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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胸襟广阔
  肆内本来已空出大半,但片刻间已挤得满满的,原来都是听到李福东、蹇中流在此饮食的消息,便都拥来瞧瞧这两人的风彩。 过了一会,大家都瞧过蹇、王二人,慢慢恢复常态,各自豪饮剧谈,一片热闹。突然间人声沉寂下来,靠内面的豪客武人都感到有异,人人自动停止饮谈,抬头四瞧发生了何事。 顿时全肆二三百道目光都集中在刚刚踏入肆内的一个人身上。但见这人乌发披肩,明眸皓齿,红扑扑的双颊,透出十分健康的血色, 竟是个年才十六七岁的绝色少女。她穿着直黑色的薄绸紧身衫裤,腰间系着一条红罗巾,足登软底绣花鞋,却是一双天足。这等装扮本已够奇怪的了,但最惹人注目的是她上身短衫乃是短袖,露出一双欺霜赛雪的玉臂,尤其是在黑衫衬托之下,更加皓白动人。有人甚至直吞唾涎,就连蹇中流、李福东这等老成持重的君子,也不禁频频打量。这玄衣少女大方之极,明亮的眼睛在肆内滴溜溜转动,找寻座位,对 于全肆集中在她身上的目光毫不理会。一名酒保走到她面前,道:“姑娘这边请。”带她走到距蹇、王二人有一桌之隔的座头,那儿本有四个劲装大汉据 坐,这刻却自动起身离开,让出此座。原来肆内早就派人占据了六七副座头,以便等有身份特殊之人来到可 腾出来招呼。那少女落坐之后,道:“要上好的酒。”酒保应声去了,她便又开始用灵活澄莹的眼睛向四周之人瞧看。当她的目光落在李福东面上,便停留了一下,好像曾经微微而笑。接 着便移到蹇中流面上,竟停住不动。蹇中流可真不明白她为何对自己大感兴趣?反而是被她瞧得垂下目光,不敢跟她对望。肆内轰饮谈笑之声渐渐恢复原状,李福东轻轻踢蹇中流一下,低声道:“大哥,你们可是以前相识的?”他问的另一人自然指那异装少女,蹇中流摇摇头,仍然不敢向她那边望去,道:“愚兄生平未曾见过她。”李福东虽是生性沉稳端肃,但这刻也忍不住微笑道:“但大哥可知道她一直注意你?既然以前不认识,那就更加耐人寻味了。”蹇中流苦笑一下,道:“贤弟且莫取笑,莫说愚兄如今年纪已不小,便是昔年,也从来没有过风流艳遇。” 李福东笑一笑,没有搭腔,蹇中流又道:“她的口音像是南方之人,加上这一身装束,定是从岭南等地来的无疑,但愚兄从未到过那边,因此苦思之下仍然找不出一点头绪。” 李福东轻轻道:“她现在目不转睛的瞧看此肆的少东主啦!”蹇中流这时才敢抬头向那少女望去,谁知刚刚望去,她恰又回头看他, 双方目光碰个正着,蹇中流赶快撤退逃避。李福东自语道:“难道她有意前赴日月坞不成?”蹇中流道:“金龟大会向例不许女子参加,她自然不是往日月坞去的。”李福东忽然道:“瞧,那位小东家出马啦!”蹇中流赶快望去,但见那俊美漂亮的小伙子走出柜台,满面含笑向那 少女走去。 他们的目光互相注视着,各不相让。一般情形之下,在这等众目睽睽的场所中,决计没有年轻男子胆敢过去向一位如此受得注意的女孩子勾搭,而且很少有人受得住这么貌美的少女的眼光。 但那漂亮俊美的少东家却胆大得出奇,好像周围的人都是死人一般,他一径走到少女桌前,停住脚步。而这时那少女反倒被他骇倒,避开了他的眼光。 那少东主柔声道:“姑娘芳驾莅临敝店,幸何如之,不敢请问姑娘贵姓,仙乡何处?”少女受挑战地抬目瞪他,道:“我不告诉你。”声音虽不算大,但邻近 的十多个座头都能听见。那美貌少年居然流露出失望的样子,道:“姑娘好像很讨厌在下呢!”李福东只觉全身汗毛直竖,心想这小子真不要脸,肉麻当有趣,我若 是那女孩子的话,非给他一个耳光不可。但事情还有更奇怪的,那少女不但不生气,反而格格娇笑,道:“不,我很喜欢你!”一伸手,在对方面颊上摸了一下。 肆内群豪都密切注视他们,这刻虽然听不见他们的说话,可是少女摸那少年一把的动作无不瞧见,登时哄堂大笑,还有些人呼啸吹哨,惹起一片骚乱。 蹇中流不禁发愣,李福东却摇头叹息,全场只有他们两人没有哄笑,那少女迅快回瞥一眼,便察觉王、蹇二人神态与众不同。那少东主摸摸自己面颊,耳朵居然全不发红,拱拱手道:“小弟甘拜下风。”长揖而退,登时又惹起一场哄笑骚闹。喧笑声渐歇之际,一个人踏入肆门,朗声大叫道:“元度兄,想死小弟啦!”群豪不禁转眼望去,但见此人长挑身量,面皮白净,一对桃花眼光晕流动,竟又是个俊美少年。他一直向李福东奔去,忽然瞧见那绝色少女,登时停住脚步,眯缝起那对桃花眼,笑眯眯直打量她。众人眼见此人好一副色迷迷的样子,顿时喧笑大作,但那人似是全无所觉,向那少女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道:“在下徐云瑞,敢问姑娘高姓芳名?” 那绝色少女怔了一会,双手交叉抱胸,双掌分别搭在雪白润滑的臂膀上。这副情景极是迷人,使人恨不得变成她的手掌,得以贴在那等细致娇嫩的手臂上。 徐云瑞恭谨小心地在她对面坐下,那少女眉头轻皱,好像想发作而又拿不定主意。 李福东不禁十分替徐云瑞担心,生怕对方一旦发作,徐云瑞在众目睽睽之下,如何还能做人?他明知徐云瑞只是生性喜爱美女,乐意奉承讨好,其实并无不轨的念头,但别人焉知他是这么一个人。 徐云瑞替她把盏斟酒,嗅到酒香,便道:“好酒,好酒,在这等地方居然有此佳酿,实是难得,姑娘不妨尽兴,切勿错过。”那少女一赌气连干三盅,徐云瑞殷殷斟满,泛起快活开心的笑容,像这些酒都落在他肚子里一样。李福东此时甚为尴尬,不晓得应该过去跟他打个招呼呢,抑是任他胡闹。徐云瑞极尽温柔地道:“姑娘喜欢美酒,那是最好不过的事,寒家藏得有 逾百年的上佳极品,自当取来奉赠姑娘。”那少女道:“这么名贵的东西你当真舍得送给我?”徐云瑞正色道:“自然是真的,莫说区区几缸酒,即使是更贵重之物,只 要在下有的,都愿意奉赠。”他只差没有说出连性命也愿意给她的话而已,那少女抿嘴一笑,道:“为什么你对我这样的好?” 此言一出,四下听得见他们对答之人无不凝神侧耳等他回答,人人都晓得那少女这一问凶吉未定,可能是真的询问,但更可能是她将要发作的前兆。 徐云瑞毫不迟疑,应道:“姑娘问得好,你大概不晓得自己长得多么美丽可爱,我徐云瑞走南闯北,眼角可不低,但像姑娘这么美丽的却是第一次见到。”他的神情口气都极为真诚,那少女焉能不大感受用?当下不禁满面堆笑,心中的欢愉流露无遗。 四下之人至此都不愿再听下去,但觉这对少年男女处处不近人情,男的是当着大庭广众向她阿謀奉承,无所不至,女的则欣然接受,毫不羞涩,这等情状简直教人难以相信,是以都懒得再听他们的胡闹对话。 李福东这时才干咳一声,道:“徐兄若是方便,请过来一会,小弟替你引见一位朋友。”徐云瑞几乎跳起身,连忙向那美貌少女道歉过,才离座过来。他十分高兴地跟李福东见礼,又见过蹇中流,三人分别落坐交谈。他喜孜孜地道:“元度兄看见没有?小弟刚刚结识了一位国色天香的姑娘,她就坐在那边。”李福东微微一笑,道:“小弟都瞧见啦!”心想不但是我,凡酒肆内百余豪客也无不瞧见。徐云瑞道:“那就行啦!小弟替你们介绍相识,两位兄台日后便须时加照 拂。”蹇中流不禁笑道:“徐兄难道已晓得那位姑娘姓甚名谁了么?”徐云瑞一愣,道:“呀,我真是失礼得很,待我过去向她请教。”那玄衣露臂少女站起来,举步向他们走过来,徐云瑞连忙抽椅拉凳的请 她入座,侍候得无微不至,她坐定之后,便道:“我叫做阿訇,你们呢?” 徐云瑞立刻介绍蹇、王二人的姓名和来历,阿訇对李福东力斗诸凶之事竟没有一点惊讶之意,反而听说蹇中流便是上一届的魁首时,口中轻轻啊了一声。 她定睛凝视着蹇中流,好一会才道:“我非打你几下耳光不可。”蹇、王、徐三人都大吃一惊,蹇中流苦笑一下,道:“在下不知几时得罪过姑娘?”阿訇眨眨眼,显出一副顽皮的样子,道:“你幸亏没有得罪我,否则我就要打你一百个耳光了!”李福东觉得她的话说得很过分,甚觉不悦。面色微沉,道:“然则姑娘 凭什么加辱蹇大哥?”阿訇发觉他的不高兴,登时也噘起嘴巴,道:“我高兴,你蹇得着么?”李福东心想这女孩子甚是刁蛮,不可理喻,目下不必跟她斗嘴,看她 怎生下手再谈,于是不做一声,表面上便变成承认他蹇不着此事。阿訇见他不声不响,认为他不敢出头,这才甘休,转向蹇中流道:“你 长得像我的一个叔叔。”蹇中流不知所对,只好含糊地嗯一声。她又道:“我最恨这个叔叔,所以把你当作他,打几个耳光消口气。”蹇中流和李福东这时才恍然大悟她何以很注意蹇中流,敢情是这个缘 故,徐云瑞忙道:“阿訇姑娘,你心中也知道蹇大哥不是你叔叔,何必跟他过不去?” 蹇中流倒没有怎样,但李福东听了徐云瑞此言,却觉得他大是不该这样说,好像蹇中流这几个耳光已经挨定,无法躲避,所以徐云瑞才向她求情,他再度面色一沉,还未说话,只听阿訇应道:“我本来可以放过他,可是谁教他是上届的魁首,你不要劝我啦!” 蹇中流讶道:“在下五年前之事,如何又得罪姑娘了?” 阿訇道:“我坦白告诉你,假使日月坞仪琳不是识趣的宣布本届金龟大会任得天下之人参观,不限男女,也取消了黑名单。哼,我就偏要到日月坞去,瞧瞧有谁能把我挡住,我也不争什么第一第二,但我可瞧不起你们,你是上一届得第一的人,我就打你耳光,好教天下之人皆知我比男子的第一名还要高强。” 原来如此,徐、蹇、王三人便都没有法子多说,阿訇见他们都有点垂头丧气,便安慰蹇中流道:“你不必难过,反正这一届的第一名也别想不挨我的耳光。” 李福东忍不住摇摇头,道:“姑娘难道深信一定赢得天下之人?”阿訇道:“谁也不放在我眼中,好啦,我们到外面动手去,在这儿出手也使得。” 他们的对答由邻近的几副座头迅即传遍全场,人人皆知阿訇向蹇中流挑战,目的是要压倒男性的第一名,这一来群豪大感兴趣,纷纷向当中这一桌张望。 靠近门口的一个粗豪大汉突然间被人重重的踩了一脚,惊疼交集,不禁勃然大怒,跳起身骂道:“瞎了眼的狗头,乱踩老子的脚。”那人是个矮胖少年,被大汉这么一骂,环眼圆睁,喝道:“你找架打是不是?”大汉怒道:“哈,火气比老子还大呢!看打!”攒拳猛掏出去,拳风呼呼,劲道十足。那矮胖少年一挺,砰的一声,对方拳头结结实实的击中他胸口,但他身形纹风不动,一伸手就抓住那大汉,举过头顶。这一阵纷乱,吸引了全场的注意,群豪眼见这少年硬挨一拳,若无其 事,而举起那么魁伟的人时又毫不费力,都不禁呆了。李福东朗声叫道:“又猛兄,不可伤人。”那矮胖少年正是小璐,他一听李福东的声音,顿时煞住摔人的姿势, 接着把那大汉放下,狠狠道:“看在元度兄面上,饶你一次。”对方被他抓捏得身软骨酥,连话都说不出,小璐大踏步穿过群豪,来到李福东身边。 他会见李福东之时,满心欢喜之情完全流露出来,蹇中流忖道:“王贤弟胸襟气度都与众不同,无怪这些桀骜不驯的朋友都很倾慕他。”这小璐对蹇中流也很敬重,但跟徐云瑞却只冷冷地点一下头。 徐云瑞却不以为意,还向小璐道:“这位是阿訇姑娘。”小璐淡淡的瞅她一眼,道:“是你以前的相熟朋友么?”徐云瑞道:“谈不上以前二字,实是刚刚认识的。”小璐道:“嘿,我早知道你又犯老毛病啦!老实说,我可看不惯你这 副样子,若不是元度兄在此,哼,哼!”徐云瑞眼睛一瞪,流露出怒气,道:“不错,若非元度兄在座,我非教训 教训你这混蛋不可。”两人眼看又吵将起来,李福东忙道:“两位等一等再说,小弟先敬你们一盅。”鲁、徐二人果然停止吵嘴,齐齐干了一盅。 阿訇很有兴趣地望着他们,她一点也弄不懂,徐、鲁二人为何这么听李福东的话。心中暗暗忖道:“这个李福东只要向我说话,我就给他一个大钉子碰碰。” 事情告一段落,大家都想到阿訇向蹇中流挑战这一宗,徐云瑞可就坐立 不安,低声向阿訇道:“好姑娘,你刚才的话不是当真的吧?”阿訇道:“当然是真的,你跪下来求我也不行。”李福东真怕徐云瑞下跪求她,同时他也不信阿訇能够赢得蹇中流,更别 说打他的耳光了,当下道:“那么现在我们就出去动手吧!”阿訇已决定给他钉子碰,应道:“不,我高兴等一会才出去。”小璐听得莫名其妙,问道:“什么事呀?”李福东正要告诉他,右侧一个人接口道:“小璐你一进门就闹事,还 问东问西。”口音娇脆,众人抬头一望,原来是那个漂亮俊美的少东家,小璐啊 了一声,站起身,道:“你..你是..”那少东家迅即插口道:“我知道你以为我是谁。”这么说法,分明表示他不是小璐心中猜测之人。小璐定睛细看一下,道:“啊,果然不是,但有七八分肖似,你怎知 我猜的是谁?”少东家道:“我当然知道啦,因为我就是你猜的那个人。”小璐又是一怔,睁大双眼瞧一阵,道:“对,对,你就是他。”这一番对话,饶是才智过人阅历丰富的蹇中流,也如坠五里雾中,全 然不懂。李福东只在少东家最初答话时瞧了他一眼,便没有再看他,这时忽然 道:“原来是你,请坐。”少东家道:“谢谢你啦,但我还有事。”李福东头也不抬,又道:“请坐!”口气中略有命令之意。阿訇惊讶地看那少东家怎生决定,只见他迟疑一下,终于拉了一把椅 子,在一旁落坐,她可就忍不住问道:“喂,你为什么要听他的话?”那少东家只笑一笑,阿訇又道:“他的武功比你强是不是?”对方含笑摇头,道:“这可不关武功强弱。”他眼珠子一转,又适:“姑娘可有意思先赴日月坞瞧瞧,我可以陪你到 处走走。”徐云瑞眉头一皱,道:“什么?你陪她?你是谁?”李福东心中若有所悟,说道:“这位姑娘跟我们还有一点过节,你最好 不要把她拉走。”阿訇冲着李福东的话专唱反调,起身道:“我偏要先去。”她一手抓起那少东家,又道:“他敢拦阻,我就打他耳光。”李福东没有动静,反而徐云瑞站了起身,道:“我也陪你们去。”阿訇道:“不要你跟着,我们走!”拉了少东家就向门外走去。群豪以为有戏看,纷纷起座出去,李福东伸手拦住徐云瑞,道:“咱们总 算摆脱了阿訇姑娘,至于那个陪她出去的便是徐儿姑娘呀,徐兄怎的忘了?” 徐云瑞一拍脑袋瓜子,道:“唉,我居然没认出来。”蹇中流也恍然道:“原来阿訇姑娘早就瞧破徐儿姑娘的女扮男装,才对她毫无忌惮。”他们继续喝酒闲谈,蹇中流觑个机会,在桌底下轻踢李福东一下,接着很自然地用手指沾酒在桌面上写道:“左方第三桌恐是异人。”李福东故意掉筷于地,捡起时顺势向左方第三桌望去,但见该桌只有一个人危坐酌饮,面向这边,这一瞥之下,已留下极深的印象。 原来那人穿着破旧,不类武林中人,身躯高瘦,但面庞却很是肥大,使人觉得很不顾眼,年纪约在五六旬左右,果然有一种怪异的神情,不过一时又说不出他怪在何处。 酒肆很快又恢复高朋满座的局面,噪闹异常,李福东因见蹇中流以指醮酒写字传意而不口谈,心想蹇大哥为人机智绝伦,阅历又丰,此举必有深意,便也依样画葫芦,口中参加闲谈,暗暗写道:“瞧见了,很怪,但与咱们有何干系?” 蹇中流写道:“杨云请凶若要报仇,有一法极恶毒,便是阻你参加金龟大会。”李福东心想这话极是,这些凶人们只要能使我错过会期,便是终身大大遗憾之事。蹇中流又写道:“倘若有变,你切切不可恋战,须乘间遁走,此是两全其美之道。” 李福东忖道:“蹇大哥才智过人,认定对方一心一意要妨碍我参加大会,因此倘然我早早遁走,对头们定必舍下其他之人,再度设法拦截我,假如我恋战不走,反而会酿成惨酷的结局,话虽如此,但一旦有事,我焉能舍弃了朋友而独自遁走?” 他在这刹时间已下了决心,宁可错过了争霸天下的良机,也不能弃友独逃。此时十多个酒保一齐出动,向每一桌的客人通告日月坞已派来大批船艇,有意赴会的人可速往江边登舟。 他们得到通知之后,便着酒保算帐,掌柜的亲自到他们座边,躬身道:“小肆东家吩咐过,这酒盏之数诸位英雄不必挂齿,还有就是敝东留下一函,请王爷过目。” 李福东接过密封的信,掌柜便行礼而退,他拆开一看,微笑道:“真有意思,蹇大哥请看。”蹇中流接信一看,点头道:“她的才智,真不是常人可及。”说时,把信笺扯个粉碎。鲁、徐二人都不明白,但此时王、蹇二人已起座,便跟着起身,不暇多问。四人出得肆外,但见许多武林之士三五成群的向江边走去,走到镇外 大路,东首一座土丘后面有人叫道:“李福东,我老毒在此等候多时。”蹇中流一皱眉,道:“贤弟不要理会他。”李福东道:“大哥说的是。”心想对方只要不现身拦阻,我自然不必理 会。杨云阴森森的声音又传过来,道:“路上来往之人太多,老毒一出手的话,只怕连累不少人受害。”这老奸巨猾的凶人竟已瞧准李福东天性侠义, 所以用这个法子迫他自动上门来。李福东果然被他危言所耸,向蹇中流道:“小弟过去瞧瞧,大哥和徐、 鲁二兄先走一步。”小璐洪声道:“这如何使得,咱们一齐过去。”杨云冷笑一声,道:“不怕死的就跟他来。”蹇中流心中叫声糟糕,暗念倘若李福东独自前去,对方纵然有多人埋 伏,也未必困得住李福东,可是鲁、徐二人这一跟去,李福东势必被他们拖累得不能突围而去,岂不糟糕。蹇中流万般无奈之下,伸手拦住鲁徐二人,口中大声问道:“杨云, 那土丘之后有多少人?”老毒杨幽冷笑道:“人倒是不多,只有两个。”蹇中流何等老练,接口道:“除人之外,还有别的什么物事?”土丘之后沉寂了一会,杨云才道:“你们过来瞧瞧,自然就知道啦!”蹇中流大声道:“齐大圣在不在?”他们对答之时,已惊动了许多人,都站住脚步聆听,是以刹时间已聚 集了一大群人。他们听到齐大圣之名,都骚然议论,杨云道:“不错,正是齐兄和我 两人在此。”蹇中流道:“既是齐大圣在此,他所豢畜的恶猩带来了多少头?”杨云阴声笑道:“你问来问去,想是不敢过来,好,我们只好出去啦!” 他在土丘顶上现身,但见他身子高瘦,身上一袭黑色道袍,形容阴森怪异。他手中有枚拇指般大的银球,轻轻抛动,面上带着诡笑,森厉的目光扫过王、蹇等四周的人群。 接着土丘两边出现了狰狞巨大的黄毛巨猩,共有四只之多,路上的人群都不禁向后移动了几步,而此时土丘顶出现一人,长得甚是矮小,形状如猴,人人一望而知这人必是著名凶邪之一的齐大圣。 李福东一看这情势极是可怕,只要齐、杨二人一出手,路上厚集的武林同道们势必会有多人丧生。他朗声大喝道:“在下可没有把你们放在限内,这就独自上前。” 杨、齐二凶倏然退回丘后,那四头恶猩也隐没不见。蹇中流抗声道:“贤弟焉可单身过去应战?”他有意成就李福东侠义之名,当下又道:“你若要应战,也不必到那土 丘之后,免得陷入埋伏之中。”李福东心中甚急,忖道:“蹇大哥怎的想不到我是为了免得连累别人,所以要独自过去应战?”这话又不便说出来,只好连连说道:“小弟过去就行啦,小弟过去就行啦!”蹇中流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道:“是了,杨云刚才曾以路上许多武林朋友的性命为威胁,你不想连累别人,所以决意独自应战。”李福东不能不承认,只好点点头。群豪听知他的用心如此仁义,不禁大为钦佩倾慕。 蹇中流朗声道:“既是如此,贤弟非去不可,但贤弟不必恋战,免得误了前赴大会的行期。天下英雄都见到对方的阵势,因此贤弟只要能突围而出,已足以震动武林了。” 杨云又在丘顶现身,冷笑道:“他纵然能突围而出,也不能前赴日月坞,除非南鸿的火器失灵,烧不毁江边船只。” 群雄哗然叫嚣责骂,杨云凶睛一瞪道:“哪一个不服气的话,不妨过来跟老毒斗一斗。” 小璐撤下亮银画桨,喝道:“谁怕你不成,妖道你下来。” 李福东一手把他抓住,道:“鲁兄何必抢了兄弟的生意,你和徐兄都跟蹇大哥走,依计行事。” 徐云瑞哦一声,道:“原来王兄已有对策。” 杨云手中的小银球不停的抛上抛下,诡笑中又含蕴得有鄙夷之色。但群雄都久闻此人擅长各种毒药暗器,称霸多年,因此谁也不敢上前。 人丛中忽然飞起一片砂子,疾向相距五丈远的土丘顶射去,势道神速之极。但这一处细砂还未到达丘顶之时,杨幽抛弄的那枚银球突然波一声爆开,化为千百点银光,杨云惨叫一声,一跤栽倒。 这一下变故很少人瞧得清楚,但杨云跌跤的姿势一望而知受伤极重,正是被那一片爆散的银光所伤。 李福东、蹇中流却瞧出杨云手中那枚银球敢情是千百支细短银针聚集而成,因此他早先一旦发出此物,再以什么手法使银球爆散,这路上的一大群武林同道能够幸免的只怕没有几个。 由此可知刚才的情势委实险到极处,再说倘若李福东被迫走到土丘之后,杨云、齐大圣他们根本不须出手,只要杨云发出此球,李福东不明就里,势必当场遇害无疑。 他们暗暗倒抽一口冷气,但觉好像是从鬼门关走了一转般。蹇中流低声道:“不知是哪一位高人施展绝艺,先以无上功力撤出一片细砂,掩敌耳目,而暗中另用摘叶飞花一类的上乘手法在细砂掩护之下,突然早一步击中杨云手中的银球,使他作法自毙。” 李福东道:“蹇大哥说得是,这位高人的手法固然无懈可击,但他的目力更是惊人,相隔如此之远就瞧出那枚银球的古怪。这等眼力称得上天下无双,咱们若是能够拜见一面,死也无憾。” 鲁、徐二人一听内情,也都觉得李福东如此崇敬实是有理,便都同声表示赞同。 此时土丘后的齐大圣,一把抱起杨云,率领着四头巨猩,迅即逃走。他并不是害怕李福东,要知他乃是当今有数魔头之一,眼看杨幽如此中了暗算,便知这个对头比李福东难惹百倍,连忙开溜。 若是正派高手,到了齐大圣这等身份名望之时,宁可当场战死也不能在武林群雄面前开溜。但齐大圣却不蹇这一套,这正是正邪之间极大的不同处,也是这些凶邪人物为何活得特别长久的原故。 群雄望见齐大圣及众猩的背影时,已相隔甚远,大家一齐鼓噪詈骂。 蹇、王、鲁、徐四人暗中查看之下,找不到线索,心知这等身负绝世奇功的高人若是不肯露面,再查问也是枉然。当下与群豪向江边走去,不久,便见到一个码头上停泊着数十艘船艇,都悬挂得有日月坞的旗帜。 但码头上悄然无人,船上也不见有水手。反倒是离码头数丈的江边,聚集着一大群人。 其中不少是船上水手打扮,码头人口处站着一个身穿鲜红夺目上衣的人,身形矮胖,手提银鞭。左肩上挂着一张弹弓。 这人便是以火器成名的凶人南鸿,他在此处出现,蹇、王等人是早听杨云说过的,所以不感惊奇。 李福东向蹇中流点头示意,然后超众而前,朗声道:“南鸿,你可是不让王某上船?” 南鸿想不透他如何能过得杨、齐二凶那一关,但这刻已不暇多问,杰杰怪笑道:“不错,老子要瞧瞧你有什么本事能赶到日月坞去?” 李福东道:“我若是硬冲上前,你自问一定阻挡得住我么?” 南鸿左肩一甩,弹弓落在手中,他拽弓向天便放,但见一团火球破空而起,接着飞坠下来,竟是向七八丈外的李福东头顶落下。 李福东闪开寻丈,那枚火球落在地上,迅即在方圆七八丈尺内蔓延开,熊熊猛烧,许久方始熄灭。 群雄见状,都不由得暗惊这南鸿火器名不虚传,而单是这等神奇的弹弓手法,也已叫人咋舌了。而那枚火弹居然能在泥砂地上燃烧好久,可见得若是落在木船上,非立时烧毁不可。 南鸿大声道:“瞧见没有,老子用这种手法,片刻间就可以把此处数十只船同时毁去,试问你用什么办法赶得到日月坞?” 人群中爆发出一片叫嚣怒骂之声,南鸿却反而大乐,纵声狂笑。 李福东呆了一下,好像全无办法,最后道:“你的手段虽是下流无耻,但当真使人无计可施。” 南鸿洋洋得意,道:“还用得着你说么?老子就守在此地,等到明天清晨,才准许船只出发。老子押尾跟着,等到这一批船到达日月坞时,即使他们再派船只来载你,你也来不及参加啦!” 说罢,又爆发出一阵得意的大笑声。李福东朗声道:“既是如此,诸位前辈朋友,万望有惊李福东连累之罪,王某决定不搭乘这批船艇。” 他转身向镇内走去,南鸿厉声道:“你怎样说也不行,老子非等到明天清晨不可。” 群豪一想,已经没有法子,只好等到翌日上船,于是大伙儿都拔脚向市镇走去。南鸿却喝止那些船家水手,威吓着说他们若是走开,就烧毁船只。 这个凶人也有他的一套,他把所有陆续载运武林人来到此镇的船只也全部扣留,免得走漏风声。如此直到晚上,江边被扣下的大小船只已逾八十余艘。 那个市镇无法容纳这六七百个武林人物,因此大部分的人只好露宿,有的在江边走来走去,码头上南鸿命人点燃四支巨大火炬,照耀得四下通明。他不知用些什么药物,使得那四支火炬老是火焰粗长,彻夜不衰。 李福东独自坐在离码头数丈外的石头上,与南鸿遥对,彼此都瞧得见。因此南鸿整夜不敢睡觉,但李福东却闭目调息,时睡时醒。他晓得南鸿绝对不敢偷袭他,以免被他缠住拼斗,其时南鸿一则不能分手烧毁船只,二则众怒难犯,若被群豪一涌而上,非把他踏成肉酱不可。所以他安心休息,望也不望对方一眼。 漫漫长夜终于过去,天边现出曙色。南鸿在这一夜之时,又想到假使有人能够操舟如飞,把此处到日月坞需要一昼夜的时间缩短为一日,则李福东仍可以参加夺标。 因此,他决定延迟出发,但为了不便当真闹成僵局,使日月坞以及金龟大会的高手们一齐向自己寻仇,所以他放行大部分的船,但事先跟李福东讲明,目下还停泊在码头的十艘船艇以及上面的人命运都握在李福东手中,假如他敢离开他视线所及之处,便把这些船和人都一把火烧掉。 李福东当然不敢惹下这等惨祸浩劫,他明知南阿供这凶人一则真敢下这等毒手泄愤,二则他也看准了自己笃行侠义之道,定然不敢以这些人命赌博。而李福东他实在是这样的人,所以只好任他箝制。 直到午间,南鸿才落船开行,他弄了两个武林人和一个日月坞的水手做人质,迫令他这只快艇的水手配合行事,另一方面也利用那两个武林人的性命作为对付别人袭击的人质。 李福东等到望不见船影,这才仰天大笑。只见茫茫江面上出现一艘快艇,迅如奔马般驶来。眨眼间已抵达码头,操舟的大汉气宇不凡,身体雄伟。两人相见,李福东笑道:“多蒙鄢陵兄相助,否则在下决计赶不到日月坞的了。”这鄢陵便是日月坞二小姐尹雪的心腹大将,水上功夫全坞第一。他躬身道:“相公请登舟吧!”一阵步声响处,只见一个高瘦老者大步奔来,叫道:“等一等,老朽也要去日月坞。” 李福东一眼望去,但见这个身躯高瘦的老者,面孔肥肿异常,十分难看,正是在酒肆内见过一面,蹇中流也认为是一位风尘异人的那一个。他明知这老者大是可疑,但仍然拱手道:“那就请老前辈登舟。” 这个形相怪异的老人在李福东面前站住,定睛打量他。他年纪虽老,可是眼神加电,简直像两把利刃一般刺入李福东心中。 李福东突然间感到一阵惊悸不宁,便想移开眼睛,然而当他正要侧头之际,猛可醒悟一事,心中叫着自己的名字道:“李福东呀李福东,你平生光明磊落,行侠仗义,没有做过一件对不住良心之事,为何惧怕这对神明一般的眼光?” 他涌起豪情,顿时不再心悸不宁,无惧地回视对方,生像反要探索对方胸中有没有藏着恶念以及以前做过邪恶之事途下的污点。那老人迅即收回电光般的眼神,道:“我老人家难得出门走动,你叫什么名字?”李福东心想他这可不是明知故问么?但为了尊老敬贤,仍然答道:“晚 辈李福东,不敢请问老前辈如何称呼?”老人道:“你叫我李老伯也就是了,我本来是个乡下老头子。”李福东心想,此老年纪比我师父还大,叫他一声老伯也没有什么。当 下道:“那么李老伯请上船吧!”鄢陵接口道:“再耽误的话,说不定就赶不及啦!”他见这怪老人妄自尊大,心中有气,所以口气之中透露出不高兴的意 思。他们登舟之后,鄢陵使出本领,但见船行如飞,冲波破浪,传来船头响亮的拍水之声。李福东坐在船板上,姿势甚端正,神态悠恬,好像没有忧虑到不能及时抵达这一点。李老伯锐利的目光时时探索这个少年,但见他气度沉凝,神态端穆,大有不怒目威之概。他但觉自己对这少年仅余的一点点敌意也消失了。他原 本很恨这个少年人,但自从在酒肆见到一切经过,以迄如今,这个少年的浩阔胸襟和凛然正气竟使得他大为心折佩服。 他皱一皱眉头,付道:“我老人家这是怎么啦,为何竟会被这个小孩子的风度为之改变了心意?不行,他虽然十分正直磊落,这从刚才我老人家使用出照妖镜的神功而不曾把他制住这一点可以得知,可是我老人家怎能被这小孩子潜移默化而打消了恨他之心?” 李福东自然不晓得这个面庞浮肿得十分难看的老人正在打他的主意,他望住一片烟波,心中忽然间掠过几个女孩子的面容,第一个是温柔高贵的尹雪,这刻正是得她之助才能赶往日月坞。第二个是她那性情变化得很快,容貌冷艳的姊姊尹芳时。第三个是聪慧娇俏的徐儿,第四个就是举止奇异莫测的阿訇姑娘。 这些倩影一一掠过脑海,使他觉得有些烦恼,因为他发现这是第一次在心中烙下异性影子,这对他将来的武功修为以及目前的金龟大会争霸之事都有很大的影响。 李老伯这刻已想出一个方法,可以折磨李福东以便观察他的真性情和胸襟修养,因此他得意地大笑一声。李福东抛开心中杂念,拱手道:“请问李老伯何故发笑?敢是晚辈有失礼的地方么?”老人摇摇头,道:“没有,我老人家相信你很少有失礼的事情..”说 话之时,暗运玄功,身子顿时加重了几十倍。鄢陵突然觉得不对,只好加倍用力,可是速度已减慢了不少。如此驶行了一程,鄢陵发觉越来越吃力,而速度也不见增加,心中大 是疑惑,暗念莫非我的功夫忽然减弱了不成?李老伯沉默地望住远处,忽听鄢陵洪声道:“王相公,看来咱们已无法 及时赶到日月坞啦!”李福东讶道:“这话可是当真?”鄢陵道:“小可怎敢拿这等要紧之事开玩笑?”李福东见他满面大汗,便道:“你且停手歇歇,咱们细作商量。”他的话声中有一种力量,使鄢陵情绪稳定下来,道:“小可不知为何忽 然功力减弱,以致船行速度大减。”李福东道:‘你没有觉得不舒服么?“鄢陵摇头道:“没有。”李福东道:“只要你没有不舒服那就好了,我赶得到赶不到还是其次。”李老伯接口道:“你这话只怕不是出自真心,试想这金龟大会对你何等 重要。”李福东苦笑一下,道:“不错,金龟大会对晚辈十分重要,若是错过了这一届,晚辈年龄已逾限,此生再也休想参加角逐了。”他转眼望住鄢陵,又道:“但我赶不到的责任不在你身上,假使当初不是被南鸿所阻,自然赶得上这场盛会。”李老伯道:“不蹇是谁的责任,但你已是终身遗恨定了,日后杀死南鸿也不能补偿此恨。”李福东道:“李老伯这话说得是,既然遗恨的时间甚多,现下晚辈便须把恨意排出心外,尽力设法补救,鄢陵兄,咱们弃舟登陆如何?”鄢陵道:“可以试一试,不过最末还是有一段水路,只不知到达那儿找得到找不到船只。”说时,双臂运力,向岸边驶去。 李福东想了一想,问道:“咱们先沿江边走去,好歹找一艘轻细小船, 咱们合力抬着赶路,到时便不致于找不到船只了。”鄢陵喜道:“这是个可行之法,真亏相公想得出来,不过..”他忽然现出愁容,沉吟片刻,才道:“不过这么一来赶到日月坞之时, 相公已筋疲力尽,如何能出手与天下英雄争霸?”李福东造:“顾虑太多的话,那就什么事都办不成啦,咱们先闯过这个 关再说。”鄢陵勇气百倍,道:“是。”木桨挥处,快艇蓦地冲出老远,劲急如箭。他不禁一怔,道:“相公, 小可好像已恢复功力啦!”他再试两次,确定不讹,便不再向岸边驶去。李福东松一口气,向李老伯道:“真奇怪,一个人的功力固然会有强弱 变化,但应当在不同的环境和不同的时间才会如此。”李老伯道:“你可是请问我老人家么?”李福东微感惊讶,心想我本来不是问他,但他既然这么说,只好当真 向他请问了,于是微微俯身,道:“是的,甚望你老人家指教。”李老伯掉转头,用后脑向着李福东,一面说道:“这不是他功力强弱的 问题,而是我老人家使的手脚。”说罢,回转头来。李福东听了这话,大吃一惊。但眼光落在他面上之时,又大吃一惊。原来这个面目肥肿的老人这刻完全变了样子,在李福东眼中却不陌生, 竟是他曾经去请教闯过秘室量才这一关的智者夏邑。不过定睛一瞧,又有点分别。他立刻醒悟这位老人定必就是蹇中流的师父易栗,心想这位老人家能够不动声色的使船只速度大减,这等功力当真可以称得上天下第一了。老人神情十分冷峻,道:“老夫易栗,便是蹇中流的师父,看来你已经 想出了。”李福东屈膝行礼,道:“晚辈与蹇大哥结盟为兄弟,应该叩见老前辈。”易栗道:“罢了,他胆敢踏入老夫仇人的大门,眼中还有我这个师尊 么?” 李福东因这易栗乃是尊长身分,不敢出言辩驳,但心中的难受可真是形容不出。他想到蹇中流义重如山,为了帮忙自己过关,才甘冒大不韪带他前往拜谒夏邑。然而此举确实对他的尊师无可交待,因此蹇中流这个罪名定然无法洗刷。 他长叹一声,难过得俯伏在船板上。鄢陵在后面望见,大惊道:“王相 公,你怎么啦?”李福东勉强应道:“我心里有事。”鄢陵这才放心地继续划船。易栗冷冷道:“老夫认为你是个很正直的人,因此我且问你一句,假如 你的徒弟像蹇中流一般,你将如何对付他?”李福东定一定神,道:“只不知老前辈对仇人的仇恨到了何等地步?有 没有化解的可能。”易栗道:“不能化解,他早晚非死在我手底不可。”李福东一直没有抬头,这刻仍然俯伏在船板上,叹道:“既是如此,若 然还有一份师徒之情,便把他逐出门墙,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易栗冷笑道:“如此处罚倒是宽大得很,嘿,他已经在江湖闯荡多年,足以自立,我把他逐出门墙对他有什么打紧?” 李福东先是单单假想自己处在师父的地位才这么说,这刻回过头设想自己是蹇中流,不由得一阵悲痛,忖道:“蹇大哥是个极重情义之人,若是被逐出门墙,痛苦比死还要大。” 当下说道:“假使老前辈觉得处分过轻,那就只好把他杀死。” 易栗不觉一怔,想道:“他怎地劝我杀死中流?”顿时大为震怒,伸手抓住他肩头,推他坐地,冷冷道:“好啊,那么老夫就先取你性命,好教中流黄泉下有个同伴。” 李福东面色很快便恢复正常,心情舒泰,忖道:“这正是我唯一可以不 再内疚的痛苦之法,对,我须得黄泉之下陪伴蹇大哥。”易栗怒道:“你以为老夫不敢杀死你?嘿,嘿,天下间谁能为你复仇?”李福东忙道:“晚辈非是此意,别说你老武功深不可测,天下无双,即 使是凡庸之辈,晚辈也甘心受死。”他向来说话有使人深信不疑的力量,易栗不觉一愣,道:“那么你听到 老夫要取你性命之时,何以反倒微露笑容?”李福东垂首道:“恕晚辈不能奉告。”他如此回答,便证明他当真愿意死在易栗手底。易栗沉吟忖想了一会, 放开手道:“你真是个硬汉,不过老夫也不是省油灯,总有法子使你怕死。”说罢,便扭转身躯,不再望李福东一眼。李福东想道:“我不是不怕死,只不过愿意死在你手中,只要你老杀死了蹇大哥,我便更唯恐不死啦!” 他不敢打扰老人,不久,快艇已转入一条岔河之内。入夜之后,李福东瞑目打坐调息,只感觉到船行迅速之极,而且时时转弯,到了午夜之际,忽然停住。 鄢陵道:“王相公,到啦!”李福东起身,拱手道:“辛苦了。”接着侧身让老人先行上岸。到得岸上,放眼一看,只见屋舍连绵,许多处尚有灯光。他感到十分 陌生,好像从未见过。鄢陵当先引路,易栗一面走一面道:“见到蹇中流时, 你别泄露我的身份。”李福东道:“晚辈遵命。”他们踏入一座屋宇之内,穿过两座院落,到了一间雅洁的内厅,灯烛 明亮。鄢陵请他们稍候,便自离开。不久,四个人奔出来,却是徐儿和蹇中流、小璐、徐云瑞他们,徐儿仍作男子装扮,他们得见李福东及时赶到,不胜之喜。李福东把易栗介绍给他们,只说是他的一位长辈,因此众人都喊他作李老伯。 蹇中流首先道:“今日幸蒙徐儿姑娘预先通知,在另外两个隐秘之处留有快艇,以备万一之需,才能过得南鸿这一关,亦可谓险矣!” 李福东向徐儿拱手道谢过,徐儿笑着还礼,一面道:“我家小姐坚信那些魔头们绝不肯甘心罢休,所以才预作布置。王公子不要谢我,仍要你别怪她以前失礼之罪,我家小姐已经感激不尽了。” 大家又谈起大会之事,徐儿道:“南鸿是最后一批,须得天亮以后才能赶到,其他的一大批较早出发,但也得再过两个时辰以后才能抵达。王公子你们最好先作休息,以免明日早晨没有精神。” 大家都认为须得早作休息,因为明日晨早开始,就得分头闯过初选的一关,取五十名,再从这五十名之中淘汰四十个,剩下十个前十名的参与正式夺标,这时候起才是金龟大会的精彩节目,预定在后日早上便由这前十名抽签较量武功。 李福东心中有两个疑问,一是那个阿訇姑娘现下情况如何?二是此地到底是不是日月坞?前一个问题因有男女之嫌,不便动问,当下道:“徐儿姑娘,此地当真是日月坞么?在下瞧来却不大像呢!” 徐儿抿嘴一笑,道:“日月坞乃是天下三大隐秘的地方之一,王相公前次来去匆匆,焉能走遍全坞!”突然,一个尖涩的声音插口道:“此地离日月坞也有五六十里,难道日月坞所辖地面如此广阔不成?这倒是教人难以置信之事。”众人讶然向发话之人望去,却是那李老伯,蹇中流恭容问道:“李老伯 曾经到过日月坞么?”李老伯瞪他一眼,道:“谁跟你讲话?”蹇中流一怔,徐儿和鲁、徐二人先瞧李福东,见他诈作没有听见,都 大为奇怪,便也不肯出言顶撞这老人。蹇中流心想此老是盟弟十分尊恭的长辈,我纵然被他责骂,也得忍下。于是仍然恭恭敬敬的道:“是!”李老伯瞧也不瞧他一眼,又道:“日月坞号称天下三大隐秘的地方之一,但老夫却游逛过不少次,地势熟如指掌,小女孩你信不信?”徐儿岂敢得罪李福东的长辈,苦笑一声,道:“婢子虽然不信,也不敢多嘴。” 李老伯诡异地一笑,道:“好,老夫说给你们听听。那日月坞地方真不小,三面有河流相隔为界线,正面便是个巨大湖荡,好像叫做春梦湖。坞中房舍甚多,都按照五行生克筑建,暗藏奇门阵法,这阵法中心便是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的金井银穴,此是当世间一大秘密,防御森严,外人休想踏进金井银穴周围二十丈之内..” 说至此处,徐儿已骇得面无人色,李福东道:“徐儿姑娘勿须恐惧,在下这位长辈乃是当世之间第一高手,平生与世无争,不会泄露贵坞的秘密。”李老伯瞪他一眼,好像不同意这话。徐儿轻叹一声,道:“婢子的生死只不过像蚂蚁一般。”这话来得奇怪,众人都不明其意。她的声音又放低一点,道:“实不相瞒,此厅有高手在暗中窃听一切,乡老爷说的话定被听去,而婢子泄露此秘,也有性命之忧了。” 李老伯微晒一下,道:“日月坞防御如此坚固周密,不但以房舍布下奇门大阵,其中又有十道埋伏防守,再加上地位更高的几个老头子时时巡逻,还阻不住老夫,嘿,嘿,他们纵是听得此事,又有什么手段能够对付老夫。” 但众人都为之震凛不已,他们都是为了徐儿的安全发愁,却不是为李老伯耽忧。李福东肃然道:“徐儿姑娘,在下邀蹇大哥一同护送你离开此地,现下就走。”徐儿感到此事难以置信,吃惊的望着李福东,呐呐道:“公子..你亲 自送我逃出此地?”李福东颔首道:“不错,如若有人截击姑娘,在下定当全力一拼。”李老伯怪笑一声,道:“好一个多情种子,大有不爱江山爱美人之概。”李福东眉头一皱,却不辩驳。蹇中流觉得这事不可能如此让别人误解。 当下道:“李老伯有所不知,我这个兄弟一向见义勇为,常常为了别人之事 而牺牲自己,他宁可失去争夺鳌头的机会而护送这位姑娘逃走,动机决不是为了对徐儿姑娘有情。”李老伯老气横秋的冷笑一声,道:“这话倒是悦耳动听得紧,然而教人难以置信,你们谁敢说李福东对这美貌的姑娘没有动情。”蹇中流听了这话,心想这位老人简直在胡乱夹缠,于是不再分辩,起 身道:“走,愚兄甚愿助贤弟一臂之力。”小璐、徐云瑞都一齐起身,异口同声道:“我们也一道走。”徐儿感激涕零地瞧着这几位豪侠少年,话都说不出来。李老伯此时不能不信,自言自语道:“原来天下间真有这等舍己为人的 傻子。”众人已经举步,但徐儿却不肯移动,徐云瑞催她道:“快走吧,兵贵神速,万万不可耽误了时机。”蹇中流道:“徐兄之言极是,徐儿姑娘为何尚在踟蹰,难道还有什么困难不成?” 徐儿摇头道:“婢子的蚁命有何足贵。若是因婢子而误了诸位爷们儿的大事,婢子万死也不足以蔽其辜。诸位爷们儿的恩情高义婢子自当永铭五内,但恕我不能遵命逃走。”她说得既十分可怜婉转,但又十分坚决。 李福东沉声道:“姑娘须知在下不是性情冲动之人,你不必为我们着想,倒是徐、鲁两位兄台最好留下,不要介人此事。这等潜逃避敌之举,人多反而容易败露行迹。” 小璐道:“我们跟定你们的了。”徐云瑞道:“元度兄难道就不让兄弟分沾一点重情尚义的好处么!”蹇中流见他们不是虚情假意,心中十分感动,道:“贤弟不要再拦阻啦, 走吧!”李老伯搔搔脑袋,道:“这事难道就没有别的可行之法了?”徐儿灵机一触,忙道:“我敢是骇得昏了头啦,现下还不知道是否当真 有人窃听了我们的谈话,怎能贸然逃走。且待婢子过去探听一下动静,如若不妥,再跟各位爷们商议。”她一说完就匆匆奔去,待得她没了影,蹇中流才想到她此举大是不妥,不禁失色,道:“她此去恐怕不会再出来了。”李福东恍然而悟,惊道:“是啊,她本来就不愿为了她之故而误了咱们出场夺标之事。” 然而这刻芳踪已杳,他们不知路径,实在很难找得到她,众人正在麻烦之时,只听李老伯沉吟自语道:“奇哉怪也,这些孩子们个个宁可自己吃亏,天下间哪里有这许多好人?” 众人也不理会他的自言自语,颓然落坐,其中以李福东的心事最是沉重,一则为了徐儿的安危,二则为了蹇中流,也就是为了这个化名李老伯的易栗。 他既答应过易栗不得向蹇中流泄露机密,只好闷在肚子里。其余的人则考虑到目下的处境。蹇中流道:“徐儿姑娘说过李老伯得知日月坞这许多的秘密,日月坞决不能干休,咱们在座听闻之人也别想无事,如此咱们恐怕也不能耽留在此地了。” 徐云瑞道:“是啊,徐儿姑娘没有想到咱们也耽不住这一点,否则她就不必急急走开啦!” 李老伯插嘴道:“胡说,难道日月坞之人竟敢公然现身对付我们不成?依我老人家的看法,你们尽蹇安心睡觉,养精蓄锐,准备明天出场才是正理。” 他的说法也有道理,只因此处的几个人都不是凡庸之辈,日月坞方面若是派人袭击,纵然最后得手,势必也闹得天翻地覆,人人皆知。再说,日月坞的秘密虽泄,他们也不须急于杀人灭口,大可以留到将来逐个暗算,或者予以网罗。 这一夜他们终于安然渡过,原来后来不久徐儿便又出来,告诉他们说曾经用了许多方法查探,得知当时没有派出高手窃听。 翌晨,他们很早就醒了,有两个年约十三四岁的俊秀诗童听候差遣,服侍他们盥洗过,又送来丰富可口的早点,人人饱餐之后,正要询问如何能与别的武林人物会合,恰好徐儿来到。 她仍然作男子装扮,道:“本届金龟大会的场地早就布置好了,便设在这一座庄院的右方,那是一片平坦广场,三面临水,一面便是这在院的院墙。”说时,带领他们出去,穿过无数院落厅堂,走了不知多少长廊,好不容易才听到隐隐的人声。 蹇中流道:“这座庄院屋子鳞接,占地之大,实是在下生平仅见。” 小璐连连点头,道:“乖乖,盖这么一座庄院不知要花多少银子?” 李老伯道:“日月坞有的是出产金银的井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哪里在乎银子。” 徐儿忙道:“我求求你们不要再谈论敝坞的事行不行?”她显出楚楚可怜的哀求样子,别人都不再做声,只有李老伯不住的冷笑。 徐云瑞忍不住问道:“请问李老伯何故冷笑不已?” 李老伯道:“这姑娘有眼无珠,以为日月坞很了不起,畏惧万分,殊不知日月坞势力虽大,但在老夫眼中却没有什么。譬喻日月坞的三院十道,那十道指挥是不用说了,即使是总指挥李公衡,甚至三院院主这些高手,也不曾放在老夫眼中。” 徐儿不敢驳他,生怕惹出他更多的话,只惊惶地左顾右盼,李福东知道此老真正身份,还不怎样,其余之人却觉得难以置信,尤其是眼见徐儿如此惊慌,都不禁暗怪这老者喜欢吹牛,乱冒大气,使得徐儿为难。 李老伯还叨叨唠唠的说着,小璐火气上冲,大声道:“得啦,就算日月坞的高手全然不堪老前辈一击行不行?但我小璐却是万难相信。” 老头子眼睛一瞪,停下脚步,同时伸开双手,把后面的人完全拦住,他道:“好小子你敢不信么?” 小璐脖子上露出浮突青筋,嚷道:“不相信,宰了我也不相信。” 李老伯道:“我老人家何须宰了你这等后生小子,你们瞧着。”最末后瞧着二字声音才一出口,他的人已落在三丈外的一架屏风之前,伸手拉开屏风上端,轻轻一拉,屏风顿时倒下。 众人正在震惊于他身法之速快,此时又见屏风之后现出一个身穿育市长衫之人,年约五旬左右,上唇留有一簇小胡子,目光炯炯,气度威严。众人顿时更为奇怪,心想这老头子恐怕没有吹牛,若不是功力精湛无比,焉能查知数丈外的屏风后面有人站立。 那青衣人虽然是突然被人揭穿隐身之秘,但神情镇定如常,眼中闪射出严厉的光芒,打量李老伯。 他们两人不声不响的对瞧,厅堂中一片沉寂,这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预兆,徐儿骇得身躯微微发抖,李福东忍不住低声道:“姑娘别怕,这一 位不知道是谁?” 那青衣人听见了,冷冷喝道:“徐儿且退,到隔壁院中等候。” 徐儿连忙施礼,匆匆退出厅外,李老伯呵呵笑道:“你是子母神笔李公衡,老夫早就晓得,哪里用得着一个女孩子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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