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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来乍到兽医学院
今天,是我获得新生的第一天。 整整十二年,我做到了只有在歌颂英雄的文章里才能见到的数十年如一日,一天不落地往返于父母的机械唠叨和老师的严密关注之间,可我从未因此而感到自己像个英雄,只是越发觉得自己像个傻逼,我就像一个毫无灵性的乒乓球,在台子上被人抽来打去,别人通过指挥我获得快乐,而自己只能感受痛苦。 好在我毕业了,而且勉勉强强被一所专科学校录取。这个夏天父亲经常会对我重复一句话——小王八蛋别管考多少分,终于出去了,我们终于该省心了。 每当听到父亲这样说,我总会在心里偷乐,我终于不再是那个死板的乒乓球,而是变成了和乒乓球外貌相似的王八蛋。只要等到开学那天,一只小王八就会破壳而出,获得新生。 两个月后,我孤身一人拖着大包小包挤下火车,聒噪和炎热让周围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烦躁,我却心情大好,走出破烂无比的潍坊火车站,看着眼前一片惊喜和新鲜,我兴奋的就像一只爬出壳的小王八一样,仰起脖子向天大喊:“我他妈终于爬出来了!” 我丝毫不在乎众人投来异样的目光,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钻了进去。 满怀惬意地坐在副驾上,吹着口哨,打着响指,摇头晃脑地看着车窗外呼啸而过的陌生建筑。除了风筝和萝卜,我对这里一无所知,但这阻拦不住我对这个新鲜城市的喜爱。或许无论是哪个城市,只要能离开家,我都很喜爱。 我的脑袋随着路边一个穿着暴露的美女后转了一百八十度,完全符合了爬行动物的特征。我正看得起劲,司机一个刹车,对我说:“到了。”不情愿地回过头,看到计价器上显示着9.60元,我依旧吹着口哨,掏出十元,甩给司机,自认为潇洒的说:“不用找了!” 不料司机却不接钱,指指车窗。我定睛一看,上面写着——由于油价上涨,燃油费增加一元。我脸一红,不由尴尬,不爽之情油然而生。我赶忙又掏出一块钱,一把塞给司机:“找钱,找钱……” 我拖着大包小包风尘仆仆满怀喜悦奔向我心目中天堂般的大学,没料到踏进校门的第一步我便凝固在原地。几名身着白大褂的同学牵着几头长得极其标准的黄牛在我面前经过,继而是几只冲我唛唛叫得羊,最后面是一笼兔子。我手中的包裹纷纷落地。在呆立了几分钟之后,一旁的门卫看着我自言自语:这是今天第四十九个了…… 捡起地上的包裹,连尘土都没拍,我赶忙倒退几步,扭头看看校门口巨大石碑上的那几个大字,金光灿灿地晃得我睁不开眼。我眯着眼睛一字一句的读着——山东畜牧兽医职业学院……我缓缓转过头,目光锁定在一只屁股朝向自己的黄牛身上,突然那牛叉开双腿、撅高尾巴,一摊热气腾腾的牛屎“吧唧”一下掉在地上,我的心中随之“咯噔”一下。而这摊黄灿灿的牛屎勾起了我无限的思绪。 今年是一个世界杯刚走、奥运会未来的年份。本以为可以平平淡淡地迎来我向往已久的高考,不料非典从天而降,骚扰着人们的正常生活,我也不离其中。那时我异常担心,如果自己在高考前一阵被隔离起来,那今年高考铁定泡汤,而我便要痛苦地复读一年。为了防止这种悲惨结果的出现,我积极行动努力对抗非典,板蓝根每天至少五包、每天坚持长跑五千米、口罩厚度不得少于五层、一天最少测五次体温……这个期间,我对37这个数字变得异常敏感,宁可考试考37分也绝不让体温超过37度。 如此小心翼翼的对抗着非典,本以为会相安无事一切平安,可就在高考前半个月,我得到一个噩耗:一个好哥们出现了高烧不退咳嗽不止的症状,他立刻被拖到医院隔离观察,最后传出来消息——肺炎!我马上意识到昨天还和这家伙一起吃过饭,就在我万念俱灰地等待着要被隔离的时候,消息传来——典型肺炎! 经过一场虚惊之后,我诚惶诚恐的地踏上了高考的征程,由于生源地和户籍问题,我们要跑到离家两百多公里的地方去参加高考,客场参赛已经失去天时地利,唯一可能有的人和也被非典给扼杀了——为了减少出行人口密集度,非典期间不允许家长陪伴考生。如此天时地利人和均已丧尽的考试让我记忆犹新,由于没有家长的看管,那三天简直比度假还快乐:第一天看考场,我们窜出去逛街;考试前一天晚上我们聚在一起狂闹到12点,然后回到卧室看电影《中华英雄》看到凌晨两点,起床之后饭都没来得及吃直接奔往语文考场,写作文时满脑子都是郑伊健那一头飘逸的白发……今年高考题出奇的难,加上没有父母在身边调节情绪,平时学习好的同学全都泪流满面嗷嗷大哭,平时考试只靠蒙的同学却都笑容满面心情大好——哈哈,越难越好,反正我们都靠掷橡皮蒙ABCD的。 面前摆着志愿书,一边看着我不算失望也毫无期望的分数,一边翻着录取高考择校指南。爸妈没有给我任何意见,全凭我自主选择学校和专业,我兴奋地抛去了很多人认为热门的专业,例如信息技术、国际经贸、市场营销、工商管理、会计之类,我对这些专业提不起任何兴趣,因为它们看上去都是那么虚无飘渺的东西。最后我填完了专业志向:动物医学,花卉学,园林学,博物馆学。一个月后我收到了山东畜牧兽医职业学院的录取通知书,专业便是动物医学…… 飞扬的思绪突然被一个声音打断——同学,你老盯着牛屎看什么啊! 我费力地咽了一口唾液,猛然发现面前多了很多围观自己的人,也许是刚才回忆的时间太久了,或者盯着牛屎吞咽口水的动作过于夸张,给人造成一种自己非常饥饿的错觉。 我长叹一口气,自言自语了一句:真是一校禽兽啊! 那位好心的同学问道:“同学你说什么?你是新生吧!来,我带你办入校手续。” 我心里稍稍舒服了一点,原来这个学校除了各类动物,还有人类。我朝这位同学抱一个笑容,看着他满脸的青春痘,问他:“大哥,谢谢!我怎么称呼你?” “别叫我大哥,跟黑社会似的。我叫朱长生,今年大二,动物繁殖育种专业的。以后有什么困难来找我就可以……” 我又咽了口唾液,心想:看人家的名字,猪长生,不当兽医都对不起这个名字。我冲他点点头:“朱学长,这个学校有意思吗?整天面对这么多动物,应该不会很枯燥吧?” 朱学长大手一挥,顿时来精神:“那当然,这学校有趣得很,整天杀鸡宰羊血光满天……” 一听到“血”字,我脑袋“嗡”的一声响,接着腿一软,他后面的话什么也听不到了,心里只有三个字一直念叨——玩球了玩球了……我从小见了血就晕见了针就找床,当时填志愿时有意避开了医学专业,却没想到动物医学更加血腥,看着前面牵牛的白大褂上没洗干净的血渍,我扔掉包裹捂住额头,顿时有点站不稳了。 朱学长看出我的异常表现,不由紧张起来,他闭紧嘴巴瞪大眼睛盯着我,生怕我在他接待的过程中发生意外。 我定了定神,站在校门口向内心神不宁地张望,眼前的校园里牛羊狗鸡兔和白大褂和平共处,一片生机盎然;我带着打退堂鼓的心思回过头,四面八方的新生大包小包络绎不绝,其中不乏身材瘦弱的女生。我狠了狠心,就连那瘦弱的女生都不怕来学兽医,我怎么可以能连校门都不敢进,真是可笑!一瞬间,我想起了高尔基的《海燕》,我努力把自己意淫成一只海燕,心中大声呐喊——妈的,让充满鲜血的的血色年华来得更猛烈写吧! 我提起包裹,一咬牙,冲着面色凝重,已经伸开双臂准备抱住我的朱学长说:“朱哥,带我报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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