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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惩凶妙救
  蹇中流淡淡道:“空谈无益,鄙人先见识过两位的真实武功,才能奉告,像这样子一位手托火球,一位手戴鹿皮手套,握住一把淬毒暗器,此地虽是不乏名家,但谁能与这等旁门左道的技艺对敌?” 杨云笑道:“好啊!你想见识我们武功,那当然是你亲自出手了。出来,老毒今日定要教训你这小子。” 李福东知道机会已到,赶紧抬高头,舔破窗纸,闪目内窥,但见厅内共有九个人,那矮胖的南鸿背向着窗户,靠得很近,手掌上托着,故红色的拳头大的圆球,上面喷出一小丛尹色的火焰,甚是好看。另一个瘦瘦高高的老毒杨幽却站在大门边,这刻已收起鹿皮手套,举步跨出厅门。 厅内之人正要离座出去观战,南鸿暴声喝道:“别动,老毒兄马上就回来了,有什么好看的。” 李福东这时已看清楚厅内清人,主位坐着的一个精悍中年汉子,不用说也可知道是苍背龙忠君,除了南鸿是站着的之外,余下六人通通坐着。 忠君面上流露出不安的神色,其他的五个人都面色森冷,毫无表情,李福东惊讶的注视其中一个穿灰色长衫之人,认出正是日月坞垂珠道指挥灰鹤张栗,心想日月坞派得有十数高手到此并非奇事,可是这张栗武功高强,又不是性情和善之辈,目下居然不敢反抗,可见得南鸿手中那枚喷出尹焰的圆球威力何等惊人,才能够把这等武林豪雄镇住。 在这等情势之下,他也觉得无计可施,只好悄悄离开后窗,跃上对面房顶,遥望蹇中流那边的情形。 这时老毒杨幽和蹇中流已经走到场中,杨幽冷冷道:“取出兵刃来。” 蹇中流奔到兵器架前。摘下一柄长刀,回到原处,道:“阁下何不亮出兵刃?” 杨云阴声一笑,道:“我老毒身上带着的判官笔乃是对付成名英雄时才使用的,你既不敢报上姓名,岂能轻易取出来?” 蹇中流沉声道:“在下蹇中流,向来很少在江湖上走动,谅阁下听了也不晓得。” 杨云眯瞪起双眼,诡笑道:“原来是无情刀蹇中流,不错,你罕得在江湖走动,但我老毒仍然听人说过你在前五年的金龟大会上,技压天下年少高手,大有抢元夺魁的希望,可惜过不了最后武林名宿考究的那一关,殊为可惜。” 蹇中流面上泛起光采,朗声道:“既是如此,阁下便请亮出兵器。” 杨幽冷笑道:“你虽是压倒当时年少高手,但我老毒还不曾把你放在眼内,哪里用得着动兵器。” 蹇中流仰天长笑道:“好一个妄自尊大的人,蹇某倒要瞧瞧名震武林的杨云有什么真功夫?”笑声中长刀一扬,踏步欺身,刀长中锋,直向杨幽迎面劈去。 这一刀不快不慢,亦刚亦柔,使得极为神奇奥妙,杨幽见了这起手第一刀,心头不禁一凛,忖道:“不好了,我老毒今日不合托大,没把这厮放在限内,谁知他刀法造诣精深之极,大大出人意表之外。”念头迅转之际,人已如一缕轻烟般迅急向左侧跃去。 蹇中流原式不变,跟踪疾追,这一招竟把那大名鼎鼎的老毒杨幽追得沁出一身冷汗,一连施展了七八种身法,最后才算是甩开对方。 李福东心中喝一声采,泛起无限敬佩倾慕之心,忖道:“真不愧是无情刀,这一刀足可以教鬼神惊心,豪杰丧胆,以他这等武功造诣,刚才受辱之时一点也不发火,这等胸襟修养,真不是常人可及。” 杨幽一旦脱开对方刀势,立时展开反击,但见他忽掌忽指,招数阴毒诡奇之至。这一轮抢攻,把无情刀蹇中流迫得连退数步。 这两人霎时间战个难解难分,那老毒杨幽身法飘忽往来,宛如鬼魅,配合上他诡毒的招法,真使人瞧得眼花绦乱,无情刀蹇中流的打法甚是罕见,他手中长刀轻易不发,一味用刀尖斜指敌人,单凭方位变化就把敌人攻势化解,但一旦发出招数,总是极为狠毒的手法,非使对方急急闪避不可。 南鸿偶尔瞧见他们掠过门口,却无法得窥全部情形,心中大为惊讶,忖道:“无情刀蹇中流成名于五年前的金龟大会上,年纪甚轻,如今最多不过三十左右的人,论起功力修为,怎能与老毒相比?怎的斗到现在还未分出高下。” 厅内诸人又以这利达镖局局主苍背龙忠君最感意外,也有点惭愧,敢情这无情刀蹇中流在镖局内任事达三年之久,至今才知道他是身怀绝技之人。 在灰鹤张栗左方椅上的一个中年大汉突然洪声大笑,道:“南鸿,咱劝你还是出去瞧瞧的好,免得杨云失手受创之时,赶援不及。” 南鸿含怒瞪他一眼,喝道:“你是谁?竟敢呼叫老子的名字?” 那中年大汉厉声道:“咱家朱砂手许云,是个英雄好汉,平生不用霸道狠毒的暗器对付敌人。” 南鸿眼中露出讶异之光,随即怒道:“好小子,你敢绕着弯儿骂老子不是英雄好汉?” 朱砂手许云冷笑道:“骂你又怎样?难道你敢放下手中的销金球,以本身功力对付咱么?” 南鸿表面上虽然很暴躁鲁莽,但其实赋性凶狡得很,虽是受激,仍然不上当收起那枚火球。 他转念想到座中居然有这么一个名震江湖的朱砂手许云,则说不定还有别的高手,当下厉声大笑,道:“姓孙的别忙,老子总会教你如愿..”他早就发觉座中六人要以许云和灰鹤张栗最是不同凡俗,当下询问张栗的姓名,张栗便据实回答。 南鸿大感惊疑,付道:“这许云、张栗皆是曾经叱咤一方之雄,今日何以同时出现此处,他们莫非与日月坞大有关联不成?” 这个凶人猜得一点没错,张栗是日月坞垂珠道指挥,许云则是日月坞小山道指挥,同是日月坞罗致的高手,至于其余三人,都是五旬左右的武林好手,但只是在附近的著名人物,比不上张、孙二人乃是武林中的闻名人物。 外面广场中杨幽与蹇中流之战已到了最激烈之时,那老毒杨幽虽是功力十分深厚,手法诡奇,但蹇中流的刀法神妙之至,除非不发,一发就大有制致死命之概,故此杨幽一点也占不到便宜,反而迭次遇险。 杨云一瞧运气实在太坏,碰上这么一个身怀绝艺,而又甘心隐晦在镖局中充任帐房之人,以致走了眼大意应付,如今欲要挽回局势,唯有取出兵器甚至使用他的拿手毒技才行。 当下觅准机会,跃出圈外,迅即掣出双笔,蹇中流精神大振,喝道:“这才像话,看刀!”突然间连攻三刀,一刀比一刀凌厉毒辣。 隐身屋顶的李福东几乎失声喝采,他晓得这三刀才是蹇中流一身功力之所聚,果然有超世绝俗之处,怪不得五年前技压天下年少英雄,隐隐成为当时那一辈人物中最杰出的人物。 老毒杨幽双笔宛如奔雷掣电,勉力化解了对方这三刀,但额头鬓角间竟不禁流下热汗。 他展开反攻,双笔从四方八面进攻,毒辣无比。不知不觉激斗了数十招之多,蹇中流渐感对方诡计百出,使人有防不胜防之感,这也是蹇中流最吃亏之处,原因是他艺成出道之后,只在金龟大会上与十多位年少好手拼斗过,除此之外,便毫无拼斗经验,因此他虽然五年来苦修勤练,功力大有精进,并不在杨幽之下,同时刀法自成一家,也有独到之处。却由于阅历经验的不足,深感防备不周,时时有中计之虑。 李福东在屋顶观看蹇中流拼斗,可是于事丝毫无补。但见蹇中流忽然被判官笔敲中右臂,长刀跌落尘埃。杨幽正要继续出手取他性命,一道人影扑入场中,朗朗喝叫道:“杨云体得逞凶..” 光芒如电,直向杨云背后大穴打去。杨云此时只好放过敌人,侧身跃开,但见场中先后跃入三个劲装少年,各持兵器。 来人正是早先在外面与无情刀蹇中流生事的三位名门弟子,劲袭杨云的乃是武当王小杰,剑术果然精湛不凡,竟把杨云这等高手迫得无法逞凶杀人,而先须躲避他的剑锋。 杨云跃避之时,反手一掌拍出,劈中王小杰的长剑,王小杰但觉对方掌力强绝,长剑脱手欲飞,不得已只好侧走四五步,才卸去剑上的力道。 此时少林东方白和山右郭郧都一齐扑到,与王小杰正好形成鼎足之势,东方白使的是银棍,郭郧使的是铁尺,三个少年都虎视眈眈的望着杨幽。 杨幽冷森森一笑,左手手掌摊开,掌心有三枚枣核形的暗器,体积甚小,发出闪闪银光,他道:“孩子们小心了。” 他此举表示出他这一手暗器上造诣极深,所以才让对手们瞧个清楚。王小杰等三人无不摄神定虑,严密戒备。 杨云又冷冷道:“此是淬过毒的银梭,武林中称之为小毒梭,你们谅必也有个耳闻,现在一人送一枚,十分公平。” 蹇中流这刻已捡起长刀,但右臂已伤,所以用左手握着,他厉声喝道:“杨云可是不敢冲着我来么?我倒要看一看小毒梭有什么惊人之处?” 杨幽冷笑一声,道:“我杨云纵横江湖以来,还未曾有敌人逃得过我的诸般暗器的事情,你不必赶着送死,等他们每人尝过一枚小毒梭之后,就轮到你啦!” 郭郧大笑道:“好一个狂妄自大的邪人,凭你手中三枚暗器,难道就能杀死我们三人不成?” 杨幽道:“我老毒乃是有身份之人,不值得在口舌上跟你们计较。至于这三枚小毒梭倒没有打算尽取你们性命,而是另有作用,信不信我可不蹇。不过,你们若是技艺浅薄,竟躲不过这故暗器,那就只怪你们学艺不精,与老毒无干。” 东方白眼见蹇中流有跃过来挡在当中之意,连忙喝道:“蹇兄且慢,我们若是躲不过区区一枚暗器,你老哥才出手不迟。” 他这么一喝,蹇中流可就不能强行上前,否则便不啻表示是认为他们决计挡不住对方暗器。 杨幽道:“小心啦!” 手掌一合,其中一枚小毒梭已落在食中两指指端,但见他两指向外弹出,一点银光发出劲疾破空之声,直向王小杰射去。 王小杰本已有备,长剑斜斜外指,摆好门户。此刻却吃了一惊,原来对方的暗器竟是向他这一招唯一攻得入之处射到,由于来势神速强劲,迫得他变招换式,挥剑一拍,叮的微响一声,那枚小毒梭斜飞上天。 老毒杨幽目不转睛的望着他的动作,及至他磕飞暗器之后,颔首道:“不错,果然是吕一超的儿子,已经尽得武当心法。” 话声未歇,两指弹处,一点银光疾取郭郧,郭郧也是摆开了门户,一看暗器来势,当即使出胡家铁尺绝招封山招云,身形半旋,尺随手落,叮的 一响,小毒梭落在尘埃。杨幽道:“这一招果真是山右胡家秘传手法。”两指一弹,银光划空而去,劲袭东方白。东方白的银棍迅即向外戳出,动作如电,棍尖恰好戳中小毒梭,登时将之击落地上。杨幽紧接着刚才的话声,道:“出棍奇准,此是少林空玄棍法的特长,束阳平生以这一路棍法享誉武林,可见得你是束阳亲传之人。”这时众人才晓得这杨云敢情是用这三枚小毒梭试探他们的真正出身 来历,无怪暗器来路部恰好迫得每个人使出最精妙的手法。他们都从暗器上测出对方内力极是深厚,因此更加小心在意。王小杰首先挥剑攻去,郭郧、东方白两人只慢了一线,也都出手猛袭, 老毒杨幽连忙挥动双笔接战,他虽是有把握可以轻易取胜,可是这只是一对一而言,目下这三人联手出战,都各有绝艺,情势便大不相同。但见那三位少年勇猛无比,都是一派抢攻的打法,杨幽只好严守固拒,一面施展出特别诡奇的手法,在三般兵器中腾挪闪窜,宛如幽灵般飘忽迅快。十招之后,王小杰等三人屡攻不下,锐气渐挫,郭郧忍不住骂道:“他妈 的,这厮滑溜得紧,一味的闪避,打得真没劲。”王小杰接口道:“他只学会躲避刀剑的功夫,原是怪不得他的。”杨云冷笑一声,道:“你们别自命不凡,倘若敢放对拼斗的话,我老 毒早就要你们好看了。” 郭郧首先跃出战圈,东方白跟着退下。王小杰心中叫声苦,想道:“我们本要激他出手反击,才有机可乘。谁知他们沉不住气,反而被对方激起性子,要跟这邪人放对拼斗,罢,罢,罢!还是由我来打头阵的好,最低限度我比他们都小心,定可支持得长久些。” 杨云见对方退下两人,心中大喜,但他可不敢立到全力反击,生怕束、胡二人一瞧不妙,又扑上来。 霎时间双方对拆了二十招左右,一直隐身观战的李福东心情大为波动,忖道:“那三人虽然骄横了一点,可是却都不愧是名家之后,像那王小杰明知独战不利,仍然不肯停手,奋勇当先,这等气魄胸襟,果然不是普通之人能够及得上。” 他迅即向前移动,转眼间已跃入场中,无情刀蹇中流一眼望见,不禁皱起眉头,心想:“这敢情好,大家都露面凑上了,迟早一个也别想活命。”李福东大踏步向战圈走去,口中朗声喝道:“吕兄且歇一歇,兄弟眼看这杨云本事稀松平常,有意借他来扬名立万。”杨云已掌握了胜算,只不过尚未发动攻势而已,听得李福东之言不禁有气,冷笑道:“好呀,我老毒最爱成全后起之秀。” 他一跃出圈,转眼打量来人,但见对方的年纪与嗓音显然一般的年轻,便先放了一半心,暗忖小子你武功再高,也教不过我老毒的内功修为,今日非宰了你不可。 王小杰可不知道李福东武功深浅,不过听他这么说法,暗想他若没有几分把握,焉敢口发大言?当下已信了大半,便后退数步,道:“王兄来得正好,这厮交给你啦!” 厅内的灰鹤张栗猛见李福东出现,不禁一怔,心想此人真有神鬼莫测之能,不独一身武功甚是精妙,水底功夫更加惊人,那一日在湖内埋伏了十名水道高手,竟被他逃得无影无踪,不过,今日对付这杨云的局面,纵然在武功上能够拼个不差上下,但杨云层出不穷的阴毒绝艺,他却万万抵挡不住。 南鸿冷冷道:“请问张兄,那小子是什么人?”张栗晓得对方已从自己神色上窥出端倪,便爽快的道:“他姓王名元 度,身手很不俗。”南鸿道:“比起老毒如何?”张栗沉吟一下,才道:“杨兄毒名赫赫,兄弟原以为他真实武功有限, 谁知竟猜错了,若论他们二人的武功造诣,那李福东与兄弟几乎拼成平手,因此定必败于杨兄手底。” 这时李福东已取了一柄长剑,横持手中,微微一笑,朗声道:“在下虽是籍籍无名之辈,但单凭这一份不怕死的胆气,谅必在尊驾心中也有了些许份量,若是猜得不错,甚请尊驾听一听在下一个小意见。” 杨云冷冷道:“你说出来听听。”李福东严肃地道:“在下想约尊驾到隔邻院落中放对拼斗。”杨云瞥视四下一眼,心想此处乃是放手拼斗的最佳之地,何故要换 地方?但他自恃身份,可不能说出不字,以致让别人误会他畏怯,当下仰天冷冷一笑,道:“可以,纵然是龙潭虎穴,老毒也敢前往。”李福东当先奔去,杨云在后跟随,无情刀蹇中流拦住郭郧等三人, 道:“王兄既然闪开咱们,只好任得他了。”说时,眉宇间掩藏不住忧虑之色。南鸿在厅内却大声骂起来,只因他已无法瞧见杨、王二人之战,有 心赶去看看,又因此处便有两名高手,倘若收回销金球,这些人势必不肯善罢干休,来个一拥而上。那时纵然仍能使出火器,点燃四下预先埋伏好的火药硫横,把这利达镖局内数百人尽皆烧死,可是这一来乱子未免太大了。 由于多方顾虑,所以他不肯出去观战,李福东的计策便落空了,他们到达隔邻院落之内,四下阒静无人,王元医淡淡一笑,道:“杨云,你平生作恶多端,少侠今日决计不放过你!” 杨云应道:“这可不是单凭嘴巴就办得到的,这天下间想杀死老毒的人多着呢,几时轮得到你?” 他缓缓抬起左手,摊开手掌,但见掌心上有一堆尹晶晶的三角形钢砂,他的手掌上不知何时已戴上了手套,以他这等擅长使用毒药暗器之人,还须如此小心,可见得这尹色钢砂何等可怕。 他道:“你可知道这是什么?”李福东谈谈道:“杨云的戳魂砂有谁不知。”杨幽道:“很好,我老毒已多年未曾使用过,今日很看得起你,破例使 用,小心啊!”话声方歇,手掌已合,就像施放小毒梭的手法一般,食中两指一弹,指尖处三四粒戳魂砂电射而出,发出咝咝破空之声。李福东一跨步,已避过毒砂侵袭,他刚刚练成的修迷密步,确实有不可思议的奥妙,对付这等外门恶毒功夫,真是再好也没有了。 杨云见他容容易易就躲开了,心头一凛,双指连弹,毒砂源源不绝射去,他这戳魂砂乃是他平生诸般毒器中最具威力的,只要碰触到皮肤,不论人兽,登时就感到麻痹,然后一柱香之内狂叫而死,纵是功力绝世之士,也抵御不住毒力,只能不让毒砂触体。 李福东身形忽左忽右,或进或退,动作说快不快,说慢不慢,总是恰到好处的躲过毒砂侵袭,杨云怎知他曾经饱尝海盗蜂的荼毒,才练得成这等举世无匹的修迷密步,以他手发的毒砂速度,已远不及海盗蜂迅疾,何况那些恶蜂会得跟踪转弯追袭,又会分头合围,变化无穷,李福东能够过得这一关,这等暗器手法对他简直不能构成威胁。 眨眼间杨云掌中的一把毒砂全部用完,李福东趁机欺近,出剑猛攻,杨云惊惶中急急封架,右手铁笔一触敌剑,陡然大大宽心,暗想这小子身法虽然奇妙无比,可是剑上功力与蹇中流不过是伯仲之间而已。 他一双判官笔展开快攻,瞬时占取上风,步步进迫,李福东使出的师门剑法虽是神奇精妙,怎奈自己内功修为所限,未能发挥全部威力,不过他早就胸有成竹,这刻毫不慌乱,暗暗施展出修迷密步,三弯两转,不知如何已绕到对方背后,一剑刺去。 杨云用尽平生功力,一面斜窜开去,一面反手抢笔猛扫,叮的一响,笔剑相触,虽是把敌剑扫歪,但腰侧仍然被刺了一下,疼得几乎栽跌,当剑笔相碰之时,笔尖喷出一股淡淡的白烟,所以迫得李福东收剑闪开,不然的话,杨云非当场栽倒不可。 杨幽亡命般越墙急逃,李福东望着他的背影,微微一笑,心想这一个月的苦头可没有白吃,今日全靠这修迷密步克制住对方奇诡身法,才能在十招之内一举制敌致胜。 他回到场中,无情刀蹇中流大大松一口气,向他竖一下大拇指,接着 用手势教他暂时别做声,自己大步走到厅门,凝神向厅内望去。南鸿眼射凶光,怒声道:“干什么?”蹇中流冷冷道:“你有种的话,就出来斗一斗蹇某的左手刀法。”南鸿既凶且狡,全不受激,掀唇一晒,道:“算啦,你还没有资格跟 老子放对,再说,老子今日来办正经事,可不是特意来教训你们的。”蹇中流朗笑一声,道:“倘若厅中诸位名家前辈都答应不出厅门一步,你敢不敢出来?”南鸿心想这些人焉肯答应都坐着不动,当下怪笑道:“你先问问他们。”朱砂手许云口中哼得一声,灰鹤张栗已抢先道:“兄弟及孙兄答应绝不离开此厅。”他这么一说,其余的人都答应了。南鸿一方面是被形势所迫,另一方面是想趁机瞧瞧杨云的情形怎样,何以迄今尚未回返。他手中销金球的尹色火焰忽然熄灭,收回囊中,举步奔出厅门,右手却已撤下一条十三节亮银钢鞭。李福东从厅子的屋顶飘身飞落,长剑刷的疾刺而去,朗声大喝道:“看剑!” 南鸿一听是他的声音,登时骇了一大跳,想也不想,扭腰斜窜,接着头也不回的迅速飞奔,李福东紧紧追赶,两人有如流星赶月般前后脚消失无踪。 无情刀蹇中流焉能放心,提刀追去,郭郧等三人也紧紧跟住,他们出得街上,只见街上行人纷纷走避,惊叫之声不绝于耳。大街中心有几条人影正在恶斗,其中一个身法极快,在鞭影棍风中飘 忽出没,正是李福东,使银鞭的是南鸿,有一个使一根齐眉棍,形如猴子的五句老者,还有一头比常人高上一头的黄毛巨猩。 无情刀蹇中流向郭郧他们道:“咱们非出手不可啦,那使棍的老头正是齐大圣,据传他豢养得有十多头恶猩,头头都动作迅快,力大无穷,最厉害的是皮粗肉厚、刀剑难伤。今日幸好他只带了一头恶猩。” 王小杰道:“咱们快上!” 郭郧、东方白都出声附和,三人一拥而上,无情刀蹇中流厉声大喝道:“王兄放心,咱们都来啦!” 南鸿闻声首先跃出圈外,齐大圣动作奇快,刷的从相反方向跃开,口中发出啸声,一溜烟便越屋而去,南鸿也跟他一般跃上房脊,踏瓦而逃。 李福东还得对付巨猩,所以不能分身追赶。那巨猩狂吼连声,硬是闯过李福东,疾跃上屋,它身上已挨了两剑,好像毫未受伤,只被剑刃劈落一些黄色长毛。 蹇中流等赶到之时,街中心只剩下李福东一个人,蹇中流一挑大拇指,道:“王兄今日已经扬名立万,不消多久,武林中便将无人不知。” 李福东忙道:“蹇兄别这么说,唉,那头巨猩真是可怕,兄弟好几次险险被它夺去长剑呢!”他接着向吕、束、胡三人谢过驰援之情,便又道:“南鸿、杨云和齐大圣这些著名魔头居然聚合一气,实在是万分可怕之事,他们若是卷土重来,胡作妄为乱干一气,此处武林朋友人数太多,恐怕出现尸横遍地的惨酷场面。” 蹇中流道:“不错,现下请你们四位在镖局四周巡逻一会,兄弟立刻进去把人群遣散,以免引起一场浩劫。” 他们立刻分头行事,蹇中流独自奔入镖局之内。 这时已有许多人从镖局内广场中涌出来,见到李福东力斗南鸿、齐大圣和黄毛巨猩的情景,但局内广场中仍然麇集着不知详情的人群。 蹇中流奔入局内,很快就在后厅见到局主忠君和张栗、许云等高手,他匆促的说出大略情形,最后说道:“南鸿的火器十分厉害,目下本局之内有数百武林同道麇聚,在这等情形之下,他的火器威力倍增,不可不防这些魔头们重返施威。” 忠君点头表示同意,迅即邀了同座中三个好友出去处理,遣散人群。 张栗和许云都不出去,张栗向蹇中流道:“蹇兄跟李福东认识了多久?” 蹇中流道:“刚刚认识。” 随即把以前的情形说出,最后说道:“这位王兄如何战胜杨云的情形未能目睹,深感遗憾。” 许云道:“他将在金龟大会上献艺,蹇兄不愁见不到他的绝艺。只不知蹇兄为何隐于此地?”他问到此处,用意至为明显。 蹇中流道:“兄弟自从五年前参加金龟大会,因不能通过最后的一关,心中大是失意,但觉人生乏味,本想从此绝口不提武功,可是流浪了两年之后,仍然忍不住设法在本局任职,因为我知道本局是本届金龟大会的联络总站,只为了时时听人提起金龟大会之事,所以选择本局作为栖托此身之地。” 他落寞的叹息一声,又道:“这是在下的一点痴心,请两位不要见笑。” 许云道:“蹇兄的心情我们都很了解,这金龟大会规定的年龄限制一条,实在十分可怕,几乎找不到一个人能够接连参加两届大会的。” 张栗道:“蹇兄的一身武功兄弟甚是佩服,倘若蹇兄仍然有意隐居避世,何不到日月坞长住,孙兄和兄弟可以为你向尹坞主进言,定必极受欢迎。” 蹇中流迟疑一下,才道:“两位的盛情隆谊在下心领啦,但要等大会过后,在下才决定何去何从。” 张、孙二人自然不便再说,蹇中流探问起这些魔头们突然生事之故,张栗也不瞒他,道:“你也晓得前几届金龟大会由于蹇制不严,良萎混杂,天下各地的恶徒凶人大部赴会参观。这些人本就容易惹事,加上他们仇家众多,往往在大会中狭路相连,引起不知多少流血惨剧,阻扰大会进行,所以上一届大会举行之前,由十五位武林吉宿名家集会商讨,会中以不记姓名的方法,秘密列举出当今江湖上不受欢迎的名单,再经他们十五位名宿通过,公布于世,又订下执行之法,那就是名单上的人若然参加大会,除非得主办大会的主人允许,否则将遭受武林三十位高手的围攻,这三十位高手都是那十五位名宿慎重挑选邀请的成名人物,由于这个办法的实施,上一届的大会蹇兄也是参与的人,自然晓得,果然没有事故发生,十分顺利。” 蹇中流道:“在下晓得那杨幽、南鸿、齐大圣皆是黑名单上有份的人,却不明白他们为何而来?” 张栗道:“他们上一次被摒于大会以外,气愤不过,可是谁也不敢与那三十位高手组成的执法队挑衅。倘若所有黑名单上之人通通联合起来,势力也很浩大,足可以压倒执法队,但他们之间的仇隙夙怨也很多,尤其是人人奸狡恶毒,总想占别人便宜,这等性格之人自然不能合作,何况天南地北人数达数十名,更加不能联成一气,今日他们到此,便是想迫我们答允他们公然前赴大会参观,只要我们答允,执法队就不能对付他们。” 蹇中流哦了一声,全然明白了,他不禁忆起金龟大会中的多姿多采,实在足以令武林中人向往,所以怪不得这些魔头们都想参与盛会。 蹇中流在五年之前的金龟大会上,力败天下年轻高手,名列第一,当时博得的赞誉和采声,实在使他无法淡忘,但如今回想起来,却反而加添了英雄落魄壮士潦倒的凄凉滋味。 他深深叹息一声,极力抛开心中的回忆,问道:“两位可知道今年的密室量才,除了尹坞主之外,还有两位是谁?” 许云道:“按照惯例,上届第一名乃是量才人之一,还有一个就是主办人,另一位才是邀请的名宿高手,但你既是这般问法,可见得你决意不担当量才高手的职务了。据我们所知,量才高手中有一位是武季重,至于尹坞主准备请哪一位顶替蹇兄之缺,却不曾听他提起。” 蹇中流不由得记起五年以前,自己当着天下众杰,击败了所有的敌手,经过一昼夜的休息之后,翌日上午,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入一道门户之内。 在这道门户的左方约摸五丈远处,有一间屋子,门户紧闭,他倘若能从这道门户出现于天下群雄眼前,就是武林史上第一位武状元,假如从原来这道门户出来,便是前功尽弃,这一辈子再无夺魁之望了。 一堵高墙隔住了群豪视线,他在院落中停留一下,使自己镇静下来,然后跨入一座厅堂之内。 厅中间然无人,但有一道闭着的门户上面却标示着密室量才四个大字。 他知道在这道门户之后,共有三个房间,房内都是漆黑无光;谁也瞧不见谁,每个房间相距两丈左右,由一条甬道衔接。 一共有三位当世高手分别等候在房内,他们就是所谓量才高手,金龟大会的最后一关。 每一届压倒群雄的年轻高手都须闯过这一关,才算夺魁,这一关的主旨是防止有人使用不正当的手段击败同侪,如若发生这等事情,纵是手段再高,诡计再多之人,也无法闯得过这三位当代高手的拦截。 当时大家认为此关之设有利而无害,因为假使夺标者并无诡诈不当手段的话,这三位量才高手自然不会留难,而且为了防备量才高手们可能会感到失面子,便规定这三位高手以秘密方式进入密室,他们每个人只知道自己抓阄取得的是第几号房间,彼此间都不宣布,以便夺标者闯过三间密室之后,连他们参与密室量才的人都不知道谁是把守第一号房间的,因此,只要第一号房间的高手放过了夺标者,第二第三两室都会相让。 殊不知偏偏就是这条规定出了岔子,从第一届开始,至今五届都没有人过得这密室量才的一关。 蹇中流记得清清楚楚,第一号密室规定是比斗内功,第二号是拳脚,第三号是兵刃。他踏入密室之后,一团漆黑之中,风声飒然微响,一宗物事迎面而来。 他伸手一抓,人手甚是柔软,原来是一条绸布长带。这条绸带突然间十分坚硬挺直,向他推迫。蹇中流心知对方是借这条绸带考验他的内力,当即提气运功,发劲抵拒。 双方内劲一触,都感到对手劲道凌厉;互相使出全力,初时还不觉得,后来便发现双方已陷入骑虎之势,谁都不能罢手,否则便得被对方内力所伤。除非是大家约好一齐收回内力才可以安然无事;然而这一点却是万万办不到之事。 蹇中流雄心勃勃,相持越久,精神越发振奋。双方哑斗了两柱香之久,蹇中流奋起全身残余气力,孤注一掷,猛可进攻。 绸带忽然软垂,黑暗中但听对方低哼了一声,显然已经受伤。 蹇中流道声得罪,举步走去,推开对面的水门;走入甬道之内。 甬道内周有天窗,所以不致于伸手不见五指。蹇中流突然发觉自己全身发软,双膝微微颤抖,竟是力竭的现象,心中惊凛交集,忖道:“我这刻连常人也斗不过,何况是当代高手。” 他休息了好久,仍然恢复不多,只好咬牙走入二号密室。门一关好,丈许外的对手便击掌为号,通知他准备招架。 对方第一掌十分平淡轻松,似是全无敌意。但蹇中流仍然几乎封架不住。 对方轻轻咦一声,似是发觉他虚弱无力,突然之间双掌连环疾击,迅若雷霆。蹇中流被他一掌击中腰助,顿时受伤跌倒。 他一点也不明白对方为何忽下辣手,不过他休息了好一会,仍然能够勉力起身。当即退出密室,自认失败。这些年来,他的内功练得更加深厚,但这只是因为要克服内伤,所以全力修练内功,以致其他的功夫便因而搁下。五年后的今日,他会败在杨云的判官笔下,便是因为他内功虽是足可以跟这个名满武林的魔头比拟,然而刀法却跟不上内功造诣。以致使老毒有可乘之机。 现在他明知密室量才这一关的高手之中,竟有一个是人称阎王印的武季重,不由得暗暗一惊,忖道:“单是一个千钧杖仪琳就已是无法闯得过的关口,再加上以为他们容让的想法也完全破灭。” 他内心总隐隐感到这一届的夺标者非李福东莫属,所以他很替他忧虑这最后的一关。当下与孙、彭二人别过,回身出去。此时忠君已设法遣散众人,并且率手下在镖局四周起获无数硫磺火药。任何人都估量得出这些火药硫磺足足可以毁去整座镖局,而在局内之人也很难侥幸逃生。 蹇中流在街上找到李福东,道:“现下没事啦,咱们喝一杯去,兄弟有些话奉告,或者与你此次夺标之举略有帮助。” 李福东对他甚是钦佩,两人走到靠近江边的一间酒家,找一副雅座,便对酌起来。 两人静静一谈之下,发觉对方都是学兼文武,脾性相投,因此谈得极是欢洽,大有相见恨晚之概。 蹇中流邀他连干三杯,才道:“这一届若是贤弟夺得鳌头,愚兄也可以略慰平生了。”他们已经在口头上结盟,互相改用兄弟称呼。 李福东道:“小弟何德何能,胆敢觊觎这魁首宝座,只望能挤入前十名决赛圈内,于愿已足了。” 蹇中流道:“贤弟说的虽是心中实话,但未免妄自菲薄,愚兄已许你为天下第一人,决计不错,现在咱们商议一下,怎生过得这密室量才的一关。” 他苦涩地笑一下,道:“这一关武林中戏称为不破关,顾名思议,可想而知。” 李福东听他细细说出昔年经过,不由得皱起眉头,道:“大哥不必费心啦,试想第一关既是比斗内功,小弟即使赢得对方,定必耗去十之八九的内力,其时接踵而来的两场比斗决计挡不住。” 蹇中流道:“愚兄近年来时时思忖,越想越觉得无法过得此关,除非是本届的金龟大会愚兄参加量才之举,恰好拈阄得到把守第一号密室,如此贤弟就可以安然闯过,得以用全力去闯其余两室,然而我们如何能一定拈到第一号?即使如愿,但假使尹坞主和武季重他们不肯放松,你闯得过第二室,也将筋疲力尽,决计过不了第三号密室无疑。” 李福东心中觉出还有许多障碍,比如他不想蹇中流徇情放行等,但这刻觉得无须说出来,因为形势摆在眼前,显示出纵然他徇私,也过不了这一关。 他们对饮了一会儿闷酒,蹇中流突然下了决心地拍一拍李福东的肩膀,说道:“贤弟放心,这件事包在愚兄身上,无论如何也得助你冲过密室量才一关,成为武林史上第一个武状元。” 他说得那么有把握,李福东不禁大感惊奇,问道:“大哥有什么妙计,小弟可不可以听听?” 蹇中流道:“我带你去请教一个人,据说他是当世之间最聪明最有智慧的人。” 李福东呵了一声,道:“是不是住在嘉鱼的?” 蹇中流大讶道:“奇了,你怎生知道?” 李福东便把一个月以前的遭遇通通说出,最后说道:“小弟本已决意不答允那徐儿姑娘,然而那位智者教给她的绝招真是最厉害不过,试想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当着一位姑娘的面把小便尿在裤子里,所以我只好屈服,求她解缚。” 蹇中流忍不住莞尔一笑,道:“你知道他的厉害就行啦,他姓宣名隐,乃是个不折不扣的隐逸之士,三十多年未曾出过大门一步,咱们这就去求见, 请指点一条可行之路。”李福东怀疑地道:“这位夏邑前辈虽是智计过人,可是这等事恐怕不是智谋能够解决得了的。”蹇中流道:“反正咱们最多空走一趟,没有什么损失,而且前赴日月坞 也得经过该地,不会耽误行程,你说是也不是?”李福东见这位盟兄如此热心,不便过拂其意,只好顺从动身前往。两人买棹南下,第二日中午时分,才到达嘉鱼地面。蹇中流似是十分熟悉路途,命船家在一处河湾中靠泊,带领李福东上 岸,迅快奔去。李福东见他不必寻找路径,大为惊异,忍不住问道:“大哥以前拜谒过宣前辈么?”蹇中流摇头道:“没有,但我在这附近住过五年之久,所以熟知地形道路。”李福东哦了一声,又问道:“大哥本是河南人氏,怎会在此处居住了五载之久?” 蹇中流道:“愚兄幸蒙恩师收录,传以武功,一共相聚了五年,就住在西南方数里外的村庄内。唉,说出来惭愧得很,愚兄虽是随侍恩师五年之久,但迄今仍然不知道他老人家的姓名来历。愚兄此后在江湖越久,经验越丰,就更加发觉恩师他老人家一身所学,真是深不可测,恨不得有机会再面听教渝,定可大有增益。” 李福东沉吟不语,蹇中流已明白他心中的想法,便道:“你猜错了,我那恩师现下还健在人间,并且仍然住在老地方,可是他老人家脾气古怪,不许愚兄前往拜见,这真是愚兄平生最大的憾事。” 他们在船上互披肝胆,细说平生,是以李福东得知蹇中流双亲已亡故,别无亲人,因此,可就体会得出他这刻心情的沉重痛苦。他也明白这位盟兄乃是性情中人,当日定然曾经千方百计改变他师父的主意,然而终于失败了,可见得乃是无可挽回之事,多说也不过徒乱人意。因此,他不敢再触动他的伤心事,连忙设法改变话题。 里许外有一座庄院,背山而筑,远远望去,甚是深邃幽雅。李福东大声道:“那座庄院一定是宣前辈的居处了!”蹇中流道:“不错。”他精神一振,抛开心事,加快脚步疾奔而去。两人眨眼间已奔到那座庄院大门之外,但见门墙整洁,大门内花树扶 疏,大有曲径通幽之概,颇饶园林韵趣。李福东道:“此地景色幽雅,怪不得宣前辈能够安心隐居,多年不出大门一步。” 蹇中流摇摇头,低声道:“天下间恐怕只有愚兄这个外人,才得知夏邑前辈杜门不出的秘密,那就是他有一个极厉害的仇家,声言过不准他走出大门一步,否则就要把他全家大小都尽行杀死。宣前辈一则武功无法与他的对头匹敌,二则他膝下二子一女,目下都已婚嫁。 单是为了妻儿着想,也不敢犯禁出门。” 李福东登时睁大双眼,迅即悟出那位宣前辈的仇家对头,一定是盟兄的恩师无疑。这时便发觉其中大有不妥,因为盟兄明知夏邑乃是师父的仇人,仍然带他前来拜谒,若是此情被他师父得知,那还了得? 他正要说话,蹇中流已伸手抓住门环,用力敲叩。大门虽是打开的,但他们可不能冒失闯入。李福东激动地抓住他的手臂,道:“大哥,你这又是何苦来由?为了小弟,你竟不惜..”底下的话已不能继续说出。蹇中流微微一笑,道:“贤弟既然猜出内情,目下不要多说了。总之,愚兄不顾一切,都得助你通过最后一关,那时候虽死无憾。” 他眸于中闪耀出无比的热情,李福东顿时明白,这位盟兄敢情已把自己现作替身,定要假手他完成五年前未酬的壮志。他体会出盟兄对于昔年不能过关之事遗憾无比,今日才会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这使得他又感激又难过,一时找不出适当的话可说。花树间隙中出现一个人影,片刻间已沿着曲径出来,却是个三旬上下相貌清秀的年轻男子。此人衣服朴素,宛如乡民,但自有一股斯文秀逸的风度,使人感到他决不是一个平常的庄稼人。他沉静地打量了门外的两人好几眼,蹇中流躬身道:“在下兄弟冒昧求 见宣前辈,还望兄台允予通报。”那年轻男子点点头,道:“家父已恭候两位大驾,请随我来。”他转身走去,蹇中流跨入大门之内,转眼见李福东还在发愣,便伸手 拉他一把,心中却感到十分安慰,只因他明白李福东发愣之故,便是因为听闻夏邑与恩师之间的关系,所以不想踏入这扇大门之内。这片园林甚是宽大,他们走了一阵,才踏入屋门,穿过大厅,转入一座院落之内。院中种植着许多异草奇花,墙外鸟声盈耳,一个长衫老者背负着双手站在一丛杜鹃花之前,背向着他们。那个年轻男子低声道:“启禀爹爹,客人已经驾到,还有别的吩咐没 有?”老者摇摇头,露出灰斑的两鬓,那年轻男子悄然退出院外。蹇、王二人默然等候了好一会,还不见那老者回头说话,蹇中流便道: “晚辈蹇中流,率同盟弟李福东特地趋谒前辈,冒昧之罪,伏乞青恕。”那老者唔了一声,道:“你们之中有一个叫李福东的么?你的出身来历 老夫已经知道。”他说话之时,头也不回,但蹇中流身躯却震动了一下。只听那老者又道:“蹇中流,老夫对你特别有兴趣,你可知道是何缘 故?”蹇中流呐呐道:“晚辈..晚辈愚昧得很,测不透前辈的玄机。”那老者仍然不回头,道:“因为我们颇有渊源。”这话一出,蹇中流不必说,连李福东也为之一震。但李福东同时发觉 蹇中流面色十分苍白,神志大异平时,不禁更感迷惑惊奇。院中沉寂顷刻,那老者突然回转身躯,蹇中流身躯又是一震,定睛望了一会,才透一口大气,态度迅即恢复平时的沉稳冷静。 李福东如坠五里雾中,对于盟兄神态的转变,简直摸不着头脑。他细细打量面前的老者,但见他面貌清秀,精神饱满,毫无老态。可知他双鬃斑白之故,定是思想过多所致。 对方一直凝视着蹇中流,缓缓道:“老夫夏邑,令师想必已跟你提过。他身体还好么?” 蹇中流长叹一声,道:“晚辈已经有七年之久没有见着恩师了,但愿他老人家身体康强一如往昔。” 夏邑竟没有流露一点惊讶之色,说道:“令师去年光临过一次,与我盘桓竟日,尽欢而散。老夫问的是与他别后年余的状况,却不料你已经离开他七年之久。” 李福东若不是胸怀旷达的人,一定会憋不住而出言询问。要知蹇中流已说过他师父与夏邑乃是仇家,何以去年会跟他盘桓尽欢?若是已经修释旧怨,如何竟不知蹇中流多年已离开了师父?还有就是他怎能头也不回就知道蹇中流跟他大有渊源。又如何能断定蹇中流的身份而问候他师父? 总之这束疑问既奇怪而又互相矛盾,使人思路紊乱,无法清理。 蹇中流也怔住了,夏邑淡淡一笑,道:“老夫知道你们心中甚是迷惑,所以不妨费点唇舌解释一下。关于李福东的来历,我所以能够知道的原因,你们也都明白,不用多说。至于蹇中流方面,老夫最先是听出他带有本地的口音腔调,而老夫又深知本地没有姓蹇的人,何况又是身怀武功之士,所以能够断定你的来历。除此之外,当老夫转身相见之时,蹇中流面色大变,那是因为他见到我长得很像他的师父,而且连声音也很相似。及至他瞧清楚我不是他的师父,他才大为放心。试想他师父恨我入骨,假如这刻我是他的师父,见到蹇中流居然敢求见他的仇人,其怒可知,所以蹇中流才会那么震惊。” 他停顿一下,笑容变得苦涩起来,道:“他的师父是个具有双重人格的人,所以为人行事,忽正忽反,不知底蕴之人自然莫名其妙,但老夫却是素所深知,所以得闻你七年前被逐,毫不奇怪。正如他恨我人骨,但有时却非常想念我,跑来跟我谈论古今,吟诗填词,或者对饮,或是对奕。当此之时,他心中对我只有爱而无恨。” 蹇中流失声道:“若不是前辈赐告,晚辈至死也不会明白何以被恩师所逐。” 李福东总算也略略明白。原来所谓双重人格,实际上便是心理变态现象之一种,亦称人格分裂。患者本来统一的人格分裂为两重或多重,所分裂出的人格自成一个意识中心,与原来之人格不相联系而更迭出现。换言之,凡是人格分裂者有两个或多个的意识中心,这两种意识可能是一善一恶,当他受善的意识支配之时,行为皆合常情。但被恶的意识支配之时,便变成另外一个人,可以做出十分恶毒之事。 蹇中流收摄住心神,躬身道:“晚辈等有一件极为困难之事,无法解决,特地前来拜谒求教,倘若前辈也没有法子的话,晚辈便也死心塌地了。” 夏邑露出感兴趣的神情,道:“那你就说来听听。” 蹇中流要言不烦地把密室量才这一关的困难说出。 夏邑略一沉吟,道:“这事果然十分棘手,不过事在人为,仍然有法子可想。” 蹇中流大喜道:“还望前辈指点迷津。” 夏邑道:“可是老夫先告诉你一件事,那就是你师父与我的关系,以及他恨我入骨的缘由,这一点对于李福东过关之事大有关系。” 蹇中流不禁搔搔脑袋,道:“晚辈实在想不通这两件事之间有何关系?” 夏邑道:“我告诉你,你师父姓宣名翔,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 此言一出,连李福东也呆了,蹇中流更不在话下。 夏邑又道:“我哥哥自小脾气古怪,当他三岁之时,先母见背,过了半载,先君就续弦,这位续弦夫人便是我的亲母。家慈入宣家二载后才生下我,在生我前这段日子,她对家兄极是体贴爱护。其时家兄脾性虽是古怪,可是到底年纪尚小,做不出什么花样,家母也容忍得住。但自从我出生之后,她一则忙碌得多,耐性便远不及从前,二则家兄已达六岁,不但有些古怪行为会使人十分吃惊,兼且时时有伤害我之举。因此上家母日夕时加呵责,而那时起家兄就对我开始怀恨。这仇恨与年俱增,而他因天赋奇才,被一位异人看中,授以上乘武功,精绝天下。那位异人不是不知道他在家中发生的事情,但他认为家兄天赋异才,百世罕逢,不忍得让他虚度此生,又认为授以武功的话,可能使他全心全意沉迷在无涯武学之中,因而抛弃了私怨。” 李福东见他停口不说,忍不住插口道:“这个道理虽是玄奥,可是并不是行不通的道理。” 夏邑道:“不错,此法果然行得通。可是家兄穷二十载之功,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而这二十年时光,使他人格分裂为二。他千方百计找一个借口杀死找,但我十分小心,不让他抓到任何借口,连很小的过失也没有。数年之间,先父母相继弃世,他便想出个不许我出大门一步之计,使我活得没有意思。” 他微微一晒,又道:“我虽是智慧过人,胸中所学极博,样样俱精,连武功也很不错。 多年以来,我替世人解决了无数难题,都是在指顾之间便想出妙计。可是,我却毫无法子化解家兄心中仇恨,因此也不敢踏出大门一步,说起来不免可怜可笑。” 王、蹇二人对他的遭遇,也泛起无力相助之感,此外,他们也想不出夏邑这番话,与他们前来恳求指点妙计之事有什么相干。 蹇中流抛开眼前之事,悠然道:“怪不得家师时时站在崖头,向远方眺望,该处离此地虽然远达五六里,可是以家师的眼力,却足以把所有出入此门之人瞧得清清楚楚。数年来一直如是,有时日晒雨淋,苦不堪言,可是他仍然屹立崖顶。” 他长长的叹息一声,目光落在李福东面上,随即又道:“贤弟正在担心咱们的行踪被家师踞在眼中,是也不是?但这已是无法挽回之事,忧亦无用。愚兄因此而能见恩师一面,虽死无憾。” 李福东大为感动,豪情忽发,朗声笑道:“大哥义薄云天,小弟五内感铭,倘若大哥被宣老前辈所杀,小弟决不独生,定然相随大哥于泉下。” 蹇中流不禁一怔,夏邑晒道:“你们枉是金鳌夺标之士,但只晓得生啊死啊地穷嚷。” 他说这话时,随手拔了一根插在花丛中的细竹,在地上写道:“他正在听咱们说话。” 王、蹇二人不禁一震,蹇中流叹道:“小可踏入此间之事,若是被恩师得知,自然将被处死,小可死不足借,却可怜恩师势必因此活活气煞。” 夏邑道:“这话甚是,但你若是把他气杀了,他就无法取你们性命啦!” 说话之时,用竹子在泥沙上写道:“你们只须顺着我的口气答话,目前就可免去杀身之祸。” 他接着又道:“我平生料事百无一失,常常自负。以家兄的性子为人,若是见到你们踏入此地,这刻应该已赶到现身了。” 李福东依他吩咐,应适:“是啊,他老人家想是不曾瞧见咱们。”夏邑道:“这也未必,说不定他暂时不露面,等你们离开此地才现身加罪。”李福东被夏邑的话所诱,不知不觉说道:“前辈说得不错,只怕他老人家乃是暂是故意不露面而已。” 夏邑道:“以我的猜想,他定然不曾见到你们。要验我的话是真是假,可从两点观察,一是他一直都没有露面,自然可以证明他不曾见到你们。二是在一旬之内他现身加罪,也证明他只是见到你们出去而不是瞧见你们进来。倘使他此刻突然出现,你们可猜得出这是什么道理?” 王、蹇二人茫然摇头,心中都想:“他老人家既是此刻出现,自然证明他是瞧见我们进来。”夏邑笑道:“你们猜错啦,你们心里一定在想他此举证明他是瞧见你们进来。然而我却认为这是他偶然碰上,他或者想找我谈谈,无意碰见的。”李福东恍然道:“这样说来,假如宣大先生在十日之后才出现加罪,便完全出乎二先生算计之外了?”夏邑坚决地道:“他十日之内不出现的话,以后决不会出现,你们即蹇 放心。可惜你们没有什么宝物,否则我倒愿意用我的白鹦鹉跟你们打个赌。”蹇中流心中一动,问道:“什么白鹦鹉?”夏邑道:“我这只白鹦鹉乃是西域异种,极是灵慧,不但能学人言,而 且还能与人对答。须知我不能走出大门一步,交游几绝,近年来全靠这头鹦鹉说话解闷,实是寂寞中的良伴,在我眼中,比我的儿女还要宝贵。”李福东道:“原来如此,在下真想跟二先生赌上一睹,好把这等稀世之宝得到手中。” 要知蹇中流、李福东都是才智过人之士,因此得夏邑一点便透,知道他每句话都大有作用。适才的一番对话很显然的在诱骗藏匿在暗处窃听的易栗上当,使他在十日之内不向他们找麻烦。而现在提起白鹦鹉,当然又别有深意。 因此李福东顺着他的口气这么说,夏邑立即应道:“好小子,你明知这白鹦鹉乃是我最宝贵爱重之物,居然还敢觊觑、我若是失去此物,悠悠岁月如何渡得过?” 一面怒声斥责,一面用竹杖写道:“即此已是助你过关之计,但是否行得通,尚未可知。老夫平生唯有这一回感到没有把握,皆因蹇中流身份特殊,牵涉到家兄身上之故,若非如此,另有过关妙计,必可成功。” 他口中接着说道:“李福东,你今日来求老夫何事?”话声中仍然蕴含怒意。李福东惺恐道:“在下因知金龟大会最后一关密室量才无法过得,特地起谒拜求妙计。” 夏邑道:“很好,我虽有妙计,但却不教你。天下间除了我之外,无人能助你过得此关。如若你过得这一关,这头白鹦鹉就归你或助你之人所有,决不反悔。” 李福东问道:“老先生这话可是当真?”夏邑道:“我平生言出必践,现在你们请吧!”他怒气冲冲的把他们撵出去,王。蹇二人离开宣家,都流露出黯然之 色。蹇中流是为了恩师而伤心,李福东是为了蹇中流而难过,因此,他们神 情落在别人眼中,却极似由于得不到夏邑妙计而失望难过。他们回到船上,故造中流,李福东才道:“大哥,你为小弟而得罪了大先生,教小弟心中好生难安。” 蹇中流精神一振,道:“贤弟,你这一次定要用全力夺得鳌头,成为武林第一个状元,才不辜负了愚兄这番心血。咱们男子汉大丈夫凡事拿得起便要放得下,目前是你全力以赴的紧要关头,莫让别的事分散心神。” 李福东身躯一震,心想这正是报答知己的唯一之道,便恭敬答应了。翌日,他们的船只靠泊在一个市镇的码头边,两人弃舟登岸,原来此 处便是转乘日月坞船艇的地点。那市镇上热闹之极,全都是雄赳赳气昂昂带得有兵器的武人。王。蹇两人在镇上露面,便有许多见过他们之人互相传告,霎时间人 人皆知。因而他们走动之时,总有数百十道目光注视他们。 要知李福东力挫杨云、南鸿二凶以及力斗齐大圣、凶猩等这番经过,乃是武林近数十年来第一轰动之事。顷刻间已脍炙人口,远远传到千数百里之外。 其次,无情刀蹇中流乃是上一届金鳌夺标之雄,这个身份也足以使群雄注目。王、蹇二人这时可就表现出他们的气度修养了,蹇中流经历过大场面, 对于这些好奇钦佩的眼光视若无睹。李福东居然也从容如故,既不自傲自大,也不慌张失措。他们走入一间酒肆,但见此肆极是宽敞,可容百余之众,桌椅盅盏俱 是新制之物。一名酒保走到他们桌前,哈腰道:“两位英雄光临小肆,荣幸之至。”蹇中流不由得打量那酒保一眼,但见此人相貌精干,一望而知不是操 此贱业的人。他拱拱手,道:“好说了,老兄怎生称呼?”那酒保露出受宠若惊的神情,道:“在下李四。”蹇中流道:“原来是李四兄,敢问贵东主是谁?”酒保李四微笑道:“蹇爷好高明的眼力,不瞒两位说,敝东主是日月坞 的人,少东家正忙于结算帐目,待会或者会抽身过来奉陪两位。”蹇、王二人向柜台上望去,但见一个长得十分俊秀白皙的少年,正在噼噼啪啪的打算盘记帐,另有一个精悍大汉,忙着收找钱银。李福东讶然忖道:“此人面熟得很,但一时却想不起是在何处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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