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利
朝霞洒下万道金光,山间一派清爽。
于尘等一众头目,正率葫芦寨群贼在山间小心翼翼地前进着。
“丁叔……”
看着焦虑不堪的丁大虎,于尘不知道说什么好。
于尘自己何尝不是心急如焚?
太聪道人传话,竟说于尘的老娘“度日如年”,这怎不让人心忧?
自从那个神秘莫测的道士出现之后,于尘之心再无安宁。
太聪道人如果只是传话而来,何必假扮山神故弄玄虚?
那个唐太守更加让人难以捉摸。于尘记得,老娘确曾提及她有一个表兄在当阳为官,这个唐太守想必就是老娘的那个表兄了。如此地位显赫之人,既然有心帮助于尘,又怎么会放任老娘“度日如年”而不施以援手?
若说对方有心对付于尘这个山贼头子的话,直接让太聪道人取走于尘性命不就结了?是因为修道之人不可杀生?于尘是断然不会相信的。
这些问题,真让于尘百思难解。
丁大虎被太聪一招制服,心中郁闷可想而知。但真正让他心绪大乱的,却是大寨主韩冰“度日如年”的消息。
“小寨主,五日之后,我还是陪你一同前往向城走一趟吧。”
这个痴情的老男人,也让于尘有些难以面对的感觉。你喜欢谁不好?为什么非要喜欢我老娘呢?
于尘不由心下叹息,道:“丁叔,此战之后,山寨事务更多,所面临的形势恐怕也会更加复杂啊!”
丁大虎无语。
于尘站定,面向丁大虎,郑重说道:“丁叔,如不是老娘出事,我绝无可能在这种时候离开山寨的。如果连你也离开山寨,呼……保不准会出什么乱子啊!你懂我的意思吗?”
丁大虎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之色,终于黯然点头。
他的脑子虽然没有多少智慧可言,但毕竟历经风雨数十载,其威信不是山寨中其他头目可以比拟的。很多事,有他在,就如同波涛汹涌的大海有了定海神针一般。
山寨有丁大虎坐镇,于尘才能放心离去。
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信任感。这种情感,虽然难以解释清楚,于尘却不曾有过丝毫的怀疑。
……
时近中午,三宝小分队有人来报:大队官军在长蛇谷前散去!以百人队为单位撤退了!
这个消息不禁让群贼跳脚欢呼起来!
欢声雷动!
响彻山谷!
胜了!
这是确切无疑的胜利!
孙济连忙挤到于尘身前,手舞足蹈好一阵子之后,才终于平静下来。
“小寨主!这就是什么来着?对了!对了!这就是不战而屈人之兵了吧?”
确切地知道己方胜利的消息,于尘如何不高兴?
“呵呵!差不多吧。官军明知战不能胜,撤军便是唯一的路了。”
兴奋不已的光头与群贼相拥而呼良久之后,也来到于尘面前,喜不自禁地问道:“小寨主!接下来怎么办?”
孙济插嘴道:“嘿嘿!六寨主!当然是把他们都捉住带回山寨啊!”
附近群贼连声附和。
“哈哈!抓住他们,带回去当驴使唤!”
“每家每户都可以分几个!”
“啊哈哈!这是要当大老爷了吗?”
嘿!这些家伙!
于尘不禁摇头,“你们想得倒美!官军分散撤退,就是害怕被我们全歼!如此一来,我们只能捉住其中一小部分官军了。”
“啊?这样啊?”
“哈哈!小寨主,能捉多少是多少嘛!”
“就是!我可不嫌少!那可都是官军啦!”
“吽!!!!!”有贼狼叫起来!
丁大虎一挥手,咆哮道:“走了!捉官军去了!”
群贼更是兴奋难耐,无不响应!
于尘一时头大。
曰!你们以为这些官军是玄幻世界里傻乎乎的魔兽啊!
于尘可不希望在最后关头搞出什么麻烦来。虽然官军已败,但他们毕竟是训练有素的官军。被他们反咬一口造成伤亡,可就得不偿失了。
再说了,能做到“胜不骄,败不馁”的部队,才是一支成熟的军事力量。小胜之前就不知道姓什么了,以后还能指望他们打什么硬仗么?
“传令下去,一切听令行事!但有私自行动者,按军法处置!”
群贼这才肃静下来,老实上路。
随后的几天,是葫芦寨群贼收获胜利果实的时间。
于尘率领五百余贼,迂回包抄,游而击之,虚实并用,终于使得分成十股的一千八百多官军和那些民夫苦役如同无头苍蝇一般,惊慌四散,没命地朝山外逃去。
一时之间,“散兵游勇布于群山,弓刀器械散于蒿林!”
这是何其壮观的场面啊?
得知官军彻底溃散之后,扼守在长蛇谷的梅冈以及牛度等人也纷纷率众追击。
两日之后,降者达四百之众。
当然,云杨的遗计发挥了不小的作用。最终,大部分人逃出了生天,逃回成县步军大营。还有一小部分人辗转于山峦之间,因害怕军法处置,不敢回去,最终成为新的山贼。
据说,回到步军大营的那些三营和九营将士从此销声匿迹,仿佛人间蒸发一般。此乃后话,暂且不表。
不论怎样,帝国的精锐步兵,就这样溃败在葫芦寨山贼之手。
昌寿二年五月十二日,随着小铁匠率本分队部分少年也终于归队之后,这一战宣告正式结束。
有些郁闷的小铁匠向于尘禀告道:“那三百官军精得跟猴一样……到底还是跑了,跑的一个不剩……”
于尘不予计较,稍事整顿,率八百部下,押着四百余官军将士、民夫和苦役,带着一大批官军丢弃的兵器、盔甲以及辎重,浩浩荡荡,绕另外一条通路赶向葫芦寨。
十六日傍晚,山寨派出马队前来接应,几近粮绝的大队人马饱饱吃了一顿,随即扎营于一道山坡之前。
放眼望去,山野之上,人头涌涌,马匹长嘶,器械堆积,刀枪闪耀,群贼纷嚷,热浪逐天!
在群贼那一阵阵海啸般的欢呼声中,于尘登高北望。
晚风吹来,长衫猎猎,黑发飘扬。
一时间,豪情万丈。
不战之战,亦可屈人之兵!
然则,不能如同那些伟人般吟诗一首,歌以咏志,于尘甚为遗憾哪!
丁大虎凝望着于尘的身影,呐呐道:“今天,与那个道士的五日之约已到了吧?”
此时,尚无盔甲的葫芦寨群贼,纷纷换上那些缴获、拾拣而来官军的鳞甲。清点之下,此战共得长刀744把、蜂尾弓473张、大长弓368张、官军制式鳞甲790套,其他军用物资,如箭矢、马匹、牛车等等,一时难计。
蹲坐在营地中间被剥除得只剩下青色衫裤的官军俘虏们,眼见此情此景,无不羞愧不已,惴惴难安。
于尘自山坡上走下,看了看那些俘虏,随即,与迎上前来的一众头目聊于一处。
“牛度,去问问这些家伙,看看里面有哪些人是将官。找出来之后,带过来问话。”
“是!”
于尘将目光投向梅冈。
“可曾依照我的计划,在长蛇谷之前劝降大队官军?”
梅冈一愣,垂首道:“这……小寨主,属下本来是准备依计行事的,不料官军主将自杀于阵前,官军随即散开……故而不曾……”
“恩,原来如此。哦,我不是怪你。”顿了顿,于尘叹道:“不然的话,此次定可迫降上千官军,我们也不用漫山遍野的追着官军跑了。”
孙济笑道:“小寨主,要是真的有上千官军投降,您敢要吗?”
于尘笑而不语。
光头抖抖身上的铠甲,不屑地撇撇嘴,“有甚不敢要的?没牙的老虎,还能日了天吗?”
一旁的三宝则道:“话可不是这样说哦,官军可不同于我们山贼。”
光头一瞪眼睛,“嘿!你小子还敢和我较劲了不是?我还就不信了!你说说,都是人,有啥不同?”
三宝骇然后跳,下意识地躲在于尘身后,嗫嚅道:“反正就是不同的!”
几人见状,笑了起来。
小铁匠打趣道:“哈哈,三宝,敢顶撞光头叔,就别装孬撒!”
于尘却是皱眉,看了看光头,又面向众人,肃声道:“三宝身为我们葫芦寨九寨主,从原则上讲,与其他的寨主并没有明显的高低之分。我希望,你们能记住这一点。”
丁大虎也正色道:“小寨主说得不错。这几日,九寨主可是立了大功的!你们以后注意点这方面的事!”
“是!”
见小寨主和三寨主都这么罩着三宝,几人连忙挺身应是。
于尘可不希望自己的“分权与平衡”策略被当成耳边风了。这可是关乎葫芦寨领导结构是否稳定的大事!换句话说,这个领导策略也关乎葫芦寨的长期稳定,决不可模糊不明。
看来,有必要在某些时候巩固一下葫芦寨年轻一代头目的地位了。
闲话少说。
且说牛度提着长柄大斧,行至一众俘虏面前,牛眼扫视不停,人模狗样地转悠了一圈,站定,忽然大喝一声道:“呔!哪些人是将官?”
奶奶地!他这一喊,声音太大,连不远处的于尘等人都吓了一跳。
营地群贼纷纷将目光投了过来。
牛度察觉,尴尬不已,挠挠屁股,忙猫着腰,换成小声问道:“哪些人是将官?”
蹲在地上的数百官军俘虏彼此交换着眼神,随即垂首不语。
早前两天俘虏这些人时,谁也没有注意哪些人是将官,囫囵剥除装备之后,便将抓到的官军将士集拢到一处。到了行动结束时,已经有四百人之多,哪里还能知道谁是将官谁是大头兵?
牛度终于恼羞成怒,提斧骂道:“嘿!你们这些家伙是怎么回事?奶奶地!可别惹小爷发火!快说,谁是将官?自个儿站起来!”
俘虏们更加安静了。
这小贼如此穷凶极恶,莫非是要将我们都尉拖出来处死不成?这种事,士兵们如何会配合?
眼见牛度骂骂咧咧却毫无办法,于尘不由摇头苦笑,身旁几人也是面面相觑。
哎!没办法啊!
这种小事还得于尘这个小寨主出马啊!
于尘走了过来,示意牛度退到一旁,干咳一声,对众俘虏说道:“只要你们能够做到安分守己,我保证,没有人会伤害你们。”
俘虏们纷纷抬起头。
于尘面带微笑,在人堆前来回走动着,又道:“另外,我还想告诉你们的是——(停顿片刻)即便有谁想要离开,我也不会为难他。”
“啊?”
“什么?”
“这……”
“此话当真?”
不仅俘虏们难以置信,就连群贼都惊诧万分。
于尘微笑举手,众人安静下来。
“不过,决定离开的人可要想好了啊!想想吧,被山贼俘虏过的大齐士兵,即便再回到军营,恐怕也难得善终啊!”
于尘那看似漫不经心的慨叹,让俘虏们刚刚活跃的心顷刻间又沉入深渊。
任何时空,苟活,都要付出沉重的代价!被敌方俘虏,永远都是一名士兵最大的耻辱。这种耻辱,无以洗刷,不得解脱,直让人生不如死。
俘虏们的情绪很低落。
于尘提高声音道:“当然啦,你们可以留下来!留在我的山寨里,过一种全新的生活。”
“呵呵,你们会发现,有时候,换一种活法并不是坏事。”
于尘的笑容,加上这番话很有煽动性的话语,终于让俘虏们动心了!
此刻,眼前这个年轻的山贼头子,看起来竟然是那么可爱!这就是传说中的葫芦寨小寨主了吧?
跟着这个小寨主,至少不用死,也不用活在别人的鄙视中……
只是,我们真的可以这样做吗?
俘虏们虽然动心了,但还没有谁下定决心。毕竟,他们是军人。
而这,正是于尘想要找出其中身为将官的人的主要原因。说服了将官,这些大头兵便不在话下了。
“完全告别过去的生活,在这八百里狗头山中安家落户,开始新的生活,这并没有多么糟糕。‘顿了顿,于尘话锋一转,冷然道:“想想你们那些已经死去的同僚吧,他们……可没有这种机会!”
一个年约三十的俘虏忽然起身,大声道:“兄弟们,就算回去了,也只不过是给皇家于族人卖命!别忘了!我们可都是夏人!”
此人之言,让于尘心头一颤。
他万万没有想到,大齐帝国皇室统治夏人四十多年之后,还有人能够掷地有声地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范都尉说得对!我可不想再回成县大营遭罪了!我要入伙!”
“妈的!成县大营……简直是地狱!”
“草!那个靳北流身为夏人,恬不知耻地帮着于族人杀自己人!还一副自视甚高的熊样!想想都可恨哪!”
“我的表弟……呜呜……就死在我面前……”
“……”
俘虏们心中似乎有无边的怨恨想要发泄,纷纷站起来,悲愤地叙说着他们曾经呆过的成县大营中那些悲惨的事。
几番询问之下,于尘不由冷汗淋淋。
他万万没有想到,世上居然有那样惨无人道的整军方法。 待到俘虏们的情绪稍稍平静下来之后,一切水到渠成。
于尘淡然道:“从现在起,你们可以选择离开,也可以选择留下了。留下的人,就是我葫芦寨的一份子了。不过,我希望选择留下的人能够记住,从现在起,你们必须当自己死了,山外的一切,暂时与你们无关了!违犯了这一点,我会军法处置。”
听罢此言,俘虏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情显然很复杂。
但大多数的人,终于在叹息声中点头称是了。
居然没有一个人选择离开。
在于尘看来,他们选择留下,自有他们不得已的一面,并非是他于尘有什么王八之气或者感人言语的原因。
再者,其中一小部分人想不开,随大流地选择留下,也是情有可原的。谁能够随随便便地就可以抛舍家人和亲情而不顾呢?
这些暂且无需计较。真正想要聚拢这些人,还有不少要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