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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有得救有得救,别担心。"   "我们已想尽办法。"丽香呜咽。   一日之间,她似老了十年,身体佝楼,四肢软弱。   生香服侍姐姐吃药,安排她睡下来。   她即时去找郑展堂。   秘书迎出来说:"郑先生开会。"   "我有要紧事,不能等,请他出来一下。"   秘书知道这个漂亮的少女身分特殊,迟疑一下,决定汇报。   片刻,郑展堂自会议室出来,看到面色苍白神情异常的郁生香,立刻吩咐:"你去我房间稍候,我交待一两句即来。"   算得难能可贵了。   可是那十来分钟,像半个世纪那么长。   虽然外婆一直说,数十年晃眼消逝,并非难事。   郑展堂推门进来,生香转过头去,脖子有点酸软。   她立刻说明来意。   郑展堂张大了嘴,半晌做不得声。   然后,他斟了一杯白兰地,喝一口。   "怎么会跑到人家军事基地去取外景?又不是时装片。"   "别研究这些了,你人面广,可有救?"   "有是有。"生香一听已经放下心头一块大石。   "现成有一个人,一句话,底片明朝即可放出来。"   "我不相信。"   "我说的都是实话。"   "此君是谁?"   "这人叫吴华立。"   生香仿佛听过这个名字。   "我们如何去求他?"   郑展堂笑了,"我们?我是我,你是你,那是你们的事,我至多扯一扯线,做个中间人。"   "好,我该怎么去求他?"   郑展堂为生香的勇气感动,叹口气。   他说:"这位吴先生,正是我说了近一年,那个想结识你的人。"   生香松一大口气,像遇溺之人被托出海面吸入新鲜空气一样。   "这好办呀。"   郑展堂凝视她,"你怎么知道人家要的是什么?"   生香苦涩地一笑,"当然不会是我的灵魂。"   郑展堂说:"你对丽香的忠诚,一直使我感动。"   "她养活我,我当然要报答她。"   "照顾你是她的责任。"   "她牺牲很大,而且都记录在银幕上,我看过她的影片,一些,真猥琐得不堪入目,为着家人生活,她也一一忍耐,她为我,我为她,也是应该的,凭什么我会比她高贵呢,我们是姐妹,或者,是母女。"   郑展堂沉默一会儿。   片刻他说,"即使有难,我也不会叫你们睡到街上去。"   生香略觉宽慰。   "你在这里等一等,我到内厅去打一个电话。"   办公室转角,有一间小小套房,他用来休息用。   当下他走进去,掩上门。   生香在门外等。   以前,她一直纳罕,他们是怎么与她们谈的条件,现在她明白了。   大抵不用她们开口,恐怕都有中间人。   真的实行起来,也不比想象中尴尬,冷静地。理智地,说出交换的条款。   才三五分钟,郑展堂已经出来。   "关于影片的资料……"   "我马上回家传真给你。"   "那些片约值多少?"   "丽香整副家当。"   "其实,她的家当也不值几多。"   "你错了,郑先生,那是她凭劳力赚回来。"   "一早叫她不要冒险投资。"   "一个人到了某一阶段,总想证明一些什么。"   郑展堂叹口气,"我遇见丽香之际,她正值你这样年龄。"   可是,已经有一个私生子。   生香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那个孩子,就是她。   别人生孩子,伴侣热烈盼望,公公婆婆、父母亲尽力照顾,她却一个人孤零零承受白眼压力。   奇是奇在到头来,这一切创伤苦楚辛酸也并未曾在她肉体或灵魂上显露出来。   她也算得是一个奇女子。   到了家,外婆惊疑地问:"丽香怎么回来了?"   生香镇定地笑,"这是她的家,不让她回来乎。"   去看了看丽香,仍在熟睡。   很好,憩睡可治百病。   生香联络到导演,谈了半晌,把一切资料记录下来,放下电话,详细列出制作人姓名、影片名称、合作单位、底片数量,外景地点、日期。   一边写她的手一边颤抖。   额角淌着汗,慌张的她不相信她会写字,一笔一划都努力地做,片刻手指手腕与肩膀都酸痛起来。   郑展堂的秘书来电催促:"请问资料找齐没有?"   "好了,此刻就传真过来,请查收。"   稍后,秘书再来一通电话,"郑先生说,资料已到对方手中,请安心等候消息。"   为此,生香一辈子感激郑展堂这个人。   他没有叫她等。   他没有搞小动作,卖关子,百上加斤,令她焦虑。   这已是现今世界的仁人君子。   生香一夜不寐。   丽香倒是呼吸均匀,连睡姿都没换过。   生香一个人坐在露台上沉思。   那位吴华立先生看过资料,想必会召她去见面谈条件。   他要什么不要紧,可是,一定要保证取回底片。   生香紧张而疲倦,终于也在藤椅子上睡着。   是外婆叫醒她。   "当心着凉,为什么不回房去睡,你俩有什么事瞒着我不说?"   生香紧握着外婆的手丽香。   电话铃刺耳地在清晨响起来。   吵醒了丽香,惺忪沮丧地说:"生香,听听,说我不在。"   生香取过话筒,听对方讲了几句,脸上渐渐露出喜色来。   过一会儿,她把话筒递到丽香耳边,"你听听。"   丽香呻吟,"我不在。"   "是冯导演。"   "我已经死了。"   "最好消息。"   生香把耳筒接到丽香耳边,那导演哗啦哗啦的在那边说起来。   丽香立刻睁大眼,像看到神迹一样。   她清醒过来,抓紧电话,听清楚每一个字。   忽然之间她泪如泉涌,体内一切毒素排泄出来,她丢下电话,大声喊:"底片发回了,底片发回了。"   真快。   那人也真大力,先办妥了事情,再来与她谈条件,她大可以撒赖,不过,他大概也不怕她飞得出他掌心。   这是一个非常有势力的人。   丽香长长吁出一口气,瘫痪在床。   "奇怪。"她说,"我头不痛了,呼吸也顺畅起来,一条命又捡了回来,生香,替我准备早餐,唉,江湖如此险恶,拍完这部戏我决定搞退休移民。"   生香的手也渐渐回暖。   外婆根本不知一家子险些要睡到街上去,一径准备早饭。   生香默默看着外婆背脊,是,这个担子轮到年轻力壮的她来挑了。天经地义,每代负责二十年。   电话铃又响起来。   生香知道是找她。   果然,是郑展堂喜悦的声音,"此君像不像救命皇菩萨?"   "没话讲。"   "丽香放心了?"   "她正一边看早报一边吃粥。"   郑展堂笑了几声,"那多好,再见。"   什么,再见?   "慢着,我几时去见那位吴先生?"   郑展堂一怔,"你想见他吗?"   "不,他难道不想见我?"   "他说助人为快乐之本,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他亦没惊动什么人,只不过讲了几句话,答应请吃饭,如此而已。"   "我——不必见他?"   "将来一定有机会。"   郑展堂挂断电话。   天下有这么便宜的事?   吃完早餐,丽香头脑清醒起来。   捧着乌龙茶,她喃喃自语:"一觉睡醒,烦恼不翼而飞,这里边,有什么学问?"   生香过去笑道:"平日你好事多为,感动了上苍。"   "去你的。"   阳光下,生香看到她眼角聚集了细纹。   这些皱纹不是来旅游,而是来定居的,一旦安顿,绝不打算走开。   不过不妨不妨,医科昌明,一定可以抚平。   "是谁高抬贵手呢?"   "冯导演一定心中有数。"   "咦,我怎么在此同无知妇孺一直唠叨?我还是出去与老许商量后事是正经。"   她梳洗更衣,匆匆忙忙赶出门去。   外婆疑惑地说:"她昨夜明明有心事。"   "不管怎样,已经雨过天晴。"   "这么快?"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外婆看着生香,伸手来抚她的脸。   "你同丽香一个印子。"   "我哪有她那般漂亮能干。"   "其实,你们都是好孩子。"   生香微笑。   "只是,人乖,命不乖。"   "谁说的,我们还不是好好活着。"   外婆落下泪来,"谁说不是。"她又笑了。   生香一看钟,"哎呀呀,我要迟到了。"   她闪进课室,轻轻坐下。   打了下课铃才向老师解释。   此刻的郁生香早已获得平反,偶尔迟到,不算一回事。   片子发回,一格不少,他们踌躇了一日:到底发生过什么事,谁是救命恩人,抑或,注定命不该绝?   之后,因为赶戏,忙得人仰马翻,再也无暇研究命运,当作鸿运当头,也就一了百了。   丽香把海报的样子,取回家来看。   "这款海报由米国人设计。"   "还有其它的吗?"   "这张是自己人的杰作。"   生香说:"好多了。"   "喂,会不会是你不懂得欣赏?"   "我不崇洋,因为我深谙流利英语。"   "我也觉得是小祝设计得好。"   生香笑。   丽香站在海报前踱步,她必需即时下决心。   一个人在做出抉择之时,往往有股沉寂的专注美态。   生香看着她,轻轻说:"姐姐与以前不同了。"   丽香转过头来,笑笑,"我也觉得。"   "比从前更漂亮。"   她坐下来喝一口咖啡,"谁说的,更丑才真,一日,大声同工作人员理论,猛一抬头,看到一块玻璃中自己的反映,原来叉着腰,倒竖眉毛,嘴角往下垂,哎唷唷,吓一跳,这恶婆子是谁?原来是我郁丽香。"   生香亦笑,"所以许多能干的男人不让妻、女、爱侣出来工作。"   "是,养着一屋低能儿。"   "不与社会其他人比较,也无所谓。"   丽香最终取起一张海报,"我挑小祝这张。"   "当然,你看,一钩残月叠影女主角倩影,多有情调,保证唬得洋人一愣一愣。"   丽香瞪她一眼,接着笑了。   那是傍晚,生香接到郑展堂电话:"请出来一下。"   生香即刻惶恐,"可是——"   "呵,不不,是我想见你,我有话说。"   到底年轻,生香随即放下心事,"我马上来。"   外婆问:"去何处?"   "约了朋友。"   "你有朋友了吗?"   "不,外婆,是普通朋友罢了。"   "生香,你自己当心。"   "我晓得。"   "我那套已残旧,教你也无用,你谨记边学边做。"   生香略觉凄惶,她见过一些幸福儿童,真是父亲牵一只手,母亲拖另一只手,到池上有水坑,父母一用力,提着两只小手双足离地跨过,化险为夷。   她有谁?   生香叹口气,过去握一握外婆的手。   郑展堂在办公室等她。   听见她脚步声转过头来,第一句话就说:"我离婚了。"   生香一怔,怎么在这种时刻离起婚来?   "我老婆不要我了。"   生香一听,嗤一声笑出来,天下竟有此滑稽之事。   "她在米国碰见二十年前的旧情人,对方丧偶,二人一拍即合,命律师拟了离婚书叫我签署。"   生香的嘴咧得老大,笑意越来越浓,这叫作善恶到头终有报,若然不报,时辰未到。   "你好似不大同情我。"   "哈哈哈哈哈。"   "生香!"   "孩子归谁?"   "他们早已长大成人,归社会。"   "财产呢?"   "要得不多,原来名下的房产珠宝自然不会还我,其余一概不要,看来新生活已足够令她满足。"   "恭喜你,郑先生,你又是一个吃香的王老五了。"   郑展堂却非常沮丧,"从前,我有什么烦恼,在你姐姐处说了一遍,回家又可重头倾诉,现在,只得闷在心中。"   "你会习惯的。"   "太寂寞了。"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再找几名红颜知己好了。"   "你有所不知,感情需时间培养,我现在哪里还有时间。"   生香又待笑他,可是内心恻然,他不是坏人,他曾善待她们姐妹,他一直关心她们。   故此,生香咬着嘴唇强忍着笑。   半晌,她说:"改天再听你倾诉。"   "生香,请匀出时间给我。"   "一定。"   生香走到电梯大堂,正欲放声大笑个痛快,忽然秘书追出来,"郁小姐,请止步。"   生香站住,"什么事?"   "郑先生请你回去听一听电话。"   是谁,谁知道她在这里?   生香只得打回头。   只见郑展堂亲自拿着电话,见到她,低声说:   "来了。"   生香问:"谁?"   郑展堂轻轻答:"吴华立。"   啊,生香震惊,债主临门!   她一刹那不知如何开口。   那边一直静静等她。   终于,生香搔着发麻的头皮说:"吴先生,你好。"   "生香,你好。"   声音很年轻很温和。   生香略觉安慰,"真不知如何道谢才好。"   "不用客气。"   生香清清喉咙,"或许应该面谢。"   "一定会有机会见面。"   生香僵住,再也找不到言语。   对方沉默一会儿,忽然说:"再听到你的声音真好,生香,再见!"   他挂断电话。   生香到这时候才了解到如释重负四字的真正意义。   郑展堂过来问:"讲完了?"   生香很轻松,"是。"   "可有订下约会?"   "没有。"   "他最近的确不大见人。"   "我走了。"   "不送。"   生香在归家途中才想起那人说过的话。   "再听到你的声音真好。"   再?他几时听过她的声音?   他见过她?   不可能。   过两日,丽香在客厅中看报纸,同生香说:"郑展堂离婚了。"   生香故意乱问:"报上说的吗?"   "不,由熟人告诉我。"   "啊""约五六年前,叫我拿阳寿来换这个消息我都愿意。"   "嗯。"   "今日,我情愿长命百岁。"   "哦。"   "你看,此一时也,彼一时也。"   "这句成语真有意义。"   "所以,再叫我们伤心流泪的事都会过去。"   "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生香,告诉我一件事。"   "什么事?"   "你那油腔滑调,满嘴敷衍,自何处学来?"   "嗄,狗咬吕洞宾哩,不识好人心。"   自从听过吴华立的声音之后,生香心中的恐惧略减。   不是七老八十岁衰翁,也不是粗人,语气斯文,不见嚣张专横。   已是不幸中大幸。   年轻女子心中充满幻想。   也许一日下课,那人会在门口等:"现在,是你跟我走的时候了。"   像太阳神阿波罗抢走月桂花达芙妮那样把她带到不知名之处。   可是,校门口孑无一人。   雨季开始,这是都会中最麻烦的季节,寸步难行,无论打伞或穿雨衣,结果都是通身湿。   生香仍然步行,穿上水靴,雨衣,到了学校,脱下换上球鞋。   课室里老有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及汗气,墙壁上冒出水珠来。   女同学纷纷到家政室去熨干校服裙。   生香抬起头,将来,无论遭遇到什么事,她都会想起上学这段温馨的日子。   新任校长开明大方,与同学们没有距离,但也不亲热,她喜欢她的工作,可是却没有把学生当子女,不卑不亢,令人十分舒服。   最坏的仿佛已经过去,抑或,根本还没有来?   天天下牛筋那样粗白花花的大雨。   丽香说:"谢谢天,外景已经全部完成。"   "算顺利吧?"   "不能再好,全体工作人员连伤风感冒都无,吹淡风,亦无人轧戏,从从容容做,众人有商有量。"   "收得回来吗?"   "卖得七七八八了。"   "真是奇迹。"   "这也是我最后一部戏。"   生香听了,竖起大拇指,"在赌场中,赢的人不是拿到好牌的人,而是知道几时离开牌桌的人。"   丽香颓然,"还是纯做演员简单得多。"   "那还不如退下来好。"   "三十岁就退休,以后干什么?"   "终于承认有三十岁了。"   丽香也笑,"糟,一时不察,被你计算。"   "抛头露面那么些日子,你不累?"   丽香沉默。   "不如带我与外婆移民。"   "听你那口气,像煞说走就走。"   "不都是那样走的吗?"   "我留恋这里的音乐,多热闹同刺激。"   生香不再多说。   丽香打一个呵欠,颓然栽倒床上。   有人按铃,是花店送花来,生香将花放在茶几上。   外婆出来看到,"啊,是栀子花。"   香气扑鼻。   "以前郑先生老送栀子花给丽香。"   生香看花篮上结的名字,"不就是老郑送来。"   "咦?"外婆倒有一丝欢喜,"难道他回心转意了吗?"   这便是老式妇女的想法,生香嗤一声笑,能够叫一个人回心转意始终是功力的表示。   老板回心转意,男伴回心转意,甚至是一个家务助理回心转意,都值得安慰。   外婆试探地问:"生香,她还会收录他吗?"   生香握着外婆的手,"我不认为她会。"   外婆无奈地叹口气。   "这是好事呀,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可是,你看她圈内朋友,漂亮的似舞男,丑的似地痞。"   "以貌取人,失之子羽。"   咬文嚼字端的有趣。   "唉,管不到那么多。"外婆走开。   电话接着来了。   "花收到没有?"   "谢谢你。"   "丽香有何表示?"   "她午睡未醒。"   "啊,"十分失望,又问,"你觉得成数如何?"   "何种成数?股票上落抑或外币强弱?"   "我俩复合的成数。"   生香不出声。   "给我一个预测。"   "零。"   "不至于吧?"   "郑先生,凡事过去了算数,努力向前看,何必走回头路。"   郑展堂在那边沉哦。   "郑先生,你想想,我说得有无道理。"   "可是——"   "彼此已经在对方身上用了十年,这真是最可贵的奉献,不必画蛇添足了。"   "生香你口气似个老太太。"   生香索性这样说:"让它告一个段落吧,大家只有好。"   郑展堂挂断电话。   半晌丽香起来,匆匆更衣化妆。   "赶到什么地方去?"   "招待记者,你要不要来?"   生香双手乱摇,吓得退两步。   丽香伸手过去抚她的头发,温柔地说:"你看你,出不得场面。"   索索鼻子,"什么香?"看到花篮,"谁摆这个白花?呸呸呸,扔出去,同外婆,卖花要买红掌,或是红玫瑰。"   司机上来按铃,丽香抢过手袋,小跑步那样走出去,嘭一声关上门。   生香并没有把花丢掉,她把面孔埋进花丛,深深嗅那香气。   能够忘记,真是天下至大福气。   所以丽香要故意忙得七零八落,转身工夫也无,以免有时间保留残余记忆。   第二天,摊开报纸娱乐版,看到招待会记录。   "郁丽香秋季将开拍侦探推理片,剧本正在筹备中。"   最后一部之后永远还有最后一部。   生香苦笑。   外婆问:"欲罢不能?""不,招待记者,找个话题吧了。"   外婆狐疑,"讲过话要算数的吧。"   生香抬起头,"戏行不必,这是做戏的人特权,要是讲的话都得算数,那还怎么演戏。"   外婆叹口气说:"历年来我见过不少上门来借贷的行家。"   蹑手蹑脚在门外等,由外婆在门缝中塞钞票出去打发掉。   从前,也都是独挡一面的人物。   "某大导演落魄,连一部二手日本车都要被车行当街拖走。"   生香打一个寒颤,"真恐怖。"   "我是希望丽香早日收手啦。"   "我会同她说。"   "我怕她骂你。"   生香微笑,"给姐姐骂几句,不妨。"   外婆欲语还休。   生香怕外婆同她说起身世,连忙顾左右而言他。   "电话找你。"   生香以为是同学来问功课,连忙走进房间。   对方声音是陌生的。   "生香,冒昧了。"   生香立刻知道他是谁。紧张得手心冒汗,"不要紧,吴先生,我有空。"   他笑了,"你好记性。"   生香坐下来,"吴先生找我有事?"   "没有特别事故,只是想问,你可愿意与我见一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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