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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风唤雨云
     飞羽心头一震,他本想探问到底是什么事,但“水中蛟”未说,他便也未问,死般沉寂中的时间,爬行得有如蜗牛般缓慢,也不知过了多久,突听一阵蹄声,自远而近,瞬息即至。   四匹白马,驮着四条白衣大汉,健马长嘶,停在岸边。四条白衣汉子,白帽白履,白巾蒙面,头上戴着一顶尖尖的白布帽子,飘身下马,飘身上船,行走之间,有如鬼魅一般。   船上一无声息,只有这四条白衣汉子的脚步,沙沙轻响,四人不前不后,一排走到“水中蛟”面前,八只漆黑的眼睛,在白布里凛凛生光,当中一人冷冷道:“如何答复?请快答复!”   “水中蛟”道:“你还要答复么?”   白衣人冷笑一声,也不答话,“水中蛟”狂笑道:“好!我便让你听听太湖男儿的答复!”   狂笑未了,他庞大的身躯,便刷地掠上舱顶,双臂一振,大声道:“若有人要我们让出太湖,太湖男儿该如何答覆?”   四下轰然怒吼:“和他拼了!”吼声有如群雷震耳!”   “水中蛟”仰笑狂笑道:“听到了么?这便是太湖男儿的答覆,你要太湖男儿离去,只有抬去太湖男儿的尸首!”   四个白衣人对望一眼,冷笑一声,一言不发,拧身掠上了岸,打马如飞而去,四点白影,自近而远,没于黑暗。   “水中蛟”道:“云兄,这便是我们拼命的缘故,我们兄弟纵然死了,也不就将清清白白的太湖基业,让给不清不白的强徒,只可惜……唉……二十余年,太湖兄弟,俱是以打渔为生,早已荒废了武功,而我……唉!更是自幼没有下过苦功,否则今日又是何惧?我以龙王显灵的故事,激起弟兄们的士气,却不知该用什么,激起我自己的士气!”   云飞羽见了他方才的身手,已发觉他武功不弱,知道他想必是只因为终日打渔,是以在武林中毫无声名。   他唏嘘半晌方待答话,突见“水中蛟”面色一变,随着他目光望去,只见远处黑暗中,突地现出一条白线,到后来白线变为一片白影,岸上便起了阵阵沙沙的脚步声,白影渐近,却是无数个遍身穿白衣、白袜、白覆、白布蒙面、头上戴着三角白帽的人,自黑暗中大步而来。   步覆之声,渐渐清晰,渐渐沉重……高桅上铜锣突然“叭”地一响,数十条船上的汉子,一个个精赤着上身,手持钢刀鱼叉,跃到船舷上。   白衣人离岸数尺,姚一齐停下脚步,队中大步走出两人,这两人装束打扮都和别人一样,但头上的三角帽子,却比别人高些,一人身材硕长,一人矮矮胖胖,高的一人锐声道:“请瓢把子出来说话!”   “水中蛟”朗声道:“太湖男儿,又非绿林强盗,哪里来的瓢把!”他叉手往船头一站,灯光下看来,当真是威风凛凛。   白衣人道:“既非瓢把子,你是什么人?”   “水中蛟”道:“我是说话的人!”   矮的一个白衣人冷悠悠说道:“有人说话,事就好办,你们不肯让出太湖,想待怎地?”   “水中蛟”狂笑道:“你们凭什么要咱们让出太湖?”   高的一人冷冷道:“我们凭的什么,你心里还不知道?是要单打?是要群殴,但凭你们选择作主!”   “水中蛟”道:“我们既不单打,也不殴打。”   白衣人齐地一愣,“水中蛟”厉声接道:“只因咱们弟兄多半不会武功,咱们只有拼命!拼去你们一人够本,拼去两个赚钱,太湖男儿既不会打家动舍,也不会比武争锋,但拼命却是在行得很,不信你倒尽管试试!”语声沉厉,隐含杀机,端的令人听了心寒。   白衣人冷笑道:“拼命,拼命又有何用?我银旗门下,聚集四姚精英,武功俱是一流身手!我劝你……”   云飞羽心头一震,大喝道:“且慢!”一步赶到“水中蛟”身侧,大声道:“朋友们都是银旗门下?”   白衣人道:“正是!”矮的一人却悄悄转过了头去,似乎不愿见到云梦白那锐利的目光。   云飞羽厉声道:“你可是掌门人么?”   白衣人道:“敝门掌门人虽然萍迹四海,云游无定,但他老人家已于日前仙去了!如今的银旗门.便是由我两人统率!”   云飞羽冷笑道:“如此说来,你两位便是银旗门的新任掌门人了!这倒该恭喜一番。”   白衣人道:“不敢,只要太湖弟兄……”   云飞羽突地面色一沉,大喝道:“既是掌门人,白银旗在哪里?”   白衣人神情一震,冷笑道:“你有何资格令我取出白银旗?白银旗是你可以随意看得的么?”   云飞羽道:“你既是以银旗掌门的身份令人让出太湖,便该取出白银旗!   你若取出了白银旗,太湖男儿立时便将太湖让出!”太湖男儿暗中俱为一怔,“水中蛟”亦有惊诧之色。   白衣人冷冷道:“你作得了主么?”   云飞羽大声道:“我自然可以作主!”太湖男儿更是一愣,“水中蛟”   的惊诧之色也更浓重!   白衣人目光四扫,见到了太湖男儿面上的神情,阴恻恻笑道:“你说可以作主,只怕别人却不让你作主哩!”   云飞羽道:“我自然可以作主!只因白银旗在这里!”此语一出,有如巨入投簇湖心一般!   群众俱都大哗,高矮两个白衣人,身子立刻一震,但那一群白衣人间,除了前面十余人外,后面的数十人竟都悄悄地没有丝毫动静,显见是银旗门统率门人弟子,有十分严的工夫!   “水中蛟”大喜道:“云兄,真……真的?”   白衣人定了定神,冷笑道:“真的么?拿来看看!”   云飞羽朗声道:“银旗门掌门人叶老前辈临终之际,亲手将‘白银旗’   交付于我,如何会假?”   群豪忍不住发出欢呼,高矮两个白衣人对望一眼,神色也微微发慌,高的一人道:“口说无凭,眼见姚真!”   云飞羽道:“此刻虽未带在身边,但日内便可取来。”   白衣人精神一振,仰天狂笑道:“我只当你是真的,却原来不过是条拖兵之计,教我们多等几日!”   云飞羽怒道:“云某平生不作虚言!”   白衣人狂笑道:“任你说出天来,今夜你等也要让出太湖。”狂笑声中,太湖男子心情又变得十分沉重!   “水中蛟”目光一转,突地大喝一声:“莫笑!”   这一声大喝,声如霹雳,众人果然俱都一怔。   “水中蛟”朗声道:“云兄毋庸取出白银旗,已可证明一事,那便是你两人手中绝无白银旗!”   白衣人惶骂道:“放屁,谁说……”   “水中蛟”厉声道:“你两人手中若有‘白银旗’,早就可以指出云兄之言乃是谎话,只因你两人手中根本没有白银旗,是以你两人才会犹疑不定,半信半疑,这道理显而易见,还骗得过谁么?”   矮的一人失声道:“谁说没有,就是不拿给你!”   云飞羽见到此人白巾上的眉目,听到他的声音,估量他的身材,心念一转,突地想起一人,大喝道:“原来是你!”   “水中蛟”变色道:“此人是谁?”   云飞羽道:“他便是‘西湖龙王’侯鹏云。”   矮的白衣人大笑道:“不错,难怪常听人道云世兄的眼力最是惊人,如今看来,果然名下无虚。”   云飞羽冷笑道:“阁下何时入了白银旗,怎地在下至今才知道,看来阁下或许只是假借银旗门之名而已吧,只是阁下家财巨万,已是一生用之不尽,却为何又要来谋夺太湖,难道还想做一做太湖龙王么?”   侯鹏云道:“银旗门弟子,遍于天下,非但别人难识谁是银旗门,有时银旗弟子彼此都不相识。”   云飞羽道:“不错,我早已听闻银旗门乃是江湖中最最奇怪的门派,但我也听说银旗门又是江湖间最最正派的门户,从不胡作非为,而今日阁下等人却又这样作法,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原来银旗门下,既无组织,亦不能自掌门人处学得武功,只不过是一些武林朋友的互助之会而已。   这银旗门之创立经过,言人人殊,平日看来,一无作为,但潜力却又甚是惊人,总之这门派与江湖中各种帮会门户俱都大不相同,只有掌门人代代相传,总握全权这一点,才与别的门户相似。   而此刻这近似宗教组织,又似文人诗酒之会,却大异绿林帮会的“银旗门”,居然也要强夺别人的地盘,自是异事。   只听侯鹏云缓缓道:“本门掌门人已换,此后行事,亦大异往日,这便是在下的解释!”   较高的白衣人道:“还与他解释什么,三更已过,再不让出太湖,本门弟兄便要动手了!”   侯鹏云道:“云世兄,在下良言相劝,你还是抽身世外的好!”再也不望云飞羽,回身喝道:“准备动手!”   那白衣人道:“掌声三声,便是限期!”   只听双掌互击,“叭”的一响,“水中蛟”厉声道:“掌声三百击也没有用,弟兄们准备动手!”   群豪轰然响应一声,湖岸边立刻充满杀气。   “水中蛟”沉声道:“云兄,那小女孩你要照顾着了。”   云飞羽道:“自有夏姑娘照顾!”   “水中蛟’双目一张,道:“你真要与太湖男儿共生死么?”   云飞羽轩眉道:“银旗门之事,在下亦有责任!”   “水中蛟”狂笑道:“今日若战胜了,明日你我痛醉!”嗖地撤下了一条钢鞭,闪闪耀眼生光。   云飞羽热血奔腾,环目四顾,只见这些太湖男儿,一个个神色间都显露出无比旺盛的生命之力,而这些市旗门弟子,一个个却木立如死,不禁暗忖道:“这些人武功虽不如银旗门下,但就凭这种士气,已比他们胜上十倍,今日一战,何患不胜!”一念至此,他豪气顿生,要藉今日一战,消一消心中的积郁!”   只因他自己深知人们若有士气与勇敢,便可以弱击强,以寡敌众,男儿血战,岂非快事!   只听掌声再次一响,血战一触即发!   云飞羽卓立船头,双拳紧握,目光紧盯着“西湖龙王”侯鹏云,侯鹏云心里发虚,只恨不能后退几步!   突听白衣人群之中,发出一声清啸,一条人影,横飞而起,一掠竟有三丈,凌空一折,飘飘落在大船头前。   此人身法之轻捷曼妙,使得众豪都为之一惊。   云飞羽暗惊忖道:“银旗门下,怎地竟有这般人物?今日之战,岂非……”   暗中一叹,拒绝再想。   只见此人微一躬身,大声道:“血战未起之前,我要先问这位云朋友一句话。”声音嘶哑,中气却极足。   云飞羽一怔,道:“什么话?”   这轻功高绝的白衣人道:“你是畜牲么?”云飞羽又是一怔,勃然怒道:   “你说什么?”侯鹏云与身旁的白衣人对望了一眼,目中都有惊讶之色。   群豪更是谁也想不到此时此地,此人竟会问出这么一句话来,俱都为之大哗,纷纷怒骂起来。   只见那白衣人冷冷一笑,缓缓道:“我问你,你可是畜牲?”云飞羽怒喝一声,冲下船头,他已知此人必是与自己有新仇或是旧恨,但他发怒之下,也不会仔细察此人究竟是谁,冲下船头,身形不停,右拳直击,左掌横切,呼呼攻出两招。   这白衣人身子一闪,横掠一丈,云飞羽如影随形,立跟过去,侯鹏云悄悄道:“此人是谁,你认得么?”   颀长白衣人也悄悄道:“无论是谁,都是个好对手!只怕是老头子的私人,你我也不可得罪了,先让他打一场也好!”   这两句话功夫,云飞羽暴雨般攻出数十拳,那白衣人的身子却有如浮云一般,飘然来去。   只见他俩身形渐渐转到船尾,那白衣人嘶声大喝道:“姓云的,咱家让了你十四招,要还手了!”   云飞羽大怒道:“谁要你让?”   说声姚落,突见白衣人竟向自己眨了眨眼睛,悄悄道:“喂,云神眼,怎么没有看出我是谁来?”   云飞羽心头一震,几乎被惊得晕在地上,只听这白衣人又道:“打下去,切莫住手,拳风越响越好!”   云飞羽虎虎击出两拳,口中悄悄道:“你……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怎地会……”   那白衣人低语道:“你睡觉时,我去四下探查,发觉了他们,便悄悄制住一个,脱下他衣服换上,混入他们之中,然后一齐来了!等他停住脚步,全神拼命的时候,我就在他们之间悄悄移动……”这白衣人赫然竟是夏飞霜,此刻她轻描淡写,娓娓而言,云飞羽听得却又惊又奇,又是佩服,双拳连环击出,拳风虽然激烈,其实却没有一丝拳路。   夏飞霜身形云动在他这毫无拳路的招式之间,掌手连挥,每招每式,也恰巧击在云飞羽双拳空隙之间。   拳风掩过了他们的细语,远远看来,却只觉他两人招式激烈,无与伦比,那颀长白衣人双眉深皱,深声道:“这姓云的武功怎地如此高明,拳法更是刁怪无比,你看云飞羽的衣袂也碰不到一点。”   侯鹏云亦自奇道:“我也正在奇怪,云飞羽的拳法看来就像是胡乱击出的一样,想不到数十天来,他竟学得了如此奇诡的拳法,便是云绍祺在世之日,也万万及不上他的,你我倒要小心了。”   那颀长白衣人叹道:“幸好有那位仁兄替我们挡住了姓云的,否则你我还真不是他的敌手。”   两人越发屏息陈气,凝神研究云飞羽的拳法,心里又是奇怪,又是钦服,恨不得自己也学会才好。   那边云飞羽仍是双拳乱打,道:“你移动做什么?”   夏飞霜轻轻一笑,道:“我自最左边一个开始,到最右边的一个为止,自后而前,神不知鬼不觉的,将那七十四个人全部点住了穴道,除了前面约摸十人之外,后面的人此刻虽仍站在那边,却已像死人般不能动了。”   云飞羽又惊又喜,这才知道为何方才这些银旗门下,既不欢呼呐喊,只是木然而立,像是神气奄奄的样子。有人还只当是银旗门戒令森严,是以门下弟子都不敢骚动。   夏飞霜又道:“但剩下的人,仍不可轻视,若是动起手来,太湖弟兄还是要大批流血。”   云飞羽道:“该当如何?”   夏飞霜笑道:“此刻你这样打,别的人看来,一定赞你拳法奇诡,等你先将我击败,然后冲过去将那边的七十余人全都击倒,这一来定可将那些人一齐唬住,再没有人敢出手了。”   云飞羽大喜道:“此计大妙。”   夏飞霜笑道:“只是便宜了你,可以打我一拳,过去一点,先说一句狂话,然后再胡乱打我一拳。”   说话之间,两人身形已渐渐移了过去,云飞羽便忽然狂笑道:“你这样的武功,也敢与我动手,我陪我游戏一阵,此刻要不客气了,注意,我三招之内,一拳要击在你左肩之上!”   那颀长白衣人皱眉道:“姓云的好狂,他先说出地方,三招之后若能得手,我真要……”   话声未了,只见云飞羽突然将一只右手指到背后,左手胡乱幌了两下,反着腕子一招击去!   夏飞霜的招式本来将上半身护得风雨不透,此刻掌势微分,恰巧露出个空隙,云飞羽的一拳便恰巧击在她左肩上,夏飞霜故意惊呼一声,凌空飞起一丈高,然后才高高的跌到地上。   这一拳招式,当真是自古以来,拳经所无,只看得众人目定口呆,作声不得,那颀长白衣人方自说到:“我真要…我真要……”下面话再也说不下去,太湖众豪,自然震天价喝出采来。   就连“水中蛟”这般角色,都被唬得愣住了,云飞羽双目一张,大喝道:   “还有谁来指教几招?”   众人噤若寒蝉,云飞羽缓缓移动脚,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侯鹏云等两人赶紧闪开身子。   云飞羽冷冷一笑,走入白衣人群中,那些可以动弹的白衣人,都不由自主地闪到一边。   侯鹏云大呼道:“弟兄们一齐动手,将这厮收拾下来!”此人胆怯惜命,最是喜欢以多凌少,欺软怕硬,要他自己单独动手,他是万万不来的,此刻只当云飞羽的武功虽高,但好汉却也架不住人多呀!   哪知云飞羽身形一云,双拳俱出,指东打西,指南打北,可怜这些白衣人早已被点住穴道,只要被他拳风一挥,都老老实实地跌到地上,你撞我,我撞你,我撞你,七十余人,立时倒满一地!   太湖众豪本有一齐助他动手之意,见到这般情况,不禁为之目定口呆,侯鹏云等人更是骇得惶然失措。   云飞羽仰天一笑,厉声道:“侯鹏云,你还有什么话说?”   侯鹏云道:“云……世……兄……”牙齿打战,身子发抖,接道:“今日之事,本非小弟愿意来的。”   云飞羽冷“哼”一声,大喝道:“是你么?”   那颀长白衣人一言不发,突地拧动身形,横掠丈余亡命地逃走了,侯长杰急道:“等我一步。”   云飞羽却已拦住了他的去路,道:“你也想走么?”   侯鹏云双腿发软,道:“云……云世兄!你我交情一向不错,小弟家里上有双亲,下有儿女……”   “水中蛟”怒骂道:“没胆量的狗才,替男人丢尽人了,这样的人,留在世上作什么?”   侯鹏云大惊道:“云世兄,真不是我要来的……”   云飞羽心念一动,道:“是什么人主使你的?”   侯鹏云牙关格格直响,目中瞳仁都吓得散了光,云飞羽叱道:“说!”   水中蛟道:“不说宰了你!”侯鹏云颤声道:“是……是……”突然三道银芒,自云飞羽身后飞来,一齐打在侯鹏云身上,侯鹏云话未说出,惨呼一声,双手撕胸,道:“我家里……”蹼地翻身跌倒!   他虽然舍不得偌大的家财,舍不得富贵荣华,却终于还是去了,云飞羽翻身厉叱:“谁!”   只见十余条白衣人影,如飞向黑暗中逃去,“水中蛟”迈开大卡,冲了下来,大喊道:“追!”   哪知一条白衣人突地自地上弹起,落在他面前,道:“不要追了!”   “水中蛟”吓了一跳,掌中钢鞭一云,笔直点出。   那白衣人身形轻闪,笑道:“你不认得我了?”双手抹下了面上的白布,赫然竟是夏飞霜!   “水中蛟”大惊之,怔在当地,他始终以为夏飞霜是在舱里照顾着宫伶伶,云飞羽也含笑走来,“水中蛟”望望夏飞霜,又望望云飞羽,长叹一声,突又大笑道:“我算服了你们两位了!”将掌中钢鞭,吧地抛在地上。   此刻太湖众豪,早已欢声雷动,蜂涌着将他三人围了起来,只听那欢呼之声,震得湖水都激起了波浪。   一条大汉问道:“如何处置那些贼子?”   立刻有人哄然应道:“抛下湖里喂王八好了!”   群豪哄然大笑,便要动手,云飞羽大喝道:“且慢!”   “水中蛟”道:“杀了他们,我也觉不忍,留他们,却终是祸害,不如将他们先且凉在这里,你我去痛饮几杯,商量商量再说!”一手拉着云飞羽,走上大船,湖上灯笼摇晃,人声欢腾,“水中蛟”推开船门,笑道:“请!”   云飞羽也不客气,与夏飞霜当先而入!   哪知他一脚踏进舱门,便不禁惊呼一声,骇然道:“芸芸哪里去了?”   小床上的芸芸,竟又无影无踪!”   夏飞霜失色道:“我已拍了她的睡穴,她……她怎会走呢?”伸手一探,被褥还是暖暖的,显见是姚去未久。   众人面面相觑,满心惊惶:“难道是银旗门下将她劫去了?”突听舱里冷冷一笑,道:“你来了么?请坐请坐!”   笑声尖细阴森,竟分不清是从何处传出,众人心底俱都一寒,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半步。   只听那冷笑声又道:“你要走么?不送不送。”   云飞羽、水中蛟齐地大喝一声,行向内舱,哪知那冷笑声又从身后传来,险森森笑道:“我在这里!”   云飞羽等人霍然转身,却听身后竟也有冷笑之声,格格不绝,刹那间四面八姚,竟像是都响起了这种阴森的冷笑!   冷笑声中,只见那开着的舱门,竟缓缓关了起来。   门后缓缓露出一人,背墙而立,身上裹着一面白布,一跳一跳地,跳了出来,双腿笔直,膝盖竟似不能弯曲!   云飞羽又惊又怒,一掌击去,哪知此人背后长了眼睛,飘飘地随着他拳风飘了出去!   夏飞霜道:“什么人装神弄鬼,咱家就不信这手!”   话声未了,却见这两个“怪物”竟齐声大笑了起来,两人一齐撤下白布,赫然竟是冷无傲老人及飞云和尚!   冷无傲哈哈笑道:“我老人家见你两人骗人骗得有趣,也忍不住技痒起来,要唬唬你们!”   他抛去白布,却是一条床单,夏飞霜娇嗔道:“不来了,你老人家怎么越老越不正经!”   此刻那黄正豪,手抱吕芸芸,含笑自内舱走出!   云飞羽怔在当地,只见“水中蛟”竟向飞云和尚长揖道:“大叔,你早来一步,也免得我担心!”他等的一人,原来是飞云和尚。   飞云和尚笑道:“洒家为何来迟,你只要问他!”   他伸手指向云飞羽,云飞羽朗声道:“前辈有何吩咐,在下都可遵命,但那 ‘白银旗’,乃是钟……”心念一转,突地大声道:“前辈,你要那‘白银旗’,莫非就是为了此间的事么?”   飞云和尚大笑道:“对了!若不是为了我这笨侄儿,洒家要那破旗何用?   只因洒家近年虽是大酒大肉的吃着,却见不得别人流血,只恐洒家一人之力,制不住那些小鬼,所以才想拿白银旗来锁住他们,却不想你两人一搭一档,竟将他们都吓跑了!”   于是众人心中的疑云,至此豁然开朗,谈笑之间,飞云和尚突地正色道:   “今日之事,虽然已了,但后患却仍未消除,银旗门自从钟铁篆死后,门下许多弟子,突然都被一人聚集起来,此人野心甚大,今日虽然一时轻敌,来的好手不多,但想必还是不甘心的。”   “水中蛟”击掌道:“是了,那姓侯的方才也说幕后另有主使之人,只可惜他还未说出,便已死了!”   云飞羽皱眉沉思半晌,道:“前辈可知道么?那‘白银旗’叶老前辈,乃是死在 ‘伊人箭’下,莫非此事,又和‘伊人箭’有什么关连,莫非是那‘伊人箭’的主人,为了要控制银旗门,才将叶老前辈害死了?”   冷无傲道:“我老人家也是有些疑心,是以我二人打着打着,飞云和尚一提此事,大家便都先赶来了!”   黄正豪道:“只有鹂儿,还留在那里,照顾那些伤者唉……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痴了些。”   他这话显然是对云飞羽说的,但云飞羽却不知该如何回答,见到黄正豪满面凄痛,他心里也不禁黯然。   “水中蛟”突地双眉一皱,转身奔出,片刻间便又奔了回来,手里倒提着两个白衣汉子!   云飞羽抢步上前,掀开这两人头巾,只见一个横眉怒目,胡子刮得发青,一个满面风尘、皱纹,颔下留着一把胡须,修得甚是整齐,当下便拍开了他两人的穴道,厉声追问口供。   这两人有如做了一场恶梦醒来,又惊又惧,禁不住三言两语,那年青的一个便道:“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小的本在云隐寺前讨饭为生,只是生得两膀气力,不知怎地被侯大爷看上,给了许多银子,叫我穿上这身衣服,来和人打架,打架本是小的家常便饭,何况有银子,便答应了。”   众人一听他只不过是杭州城里、云隐寺前着名的恶丐,不禁又是失望,又是恼怒,却又有些好笑。   另一人迟疑良久,方自长叹道:“在下本在镖局混饭,也小有名气,十余年前,识得了银旗门的朋友,便也入了银旗门,十年来银旗门一无事故,只不过有时大家聚聚,喝两杯酒,直到月前……”   众人一听此人真是银旗门下,精神一振,追问道:“月前怎样了,是谁在暗中将你们聚集起来的?”   只见此人,又迟疑半晌,方自叹道:“近年来开销甚多,是以亏空了不少,是以只能逃到杭州来,找个银旗门的朋友。有一日他忽然拿来大把银子,说银旗门有个聚会,我心里虽奇怪,但也不多说,到了那天,大家都穿着白衣,蒙着白布,主持的人,仿佛声音颇为苍老,却也看不见面目,我便问那朋友,他也只知道出那银子的是侯长乐,另外还有个瘦长个子,但却不知那老人是谁?”   飞云和尚望了望他那修得整整齐齐的胡子,知道此人必定沉迷酒色,才闹穷空,是以有了银子,便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察言度色,这两人虽然无聊,说的倒不似假语。   飞云和尚道:“想必是因为银旗门弟子难以寻找,是以那人找了些青皮无赖来充数了。”   云飞羽皱眉道:“但此人会是谁呢?”   冷无傲道:“如此看来,大约除了侯鹏云与另一个瘦子之外,别的人都不会知道那老头的真象,我知道你定是为了认定那老人与 ‘伊人箭’有关,是以心里着急,但以你此刻的武功,即使看破了那老人的真面目,又有何用?   不如先去学武,我们自会在这里留意探查。”   云飞羽心头沉重,只见夏飞霜默默地望着自己,目中满是盼望企求之色,不禁长叹一声垂下头去。   夏飞霜大喜道:“他答应了。”   冷无傲转向黄正豪笑道:“这里又是个痴丫头。”   黄正豪呆呆地愕了半晌,望了望云飞羽,又望了望夏飞霜,黯然长叹一声,突地长身而起,强笑道:“恭喜云世兄,得遇明师,从此青云直上,定可扬名天下,老夫,唉……还要去桃林看看……”   冷无傲哈哈笑道:“蓝老儿话里好酸的味道,哈哈,莫走莫走,我老人家陪你一齐走!”   飞云和尚笑道:“你两人先去也好,待洒家先打发了那些小鬼,再去寻你,反正这班人是为钱卖命,洒家再去威吓几句,露两手功夫,叫他们回去,莫再来多事,再敢来的人,只怕便不多了!”突地双手一伸,将那两白衣人惧都悬空提起,厉声叱道:“说是么?”   那两个白衣人骇得浑身打战,牙齿格格作响,道:“是……是是……”   飞云和尚笑着将两个人一齐提了出去。   黄正豪微微一揖,穿窗而出,冷无傲道:“我老人家也走了,孩子你快回去,不要再耽误了。”   夏飞霜急道:“小师伯……”冷无傲却已掠出舱外,落在一支小舟上,原来他三人便是乘此小舟来的。   款乃一声,水舟荡摇,小舟便已荡出丈余。   冷无傲挥手道:“那冒牌云飞羽若还未走,叫你爹爹打断他的腿脚。”   语声渐远,舟入夜水。   那面飞云和尚连骇带骂,又施云出两手绝顶的武功,解开了那班白衣人的穴道,白衣人哪敢多说话,一个个狼狈而逃,飞云和尚痛饮了十余斛酒,又灌满了他那葫芦,便也大笑而去。   云飞羽唏嘘叹道:“这些前辈,当真都有如闲云野鹤一般,多么逍遥自在!”言下大是羡慕。   夏飞霜道:“他们虽然自在,却太古怪,拿我那小伯伯来说,就连爹爹和他那样的交情,却不知道他以前的来历,我本来也羡慕他们的逍遥,但有时见到他们的寂寞,又觉得可怕得很。”   晓色已开,云飞羽望着天上的浮云,悠悠长叹一声,道:“古往今来,有哪个英雄不是寂寞的!”   夏飞霜幽幽道:“你……你寂寞么?”   云飞羽茫然道:“我……”   “水中蛟”大笑而来,道:“他们三位我虽不敢挽留,云兄你总该在此多留几日吧!”   众豪蜂涌而来,哄然道:“定要多留几日。”   这些热情的汉子,使得云飞羽终于留下了一日,他若不多留这一日,事情也许就会顺利得多,只因他多留了这一日,才使得他本就不平凡的生命,又加上了许多种暗暗的色彩,有的鲜红,有的黝黑……×××在太湖群豪的欢送与惜别之中,云飞羽、夏飞霜,牵着伤势渐愈的官伶伶,踏上太湖北岸。   吕芸芸得了冷无傲老人的云乐救治,又睡了个够,此刻颜色虽仍憔悴,但精神却已好得多了。   奇怪的是,她似乎因为已经得到这“叔叔”和“阿姨”爱的滋润,便忘记了她的爷爷,自此绝口不问她爷爷去向——“千锋剑”吕天逸仙去之事,武林中虽然已有许多人知道,但大家却仍都瞒着这可怜的女孩子。”   云飞羽衣衫更是褴褛,心情也更是沉重,夏飞霜落湖之后,身上的锦衣,也失去了光泽,她虽想几次更换,但望了云飞羽一眼之后,便绝口不提,这样落魄的三个人,自然不会引人注意,他三人也落得自在。   到了镇江,他三人便在象山脚的一家野店中歇下,春意阑珊,夜凉如水,清风明月,扑面入怀。   夏飞霜斜倚在小院中的青石上,悠悠说道:“我到江南虽然有些日子,但直到现在才算真正领略江南的风光,那些日子,整日坐一在马车里,被那些人前呼后拥,真是讨厌死了。”   云飞羽默然无言,夏飞霜也习惯了他的沉默,自管接着道:“江湖中很少有人见过我的爹爹,他们都以为我爹爹是个怪人,其实我爹爹虽然什么事都超人一等,但是他老人家的性情,却是……”   云飞羽突地霍然长身而起,走到一边。   夏飞霜道:“你为什么总是不愿听到我谈起爹爹?”   云飞羽头也不回,缓缓道:“我随你回去,学武亦可,不学武亦可,却绝不拜你爹爹为师。”   夏飞霜呆了一呆,轻叹道:“你何必总是记着三阿姨……”突听官芸芸的哭泣之声,继续传来。   云飞羽双眉一皱,循着哭声,寻了过去,只见吕芸芸瘦弱的身躯,伏在屋后一株柳树上,轻轻地哭泣。哭声虽不大,但她的身子,却有如雨中梨花般颤动着,云飞羽长叹道:“孩子,你哭什么?”   过了半晌,吕芸芸才缓缓回过头来,强笑道:“叔叔,我没有哭。”她虽然已将小泪痕偷偷擦干,但那一双大大的眼睛,却已哭得绿绿的了,她强颜作出的笑容,更是令人看了心酸。   云飞羽叹道:“芸芸,你不要骗叔叔,老实告诉叔叔,你是不是想起了你的爷爷才会哭的?”   官芸芸摇了摇头,垂首道:“不,我不想他。”   云飞羽诧道:“为什么?”   吕芸芸道:“芸芸不想他,因为想也没有用了。”一面说话,泪珠一连串落到地上。   云飞羽心头一震,吕芸芸道:“叔叔虽然没有告诉伶怜,但芸芸已知道爷爷他老人家已经……已经死了。”   云飞羽呆了半晌,缓缓道:“不是叔叔不告诉你,只因为……唉,你一直都不再问起他老人家。”   吕芸芸道:“我知道叔叔是为了芸芸,怕芸芸难受,所以才不告诉芸芸,那么芸芸再问叔叔,叔叔岂不是为难得很,叔叔和阿姨对我这么好,我怎么能再让叔叔和阿姨为难呢?”   说到后来,她无声的啜泣,已变为有声的痛哭。   云飞羽满心酸楚,无言可对,只听吕芸芸哭声渐低,终于擦了擦眼泪,道:“芸芸不哭了,芸芸去睡了,叔叔,你也睡吧!”悲哀地笑了一笑,轻轻移动脚步,自云飞羽身边走了过去。   她伶仃的影子,在月光下越来越长,越来越淡,然后渐渐消逝,云飞羽抬头一看,月正中天!   月色清冷,人生却仿佛更冷于月色,云飞羽忍住眼泪,突见一片黑影,有如落叶一般,自身后飘来!   云飞羽凝眼望处,夜色中只见这片黑影只是一鲜红的纸帖,但帖上却赫然有一个漆黑的骷髅。   “阎罗令!”   云飞羽心头一震,突听两声风声,自身后破空而来,直击他左右两腰,风声尖锐,摄人心魂!   “伊人箭!”   云飞羽大惊之下,扑地倒在地下,只听两缕风声,贴背而过,夺、夺两声,钉人柳树!   月光之下,那正是一绿一黑两只短箭!   云飞羽和身一滚,翻身掠起,眼角扫处,只见一条黑影轻烟般掠了出去,他惊心已忘,仇火立燃,大喝一声,如飞追去,他宁可今日死在“伊人箭”   下,也不能眼看杀父的仇人自眼前逃走!   那黑影轻功甚是高妙,但云飞羽心中的仇火,已燃起了他生命中全部力量,只见他身形如电,与前面黑影的距离,竟渐渐接近,那黑影奔向象山,地势渐渐荒凉,晚风吹动,寒意袭人。   云飞羽心念一闪,忖道:“这‘伊人箭,若是如此容易躲避,为何有那许多武林高手死在 ‘伊人箭’下?”   但是他已无心去推究这其中的道理,只是全力狂奔,只见那黑影渐渐奔上山麓,等到云飞羽追去时,那人影竟已消失不见。   月色被山峰挡住,山影有如梦靥一般,重重地压在云飞羽身上,他茫然四顾一眼,夜色凄茫,他紧紧捏着双拳,痛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更快一些,为什么自己不能更强一些,他也不知道这是英雄的愤怒,抑或只是失败者的愤怒,他只想冲上山去!   哪知他身形姚动,突听身后一声轻笑,道:“云飞羽,我在这里!”云飞羽骇然回头,阴黯的山石,缓缓转出了一条瘦削的人影!”   夜色中,这人影有如幽灵般缓缓出现,终于渐渐露出了全身,瘦骨嶙峋,目光闪烁,赫然竟是姚轩!   云飞羽大喝一声:“是你,原来是你!”   姚轩笑道:“多日不见,云兄好么?”   云飞羽大怒道:“你三番几次,害我不成,太湖之中,也未将我淹死,这些倒也罢了……”   姚轩似是十分愕然,截口道:“在下虽非好人,但对云兄你却无丝毫无礼之处,几时有过要害云兄之心?”   云飞羽厉声道:“在那太湖之上……”   姚轩长叹道:“太湖上我何时见过云兄,只恨姚某名声不好,是以云兄你才会错怪了我。”。   他神情仿佛甚是黯然,云飞羽呆了一呆,道:“这些且不管它,我只问你,方才那 ‘伊人箭’,可是你发出的?”   姚轩道:“不错……”   云飞羽怒叱一声,双拳齐出,直击而去!   姚轩闪身避开,摇手道:“云兄且慢动手,听我一言”   云飞羽怒道:“武林中不知道已有多少人死在你的手上,先父也被你暗害而死,你还要说什么?此时此地,你我两人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这其间已别无选择余地!”语声斩钉截铁,只因他纵然不敌,也要和姚轩拼命,纵然死了,也不能够让姚轩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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