迷的，比我大几岁的女孩，当时她的情况很不妙，我也不知道她是谁，只是忙了一晚上，但最后，那个女孩还是……”说道这里，露西摇了摇头，似乎不愿再去回想那时的情景，轻声地道，“我不知道那个女孩到底得了什么病，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迟才被送到这里，我只是在一旁帮手的时候，一直听到她小声地重复着‘我要活下去，我不想死……’这样的话，那时，对我来说真是一种心里的折磨……一个这样年轻的人，就这么回归到了主的怀抱……” “到后来的一天，薇安才告诉我，那时的女孩是让先生带来的，并希望我不要向别人说起……之后的事，你也看到了，让先生不知为什么就在教堂边上住了下来，不过他对人都很和善，只是我们也都很少看到他，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露西看了看菲尔德道，“不过听你说的话，让先生他似乎和教堂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关系，但我之前这么多年的确没有见到过他……” 他听了心念一动，根据露西所说的话他几乎可以肯定，那个叫做让的人一定是与兰西尔他们一样，作为一名神职者而存在的人，而进一步地分析，他的具体任务，还有那晚上所发生的事情，有很大的可能与吸血鬼有关！那么既然他已经使得薇安去救治那个不知道与他有什么关系的女孩，那么他一定认识兰西尔！而且作为同一职业的人来说，他们两人更有可能关系很好。那么，为什么他还要在兰西尔敌视自己的时候，而且还是在自己根本不认识他的情况下，伸出帮手呢？ “菲尔德？菲尔德？”在他正思考的时候，露西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令他清醒过来。“怎么了？”他有些疑惑地问道。 “还在想让先生的事吗？既然想不明白，还不如先放一会，也许等一下就会有新的思路了。”露西在一旁安慰道。 “是啊，我到底是谁呢？”他的神色变得有些迷茫，自问道。 “那你的将来，你又是怎么打算的呢？”似乎是意识到在想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露西用手理了理自己的修女服，一边抚平上面的一些微小的皱痕，一边似乎随意地问道。 “不知道，也许我会留在这里，就这样用一份工作来活下去，我并没有想要更多的欲望；但是，也许有一天，我会离开，去寻找我自己的记忆。”他将视线慢慢地收了回来，轻笑一声说道，“哎，谁知道未来会是怎样，一切，都不会被注定，也许，我也会被推上一个自己并不想要的位置……那么，你又是怎么想的呢，关于你的未来？” “我？”露西的神情变得有些低落，她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道，“一个修女，只能以一身来侍奉主，直到最后的一刻，我的未来，是早已被注定好的。” “一辈子做修女么？”他惊讶地问道，“就没有别的选择吗？” “在现在的大陆上，一个女子也只有屈指可数的几条路可走吧，我的其他方面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资质，如果不嫁给别人，那么就只有做一个修女或是一个妓女了。”露西的神情有些哀伤，似乎是在思考这世界的无奈。 “原来，竟是这样……”菲尔德愕然道，他有些困惑地问道，“修女没有晋升的机会么？” “你以为像是那些骑士小说里提到的那样，有什么圣女那样的职位么？”露西苦笑一声道，“书中的幻想总是给人们一些不切实际的希望，但现实的残酷，又怎么是这些虚假的希望就能冲淡的？” “其实，你比我勇敢的许多。”他开口叹道，“就算在这样的情况下，依然是那么的快乐，那么的坚强，你真的是一个勇敢的人呢。” “如果我将来有一天撑不下去了，菲尔德，你会帮我吗？”露西低下头，用一种期盼的语气问道。 他一时愣住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自己能给得起承诺吗？但即使是现在的沉默，难道不是一种无声地回答吗？ “算了，是我太强求了，即使是菲尔德你，也不可能这么快给我答复吧，这样的问题，令你困扰了，是我失礼了。”露西没有继续等下去，而是轻声地叹了一口气。 他望着露西孤单的身影，似乎又看到了那个曾在他怀里哭泣的女孩，这世上，有那么多孤单的人么？自己所期待的未来，在许多人眼里原来就是一种绝望么？ “未来，还没有定呢！”一个坚定的声音在露西身旁响起，让她惊讶地转过脸来，“我不能承诺你一个未来，但如果你的未来真的是如你所说的那么绝望，那么，我就为你创造出一个新的未来！”他那单薄的身影，在那一瞬间，充满了一种强大的气势！ “还真是一个异想天开的人呢。”她轻声地道，“未来，真的那么好改变吗？” “但即使是这样，我也不会放弃希望，如果只是一直服从于别人而从未去想的话，也是改变不了自己的命运的。”他的眼中露出一股无限的坚定之色，郑重地说道。 “那么，就改变给我看吧。”露西眼中的绝望之色渐渐地消失了，她看着眼前这个几乎一无所有，但却意志却出奇坚定的男人，微微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