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杨井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宿舍里,用被子蒙着头,正呼呼大睡。
昨天情人节之夜,他们这些假期在校的男生,有情人的去会情人,没有情人的,就临时到街上、网上去钓情人——或曰“一夜情人”。如今,愿意做“一夜情人”的MM倒不少,但想找个免费的就难了,如果再想免费+漂亮,那就难上加难了——不说是大海里捞针,至少也是小河里捞隐形眼镜。
本来准备玩他个通宵的,但直到凌晨2点多还没捞到一片树叶,杨井终于泄气了,先退下阵来。
家乡有句老话叫做:“没钱打肉吃,睡觉养精神”,搬到这里也是适用的。杨井这一觉睡下去,就再也不肯起来了。他们的口号是:睡到中午省一顿饭,睡到晚上省两顿饭。
白天睡觉总不那么踏实。尽管杨井事先做了努力,用被子将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这样做的好处,一是降低噪音,二是保暖,三是隐蔽自己——防止外界人为的干扰。
迷迷糊糊地,杨井觉得自己是睡到了中午。期间也有人来敲过门,喊过他的名字,他不应声,人家也就不敲了,不喊了。
最后一个敲得最凶、喊得最响的家伙,听上去好像是邵林。这家伙是个直性子,整天操着他的广西普通话,口没遮拦咋咋呼呼的,喜欢瞎开玩笑,搞恶作剧。他先是敲门,朝他喊话:“杨井你这鸟人,你以为躲到被窝里老子就看不见你了?!”“杨井你这鸟人,你以为你脱了马甲,老子就认不出你这乌龟王八蛋了?!”……后来又转到窗口来敲玻璃,喊的话就更难听了:“杨井你这鸟人,你以为躲到被窝里老子就看不见你了?!你就算躲到丈母娘的X洞里,老子一样把你给揪出来!”……
杨井睡得迷迷糊糊的,开始不想答理他,后来想答理他的时候,整个身子却又不听使唤了,就像被梦魇罩住似的,眼、口、脑、手、脚……好像都被钉子钉住了,动弹不得。用家乡的迷信话说,就是“被鬼压住了身,摄走了魂”。
邵林将窗子敲得哐哐响,最后,玻璃好像都被他敲碎了好几块。迷迷糊糊中,杨井感觉这家伙从外面越窗而入,闯进了宿舍。杨井使劲睁了睁眼睛,看见他头上套着一只黑色的塑料袋儿,当时杨井心里还觉得好笑:这鸟人搞什么鬼啊?你以为套上一只塑料袋儿,我就认不出你了?……然后,杨井又感觉这家伙爬上了他的床,钻进了他的被子,杨井只觉得他的身体冻僵了似的,冰凉冰凉,简直比一块石头还要凉,还要硬……杨井想张嘴骂他,可张了张嘴,却出不了声。这家伙只顾拚命往被窝里钻,嘴里还不停地嚷嚷着:“冷啊,冷啊,没被子盖,真冷啊!……挤啊,真挤啊,脚伸不直,腰伸不直,挤得受不了啊!……”
杨井觉得自己快要被挤成一张肉饼了。他想喊,想骂邵林这狗日的,可他的胸口像被埋在土里面,喉咙里像被塞进了一块脏抹布,嘴像被牢牢贴上了封口胶,喊不出,也骂不出。更要命的是,他的头疼得像是裂开来一般。他感觉身边的邵林用一本书卷成一个圆筒,套在他的耳朵上,不停地朝里面吹气,弄得他的耳朵又热又痒。后来,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通过书筒传进了他的耳朵里,模模糊糊、断断续续的,听不太清楚,反复说着什么“收音机”,“龚龙龙”,“317”……
杨井昏昏沉沉的,觉得胸口堵得慌,脑袋裂开来似的疼,身体仿佛沉进了水里,他在水里张牙舞爪地划呀,划,像把头伸出水面,吸上一口气。四周的水在发出哗啦哗啦的脆响,不像是水,倒像是报纸,或者塑料,杨井觉得自己就像被套进了一只大纸筒,被装进了一只大塑料袋里。于是他又在纸筒、塑料袋里张牙舞爪地扑腾,扑腾,最后使出吃奶的力气,双脚一蹬——只听“噗”的一声,纸筒、塑料袋终于被捣了个大洞,他的头一下子从洞里探了出来……
杨井终于醒了。
满头大汗。浑身都湿透了。
哪有什么纸筒、塑料袋?明明是被子被他蹬下了床。
——原来又是做了个噩梦。杨井大喘着气,想:可能是刚才的被子将身体裹得太紧了吧?
他翻了个身,想坐起来,不料腰部硌着了一样硬梆梆的东西——
一台黑色的小型半导体收音机。
不认识。
首先,不是他杨井的。假如是同宿舍的舍友的东西,他杨井应该有印象才对呀!再说,它是怎么跑到自己床上来的呢?……
杨井不禁呆住了。
他懵里懵懂地下床,脚下踩着一样软绵绵的东西,吓了一跳——
原来是那床刚刚被他蹬下床的棉被。
他抱起棉被,用力的抖了抖上面的灰。只听得“当”的一声脆响,什么东西掉到水泥地上打碎了——
一块碎玻璃。现在更碎了。
凳子上也有一小片。桌子上有着好几片。难道是茶杯什么的打破了?对此,杨井一点印象也没有。
猛然,一股寒风吹过来,杨井本能地缩起了脖子——顺着风吹来的方向看去,杨井不禁大吃一惊:窗上的玻璃碎了好几块!
——小偷?这是杨井的第一反应。以前一楼的宿舍曾经发生过这种“窗口钓鱼”的偷窃案,小偷弄碎窗玻璃后,用一根带铁钩的竹竿,将室内的东西钩出去。
杨井迅速环顾了一下室内,感觉上并没有被人“勾”走什么东西。倒是自己的床上多了一只收音机。一台黑色的小型半导体收音机。
这又怎么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