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张雅死了以后,佳佳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脾气越来越坏,赵益民说她几句她就砸东西,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今天是张雅的祭日,赵益民本来是想带佳佳出来走一走、散散心的,可是没有想到她心里还是没有忘记张雅。不过这样也好,做个有情人,总比那些无情无义的畜生一样的人好的多。
“张雅,你还好吗?我佳佳来看你了。呵呵……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宝贝女儿,和你一样的脾气。我以为,你走了两年她会慢慢把你忘记的。但是,现在看来好像是我错了。”赵益民点燃一根烟吸了一口,放在墓碑前又说:“你在那边看到了吗?佳佳还是很伤心,她哭的太让人心痛了……”
赵益民的思绪回到两年前的四月十三号,那时候佳佳才三岁。赵益民承认,张雅在佳佳身上花的时间绝对比自己花在她身上的时间多得多。这也可能就是佳佳为什么这么伤心的原因吧!
四月十三号那天,张雅带着佳佳去附近的商场买衣服。佳佳穿的所有的衣服都是张雅给她买的,多的就连她的那个小衣柜都装不下了。但是,张雅还是会像着了魔似的有空就带着佳佳去商场。佳佳在商场里挑了许多自己喜欢的衣服,张雅总是这样什么事情都依着佳佳。只要佳佳想要的,哪怕只是随便说一说,她都会立刻去买。在张雅心里她早把佳佳当成了自己的亲闺女,而佳佳也是一样。和雅妈的感情绝对好过赵益民。母女两个从商场里满载而归,再穿越马路的时候,一辆奥迪车在红灯亮着的情况下,突然向正好路过的张雅和佳佳撞来。猝不及防的张雅躺在了车轮下面,当所有的人都以为这对母女必死无疑的时候,佳佳却哭着从彻底钻出来了。在生死线上的那一刻,谁也不知道张雅是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佳佳。
张雅就这样突然的走了,甚至没有来得及留下只言片语。那个时候,佳佳就像现在一样被吓得只知道哭。殷红的血从车下慢慢的流出来,那是张雅的鲜血。佳佳就跪在雅妈的鲜血里哭晕过去。
当一切都逐渐的平静下来的时候,留下的只有亲人的伤痛。赵益民就是在那个时候让佳佳叫张雅雅妈的,算是对他的一种尊重。而墓碑上的字也是用佳佳的口吻写的。一个人突然离开,对另一个人来说需要多久才能遗忘?佳佳还小不懂得什么叫死,即使两年后的今天,也只是懵懂的知道雅妈永远不会再回来了。她时常追问赵益民“雅妈去了哪里?”这让赵益民心里很为难,他不知道怎么跟佳佳说。
能告诉她雅妈死了吗?赵益民不想这么残忍,因为佳佳从小就没有爸妈,雅妈就是她心里的一个寄托、一个母亲梦。他不能让这个梦在佳佳心里破碎。但是,他也不知道当佳佳真的懂的什么叫死以后,会不会能够平静的接受雅妈已经死了的事实。赵益民不敢想,也不敢去想。但是,他知道到来的还是会到来。
张雅走了以后,佳佳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不再去托儿所里。赵益民给她办理了入幼儿园的手续,佳佳有时候很乖,一个人静静的坐在一旁安静的几乎不符合她的年龄。这让赵益民心里不安,不知道怎样才好。
现在,佳佳可是长大,懂的事情也比以前多了。这让赵益民心里很是欣慰。五年的辛苦没有白费。
只是,赵益民心里总是觉得对不起张雅。他不相信自己对张雅没有感情,也不相信张雅对自己没有感情。但是,如今说这些都已经为时已晚。所以,赵益民觉得自己应该早一点儿对张雅说自己想对她说的话。可是,现在说是不是真的太晚了?是的,太迟了。张雅已经听不到了,即使赵益民在墓碑前喊破喉咙。
赵益民没有想结婚的想法。因为,他心里还有愧疚感。
在一个城市里呆久了,是不是就会失去方向?对一个城市太了解,是不是就会感觉到生活的无味和贫乏?赵益民感觉自己真的好累。所以,他决定离开这个城市到别的地方去走一走。但是,提交上去的辞呈却又被退回来了,只是给了他两个月的假期。十一月,大家都开始忙着过年了。
现在终于空下来了,可是赵益民心里却突然像失去了什么似的空落落的。赵益民决定回家去看看父母,已经七年没有回去了,家里不知道是不是变了样子?父母的身体还健康吗?突然之间,心底的某一个地方就触动了一下,泪水迅速夺眶而出。这么多年在外面漂泊,也应该回去看看了,现在正是一个好机会。
“叔叔,您不冷吗?我冷。”佳佳冻的缩一下脑袋,把身上的衣服使劲裹了又裹还是冷得要命。
赵益民回过神来,连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想起以前的事情来。“佳佳,在忍一会儿好吗?一会儿到了家里就不冷了。”赵益民说完叹口气,牵着佳佳沿着长长的小路朝着家的方向走去。看来村子里没有多大的变化啊!赵益民心里有点儿失望,熟悉的路从小走过不知多少次,就算闭着眼睛也走不到沟里去。
两个人又走了三四个小时的时间,就在佳佳累的一步也走不动的时候,赵益民突然指着一家烟筒里冒烟的人家叫起来。“到了,我们到家了。佳佳,闺女,你看到了吗?那个屋顶上冒着烟的就是我们家了。”
佳佳对冒着烟的屋顶不是很好奇,还是顺着赵益民的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但是,对她来说冒烟的烟筒还不能理解是个什么东西。所以,佳佳看了也是白看。“我不懂什么叫冒着烟的烟筒,我在想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家,快冻死我了。”佳佳说着又哭起来。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儿啊?我都说了就在前面,我还会犏你吗?”赵益民很是无奈的说。
佳佳伸出小手抹了一下脸上的泪花说:“那就快走啊,还在这里站着干什么呢?”
赵益民摇摇头不再说话。吃力的抱着佳佳往前继续走去。
到家的时候,天几乎要黑了。赵益民站在门口,还是七年前自己离开的时候的老样子,一点儿都没有改变。陈旧的房屋无声的哀泣着这七年来的不幸,好像与往日不同的是家里少了一点儿什么,可是至于少了什么,赵益民心里一时也不知道。沉重的榆树门掩映着这个家里发生的故事,平静的院子有些苍凉。
赵益民的心情沉重起来,从看到这座低矮的房屋开始。站在自己家的院子里,赵益民的心却突然没有了回家的喜悦。积雪随意的堆积在一起,看得出已经好久没有人来过这里了。“咳……咳……”
屋里突然传出一阵急促的咳声,透着让人心痛的苍老。赵益民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是娘病了?儿子心底的某一根弦就像被人狠狠的撞了一下,让赵益民痛的有些心悸。“娘!”房门几乎是被冲进屋里的赵益民撞开的。“娘……”
墙上挂着一张放大了的照片,相框里的爹正对自己微笑。赵益民的泪水滑落下来,原来爹已经走了。
娘趴在床上,因为咳嗽而使得脸色通红。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儿正站在一旁,一手端着一碗水,一只手在娘的背上轻轻的捶着。“奶奶,你好点儿了吗?我去给你叫一声来打针吧?你这样是不行的……”男孩儿几近哀求的说,心疼的眼泪却忍不住的落下来。“奶奶,你还是让我去请以上来打针吧!……”
“孙子不哭……孙子乖,奶奶没事儿,奶奶过一会儿就好了。”娘懒散的有些随意的仰躺下去。“奶奶知道孙子心疼奶奶,孙子不想让奶奶死……”说不了几句话,又胸闷的喘不过起来。但是,她脸上却挂着一种笑,是欣慰的笑。“奶奶答应孙子,奶奶一定会好起来的。孙子不要难过,啊?”男孩儿不说话,趴在床上使劲扯压在娘身下的被子,费了好大的劲才给奶奶盖好。“奶奶不是给你说过吗?咱家没钱,所以呀……”
“叔叔?”男孩捧着手里的水碗转过身来,盯着站在门口的赵益民喊了一声。“叔叔回来了?”
赵益民丢下手里的东西,轻轻的走过去。男孩儿转身对背对着自己的奶奶说:“奶奶,叔叔回来了。”
脸朝着里面的娘,费力的转过身来。“什么叔叔啊?你叔叔……”她看见眼前的这个人愣住了。
“娘,儿子不孝。”赵益民跪在娘的床前,泪流满面。自责的泪水顺着那张清晰地脸滑下来,赵益民知道自己失去的永远无法弥补回来。但是,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的心稍稍有些安稳。
粗糙的手滑过流泪的脸,雄浑的声音里透着不自信。“你真的是……二娃?”真切的感觉告诉她眼前的人就是自己的儿子二娃,大名赵益民。“你终于回来了?”责备的话里带着母亲特有的那种爱,赵益民知道母亲没有怪自己,从心里一直就没有怪过自己。只是因为她太思念儿子了,以至于自己突然出现在她眼前,让她不敢相信这是真实的,更不敢相信自己日夜期盼的儿子终于在这个时候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