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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神(一)
     大队官军安然通过那道山谷,发觉并无山贼埋伏后,云杨终于找回了身为统帅应有的自信。   任尔山贼奸似鬼,也不过雕虫小技耳!终难上得大台面!   有左右六个百人队从旁掩护与牵制,谁能挡我前进的步伐?!   云杨站于高处,一抖雕纹披风,豪情万丈!今番剿贼,当凯旋而归!   “将士们!”   “在!”   千余将士同声响应!声势震天!直响云霄!   “你们累不累?”   “不累!”   云杨激昂,击掌赞道:“好!这才是我好男儿本色!”稍稍顿了顿,指着东方,又高喊道:“今日!我们一鼓作气再推进十里,如何?”   “好!!”   “好!!!!”   云杨大喜,喝道:“出发!”   大队官军再次启程,宛如长龙一般的队伍缓缓前进,向着东方——葫芦寨的方向进发。   与此同时,于尘和梅冈各率四百余山贼尚在十六七里之外,已经落到官军主力的身后了。葫芦寨的山贼为了清除那六百官军,已经耽误了大半天的时间。官军主力轻装简从,又是日夜兼程,士气也相当不错,故而获得了暂时的主动。从这一点上来看,云杨的战略意图也并非全然没有实现。   然而,地形制约下的战争结局,不是可以随意逆转的。眼下,云杨统率的这些官军虽然取得了一时的主动,但还不足以改变失败的命运。在于尘的指挥下,将地利因素应用到极致的葫芦寨的山贼们,早已胜利在握了。   于尘不是什么战争专家,也没有系统地研究过前世古往今来的战争案例。他只是在工作之余喜欢读一些历史书籍,并悄然沉迷于那些伟人的伟大事迹之中,仅此而已。   这就敢于和一倍于己的官军作战?并且抱着必胜的信心?   一则不战不行。于尘岂会坐以待毙?葫芦寨群贼又岂会坐以待毙?   二则是于尘那超脱时空的先进的思想理念,正是他灵魂穿越之后最有力的倚仗。理论意识之类的东西,远没有燧发枪和大炮来的实在,但那远比枪炮厉害百倍。  从某些方面来说,云杨丢下的那六百官军,就如同惊恐的章鱼喷出的墨汁和内脏,糊弄一般的猎手应该不是问题。可惜的是,前世很一般的于尘,来到这里之后,怎么可以用一般来形容呢?   云杨认为山贼的战术只不过雕虫小技,而在于尘看来,官军的断腕行为更是昏聩到了极点。   有三宝小分队的存在,官军的一举一动都无法逃出于尘的掌控。而且,于尘和梅冈的沟通也总是很及时。   眼下,八百余贼已经合于一处,正加紧步伐朝回赶。   连日以来,官军都处在绝对的下风,两场战斗皆是完胜,葫芦寨群贼士气大盛。现在,不需要于尘的鼓动,他们也不会认为这些官军还有打赢这场战争的可能了。   蜿蜒的山路上,八百余山贼犹如一条乌龙,正在全力急行。毋庸多说,他们必须在大队官军之前抵达长蛇谷。依照三宝带回来的情况来看,这并不是问题。   什么是山贼?   在“贼”字前面加一个“山”字,就是山贼!   一个“山”字,阐述了山贼最基本的特征。莽莽群山,是他们赖以隐蔽和生存的家园,是他们战斗了多少年的地方,是他们的繁衍生息根本!还有谁能比山贼更熟悉那些山峰、山沟、山坡?   官军虽然渐渐地适应了行走山地,又岂能和山贼相比?   丁大虎和梅冈等葫芦寨的头目奔行在于尘左右,神情极是兴奋。   “小寨主!这一战我们赢定了!”   “哈哈!官军居然想和我们拼脚板!简直笑死人了!”   “嘿嘿!还是小寨主指挥的好!打得官军毫无还手之力了!”   于尘一边急步前行,一边挠着头上极痒之处,看起来有些不以为然。甚至,他的脸上还有些烦躁之意。这些天不曾洗澡,对他而言,无异于痛苦的折磨。   好一阵子抓挠之后,于尘才道:“我曾经告诉过你们很多次,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敌人的尸体没有摆在眼前,就不能说是胜利。”   光头笑道:“小寨主,你也太……小心了!”   他差点就来句“小寨主你太胆小了”之类的话语来。   于尘岂能听不出来?   山贼就是山贼,尤其是山寨里的大贼,不如小贼们那么容易教育改造啊!   丁大虎狠狠地瞪了一眼光头。   梅冈则似有所思。   于尘侧目,看向光头,冷声道:“你以为我们就赢定了?”   光头大惊,停步,挠头,张嘴,道:“啊?这……官军都这样了,还能翻了天不成?”   丁大虎与梅冈和孙济等人也停下脚步,满眼不解地看向于尘。   于尘扫视几人一眼,沉声斥责道:“你们如此轻敌大意,很让我失望!我若是官军主将,装作急忙赶往葫芦寨的样子,却回头打一个伏击,你们有几个人能活下来?”   几人骇然不已,目瞪口呆!   虽然眼下于尘所言之事不太可能发生,那也只不过因为葫芦寨还没有遇到那样的高级别的对手而已。随着葫芦寨的壮大,那样的对手迟早会出现的。现在不给他们敲敲警钟,将来难保不会吃大亏!就算壮大了,于尘能有多少家底去吃那样的大亏?   所以,于尘的语气很是严厉,还隐含着一些莫名的怒火。   多日不曾洗澡虽然让有些洁癖的于尘有些难受,但是,那并不会让他随意斥责部下。还有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让于尘的心情变得有些烦躁。那就是,从昨天傍晚开始,他总感觉有人从暗处窥视他。   至少有四次,于尘感受到那种注视、观察和探究的眼神,侧首去看时,除了山石、杂草、小树或者草丛之外,却是空空如也!那些地方似乎一切都很正常,并没有什么别的东西。   可直觉告诉他这很不正常,但偏偏只能怀疑是自己的直觉有了问题。这让他极度的烦躁。   “小寨主?你咋了?”   “小寨主……我错了,您别生气了。”   “小……”   眼见于尘忽然陷入沉思,仍自皱眉,众人连忙关切地询问起来。   于尘回过神来,点点头,道:“哦,没事。我们继续赶路!”   丁大虎道:“小寨主,你刚才说那些官军可能会打个反埋伏的,这……可得小心了!”   “丁叔放心吧,我既然想到这一点,怎么可能让他们打埋伏?”   孙济赶忙拍起马屁来,“嘿嘿,也是!小寨主就是厉害!”   突然,前面有人惊叫起来!   如此同时,于尘再次感觉到了那种审视的目光。   他猛然抬头,朝右侧不远处的小山丘看去。   绿茵茵的小山丘上,有一匹黑色的矮**。马背上端坐着一个身材矮小的红衣人,那人带着一顶奇特的苇编角帽(带着两个尖角),帽子前面的雨遮长的夸张,几乎盖住了整张脸,只露出嘴部和长下巴,无法看清他的容貌。   他一手漫不经心地提着一柄乌黑的大叉,一手提着酒葫芦。端坐在马背之上,一动不动地看着于尘所在的方向。   “天啦!山神显灵了!”   “啊!山神……”   “山神显灵了!”   群贼惊慌不已,呼喊之间,纷纷跪伏在山路上。   除了于尘和有些犹疑不定的梅冈、孙济和大部分小贼,八百余贼中,包括于尘身边的丁大虎、光头在内,顷刻间跪倒一大片。   很显然,山贼对神灵的敬畏远远超出了他们对小寨主于尘的敬畏。   于尘心头火起,看了看左右,再次看向“山神”,大声喝道:“你是谁?别在这里装神弄鬼!”   “山神”慢乎乎地将酒葫芦送到嘴边,咬开塞子,灌了一小口,随后,将大叉放到马鞍上,收起酒葫芦,勒马轻抖缰绳,转身走了。  所谓的“山神”,就那么飘然离去。   于尘抽出长刀,大踏步追上山坡,四下看去,哪里还有“山神”的影子?   再回首时,只见弯曲的山路上,绝大多数葫芦寨的山贼仍俯首顿地,无不诚惶诚恐。甚至,不少人连兵器丢在一边。   热血瞬间涌上大脑,于尘当即像是疯了一样冲下山坡!   “都给我起来!!”   “那是人!不是什么山神!”   “这个世上没有什么神!”   “起来!都给我起来!”   多少年以后,每每回忆起今天的事,孙济都不禁感慨万分。随着时间流逝,他也终于能够理解于尘当时的心情。   而此时,目瞪口呆的孙济,完全无法想象,一向沉静的小寨主竟然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山脚之间的山路上,于尘提着长刀,来回奔跑着,疯狂吼叫着!   更让孙济有眼花感觉的是,于尘竟然在不停地踢打着那些仍在跪伏的贼众!   所经之处,群贼连忙站了起来。   较远处的贼众听得动静,也纷纷从地上爬了起来,惊讶万分地看向他们的小寨主。   在于尘的踢打中,越来越多的人站了起来。   长长地队伍中,有些人显得有些魂不守舍,有些人满面惊讶,更多的人在东张西望,神情迷茫。   于尘却还在孤独地奔跑着、吼叫着、踢打着。   “都起来!”   “都给我起来!”   最先起身的丁大虎,却以为于尘患了失心疯,连忙追了上去,拉住于尘,急声道:“别打了,别打了!小寨主……你这是怎么了?”   于尘一把甩掉丁大虎的手,回头逼视着丁大虎,怒吼着质问道:“哼!我怎么了?丁叔啊丁叔!连你也认为那人是山神吗!!??”   丁大虎老脸一红,“我……”   群贼惶然。   于尘显然愤怒到极点!扫视着周围群贼,双目几要喷火,他指着“山神”消失的方向,大声斥责道:“你们真以为那是山神吗?啊?”   愤怒的声音传开老远,响彻山谷!   群贼不由面面相觑。   很明显,他们之前并没有怀疑这一点。   旋即,他们低声议论起来。嗡嗡声由近及远,最后,所有人都开始议论起来。   “啊?原来不是山神啊!草!”   “到底是不是啊?怎么和画像上面的一样?”   “不好说啊……”   “肯定是!要不然怎么眨眼功夫就不见了?”   “小寨主今儿个……有点……那啥……”   “别不是被山神……那啥了吧?”   ……   眼下的葫芦寨群贼,哪还有什么纪律可言?   贼众的议论,一句句、一字字飘来。   本想再说些什么的于尘,终于没再开口,整个人也很快平静下来。少时,于尘轻忽一口气,提着长刀,低着头,慢慢地,再次走上那道山坡。   走上坡顶,于尘站定,静静地看着远方。   一动不动地,就如同一尊石像。   丁大虎、光头、梅冈、孙济几人对视一眼,顿觉不妥。   “都闭上嘴!整队戒备!”   丁大虎一挥长柄大刀,猛然咆哮了一声!   群贼肃然。   光头开始整队。   丁大虎、梅冈和孙济,悄悄走上坡顶。   从旁看向于尘的那一刹那,丁大虎竟然呆了一呆。   梅冈眼中,却是闪过一丝忧虑。   孙济也偏着脑袋看了过去。   于尘的眼中竟带着淡淡的悲凉意味。这应该是第一次,他们在小寨主的眼神中,看见了悲凉色彩。   群贼的表现,的确让于尘极为失望。一直以来,于尘根本没觉得山贼们对山神的膜拜会有多么虔诚。万万没有想到,大贼们对山神竟然怀有如此让人吃惊的敬畏之情!一个虚无缥缈的神灵,竟然可以如此轻易地将他的队伍解除武装,甚至,连他们的灵魂都解除了!   几人一时无语。   于尘却开口说话了,声音很平静,“我真没有想到,在战场之上,一个扮成山神的陌生人,乍一出现的瞬间,就可以在让大家俯首顿地了。这一跪,等于放弃了一贯的凶狠和蛮横,放弃了手里的刀枪,放弃了自己人的安危,也放弃了尚在寨子里的老弱妇孺。”   丁大虎满面愧疚。   梅冈略有所思,随即说道:“小寨主,那人莫不是官军派来的吧?”   孙济惊道:“啊?官军如果在前面设下埋伏,再让那人假扮山神出现,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丁大虎冷哼一声,恨声道:“哼!刚才是我一时犯浑,才着了他的道!他再敢来,我非扒了他的皮!”   梅冈和孙济两人不由笑了起来。   于尘轻叹一声,淡然道:“放心吧,只要我还在这里,这一战的结局,就不会再有变化了。”   说罢,于尘转身看向丁大虎,开玩笑似地问道:“丁叔,如果之前那个所谓的山神让大家伙向官军投降,你说,会有多少人听他的?”   丁大虎一瞪眼,将长柄大刀狠狠地插在脚下,道:“我看谁敢?除非他吃了雄心豹子胆!”   于尘摇摇头,看着远方,似乎陷入沉思。   好一阵子之后,于尘才缓缓道:“这不是敢与不敢的问题,这是立场和方向的问题。眼下,葫芦寨有一个既定的主体目标,那就是——不再为贼。不论是为了什么原因,任何背离以及想要背离这个目标的人,都不应该再留在葫芦寨了。也不论是官军还是山神,想要妨害我们的这个目标,都要付出血的代价。”   语气平淡却决然,还隐藏着一种杀意。   身处骄阳之下,三人竟感受到一丝透骨的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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