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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境中生存
     这一切事故及突变的发生,乃是在同一个时间,分开不同的地域所进行,当它们像焰火一样爆裂与炸现的天宇,也正是 “赵家堡”里对一干嫌犯审讯完毕,准备采取制裁行动的天宇——然而,赵白如霜与景鹤轩都晚了一步,整个的反叛逆行业已全面掀起,干戈倒指,血溅尸横,果如焰火,惊心动魄的闪耀,又幻成那一片片、一朵朵猩赤惨白的血雨紫烟,缤纷点滴,却懔人心胆!   刚从石室里走上来,赵白如霜与景鹤轩遇着的乃是一字并立于大厅后侧走道上的八名大汉—— “在天十人”中的八卫。   八卫之中,为首一个左眼罩着黑色皮制眼罩,满眼横肉的壮汉,已抢先踏上一步,垂着双手,形态恭谨的向赵白如霜道: “老夫人,弟兄们全到齐了,还待老夫人指示调遣。”   微微点头,赵白如霜道: “唐小宝,先见过景爷。”   一听赵白如霜称呼,景鹤轩已知对方的身份——这唐小宝乃是“在天十人”   之首,与陈文昭两人实际掌握十卫,分别为十卫中头一号及第二号的人物!   景鹤轩不曾托大,他抢在唐小宝之前,首先抱拳笑道: “原来是唐兄,久仰了。”   唐小宝却公事公办,以下属之礼参见景鹤轩,他单膝点地,右手前撑:“阮二拜见景爷。”   往旁闪开,景鹤轩伸手挽扶,忙道: “切勿如此大礼,唐兄,展某人万万承担不起……”   唐小宝刚刚站起,陈文昭已凑了上来: “禀老夫人,先时永宽前往‘九昌阁’,传报各位亲友准备迎接老夫人驾临,但大舅公性子急切,等不得早已率同各位亲友赶来这里了……”   哼了哼,赵白如霜道: “这老泼皮,偌大年纪了,还和几十年前一样,急躁毛病半点没改!”   陈文昭谨审的问道: “老夫人是不是现在就接见?”   赵白如霜道: “人呢?”   陈文昭道: “全在大厅里候着,大舅公已经催促过七八遍了;本来他老人家还待到下头石室中去见老夫人,是小的们劝着才没去——”   赵白如霜又道: “三叔也来了吧?”   陈文昭颔首道: “三太爷也来了,似乎有点不适,小花同小玉正在给他老人家捶背……”   叹了口气,赵白如霜道: “人老了,病痛就少不了,三叔这风湿,也真够折腾他的,天候一变,全身都冷疼,老头子在世的天宇,已不知为他求过几多名医奇药,可就是断不了根……”   摇摇头,她接着道: “你们全别离开,就在这里候着,我在和他们老小说过话之后,马上有紧急谕令交付你们前去执行!”   唐小宝躬身回应: “老夫人放心,小的们寸步不离。”   于是,赵白如霜招呼景鹤轩,进入前面大厅;在这间陈设华丽豪奢的厅堂里,早就或坐或立的有着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十来个人等着了,他们才一踏入,一个面色红润,蓄着八字胡的六旬老者已迎了上来,声音宏亮但却急躁的一叠声问: “我说大妹子,可是有了什么大麻烦?是咱们内部的纰漏还是外头有什么不妥?这来龙去脉到底如何?现下又有了啥的演变?”金申无痕横了老者一眼,没好气的道:“你这么个连珠炮似的问法,叫我怎么回答?   事情当然不好,但像你这样毛躁也并无补益,且坐下来歇着,哥哥,我会说个明白。”   这位老人——赵白如霜的老哥叶孔目,手摸八字胡,嗬嗬笑道: “看你这泰山笃定的模样,大概也是有惊无险的成分据多,倒把我好急,甚且等不得在 ‘湘棠阁’候你,就把大伙全请过来了,倒是我太小题大做啦!”   坐在铺设锦垫的太师椅上的那位老人,轻摇着银发如雪的头,捋着同样银白色的及胸长髯,音调低沉却浑厚有力的道:“恐怕不似你说的这般轻松,无忌,亏你还是无痕的亲兄长,连她一向的个性也不清楚,天大的事,你几曾见她慌张过来?她表面上的平静,不见得就担保事情的无碍,否则,又何须寅夜告知我们聚晤于 ‘湘棠阁’?”   面对赵白如霜,老人又道: “无痕,我说得可对?”   赵白如霜显露出罕见的亲切笑容,神情也是罕见的恭顺: “三叔,你老见微知着,高瞻远瞩,看人看事入木三分,怎会说错?正像你老讲的麻烦可大着了,我正在强持镇定,要和大家商议个应对的法子出来……”   老人便是赵白如霜夫家的嫡亲三叔,早年亦曾雄霸过塞北一带的大豪:   “闪雷”时文彬!   时文彬一双环眼里光芒炯亮,他缓缓的道: “看情形怕是大漏子吧?”   赵白如霜低徐的道: “是大漏子,三叔。”   旁边,叶孔目大声道: “什么大漏子你可得快点说出来听听,这不是憋死人了么?先前问徐方,兔崽子又不肯讲,只吞吞吐吐的说有一种极端险恶的形势正在凝成,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他就闷不吭声了,真是你调教出来的好下手,连转达几句话也承袭了你的作风!”   时文彬沉稳的道: “别这么急切,无痕会仔细向我们说个明白的。”   这时,一位风姿绰约,容颜秀美的中年妇人,亲自端着一张锦蹲来,笑盈盈的道: “大嫂,你坐着说吧,这半宿来,想是够劳累的了……”   另一个体形瘦削,面目严肃的中年人也接口道: “淑仪说得不错,自家的身子也得注意珍摄才是。”   中年美妇乃是赵白如霜唯一的小姑赵南露,那面目严肃的中年人便是她的丈夫伟泽,一直站在伟泽身侧的那位俊逸青年,便是伟泽的独生子,也是赵白如霜的外甥薛元辉。   谢傲芙也在场,陪伴着谢傲芙的,是两位四十上下的妇女,这两位妇道的生像神韵,与赵白如霜颇有近似之处。那面圆肤白的一位,就是赵白如霜的大妹柴采文,瓜子脸,肌肤稍黑的一位,便是她的二妹柴采莲——两人至今仍未出嫁,是而不论形态气质,仍有着云英少女般的矜持与含蓄,甚至带着点缅腆的意味。   赵白如霜并未即时坐下,她微侧过脸,道: “景鹤轩,在座各位,都是我的至亲家人,你过来一一见了。”   景鹤轩走上前来,彬彬有礼的逐一相见——除了谢傲芙之外,他还是首次和金申两族的亲人晤面,从他们的言谈及外貌中,他几乎皆能以猜中和金申无痕的关系,每一施礼,称呼俱都不错。   目注景鹤轩,时文彬连连点头:“你就是在蛇口之下,搭救了嘉嘉的那位景鹤轩? ‘玉麒麟’景鹤轩?”   景鹤轩道: “在下正是蒙受堡主续命超生之德,恩同再造的景鹤轩。”   非常满意的笑了,时文彬赞许的道: “好,答得好,真乃谦谦君子,昂昂豪杰,景鹤轩,我是最喜欢你!”   景鹤轩静静的道: “三太爷抬爱,在下不敢承当。”   走过来一拍景鹤轩肩膀,叶孔目笑道: “早就想会你一面,景鹤轩,果然见面更乃强过闻名,是个好小子,我大妹子看人没有看走眼,也难怪她如此器重你了!”   景鹤轩道: “这是各位前辈谬奖,也是堡主的隆情曲涵。”   伟泽看着景鹤轩,十分友善的道: “展老弟,今后‘赵家堡’仰仗你的地方很多,还请不要见外,大伙多亲近。”   景鹤轩道: “更要请端前辈指教。”   嫣然一笑,赵南露插口道: “你太客气了,景鹤轩,我大嫂生平最看重的就是有胆识,具骨节,尚忠义的人,有关你的很多事,我们都听说过,你的长处更不止这些, ‘赵家堡’加添了你这样一把好手,不但如虎增翼,大嫂身旁得人,也可以轻松多了……”   景鹤轩道: “在下承堡主救助于生死一发之间,挽危于奄奄待毙之前,大恩如山,舍此一命,亦难报堡主宏泽万一,自当全心全力,为堡主效尽棉薄。”   赵南露微笑道: “你不用表明,我就知道你是一个赤胆忠肝,豪气干云的人物,景鹤轩,好希望你能永远留在 ‘赵家堡’,永远成为我们之中的主要一员!”   景鹤轩道: “只要‘赵家堡’需要在下,无远弗届,定供驱使!”   叶孔目宏声道: “你不必‘无远弗届’了,就在这一亩三分地养老吧,天下之大,还有什么所在比这里更叫人留恋,更来得有意味?”   不待景鹤轩回答,赵白如霜已接着道: “得啦,越扯越远,景鹤轩已经答应留在我们这里,磨菇多了,可别又叫他分了心,变了卦,眼下还是说正经的——”   时文彬正色道: “到底是什么样的麻烦?”   赵白如霜目光回迎,满眼的冷厉与锐酷之色;她一个字一个字的道:“谋反!”   整个大厅立时陷入了一片死寂中,赵白如霜吐自唇间的这两个字,宛如两把冰寒的刃锋透进了人心,也冻僵了人心——随即又爆出一阵吼骂,申无忌首先愤怒的叫: “是什么人?”   时文彬示意在他背后为他轻捶肩背的两个小丫鬟停止动作,边吸着气问: “不错,无痕,是什么人?”   就在这时,一阵隐约的,飘缈的叱喝呼喊声响,似真若幻的传进了大厅之中,仔细聆听,宛如更搀杂着短促的嗥号与悠长的哀叫——那是一种凶邪的征兆,噩梦般的怖懔,令人有着极端惶恐不安的感受……大厅之外的走道上,响起了急促的步履声,跟着又是厉烈的喝问与叱叫声—— “在天十人”业已抢出楼外防护且查探了!   景鹤轩表情阴沉又冷硬,他向着赵白如霜道: “堡主,我们大概晚了一步——他们可能已经展开行动了!”   慢慢自锦垫上站起,赵白如霜神情木然,语气更是萧索得紧: “如果你说得不差,他们的动作倒是够快,只是不够快得将我们一网打尽!” 咆哮一声,叶孔目吼道: “到底是谁要造反?是哪一个有此狗胆?他是不想活命了么?!”   “呼”的站起,时文彬也激动的道:“‘赵家堡’创定江山几十年,还不曾碰上过这种窝里翻的肮脏事,任他是谁,我们也要痛加惩治,以儆效尤!”   赵白如霜目注掩闭的厅门,阴森的道: “我们即会知道是谁,三叔,我们即会知道……”   于是,厅门 “呼”声被推开,“在天十人”的副首领陈文昭神情激愤,更带着那种颤震的痛楚与惊窒的惶悚冲了进来,他猛的向赵白如霜跪倒,噎着气,腔调拉着尖厉的短音: “老夫人……我们被包围了……是好些身份不明的外路人物,还有……还有若干我们自己的弟兄,那领头的人……老天,居然是二当家!”   双目怒睁,时文彬暴烈的大喝: “不得胡说——陈文昭,你看真切了?   果然是曹煜城曹老二?”   陈文昭长方的一张大脸上,肌肉在扭曲,连唇角都在抽搐个不停: “三太爷,这是何等重大的事,小的怎敢有一字虚报?二当家那一袭银灰长衫,老远便闪亮亮的扎着人眼,小的看了这多年,用不着端详就能辨认个一清二楚,确是二当家无疑!”   “哇!”   一声大吼,叶孔目口沫四喷的吼将起来:“曹煜城?竟是曹煜城要造反?   这还成什么世道,算哪码子的人心?连自家的左手都要同右手纠缠了,家门子里烧野火,如何得了?!”   赵白如霜没有理会她老兄的叫嚷,管自冷漠的向陈文昭问着话: “外面是怎么个情景?”   陈文昭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咽着唾沫道: “回禀老夫人,方才小的们正在后头候令,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了喧嚷叫嚣之声,为恐有失,大伙急忙赶出去查看,甫一出门,便发现四周人影幢幢,奔掠冲扑,本楼守卫在外围的弟兄纷纷遭至袭击,大都殉难,有几名幸存的也告不支退下。因为敌情不明,形势混淆,阮老大不敢擅作主张,便交待所有人手退据楼内,并即紧闭大门,以待老夫人进一步之指示!”   赵白如霜低沉的道: “曹老二又是怎么回事?”   陈文昭眼皮下的肌内又跳了跳,他沙着喉咙道: “当小的们刚抢出门外的天宇,就已察觉形势不妙,而二当家正站在远处,负手卓立,昂然注视着小的们,在他身边,尚簇拥着十多个不明身份的外路人物,看起来对二当家状颇为恭顺,我们的守卫弟兄在遭到狙杀之际,二当家竟视若无睹,管自挺立不动,那干不明人物与组合里某些叛逆,行动之间,皆似以二当家为中心,进退绕回,全在二当家眼眉示意之下——”   赵白如霜慢慢的道: “那一袭闪亮亮的银衫……果是那一袭闪亮亮的银衫……”   陈文昭又道: “如今楼门业已关闭,加上铁闩,上下各窗口亦已掩紧,双层护窗铁栅俱皆放落,人手的分派阮老大也调遣妥当,足可应付对方几轮强攻……”   时文彬一拂云髯,沉声道:“陈文昭,组合里附逆叛乱的都是些什么人?   你可曾一一认出?”   舐舐嘴唇,陈文昭道: “回三太爷,小的亲眼看到白字级的三把头‘飞镖’周雪松、六把头 ‘四指神通’苟琛,以及二当家的两名近卫‘红雪’   谷麟、 ‘骤雨’夏长光,与数十名他们属下的人手混在对方阵营中,且合同其他不明人物袭杀我们守卫的弟兄!”   时文彬咬着牙道: “好一群大逆不道的畜牲!”   叶孔目恶狠狠的道: “曹老二真叫阴毒,竟然暗中勾结了这么多堂口里的老伴当跟他造反……”   赵白如霜冷冷的道: “这才只是一小部分,哥哥,更有许多和他沆瀣一气的叛逆你还不知道呢!”   呆了呆,叶孔目道: “什么?还有另外的人附和他?”   叹了口气,时文彬道: “也是我们太相信曹煜城,赋予他的权柄过大,间接替他养成了气候……”   此时,陈文昭又急切的道: “老夫人,眼下形势险恶,待要如何断处,还请老夫人立加谕示——”   抬抬手,赵白如霜道: “你先起来,我自有因应之策。”   陈文昭立起身来,肃手站在一侧,焦急之色,却溢于言表。   微侧过面脸,赵白如霜的两道眉毛紧皱,投下一抹阴影在眼睑,冷森中更见凝形的煞气;她以一种僵寒得不泛丝毫情感意味的语韵道: “景鹤轩,你的看法呢?”   默然良久的景鹤轩,十分平静的道: “对方这次的行动,实力必然相当庞大——他们能够迫进至 ‘赵家堡’,足以显示左近其他据点已经落了对方手中,易言之,一干忠于堡主的贵会兄弟,只怕凶多吉少,处境堪虑,依我看, ‘赵家堡’可能是‘赵家堡’总堂里,唯一不曾陷敌之所了!”   一直没有表示意见的伟泽,忽然昂烈的开口:   “大嫂,怒涛孤舟,正可一搏,也好现一现我们的不屈之气!”   赵白如霜阴冷的一笑,道: “何止一搏而已?阿良,我要扭转颓势,痛惩叛逆,至不济,也要来他一个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伟泽严肃的道: “全凭大嫂吩咐!”   叶孔目又接嘴道: “我们堂口里忠心耿耿的弟兄也不在少数,该不至于皆被摆平了吧?”   赵白如霜道: “方才景鹤轩已经说过,照眼前的情况看来,不曾附逆的弟兄怕是难以周全了——对方不会放过他们以凭添阻碍,自将尽早铲除,打通前路;但是否皆遭了毒手,在未到事实分晓之际,谁也不敢肯定!”   叶孔目恨声道: “这些心狠手辣的王八羔子……却不知外地的各路人马情势如何?”   赵白如霜道:“现在是一团混乱,外面派驻各地的弟兄们人心是否向我,更有若干附敌,俱难分判,好在不用多久,自会真相大白,要反的迟早是个反,那忠贞的,也将有他们表达忠贞的事突摆出来看!”   时文彬又洪声道: “无痕,现下我们该怎么做?”   赵白如霜道: “三叔的意思是?”   时文彬正色道: “是你当家,无痕,我们全听你的!”略一沉吟,金申无痕问陈文昭: “楼里有多少人手?”陈文昭忙道:“十卫俱在,执勤弟兄也有三十余名!”赵白如霜明知多此一问,却不得不再问: “留守总堂的各级把头有没有前来报效应命的?”   陈文昭脸色晦暗的道: “没有。”   赵白如霜又道: “刑堂的人呢?”   摇摇头,陈文昭苦涩的道:“也一个不见!”重重一哼,叶孔目道:“莫不成都反了?”   赵白如霜沉重的道: “其中附逆者必然尚有,然则,因为忠贞不二而遭至毒手的恐怕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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