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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逃
     摇摇头,景鹤轩道:   “老朋友,看来你是执迷不悟到难以救药了,这一大把年纪,莫非你还不想求个善终?”   老人激动的吼着:   “姓景的,你想走过去以花言巧语诱迫她么?你死了这条心吧,我但得一口气在,你便永远别巴盼靠近她一步!”景鹤轩形色之间突然变得冷酷无比,他眼角挂着一丝丝透骨沁心的寒意,沉缓的道:   “对你而言,我的忍耐已经够了,老朋友,以你加诸于我身上的种种,原本不值得我待你如此仁厚,但看在你来日无多的份上,我愿意让你有个较为和祥的死亡,可是你不知自省,一再相逼,得寸进尺,你以为你那几下子,真能替你挣到点什么吗?”   老人蛮横更凶悍的道:   “连死我都不怕,景鹤轩,你还能拿什么来吓唬?充其量,也就是把这条风烛残年的老命卖给你便了!”景鹤轩一言不发,对着老人笔直走来,他甚至连正眼也不向对方望一下——大吼一声,老人双脚暴飞,猛蹴景鹤轩胸口!只是轻轻晃闪,景鹤轩人已来到对方背后,老人的反应亦极为狠辣利落,他突然半旋,半旋之间,血淋淋,肉糊糊的一只右手上已握着一柄钢钩,又快又重的扣向景鹤轩颈下 “琵琶骨”!   不错,老人终于亮出了兵刃。   景鹤轩没有再犹豫,身形猝挫,寒芒上扬, “当”声撞响,钢钩已荡起老高,在同一时间,上扬的寒芒尚在凝形,便有如焰火分叉,冷电斜溜一抹,老人闷嗥出声,连连打着踉跄歪退。   鲜血是红得炫目的,像泉水,涌自老人的左胸。没有功夫再容老人说出一句话,吐露一个字,他双眼上插,重重的仰身倒跌在地。   显然,老人未曾遭受太多的痛苦,他死得很快——这是行家的手法,准确而爽脆,毫不拖泥带水。景鹤轩业已慈悲过了,在施展最后的手段里,他仍然给予对方走向死亡最简捷的途径。   有时候,同一结局的死亡,其过程却往往是迥异的,一刹那的痛苦,与亘久的折磨,中间的滋味大相径庭。来到少女身边,景鹤轩笑了笑——笑得好萧煞。少女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噤,觉得全身都在泛冷——现在她知道,“尽本份”也并不容易,时间的到来,和嘴里说说,在感受上完全不是一回事!   凝视着少女,景鹤轩低沉的道: “活到他这么老大需要经过一段十分长久的辰光,品尝诸般人生的苦果,很难辛,也很费周折,然而,殒灭却快,只要顷刻;生命的持续是不易的,结束就简单了,所以我们应该珍惜生命,姑娘,你认为对不?”   面颊的肌肉在痉挛,鼻翅儿急速翕张,少女粗浊的喘息着,满眼的惊悸,加上满瞳的迷茫——她已不知道该要如何适从才好了。   自苦难艰唯一死;少女显然不想死,但环境与形势的逼迫,自尊的压制,却令她无从选择,她是那样失措又惶恐……景鹤轩又轻柔的道:   “我已经注意到你在和那老家伙对话的时候,彼此都避免提及称谓,更不曾呼叫姓名,你们很小心,但如今这已不必要,姑娘,告诉我,该怎么称呼你?”   少女嘴唇蠕动着,喃喃的道:   “你杀了他……你杀了他……”   景鹤轩道:   “是的,而我觉得他似乎也祈求这样的结果,你一直都在旁边,事情的经过,该看得十分清楚,他逼得我没有圜转的余地,我有心让他活下去,他却像是不愿活——虽然以他的所行所为来说,他是该死的!”   少女突然激昂的道:   “不是他不想活,而是你使得他无法活下去!”景鹤轩冷冷的道:“恐怕你的看法失之公允,姑娘。”   将披散的乱发拂向脑后,少女恨声道:   “只要你答应放我们走,不以胁迫我们吐露内情为交换条件,他又怎会一心求死?”   景鹤轩寒森森的笑了:   “姑娘,你以为我是谁?以为你们又是什么人?在这桩事件的始末里,你们除了挨刀受惩之外,岂有任何要求的权利?对你们,我已是一再宽容,我不杀戮你们,不报复你们,仅仅只要你们说出一个原因来——意图谋杀我的原因——我想,这不能算是苛求,连这一点你们都执着不应,且悍然以死战相胁,我景鹤轩半生斗命,安能忍受此等狂妄?何况犹是这般可怜而微不足道的狂妄!”少女目光低垂,呐呐的道:   “你也要杀我?”   景鹤轩道:   “那就要看你自己的做法了,姑娘,我的原则是打算超脱你的,但却需要你给我一个超脱的理由,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少女迟疑的道:   “你是说……要我……要我……”   景鹤轩道:   “不错,要你说明图谋于我的因由内情,正如我先前要你那老搭档所说的一样,他坚不吐实,业已受到了惩治,但愿你放聪明点,把眼光朝远处看,别学他的样子,否则,我便不得不将你也送上同一条路去!”   心腔紧缩了几下,少女艰涩的道:   “我不是不说,景鹤轩……人未走到绝处,谁愿意轻言一死?实在是……是有不能说的苦衷,这是你所难以明白的……”   景鹤轩道:   “是以我正想明白一下——当然需要你来解说。”少女刚想开口,却激灵灵的一哆嗦,她痛苦的道: “天啊……叫我怎么办好?”   景鹤轩平静的道:   “姑娘,是为了自尊,为了骨气,抑或为了对某一个人的承诺?若是这些,我看大可不必,因为你的行为本身便是一项绝大的错误,是而挽救这项错误才是当务之急,自尊、骨气,与承诺只是错误的附带,理该化解于悔悟之中;姑娘,生命才是真实的,尤其为了一桩不值牺牲的事而牺牲,那就未免太冤了……”   少女急促的道:   “不,我不是为了这些——”   景鹤轩道:   “如果为了报酬或代价,姑娘,舍弃了也罢,你已得到最珍贵的收获了——你的生命。”   少女惶悚的向四周察视,表情中流露着无所适从的困惑与犹豫,她自然希望生存下去,但是,却好像有着什么隐隐的压力在抑制着她,有什么恶毒的魔咒在圈禁着她,令她不敢放心大胆的突破这道禁制,她显得极为苦恼,也极为烦躁,而苦恼与烦躁之外,她的精神状态更有着难以掩饰的不安……于是,景鹤轩明白了,他低声道:   “当你说出了什么,会有人对你不利,可是?”少女几乎不易察觉的点着头,她的声音很细微: “不只是‘不利’而已,景鹤轩,他们将不会宽恕我……我若向你说了,我相信你会让我活命,然而,从你这里重获的生命,他们迟早也将收回……”   景鹤轩道:   “或许我可以保护你。”   惨然一笑,少女道:   “我不敢这么指望……”   景鹤轩双眉上扬,道:   “别把那些人看得太高,我曾经对付过比他们更为难缠的角色!”   少女幽幽的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景鹤轩……我知道你的功夫精湛卓绝,而且我已经亲自领受过了,你可能会保护我,可能会保护我一天,十天,一月,两月,但你决不可能终生来保护我,他们人多势众,无孔不入,只要有半点空隙,他们就会趁机要我的命……再退一步说,纵使有你在我身边,你也难以绝对保证我的安全……我们都是在道上打滚的人,此中变幻之阴诡险恶,彼此俱皆有数……”沉吟了片刻,景鹤轩道:   “说得也是,这样吧,姑娘,此事之后,你即时远走高飞,隐姓埋名永不露面,等风声平息,找个好人家嫁过去,安份守己的做个贤德主妇,也强似在江湖上玩命;更免除了遭至报复的危险……”   唇角僵硬的勾动了一下,少女辛酸的道:   “多谢你替我设想得如此周到,但事实上没有这么简单……那些人狠得出奇,狠得离谱,他们为了所求得逞,往往做尽做绝,对一个背叛或出卖了他们的人,那种凄惨的下场,就更不必说了,他们将运用一切可能的手段来惩治这个人,到了那步田地,就远不如你这一刀来得痛快了……”   景鹤轩有些不耐的道:   “你对他们如此畏惧,难道就不怕我?你要知道,他们会杀人,我也一样会杀,而且我一旦下手,也决不会比他们稍微仁慈。”   少女沉声道:   “我明白,但你至少能给我一个痛快,正如你先前所说:同样的死亡,却有迥异的过程,有的直截了当,有的却须承受极大的折磨,两害相权取其轻,如果事实上不能避免,我自然希望能够痛快一死……”   景鹤轩狠狠的道:   “你不要弄错了,我有更多折磨人的方法!” 少女低弱的道: “是的,你也有更多折磨人的方法,但你没有理由对我使用。”   景鹤轩大声道: “为什么?”   面颊两侧透着一抹灰暗,少女哑着声道:   “因为我只是想刺杀你而未能成功,你对我的报复也不该超过杀戮之外的范围,更重要的是,你是个有理性,有良知的人,不能和他们一样冷血!”   沉默了一会,景鹤轩叹了口气:   “我发觉你和那老家伙一样难缠,只是运用的方式不同而已,但不可讳言,你的方式却比较容易接受,还多少透着点人味……”   少女祈盼的望着景鹤轩,声音里又有了轻微的颤抖: “我知道这样的要求有些可笑,但,你能放我走吗?不要逼我说什么,只是放我走……”   景鹤轩搓着手,道:   “的确,你的要求很可笑,我险些被人刺杀,到头来甚至连原因都不知道,而意图刺杀我的人又曾受执于我手,尤其是,这人更曾流过我的血——”   少女呐呐的道:“我……我抱歉,真的很抱歉……”神态间显示着无奈,也显示着困扰,景鹤轩来回走了几步,感喟的道:   “这不是说一声‘抱歉’便可了结的事,然则我又能怎么做呢?我原本不想要你的命,设若为了向你探询什么而令你遭到更悲哀的结果,亦非我的本意……”挥挥手,他摇头道:   “罢了,你去吧——就这么去,不必再回答我的问题,这一次,我认了便是……”   少女想不到景鹤轩如此轻易的便恕过了她;提出这个要求,她原本便未曾抱着什么希望,她只是感到景鹤轩并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隐隐然有一线生机在展现,而这一线生机竟然变成了事实——骤然的喜悦及亢奋震撼着她,以至使她兴起了一阵晕眩,一阵激动,一阵不知所措的愕然……景鹤轩道:   “你还在等待什么?大路坦荡,任凭东西。”吁吁的喘息,少女窒噎着声:   “我……我只是觉得太意外……我想不到……真想不到……你会放我走,我以为除了升天之外,是永不可能的事了……”   景鹤轩道:   “没有什么值得惊讶的,天下之大,尤少不可能的事,姑娘,你已得到了你所祈求的,该走了,我劝你走得越快越好。”   挣扎着站了起来,少女用左手捧着碎裂的右腕,移动之间,不禁露出痛苦之色,她咬着牙,强挤出一抹凄惶的笑:   “景鹤轩,我会记得你,你曾给予我甚少给予别人的东西——你的宽恕;但愿我尚有报答你的机会,但愿……”微微一笑,景鹤轩道: “姑娘,显然你天良未泯,我纵使并不盼望你的报答,听了这几句话,心头也很舒坦,山高水长,后会有期了。”   脚步踉跄的走出一小段路,少女又停了下来,转回头,表情极为复杂的迟疑了一会,方才艰涩的道: “景鹤轩,你要多珍重。”   景鹤轩颔首道:   “多谢美意,姑娘,我也同样以此言回赠。”怔忡了顷刻,少女一拧头,转身去了,她没有循着大路走,却穿行向路旁的荒野之中。   伫立在道旁,景鹤轩凝视着逐渐消散的雾氲,眉宇间泛起一片淡淡的阴郁,他似是在思量着什么,也好像在忧虑着什么……微微吁了口气,他迅速牵着坐骑离开现场,寻了一处幽隐所在先将马儿拴好,然后,他循着那少女逸去的方向匆匆赶往。   他奔掠得极快,尽他所能的快,而且,他在奔行中努力掩蔽着自己的身形——在那闪飞起落的影像中,看上去便只是一抹淡淡的轻烟,一抹旋舞不定,隐现无常的轻烟。他希望还来得及。   于是,他发现那少女了。   少女似乎走得很困乏,也似是身上的创伤令她过度的虚软,景鹤轩看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停止了前行,独自坐在一块石头上喘息。   少女的模样使人怜惜,她的秀发披拂双肩,垂于额前的几绺发丝却被汗水黏沾在额角上,青白的脸蛋浮现着一缕病态的红晕;她仍然用左手托着右腕,而她的右腕业已乌肿透紫,每一次轻轻的移动,俱皆引起她不可抑制的颤抖,她急迫的呼吸着,甚至可从她的呼吸声里体会出她无告的痛苦与悲哀……隐伏在少女左侧那丛深密的杂草里,景鹤轩屏息注视少女四周的动静,他并不担心少女如今的身体状况,他留意的是可能加诸于这少女身上更严重的伤害。   他并不怀疑自己的判断有多大的或然率,他几乎认定了会是他预料中的那种演变——江湖风云,波谲云诡,其阻毒寡绝之处尤为难言,鸟尽弓藏的把戏已是层出不穷,对于一个失败者的待遇就更加残酷了,如果那个失败者在事先尚领取了报酬,他将会发觉,报酬的价值会和他的生命同等!   景鹤轩就在等待那一刻的到来,他不认为利用这少女的那些人会如此宽大的恕宥这个少女,他很清楚,在某些惯于讲求 “目的”效果的狠辣人物而言, “失败”这个名词,与“死亡”乃是无甚分别的。   他也曾犹豫过——犹豫是不是该来救援这个女人,实际上他对这少女已经仁尽义至,少女往后的遭遇,可谓与他毫无关连,但是,他却觉得不甘又不忍。不甘的是从他手上放出的一条生命眼看着又被那些人予以剥夺,不忍的是他无法预见死亡而无动于衷,另外一个下意识的原因:他总希望这少女能活着,或许可从少女身上多少探悉一点什么,以眼前的形势来说,这少女乃是一条最佳的线索……隐伏在深草丛中,他如同这堆野草的一部分,掩饰得完密而自然,他的精神与力量皆已贯注聚集,他将不容这少女遭至伤害——少女的这条命,可是由他这里超脱的呢!   坐在石头上的那位姑娘,似已稍稍缓过气来,她向附近的环境茫然望了望,十分艰辛的站起,拖动着脚步,继续吃力的朝前走——就在这时,正对少女前方三丈多的一棵树上,突然闪起了六点寒星,那六点寒星的来势快不可言,几乎光芒甫映,便已到了少女身前!   少女猛然间愣了,她来不及躲避,甚至来不及呼叫,只骤而张嘴,发出一声惊恐又绝望的 “啊啊”音调,她凸瞪着双眼,无助的等待着那六枚暗器钉透进她的身体——斜刺里,时间拿捏得巧到不能再巧,一阵猝起的劲力宛如一阵平地卷扬的狂飚,兜扫之下,把那少女推撞到五步之外!   “砰”“砰”连响中,少女方才站立的地方,已经并排插嵌着六枚铜钱大小的 “八角飞星”——那种泛映蓝光,淬有剧毒的“八角飞星”!   是的,当然是景鹤轩解救了那个少女,但他却安排得十分自然,出手的现示与时机的配合,全都那等天衣无缝,仿佛是那少女本能的反应一样。但少女本人却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她知道有人救了她,只是,她尚不知道救了她的那个人又是景鹤轩罢了……仆跌在地下的少女惊魂未定,她惶怵又愤怒的向那棵枝叶茂密的大树上搜视着,而树上枝叶分扬,两条人影大鸟般飞掠过来。那是两个瘦削黝黑的人物,都在四旬上下,一式的黑衣黑巾,一式的成对三尺银枪,更是一式的表情冷漠,形色寡绝。   看样子,少女也不认识这两个人,她在刹时怔忡之后,不禁气愤的叫嚷起来:   “你们是什么人?我和你们素不相识,彼此无怨无仇,怎的尚未朝面,便用喂毒暗青子算计人?”两个黑衣人缓步走上前来,右边的那个半点笑味不带的笑了笑,语声阴冷的道:   “你是程紫蓝,‘芊芊玉手’程紫蓝?”   少女爬起身来咬着牙道:   “我是程紫蓝,怎么样?”   黑衣人生硬的道:   “不怎么样,程姑娘,只是验明正身罢了。”程紫蓝的神色先是一愣,但她立即想通了这是怎么回事——气得全身发抖,她悲愤的道:   “我明白了,是‘王老蛇头’叫你们来杀我灭口的。”黑衣人嘿嘿笑道:   “是不是‘王老蛇头’的交代你不用管,程姑娘,干这种买卖的规矩你也晓得,说起来,我们还算同行呢,问题是你不该把事情办砸了还向对方泄了秘密,这么一来,你就只好认命啦。”   程紫蓝尖声道:   “胡说,我没有向姓景的吐露片言只字,我甚至连自己的姓名都没有告诉他,事情办砸了我承认,但我已尽了全力,并不是故意敷衍, ‘王老蛇头’   如果觉得不值,我可以把收受他的两千两银子退还给他——”   摇摇头,黑衣人道:   “你也是行家,程姑娘,怎的内行人偏说外行话?干我们这行,担下事拿了钱,就等于全身抹上一层剥皮胶,事办妥了,无牵无挂,出了岔子,想囫囵着朝外退可就难了,何况你还露了底,泄了密!”   程紫蓝激愤又委屈的申辩着:   “我没有露底泄密,我真的没有,我要怎么向你们说你们才相信?”   黑衣人寒森森的道:   “程姑娘,你怎么说也没有用,我们是拿人钱财,予人消灾,替谁办事听谁的;你也不想想,你是和 ‘臭皮囊’汤尔两个人搭档上场的,结果老汤尔挨了刀挺了尸,你却好端端的留下性命来,其中缘由,不想可知,一定是老汤尔在失手之后不肯向对方招供内情,方才遭了毒手,反过来,你包管出卖了当事的主儿,对方才容你活着,任你生了一百张嘴,怕也辩不清这个恶嫌了!”   面容因为过度的激愤而扯得歪扭了,程紫蓝噎着气道: “你们……岂能只以一己的猜测……而否定事实的真相!这……简直是横暴!”   目光是狠酷得不泛丝毫人味的,黑衣人道:   “怨来怨去,你只能怨自己机灵不足,本事太差,上阵失风却又苟活下 来;我们照规矩行事,程姑娘,你好歹也就成全了彼此吧!”   退后一步,程紫蓝瞋目叫道:   “不,你们不能这样皂白不分的向我滥施毒手,我要去见‘王老蛇头’,我要同他当面把话说清楚,我要告诉他,我没有出卖他,我没有出卖任何一个人,他不能如此武断斩尽杀绝——”   黑衣人带着那样讥刺意味望着她,缓缓的道: “你也是混过一段辰光的过来人,程紫蓝,不想你却恁般天真幼稚,此时此刻,你还打算和 ‘李老斧头’朝面,岂非痴人说梦话?可笑可悲之极!”   程紫蓝惊怒交集,簌簌的抖着:   “你们甚至不给我一个辩白的机会?不给我半步证实清白的余地!”   黑衣人僵木的道:   “我们只照委托的主儿吩咐行事,只按我们认定的可能来下评断,其他一切,我们就顾不着了,也没有必要去顾全了!”   程紫蓝泣血摧肝般叫着:   “我知道,我明白,你们的目的就是来杀我,不论我是多冤枉,多么委屈,你们也不会考虑杀戮之外的手段,对你们而言,这只是一件工作,工作了便算交差,你们决不探讨这桩工作的内涵如何,天理、人情、世道,在你们看来全是毫无价值的东西!你们唯一注重的就是代价,至于这代价是污秽抑血腥,卑鄙或酷毒,便皆不在你们的忖量之内了……”   有些惊讶,也有些迷惑的注视着正在叫喊中的程紫蓝,黑衣人的样子宛似在端详一个怪物:   “你真有点不正常了,程紫蓝,就算你是气恨填膺或是求命过急吧,也不该说出这番不伦不类的话来,这已不仅是笑话,更是疯话、癫话,像你这种人,怎会具有此般的思维?这不是叫人莫名其妙么?”   程紫蓝红着眼,咬牙切齿的道:   “像我这种人?我是怎样的一种人?我告诉你们一些道理,灌输你们一点良知,这就叫 ‘不伦不类’?‘莫名其妙’?”   黑衣人古怪的一笑:   “不错,是不伦不类,更是莫名其妙;程紫蓝,你在今天之前,也曾是干这一行的——谋杀的一行,纵然资历不算长久,却也有过不少次的经验,在我们所熟知的圈子里, ‘芊芊玉手’亦是一号不大不小的人物,似你这样的人,竟然会谈到 ‘天理’、‘人情’、‘世道’,顾及代价之外的种种良知,岂不是一桩天大的笑话?程紫蓝,我问你,在你双手染血,追魂夺命的过往里,你自己亦曾考虑过这些么?忖度过这些么?若然,你便必不会站立在我们面前!”   于是,程紫蓝不由窒迫了,失措了,她努力想反驳,想顶撞,却就是寻思不出一个足以证明自己 “与众不同”的事实来……这是个十分难堪的讥诮,多年同流合污的行为业已铸成!不能抹煞的历史,在根本上,或许她本人的心性有着残酷与邪恶以外的善良,然而在今天之前她却一直没有表露过,现在才来谈论这些,非但是贻人的笑柄,自家更有着无可弥补的悲哀与怅恨,原是一丘之貉,尚有什么可以自表清高之处?   黑衣人眯着双眼,不紧不慢的道:   “是时候了,程紫蓝,我们念在同行之谊,可以给你一个优待——我们答应你挑拣你认为较适宜的方法上路,你自己动手,或者由我们代劳,皆无不可。”   好一个 “同行之谊”,好一个“优待”!程紫蓝几乎将满腔的热血从七窍中鼓喷出来。   黑衣人又阴鸷的道:   “别以为这只是个小小的惠遇,程紫蓝,其中分别甚大,同是死亡的结果,快慢急缓予人的感受却大有差别,你行事经年,恐怕给苦主儿这等的优待也少之又少吧!”   程紫蓝唇角抽搐着,好像已显得极为孱弱:   “你们……非这样做不可?”   黑衣人冷冷的道:   “无可改易——当然你要反抗也悉随尊便,方才我们那六枚 ‘八角飞星’   未能将你置诸死地,看你的应变身手,倒也相当利落,你若不嫌麻烦,大可同我们哥俩拼上一拼!”   一提到这件事,程紫蓝突然两眼闪出了光彩,她几乎忘了——几乎忘了先前有人援救她的这桩隐密;于是,她迫不及待的,急切的向四周察视。   黑衣人道:   “你还看什么呢?程紫蓝,期盼奇迹出现么?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吧,像我们这种人,一旦碰上危险,就只好认命,老天决不会慈悲我们的……”   程紫蓝不能断定那暗中救助她的人是否仍然隐伏附近,没有离去,她任什么也不曾看到,忽而,她竟产生了怀疑——怀疑躲开那六枚 “八角飞星”   之袭的刹那,到底是她本身的直觉反应还是确然有人暗里相助了。   艰辛的咽了口唾液,她感到胸膈间有种涨塞的窒闷,呐呐的,她道:   “二位……我们素无怨仇,今日以前,甚至毫不相识……你们二位也是受人之托,尚祈高抬贵手,容我先与 ‘王老蛇头’见上一面,见过之后,或生或死……我,我也再无遗憾……”   黑衣人坚决的道:   “这是不可能的,程紫蓝!”   一直没有开过口的另一个黑衣人,这时忽然出声,低沉而冷硬:   “回想一下,程紫蓝,你和‘臭皮囊’汤尔在接下这桩买卖的时候,托事的主儿都和你们约定了些什么!你难道记不得了?”   嘴巴微微翕张着,程紫蓝挣扎似的呢喃:   “他说……他说……”   “你们之间,有三项约定,一是成事之后,自此两便,并永不得向外泄露其中隐密;二是万一事败,必须脱离现场,不得受执于对方;三是若不幸受执于对方,亦不得稍有泄底之行为。有关后两项,更有一条附注——如果事败,未能逃离而受执于人,则以各人性命表白坚贞,如此,你们的酬劳便加付三倍给你们指定的亲人,反之,则你们迟早必遭狙杀;程紫蓝,我说得对不对?”   程紫蓝痛苦的道:   “但我并未泄底……”   那黑衣人狠毒的道:   “这个我们不管,我们只是来执行由你亲自允诺的条件——以性命表白坚贞,无论你泄底不曾,为了将来死无对证,我们都要灭口,而你推三阻四,硬拒软求,则益见你心中有虚,所行不实,目前你所待受的,已不只是 ‘表白坚贞’,更是你应遭的报应与惩罚!”   额头上青细筋脉在凸浮,在蠕动,程紫蓝的呼吸也越发急促了,她不由自主的往后倒退,绝望的向周遭寻视,一边窒迫的呻吟着:   “天……有谁来救救我,救救我……”   两个黑衣人缓慢却坚定的逼向前来,两张脸上全布着凝形的煞气,他们将不会稍有犹豫,稍存仁慈。   他们全打算一击之下便夺取程紫蓝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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