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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再起
     忽然又诡异的笑了笑,这位 “赵家堡主”接着道:   “有很多时候,景鹤轩,我觉得你的词锋锐利,而且,见解精卓老到,对事理的剖析深入又中肯,能言及人所不能言。”   景鹤轩道:   “一向鲁拙,乃是堡主所抬爱了。”   赵白如霜笑道:   “比如说吧——在你开始整治金鹏飞之前,你即曾向他详细阐述有关‘痛苦’的定义,以及人们对痛苦的感受反应,你已经下了结论,认为他难以坚持到底,事实证明你完全正确,每一项过程与每一种后果,皆在你预料之中,我们的古人对你这般的角色早有句现成的词儿形容: ‘洞烛机先’。”   景鹤轩道:   “主要是我清楚我将施用的手法,具有何等折磨力量之故。”   赵白如霜道:   “或者,你也看透了金鹏飞并不是一条真正的汉子?”   侧首望了望仍在半晕迷状态中的金鹏飞,景鹤轩低声道:   “是这样的,堡主,我并没有告诉他解脱痛苦有一个最简便而快捷的法子,我想堡主也明白这是个什么样的法子——”   赵白如霜道:   “他也该明白才是!”   景鹤轩道:   “问题就在这里,堡主,这人间世上,悟得透生死限的人并不很多,好好歹歹,能活的人会凑合着活下去,不到真正绝望时,谁也舍不下这付臭皮囊,此外,自尽亦非是一桩容易的事,那和被杀之间有极大的差别。”   顿了顿,他又道:   “就算自尽吧,姓金的甚至连选择方式的余地都没有,对他而言,眼前苟延残喘,才是唯一可行之途,现实与将来,不管远近,总还隔着一层……”   低喟着,赵白如霜道:   “连死也难啊……”   景鹤轩道:   “是的,堡主,有时候的确连死都不易……”   赵白如霜道:   “那么,务必使他了解到这一点,他越知道得深刻,便越会招供得彻底……”   转回身去,景鹤轩向着气息奄奄的金鹏飞声调柔和的道:   “歇息得差不多了吧?金朋友,这一次,希望我们彼此之间的合作能以令大家满意。”   沉寂半晌,金鹏飞艰辛的将头抬起——只此片刻的前后,他形态之委顿憔悴,已宛若陡然苍老了十年,在苦难与折磨中苍老了十年。   景鹤轩平静的又道:   “我的话,相信你已经听得非常清楚,金朋友,我并没有兴趣再来一次方才的手段,不过,这还得要看你的意愿而定,如果你存心敷衍或是推诿,你很明白我们可以重新开始,那样的把戏玩起来很容易,在我而言只是举手 、之劳,然则,在你而言怕就益加不堪消受了!”   面颊的肌肉抖动了几下,金鹏飞低弱的开了口:   “我说……你无须恐吓……我……我说便是……”   景鹤轩道:   “识时务者之所以被称为‘俊杰’,乃在于明白利害,知晓为与不为的分别,金朋友,好汉哪有净拣眼前亏吃的?”   咬咬牙,金鹏飞提着气道:   “你……问话吧!”   景鹤轩走近一步,沉声道:   “好,让我们再接续到刚才的不愉快之前——金朋友,你们这个阴谋集团的最后企图是什么?”   唇角微微痉挛,金鹏飞喃喃的道:   “革弊振兴……接管‘赵家堡’……使这个组合更加发扬光大……”   大圈椅上,赵白如霜面无表情,但却严酷得仿佛敷上一层青霜!   景鹤轩继续问道:   “你们的首脑及重要组成份子都是哪些人?”金鹏飞苦涩的道:   “我不知道……”   景鹤轩笑了笑,道:   “真不知道么?”   金鹏飞神色惶悚的道:   “我没有骗你……景鹤轩,我是真的不晓得他们都是些什么人……”   景鹤轩回头看了赵白如霜一眼,后者依然冷漠如故,也没有任何表示。   于是,景鹤轩接着道:   “那么,把你所知道的某些人说一说吧。”   突凸的喉结在忽上忽下的行动着,金鹏飞的模样显得相当困窘,相当慌乱,他似是在和什么东西——看不见的某些禁制——挣扎,声同蚊蚋:   “有一个人……也如同我向郁胖子联络一样,直接和我联络……”   景鹤轩安详的道:   “那人是谁?”   金鹏飞的声音更细微了,若不凝神静听,几乎就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白字级的五把头‘飞镖’周雪松——”   景鹤轩道:   “没有错么?”   金鹏飞容颜惨淡的道:   “我人还在你们手里,死,我倒不怕,豁开去也就是了,但我实在忍受不了这样的零碎折磨,我不会傻到再自找罪受——”   景鹤轩道:   “这才是聪明的盘算,金朋友,现在请告诉我除了周雪松以外的人还有哪些?”   咽了口唾沫,金鹏飞呐呐的道:   “以外的人,我……我……”   景鹤轩双目冷锐的盯着对方,轻轻的道:   “不要说周雪松以外的人你全不知道,金朋友,在这个谋反集团里,你不同段晓博或郁胖子此等的外围龙套角色,你比他们份量重得多,因此,你 所知道的事情也就必然较他们来得多,你明白一点,我们也明白,所以,金朋友,何妨落槛些,好图个大家痛快?”   金鹏飞非常牵强的说道:   “我们的习惯,向来只有纵的联系,除了顶头的传谕者之外,横的方面并无往来,但……但因我所负的责任稍重,偶而也会多参予一些情况,据我所知, 白字级的三把头‘小李逵’石勇也是我们之中的一员……”“金朋友,但愿你说的都是实话,否则一朝被我们查觉你在嫁祸栽诬于人,对你来说,后果可就不堪想像了……”   金鹏飞吸了口气,道:   “我说的句句是实!”   景鹤轩紧迫着问:   “如今你已点出两个人来,其余的呢?”   金鹏飞喑哑的道:   “我只晓得这两个人,其余的我是真不知道……”古怪的一笑,景鹤轩道:   “是谁授意你杀害段晓博灭口的?你本身有这个权力么?”   金鹏飞沙哑的道:   “我个人没有这个权力,但周雪松有……”   景鹤轩道:   “你的意思是,交待你除掉段晓博的人,就是周雪松了?”   金鹏飞低声道:   “是他……我在得到郁胖子来报,说段晓博有不稳的趋向时,即叫鲁胖子在我住处稍候,我立时赶到周雪松那里向他请示,他考虑了一会,便要我赶去除掉段晓博,以绝后患……”   被扣在一边的段晓博,闻言之下,不由瞋目切齿,索索发抖的叫声:“你们这群豺狼虎豹,好狠的心啊,我是瞎了眼,才会和你们混在一堆……”   杜敬臣往上一凑,恶狠狠的低叱:   “段老二,你还不闭上你那张臭嘴!”   段晓博收缩着脖子,带着哭腔道:   “我冤枉啊,他们坑死我了……”   没有理睬段晓博的喊叫,景鹤轩转向赵白如霜,以征询的语气问:   “堡主——”   赵白如霜目光下垂,缓缓的道:   “问问他老三的事!”   景鹤轩眉梢上扬,斜睨着金鹏飞道:   “金朋友,你听到堡主的话了?可要照实回禀,判定真伪的天宇就在不远了……”   迟疑着,金鹏飞道:   “三当家……他……他……”   脸色一沉,景鹤轩道:   “若是你想诬陷三当家,金朋友,你就算走了一步大大的错着!”   金鹏飞垂下头,沉沉的道:   “以我所知……三当家和我们并无牵连……”景鹤轩暗中松了口气,他又道:   “你的这种行为,三当家也必是全然不知的了?”金鹏飞阴晦的道:   “是的……我一直瞒得很好……”   好像又想起了一件什么事,景鹤轩道:   “金朋友,在你的感觉或判断里,是否有什么特异的情况将要发生?我是说你们的集团,在最近这段日子里?”   金鹏飞吞吞吐吐的道:   “最近……比较紧张,他们的行动似乎更为积极,交待的各项任务也繁杂了不得,我听周雪松说,大日子快要到了……”   景鹤轩道:   “哪一天?”   眼下的肌肉抽动了几次,金鹏飞道:   “这就不晓得了,我看连周雪松恐怕也不清楚……”   这时,赵白如霜从大圈椅上站了起来,她的神色极为沉痛:   “金鹏飞,你也算‘赵家堡’的老人,在‘赵家堡’混了好多年,平日里, ‘赵家堡’几曾亏待过你们?衣禄食住,般般齐全,‘赵家堡’呵护你们,照顾你们,关怀你们,没有对不起你们的地方,就算丢开江湖的道义,主从的规矩不谈,人与人之间的情份总不该一笔抹消,即使养的是一群狗,这些年的眷顾爱惜,它也不至于反咬一口,何况你们更是些有形有体的活人?   你们如此反叛我、谋害我,天良何在?人心何在?你们就不怕报应,不怕四海的唾弃?”   金鹏飞低首闭目,一言不发,实际上,他又能说什么呢?景鹤轩静静的道:   “堡主不必难过,更无须愤激,这些话,他们只怕听不入耳了,如果他们想得到堡主所说的种种般般,便不会有今天这样的不幸发生,他们既已不义,堡主何由行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才是除奸儆妄的最佳手段!”   赵白如霜幽冷的道:   “自这些事才现端倪,我已有这样的打算,他们胆敢谋反行逆,图此大不道之举,便是天人共愤,罪无可赦的结局,我要一个个生剐了他们,剜出他们的心肝以祭 ‘忠义’二字!”   景鹤轩凛然道:   “堡主,事情紧急,不容延缓,尚请即时下令展开行动,扫荡叛逆!”   赵白如霜颔首道:   “他们逃不了,我将交待‘在天十人’直接动手拿人!”指着被扣在石壁上的这三位,景鹤轩低声道: “他们三个人,堡主,我建议暂缓处置!”   赵白如霜道:   “为什么?”   景鹤轩道:   “求的是个对证,堡主。”   想了想,赵白如霜道:   “好吧,谅他三个也跑不出去!”   景鹤轩又道:   “就如今已知的叛逆份子,先行逮捕,我打算亲自参予行动!”   赵白如霜道:   “不必,杀鸡焉用牛刀?周雪松与石勇几个的本事我晓得,十人的力量足以应付,你留在我身边,另有重托!”   景鹤轩道:   “全凭堡主调遣。”   赵白如霜再也不向扣在石室中的三个叛徒看上一眼,她一边转身,边冷冷的道:   “我们上去吧,这里的事已经告一段落了。”   于是,景鹤轩、杜敬臣与厉天峪紧跟在赵白如霜身后离开了石室,冷清森寒的灯光,映眩着仍被扣套在石室中的这三张人脸,三张人脸透现的却是一样的气色,灰白而惨淡,有如那麻石墙壁的反照……“赵家堡”的右侧方,在两排挺拔的黑松树拱护的中间,有一座格局恢宏而略显阴幽的屋宇,它乃一座由巨大青石砌造的屋宇,广阔深沉,门庭肃穆,静静的红砖道由两排黑郁郁的松荫之中伸展到九级青石阶之前,栗木镶嵌铜角的双扉虽在夜晚,仍然四张大开,照门墙上浮雕着隐约的旭日出云图,而门楣上的一方横匾,却是黑底白字四个斗大篆体: “公正严明。”   不错,这是 “赵家堡”的刑堂所在,也是掌握这一庞大江湖组合纪律的枢要之地。   已是四更三点的天宇了,拂晓之前,而在拂晓之前的这一段时间里,夜色更浓,光度更暗,黑漆漆的似稠得化不开。   唯一的光源,来自刑堂门角上的那盏 “气死风灯”,青黄泛绿的晕朦一团,只能依稀映照着门楣上 “公正严明”那四个字,而那团晕黄犹在凄风冷露中颤懔似的摇晃着,明暗闪烁里,情景萧煞又寥落。   气温很胝,有股子透肌刺骨的寒意,偶而一阵风起,打着呼啸贴地卷飞,枯叶沙尘,漫空飞舞,就越发显得一片苍凉了……三十多条人影便有如鬼魅也似,从左右两排深郁沉暗的黑松干间闪出,松枝在呻吟簌晃着,他们的动作也宛若配合着枝丫的摆摇而隐现。   这三十多个举止诡异的怪客,模样全透着无比的紧张与谨慎,而他们的穿扮也颇堪玩味——并非 “赵家堡”传统的制式服装,如果细细辨认,将可约略看出他们衣饰杂异,各自不同,然则却大多属于深色的一类,这是较适合夜间活动的色泽。   从他们的身手、形态,及熟练老到的行动看来,这都是些功力甚高的江湖老手,可是他们仍不免个个神色忐忑,表情凝重,似乎他们将要进行的计划,对他们乃是一桩极为巨大的负担……这些人当中,有一个像是引领带路的朋友,他体形魁梧,五官粗犷,颔下一把如戟的浓黑短胡,却也是一袭紫色的紧身衣靠。   掩进刑堂的大门,三十多人立即猫般矫健的散隐向黝暗的各个角落中,只有这位颔蓄黑胡的朋友,偕同另外三个形色阴酷的人物,直向天井那端的正屋走去。   正屋的窗口内,灯光明亮,显然还有人没睡,随同黑胡子一起的这三位,迅速避向两侧。   于是,黑胡子朋友,踏步走到门前,刚刚举手欲待叩门,约莫是他的脚步声惊动了屋里的人,一个冷厉的嗓调已突然从里面传了出来:   “谁?”   黑胡子低咳一声,干笑道:   “我是石勇,里头是哪一位老兄在值班呀?” 一阵拖动椅子的音响后,屋门随即启动,当门而立者,是一位黑巾黑衣,胸前两排白色密扣的瘦长中年人,他的穿着也是 “赵家堡”一贯的服装,稍微有别的,是他左右肩袖相连之处,各缀缝着一条寸余宽的鲜艳红带,这乃表示,他为 “刑堂”所属的执律者身份。   冷肃的面孔上浮起一抹迷惑的神色,这位刑堂所属打量着石勇,诧异的道:   “原来是石三哥,这个天宇,你来刑堂莫非有什么要紧之事?”   石勇陪笑道:   “是焦哥儿当班?对不住,我也是刚刚察觉了一桩十分严重的阴谋事件,不敢耽搁,立时赶来谒见大司律,将有机密下情面禀,还烦焦哥儿通报一声……”   被称为 “焦哥儿”的这位不禁面有难色,他皱起两道长眉,轻轻摇头:   “大司律受了风寒,这几日一直身子不适,卧病在榻,若无重大事故,我们实在不敢惊扰他,石三哥,这样吧,有什么事能不能先告诉我?再由我传报右护法或是左护法定夺……”   石勇巧妙的朝屋里窥探着,一边故意犹豫不决的道:   “兹事体大,责任非轻,焦哥儿,不是我不肯先向你透露,实是怕你裁夺不下来,没得又耽误了天宇……我看还是这样吧,就由你带我去见两位护法,容我当面呈禀各情。”   屋里那位沉吟片刻,方才无可奈何的跨出了房门,一面回身将门扉掩住,一面吸着气道:   “两位护法就住在左右厢屋里,你是想见哪一位……”   “位”字还在他的舌尖上打转,斜刺里,一枚黑皮圈套已闪电般勒住了他的脖颈,当他本能的上身后仰,一声闷嗥尚未及出口,一柄三尖两刃刀,一对短柄钢叉,已同时插进了他的要害!   一把推开门,石勇往旁侧闪,低促的道:   “先拖进屋里!”   那三个跟随石勇掩进的人物,也就是方才动手宰人的狠货,他们一拥进门,姓许的尸体便仍被勒在脖颈上的黑皮套圈了进来。   这是一间正堂,左右尚有侧室,现在,屋门都是关着的,石勇向他面前的三个伴当努努嘴,其中两个蹑足摸向左边,他自己偕同另一个悄然逼近右侧,在推门之前,石勇的手里已亮出他的家伙——两只长刃短把子蛇矛!   于是,两侧的门扉同时被推开,四个人同时闪入,几乎是紧接着,两边屋里连续传出了窒噎的惨嗥与痛苦的嘶叫,须臾间,他们四个又旋身而出——四个人仿佛只这片刻,已变成了四尊煞神,都是满头满身的鲜血,赤斑斑的猩红,衬着他们恶毒狠酷的表情,模样狰狞至极!   石勇边用衣袖擦拭脸上的血渍,一面问道:   “这房里睡着三个,你们那边呢?”   左手倒攒着那对沉重的短刃,这人空出右手伸出两只指头:   “两个!”   那手执黑皮圈套,腰插链子斧的大汉朝地下吐了口唾液,轻蔑的道:   “这就是‘赵家堡’的刑堂英雄?娘的,简直是些猪猡,早知这干人徒负虚名,窝囊到此等地步,我说周老兄,你们早就该反了才是!”   石勇哼了哼,沉下脸道: “可别小看了他们,这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加上又有内应,方才这么顺手,救生圈,我们千万轻忽不得,扎手的主儿还在后头!”   这 “救生圈”嘿嘿冷笑,黑皮圈套在手上忽大忽小的收缩着,边傲然道:   “就凭这等架势,任他再是扎手,也他娘扎不到哪里去,周老兄,我们等着吃现成的吧!”   石勇尚不待回话,屋外,已蓦地响起了两声重物落地的音响,更连着两声长叫,屋里的四人甫始一怔,在随起的门窗破裂声中,又有三声尖长凄厉的惨叫传来!   四个人飞快扑向门口,天井中的形势,业已是一片大乱了。   一个五旬上下的高瘦人物,与一个四旬左右的矮胖中年人,率领着四名“赵家堡”刑堂所属,正背靠背的围成一个小圆,面对着周遭三十余名侵袭者,地下,横竖躺着五个人,却没有一个是活的,也没有一个是 “赵家堡”   刑堂的人!   那 “救生圈”睹状之下,先是一愣,继则恶狠狠的咒骂起来:   “真正一群酒囊饭袋,近三十个人却对付不了人家三双,抑且打的是偷袭战,说起来都是响叮当的角色,怎的办出这么个狗屎场面来?丢人现眼事小,误了大局可真怎么得了?”   石勇冷冷的道:   “我早就说过事情不会有你想像中那么容易,救生圈,场子里那高高瘦瘦的一个乃是刑堂右护法童弘文,矮矮胖胖的那个便是左护法 ‘欧越彬,别说他们还有四名 ‘执刑手’帮场,只他一双,也就够打的了!”   握着一柄三尖两刃刀的仁兄,不由恨声道:   “奶奶个熊,他们这多人却是在搞的什么名堂?原是说好了只等我们这边厢一动手放倒刑堂值班的人,他们那里便向两侧厢屋发难,明摆着手到擒来的事,他们却弄砸了,眼下业已穿了帮,想闷着干怕是不行的了,这接着的一步,却该是如何个走法?”   石勇阴沉的道:   “仍照原定计划行事!”   这一位闻言之下吃惊不小:   “仍照原定计划行事?周兄,原来计划是把刑堂前面的人干掉之后,大伙一起围攻后院的大司律孙博,如今前头已经出了纰漏,把我们的人都牵扯住了,光凭我们四个,如何吃得住姓费的?何况他手下尚有六名 ‘执刑手’   在!”   石勇粗声道:   “这没有办法,今夜大举起事,乃经过周详策划,全盘计议,行动是一个完密又严谨的整体,我们是整体的一部分,如果为了我们这一部分的失误而影响了整个大局,因而功败垂成,杨涛,我们可就连亡命的地方都没有了,‘赵家堡’不会饶过我们,我们的人也一样放不过我们!”   叫杨涛的这位期期艾艾的道:   “可是,呃,可是事实的困难亦不能不顾虑呀……”   “救生圈”突然发狠道:   “就凭我们四个,好歹也够和姓费的拼上一场,胜负不说,至少他也囫囵不了,况且他目前抱病在床,算他是金刚罗汉吧,也能叫那场风寒磨软了他!”   杨涛忙道:   “但,他还有六名‘执刑手’呀!”   石勇阴恻恻的一笑:   “便老实告诉你们吧,那六名‘执刑手’里,有两个是我们的人!”   杨涛不禁笑了:   “这是稍微有点希望,周兄,你们也真叫神通广大啊!”   又朝天井中对持的双方看了看,石勇低声道:   “我们这就得当机立断,不能再犹豫了,万一为了我们这边的情势而迟滞了全盘计划的进行,后果便大大不妙啦!杨涛,你和 ‘救生圈’孟泽洋两个跟我到后头姓费的住处埋伏,凌振,你加入这边接应魏定国等人,事成之后,马上到后面协助我们——”   掂了掂手上的双叉,叫凌振的这位一点头:   “你放心,我们会尽速结束这里的场面!”   一挥手,石勇偕同杨涛、孟泽洋等三个人,匆匆通过正堂摸向了后院,而凌振倏而虎跳出门,双叉挥处,石破天惊的大吼:   “弟兄们不用磨蹭啦,豁开来并肩子宰杀,‘赵家堡’刑堂大司律孙博业已授首,十多名 ‘执刑手’也一个不剩,全部遭戮,只有眼前这些败兵残将,犹不歼除,更等何时?”   也不知凌振所说的是真是假,但其中的煽动性却是无可否认的,包围四周的侵袭者立时精神抖擞,士气大增,纷纷叱叫吼喝着往上逼拢,而 “赵家堡”刑堂这边的六位,却个个形色惨淡,惊疑不安,然则,可以肯定的是,他们虽在沮丧失望之下,却决没有投降或归服的打算!   一个身材瘦小,满脸烟容的人物,便在此刻首先发难——他猝腾空中,在身形的翻滚旋回里,三十六腿有如风卷电掣般暴踢 “二判官”童弘文等六人!   六个人同时分散,童弘文当仁不让,正面反袭,一条特粗并包嵌铜头的大号三节棍,幻炫出翩舞纵横的棍影,似骤雨并凝,山势急聚,眼面前便把对方逼了回去!   于是,又一场血淋淋的拼杀序幕拉开了,四个牛高马大的巨汉挥动着四对三尺铜人,呼啸着疯虎似的冲入,另一个方向,两名动作矫健的青年扑地攻进,而一把削薄细长的双刃刀,则神出鬼没的飘忽在每一寸攻阻之外的空间!   猛一个斜旋,一名刑堂 “执刑手”的双刃斧斩向那两个青年中的一个,这青年手中的朴刀横截,却在横刀的瞬息,抖手七枚淬毒十字星射出,在如此接近的距离里,七枚十字星竟完全钉进了这名 “执刑手”身上,但他却似豁上了,闷不吭声连人带斧撞了过去,却被青年反挥刀背,拍滚在地!   那名 “执刑手”仆跌在地的身体还在抽搐,青年反拍的刀背尚未及收,另一名 “执刑手”的角柄短刀已流虹似的飞插入这青年的胸膛,当这青年捂着入胸的刀柄踉跄后退之际,那抛刀的 “执刑手”已被四具沉香铜人砸了个血肉模糊!   “二判官”童弘文神色冷硬,毫无表情,他甫始闪过那瘦小汉子的一轮快腿,身形腾挪间,棍飞如杵, “当”“当”顶开了两具铜人,合身侧滚, 、棍尾狠回,恁般圆钝的棍尾,居然生生洞穿了那手执一双铜人的巨汉心窝!   鲜血迸溅,映炫起赤漓漓的点滴晶莹,而人的呼号便似由胸肺间挤压出来,惨怖得不似些人声了,“矮土地”欧越彬暴弹三尺下,堪堪以他一对“铁虎爪”的右手扣翻了凌振一个大跟头,那把削薄的双刃刀恍同来自虚无,“呱”   的一声切下了他肩头上一大片血肉!   欧越彬双目凸瞪如铃,切齿似挫,他狂吼半声,扭腰旋步,一双虎爪带起爪尖的点点寒芒,往后回飞,却与对方那柄利刃撞击正着,“铿锵”一响,火花四溅,对方刀锋倏颤,在一沉之下竟然沉胸刺到!   “狗杂碎!”怒吼着,欧越彬不退反进,挺前掠刀,双爪闪翻互并,猛击敌人两边 “太阳穴”!   使这把刀的人,是个三十不到的光头角色,满面精悍狠酷之气,他也丝毫不让,垫步偏身,更加速了刀的去势!   就在这时,三节棍的棍影 “哗啦啦”暴响着砸向光头,另两轮环光,一抹侧芒,也急罩欧越彬——拼命中的两人被迫改式挨招,却在血光蓬散里各自翻跌,他们未能玉石皆焚,但落了个两败俱伤,那光头的一刀削掉了翁有方当胸以下的右手,欧越彬的左虎爪嵌抢进光头的左小臂,连肉带骨都给对方扭绞成血糊一团!   一名 “执刑手”躯体长嗥着连连在空中翻滚,使他翻滚的是那瘦小人物如飞弹蹴的双腿,童弘文舞棍似丈人之矛,打着急劲的盘旋猛攻那瘦小人物,而三个各使双钩、银苍、短剑的敌人又自侧旁夹攻截击!   四名“执刑手”中的最后一个,在与围攻他的三名敌人力拼不殆的刹那,他的左耳连着大片颊肉被一个手使 “大弯铡”的仁兄狠狠削落,这名“执刑手”像是也活腻味了,他抡斧旋砍,竟跟着抢挥的斧势一头撞进那削掉他耳朵的敌人怀中,自然, “大弯铡”透过他胸膛,突出在背脊之外,但是,他的角柄短刀,也一样几乎连柄没入了对方的小腹之内!   这边,童弘文汗透重衣,混身浴血,但是他的形态依旧冷硬如故,仿佛他的肉体折磨与他的精神感受毫无关连似的——那瘦小人物在一次奇妙的,由斜横角度飞展的弹腿中,童弘文被踢得打了三转,然而,他的三节棍也沾着对方,带得那怀有绝佳腿功的瘦小人物跌了个溜地滚!   周遭的敌人全都围了上来,童弘文扑地翻腾——在他腾起的时候,肩上已扛着晕迷不醒的 “矮土地”欧越彬,十多般兵刃狂猛急集的交罩下来,他在三节棍绕飞如漩涡巨流的层层劲势里,勇不可当的直向大门冲去!   偷侵者之中,不知是谁在呐喊:   “不要放过了姓易的——”   自肩至背,四道深可见骨的伤,还在那里抽搐颤动,凌振痛得满头冷汗,他强撑着身子,声嘶力竭的吼叫着:   “别追啦,里头还等着咱们支持哪,他们的大司律孙博犹尚活蹦乱跳的没挺尸,姓费的才是正主儿,一干虾兵蟹将犯不着耗这等功夫……”   这群血战之后侥幸余生的侵袭者,不由面面相觑,做声不得,到这时,他们方才明白,艰难的路途,眼下才只是开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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