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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悟
     这等高大的汉子,武林中端的罕见。   他那里昂然直立,引吭高歌,歌声雄迈,唱的是:   一路风雪满天山,眼前故人还。   赤足踏遍天涯路,半生雪里打转。   最喜爱争强斗狠--舞流星,逞一快。   花月奇艳妇人事--打不动咱!   歌声嘹亮,声震四方,好硬朗的家伙。   马行如风,拉着他足下船形的踏板,飞也似的前驰着,转瞬间已 到了眼前!   他这里歌声方歇,猛可里那匹飞奔的棕色健马,像是发疯般的一 声长啸,前蹄猝扬,人立直起,肥大的壮躯随着它猝然仰起的势子, 整个地向后倒翻了下去。   一口刺目的长刀,深深地扎进了它的心腹里,由背上贯穿了扎出 来!   随着棕色健马仰起的身子,那个守卧在雪坑里的长发汉子,虎吼 般地跃身而起!   虬髯大汉万万不曾料及竟然会有此一手,由是在那马猝然的一个 倒翻势子里,把他身子整个地倒折了出去!雪橇板上原本放置着大小 七八件东西,分作七八下飞了出去,有的在空中抖开来,金珠细软, 绫罗绸缎抖了个满地都是!   虬髯大汉半截铁塔似地落下来,“噗--”一声,像是打入到雪地 里的一根钢桩子,足足陷入到雪地里有三尺深浅!他身子巍然而立, 屹立不动,这份子不倒的豪劲儿,可真是骇人!   长发人天衣无缝的一招,似乎有了偏差谁也料想不到那个虬髯大 汉竟然没骑在马上,否则的话,只此一刀足可由他股下直贯入腹,也 同那匹棕色健马一样地暴死雪原!   再想退一步!   长发汉子的刀如果慢出一步,改由雪橇下直穿上去,对方那个虬 髯大汉即使不死,也得重伤!   一刀不成,少不了双方势将一战!   长发汉子腾起的身子,兔起鹘落,紧缀着那虬髯大汉的身子直堕 而下,掌上的“雪花长刀”劈风直下,有如一道奇亮的电光直劈向虬 髯大汉那颗乱发蓬松的头颅!   虬髯大汉当然不是弱者。   在对方疾如电光的刀锋之下,他那半截铁塔般的巨大身体,忽地 旋风般地转了出去这当口,那对缠绕在腰上的流星锤,就像是两团明 月般地旋空而起。   流星锤之后是一条匹链般的银色长链,那条长链忽悠悠地荡空而 起,不偏不倚,正好迎在了长发汉子砍下的那口长刀刀锋之上!   呛啷“一声脆响,雪花长刀的刀锋滑着流星锤的链子,爆出了一 天的火星。两个人在对敌上来说,可是都够滑溜的,双方一沾即离, 像是离穴的兔子,又像是滚空的巨鹰!   长发汉子的确够精明的!他身子不得不闪出去,为了是躲避剩下 的一只流星锤,可是对付这类又长又狠的玩艺儿,越远越危险,单刀 无论如何接不住流星锤那么沉重的分量!   长发汉子显然清楚得很,是以在身子方一纵出的当儿,双足一顿 ,一个虎扑之势,再次地向着虬髯大汉身上扑了过来!兵刃学上有所 谓的”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长发汉子所以要欺近他 ,当然是旨在利用这一个”险“字!他身子疾若流星地纵过来!一口 刀分心就扎!   虬髯大汉怒声吼道:”好小子!   距离太近,锤耍不开,可是这汉子双手力持着七八尺长的钢链子 ,却也可当一件衬手的武器。   钢链子哗啦啦一响,用力地向着刀上绞去!   同时,虬髯大汉还飞起了一只右腿,用“力扫磨盘”的功力,直 向长发汉子脸上踹去!   克啷!“的一声脆响,钢链子绞住了单刀。   在一阵冒闪的火星里,虬髯大汉暴喊了一声:”撤手!“双手上 施足了劲儿,那等有力地向外一崩!”铮“的一声,钢刀足足弹起了 三尺高下!   长发汉子其不可轻视处也在于此虬髯大汉那等巨大的力道,那么 飞快有力的一脚,似乎在他身上都未能发生效果!   眼看着长发汉子扭曲着如同蛇鳝的躯体,呼!一下子升了起来。   刀硬是没有撤手!   他的人在闪过虬髯大汉的这一腿之后,绝不向远处去,一分即合 ,如影附形地再次往虬髯汉子身边偎了过去!在动手过招上来说,这 就谓之”行险了。   行险“是武者之大忌,如果没有特殊功力造诣的人,哪一个胆敢 如此施展,自暴其短?   虬髯大汉显然吃了一惊!   他吃惊的是对方那口刀在自己千斤神力一崩之下,竟然未曾出手 !更吃惊的是,自己那等勇猛有力的一脚,对方也闪开了已经没有时 间让他深思多想,对方长发人已经欺身而近!   虬髯大汉陡然惊心之下,一提丹田之气,施展出护身之功像是一 片红云般的,他脸上飞起了大片的红潮--在外门功夫上来说,这就是 一般人常谓的”罩“功,即所谓”金钟罩,铁布衫“,是一门顶顶难 练的混功,武林中练这种功夫的固然不少,可是真正能够练成的人, 千中难觅其一!   显然这种功夫,是要在先天上具有超人的体魄、异禀,后天更要 有过人的毅力苦功才能成功!   虬髯大汉一施展出这种功力,当真是全身刀枪不入!   可是那也要看敌人是何等样的一种身手,就拿眼前的长发人来说 ,这一刀出去,可不比寻常!   两下里一下子可就凑上了。   闪烁着的刀,硬硬地扎上了虬髯大汉宽敞的胸部!刀尖未曾触及 ,先由其尖端射发出一道尺把长短的刀气,也就是一般人所谓的”刀 “!   刀 ”一吐,虬髯大汉爆吼了一声,半截铁塔般的身子猛地向后就 收!   这么大的身躯,难能的是运转得如此灵活!尽管这佯,还是嫌慢 了!   虬髯大汉人对方刀气一吐的当儿,才猛然惊觉到长发汉子刀上的 功力,那是专破“金钟罩”的内 刀气,他就算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挺 受对方如此猛厉的一刀!   他这里吸气抽身,用“倒赶千层浪”的身法把身子反纵而出!却 太慢了一点!   只听得“嗤!”的一声,长发汉子刀 划处,已在他肩窝上留下了 五六寸长短的一道血口子!   虬髯大汉正当施运罩功之际,全身血气贯通,一见伤,血如喷泉 他由不住“啊呀”地大叫了一声,足下蹒跚着一连后退了六七步,方 自拿桩站住!   长发汉子脸上带出一丝轻睨的冷笑,正自注视着他,双方的距离 不及一丈!   虬髯大汉分出一只蒲扇大手,力按在刀伤之处,却是捺不住泉水 般怒窜出来的鲜血他以无限惶恐惊异的眸子,打量着面前的长发汉子 ,疑惑地道:“小子你是干什么的?…你我无怨无仇,为什么下此毒 手?   长发汉子直视他的那双眼睛,微微地眯起来,仅仅剩下眸子里的 一双瞳孔那双瞳孔一刹时放大了许多带着一种胜利的姿态,他呐呐地 道:”姓贯的,你完了虬髯大汉咬错着满嘴牙齿,发出一片“克克” 声,遂即运指如飞,一连在伤处附近,点了几处穴道,奈何仍然止不 住狂窜而出的鲜血。   他表情大为吃惊,一连又点了“气海”、“将台”二处穴道长发 汉子冷冷一笑道:“没有用,你是练罩功的,莫非连‘血炸一条龙都 不懂么?   虬髯大汉神色一变,陡地大喝一声,手上的一对流星锤,追风赶 月般地掷了出去,双锤一前一后,夹着凌厉的破空声,直向长发汉子 上身兜贯而来!   对面的长发人长啸声中,腾身直起!   在两团皎洁如同皓月的流星锤影里,那个年轻的长发汉子起身如 鹤。   他的一双脚不偏不倚地恰恰点踏着那一对流星锤,使得那双流星 锤霍然向下一沉就在这一刹间,那个长发汉子捷如飞鹰搏兔般的,已 滚到虬髯大汉左侧身边!身子向前一欺掌中长刀霍地展出,刀光再现 ,劈中虬髯大汉左面胸肋,一时间怒血狂喷,这一刀较诸前一刀更具 十分威力!虬髯大汉狂啸一声,在他刀势之下,整个身子平仰着倒窜 而出,足足纵出了三四丈外!   虬髯大汉显然有些挺不住了。   他踉跄跌坐在雪地里,两处伤口内喷出的血,把附近大片的白雪 都染红了收回的一双流星锤,兀自在天空中盘旋着,发出大片的呼啸 声,闪耀着一天的旋光。   他瞪眦着一双鸡蛋大小的眸子,逼看着前面的长发人,咽喉里” 虎虎--“有声地喘息着。   那副样子简直恨不能把眼前那个长发的小子生吞下去!他知道自 己不行了。   错在不该一上来就施展”罩功“,对方那个年轻的长发汉子,说 得不错,血炸一条龙”--施展这种功夫的时候身上是见不得血的!   只一见血就无止休,必然流完到最后一滴血方才为止!   贯大野--你完了年轻的汉子嘲笑着,手里的长刀遥遥地指点着他 道:“姓贯的,你认得我么?   被称为”贯大野“的虬髯大汉,忽地站起身来,他全身染满了血 ,像个血山、血塔他两只手上兀自抡舞着那双流垦锤!   虽然到了性命一发之间,兀自能镇定不乱。   那双怒凸着、其红似血的眼睛,无时无刻不在对方身上搜索着, 以备必要时的出手一击!   你是谁?   他面目狰狞地道:”咱不认识你长发人在对方前进时,相对地向 后面退着脚步,大敌当前,他丝毫也不敢大意,一双眼睛不但要注意 着贯大野,更要照顾着当空的一对流星锤!   贯大野怒声咆哮着,道:“说--野小子,你是谁?也好叫贯某咱 临死前也要做个明白鬼儿!   长发汉子冷冷一笑道:”不错,我们是没见过!   虬髯大汉自忖着时间不多,什么时候流血一止,也就是他命丧黄 泉的时候!   就这么死,他太不甘心了。   只见他怒发倒立,根根如猬,一双铜铃大眼,几乎要脱眶坠出, 空中飞舞的一对流星锤,尽是其声呼呼,可是看上去已不若先时之猛 厉!   贯大野豹吼也似地喘息着,忽见他上躯向下一伏,手里的流星锤 猝然出手,西瓜大小的一对钢珠,一左一右弧状地向着当中兑挤过来 !其间交点,正是那个年轻的长髯汉子。   这一手“飞贯双锤”,诚然是厉害之极,武林中能够如此运施流 垦锤的人还真不多见!   长发汉子早已防着他有此一手了。   就在双流星锤夹着雷霆万钩之势,向着当中兑挤的刹时之间,长 发汉子修长躯体猝然向下一矮,那对银光灿灿的盘天流星紧紧擦着他 的头皮,在他头当不及一尺距离的地方撞了在一块当--“地那么震耳 欲聋的一声脆响。   双锤相击的一刹那,空中爆出了碗大的一团火光。   虬髯大汉贯大野一招走空顿知不妙,他那里倒剪双臂,意图把一 对出手的流星锤拉回来,却已经由不得他了。   就只见长发汉子大宇展翅般地分开了两只手--由下而上猛地一扯 ,已力抓住了流星锤的两端链子--那口原先持在右手的钢刀,不知什 么时候,已衔在口里!   双方似乎都运足了力道!   四只手同时向后一扯,钢链子哗啦啦一阵子碎响,拉了个笔直!   长发汉子力握双锤,全身仁立如松,那张苍白的俊脸上,却也由 不住带出了一阵子红。   贯大野发眉皆张,全身战栗地打着颤,伤处的血,箭也似地向外 狂喷着!   两个人,四只脚,同时向着雪地里沉下去!   以虬髯大汉贯大野那等神力,照理说是不应该输在年轻的长发汉 子手里的,无奈他失血过多,眼前已是强弩之末!   再者,长发汉子也真是不含糊!实在难以想像他两臂间,竟然有 如此神力!   两方力较之下,但听得”崩!“的一声大响!那根粗若儿臂的钢 链子,竟然吃不住劲道,齐中一断为二,双方手头上猝然一松,俱不 禁向后倒下去!   长发人互挺双足,修长的躯体不倒翁般地摇晃着,足下却能不离 方寸之地!   反观虬髯大汉贯大野可就不同了。   他那半截铁塔的伟岸身躯,霍地向后一倒,推金山倒玉柱般地发 出了一声大响,倒下的身子挣扎着向上翻,却是无论如何再也起不来 了。   眼看着对方长发汉于一步步走到了他身边站定!贯大野紧紧咬着 一嘴白牙,发挺须张,那样子简直就像是一个鬼。   要是弄不清这笔账,他死不瞑目!   他张开大嘴想说话,胸上就像是压住了一块千斤巨石般的沉重, 往昔铁打铜浇的一条汉子,竟然连开口说话的力气也提不出来,他只 是频频地喘息着!   姓贯的--你想知道我是谁吧?   年轻的长发汉于站在他身前咫尺之间,脸上带着战胜的骄傲与调 侃!   贯大野喉咙里发着浊重的喘息,血红的眼睛瞪着面前的长发汉于 ,真恨不能把他咬烂了生吞下去!   二十年前嘉兴府有个姓欧的老捕头,你大概不会不认识吧一一一 贯大野似乎怔了一下,那对血红的眸子,一个劲儿的眨动着,似乎在 努力地追忆着什么,又似乎有点不明白!长发人脸上带出了一种惨笑 ,那双亮若晨星的眸子,一刹时噙满了眼泪!   那个老捕头被你们连累得好惨……长发人频频苦笑着,道:”只 怪他老人家瞎了眼,错把五个禽兽不如的畜生当成了英雄好汉,以身 家性命担保,由大牢里救出了那五个好汉……并与其结拜为金兰之好 !   虬髯大汉听到这里,顿时全身起了一阵子急颤。   长发人呐呐继续道:“……那五个好兄弟一出了牢,可就忘了营 救他们的大恩人,居然恩将仇报,一夕之间在嘉兴府做案十九件,刀 杀四十余条命案……席卷库银十万两,从此天涯浪迹,与那位义结金 兰的恩兄欧老捕头避不见面……!   紧紧咬着一嘴牙,年轻的长发汉子那张脸白中渗青,他发出了一 阵冷笑。   点点热泪,由他眸子里滚出来!   低下头,逼视着雪地上那个虬髯大汉,他恨声地道:”姓贯的, 你还要听下文么?   虬髯大汉全身打颤,喉中“虎虎”作响,挣扎着道:“你……你 ……长发人冷冷道:”可怜那位好心救人的欧老捕头,只因为一念之 仁,错把禽兽当成了英雄, 由于交不了差, 连上了一个串通匪类的 罪名, 满门处斩!   虬髯大汉忽然大吼了一声,霍地坐起身来!伸出一只血手,抖成 一片地指着对方那个长发人连声地道:“你……你……我也姓欧一一 欧凯瑞!   长发汉子异常凄凉他说道:”就是那个老捕头的儿子虬髯大汉身 子登时就如触了电似地一阵子哆嗦长发人欧凯瑞看着他,冷森森地一 笑:“明白了这些,你应该死而无憾话方出口,掌中刀倒拖着向外一 推,只听得”察“的一声脆响,虬髯大汉那颗乱发蓬松的人头,足足 跳起来三四尺高下。欧凯瑞伸手一接,已抓在了手中。   他旋身如风,一路起落纵跳着,刹时间已隐身于乱山之间,现场 所留下的只是零乱的杂物,以及那个无头的尸身!空气里飘浮着中人 欲呕的血腥气息,历久不散!在雪地里奔驰了有半个时辰,他徐徐策 马而归!当空是一轮满月,星皎云净。   难得如此良夜!   雪色,月光,交织成一片灿烂的琼瑶世界!   这时万籁俱寂,偶尔听到的几声狼嚎,那是发自隔岭的乱石岗, 狼嚎声娇嫩得有如婴啼,也亏得这几声啼嚎,为这萧条的寒山夜景, 带来了一点点生存的气息!   今夜欧凯瑞的心情异常不安和零乱,说不出的一种焦躁、激动感 觉!   他的马事实上已经来到了”触月堡“下!   然而,在打了无数圈子,一番深思积虑之后,他又策马而归。   风如刀,四下里刺袭着他!   黄骠马频频地打着噗噜,他却因为有过多的心事,早已麻木了矮 树上的人头又多了一颗--一共是三颗!   老远就能清楚的看见,他下了马,静静地注视,苍白的脸上更似 有说不出的悲忿!   忽然,他激动地抡起手里的一截竹枝,狠狠地抽打着树上的三颗 人头,竹鞭子落在冻硬的人头上,就像是抽在石头上一样,发出”卜 、卜……“一阵子脆响!他一个劲儿地狠抽着,直到手里的竹枝破碎 如丝,才算泄了心中的一腔悲恨!   丢下了竹鞭子,他恨恨地回到了房子里!   他甚至于连灯也不愿意点!   每一夜他总爱坐守在窗前,眺望着这一带雪山夜景,领略并且咀 嚼着一份属于自己的寂寞!   最坚强的人,也有软弱的时候,你总不能一直生活在倔强里,背 人的时候,你也有属于你自己的软弱!   面对着窗外的明月, 面对着树上冷凄的三个人头, 欧凯瑞紧咬 着牙齿……忽然,他流出了眼泪,把头深深地埋在了臂弯里一片火光 ,突然自他身后亮起来!   欧凯瑞蓦地回过身子来,不禁神色一呆!   不知什么时候,杜飞燕早已在他房中了,她手里拿着火折子,顺 便把面前的一盏羊脂灯点燃,刹时间室内现出了一片光明!   欧凯瑞痴看着她,惊道:”你什么时候来的?“杜飞燕微微一笑 ,却绷住脸,道:”早来了!   她收起了火折子,由椅子上缓缓站起来道:“一个人在黑暗里不 点灯,必定是做了有亏于心的事情!   欧凯瑞冷冷一笑,未曾答话!   要依着他往日情形,他早已发作了,只是这一刻,却是他自己也 不觉得为什么缘故,而变得软弱了!   杜飞燕走到离他五六步的地方站住,用着一种奇怪的神态看着他 她双手叉在腰上,娇声说道:”你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可怕!可怜!   又可……她喃喃说到这里,脸上不自然地红了一下。   欧凯瑞冷竣的目光忽然掠在她身上,似乎掩忍着欲发的怒火!   杜飞燕轻叹一声,看着他道: “你又杀了一个人!”欧凯瑞沉声 道: “不错!   我真想不明白杜飞燕道:”人死了恨也应该消了,为什么还要砍 下人头,砍下来还不说,还要挂在树上用鞭子抽欧凯瑞忽然凄怆地笑 了一声,悲愤地看着她不住冷笑。顿了一下,他才冷冷地道:“以管 窥豹,只见一斑,你知道什么!   杜飞燕冷笑道: ”是吗?我是不知道什么,可是你这种作法未免 太过分,大残忍了!   你胡说欧凯瑞话声一落,陡地闪身而前!   杜飞燕大吃一惊,她早已尝过他的厉害,只当他又向自己出手, 吓得忙向后退,可是依然是慢了一步!   欧凯瑞的一只手,在她旋身后退的一瞬间,已经拍向她肩头之上 ,五指一收,杜飞燕痛得“哎唷”一声,一时花容变色!   她无限委屈地怒声嗔道:“你打吧!打吧,你除了动手打人、杀 人以外,你还会干什么?   欧凯瑞五指上更用力,杜飞燕痛得全身打颤!   她忍不住忽然翻起手来,用力地向着欧凯瑞脸上打去!却没有料 想到,欧凯瑞竟然没有躲,只听见”叭“的一声,这一巴掌,打了个 正着!   这一掌,反倒使得欧凯瑞冷静下来! 忽然松开了紧抓住杜飞燕的 那只手,踉跄地退后了一步!杜飞燕惊惶地道:”你……?   她心里怪不忍的,道:“我……打痛了没有?……谁叫你不躲的 !   说了这句话,她害怕地预料着对方必将反手攻击,可是出乎意料 之外,仍然是没有。   欧凯瑞苦笑了一下,道:”杜姑娘,你可以走了!“杜飞燕失笑 地点了一下头,道:   我知道你是一个很固执而且不易妥协的人,可是我实在不忍心看 着你这样下去,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么?”“欧凯瑞!   欧凯瑞?   杜飞燕轻轻地念了一遍,慢慢地在位子上坐了下来,道:”我知 道,你来到这里,是预备杀五个人的,可是?“欧凯瑞陡然一惊,道 :”你怎么会知道?“杜飞燕本是胡猜的,想不到猜中了。   她冷冷一笑,有所悟解地道:”这么说,那画上的五个人,都是 你要杀的对象了?   欧凯瑞冷笑道:“你原来偷看了我的东西!   杜飞燕道:”不错--我偷看了!   她忽然走过去,大声道:“这五个人与你有仇!”“仇深似海! ”欧凯瑞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   杜飞燕呆了一下道:“他们是谁?为什么都往雪山来?”欧凯瑞 眼睛直看着她,冷笑道:“你不认识?”杜飞燕茫然道:“我--怎会 认识?   欧凯瑞森森地一笑,道:”我以为五人之中,起码你应该认识一 个!   哪一个?   欧凯瑞冷笑了声,走过去,把枕前的那卷画册拿起来扔过去!   杜飞燕接在手里,怔了一下,遂即走向桌前,她摊开画册,由第 一张看起,又翻向第二张,一直翻到了第四页。欧凯瑞道:“好了, 就是这一张!   杜飞燕见画上人是那个身着蓝衫、年过四旬的中年文士,这人眉 长目秀,掌心上落着一只飞鹰,飞鹰怒展双翅,却似无法离开那人的 掌心!   这张画在她前次偷看的时候,就曾经使她心里疑心过,可是这次 再看时,依然仅仅感觉得眼熟而已,却实在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欧凯瑞冷冷地道:”你不认识?   杜飞燕微微摇着头道:“不认识!   欧凯瑞走过来,伸手自桌上拿起了一枝笔,沾了些墨水,很快地 在画上人的脸下额上加了三绺长须。   他手里的笔用力往地上一掷,道:”还不认识么?“杜飞燕神色 一变,双手突然捧起了画册,仔细地看了一眼,手一抖,画册”叭哒 “一声,落在了地上!   是我……爹……她猛地转过身来,惊吓地看着欧凯瑞,道:”是 ……我爹?“不错!   欧凯瑞眸子里充满了怒火,徐徐道:”如果你父亲的名字叫杜罡 ,那么就不会有错了!   杜飞燕摇着头道:“不!我父亲叫杜西平!   那只是他今天的化名而已!   化名?   杜飞燕一片茫然地道:”为什么要化名?   因他当年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欧凯瑞冷冷地笑着,眸子里含蓄 着仇恨。   杜飞燕呆得一呆,顿时坐了下来!   你既然问起来,我不妨告诉你!   欧凯瑞一字一字慢慢地道:”差不多二十年以前,江湖上出现了 五名艺精天下,而又手黑心辣的通天大盗,这五个人总号为’五虎将 ,!   杜飞燕呐呐道:“五虎将……?   欧凯瑞紧紧咬着牙,道:”五大盗!这五个为首的一个姓鲍叫鲍 千里,人称‘龙卷风’,也就是画册上最后一页所画的那个老人!   杜飞燕不由自主翻到了最后一页,画上人也就是前见画册那个离 地腾空的老人。“第二个!人称‘盘鹰手,杜罡!   他冷森森地一笑道:”也就是今日的’触月老人,杜西平!“杜 飞燕用力地摇着头,痛声泣道:”不--我不信,我不信……信不信由 你!   你骗我杜飞燕突地站起来, 大声道: “我爹不是这种人, 你骗 我, 你! ……骗……我!   她大声叫着,一时泪如雨下!   欧凯瑞顿了一下,继续道:”其他三个人是‘飞流星,贯大野、 ’金铃小温神‘夏侯忠、’炼魂刀,云中令!“带着一丝冷笑,他的 眼睛瞟向窗外,又道:这三个人都没有逃开我的刀下!杜姑娘,你现 在应该明白我为什么把人头系在树上的原因了吧?   杜飞燕摇摇头道:”我不明白!   欧凯瑞道:“我在等一个人!   等谁?   令尊--杜罡!   杜飞燕呆了一下,冷笑道:”我不相信你说的话!如果你说的是 真的,我爹又与你有什么仇恨?   欧凯瑞凄凉一笑道:“什么仇恨--我已经说过了,仇深如海--杜 姑娘,你回去吧!   杜飞燕忿忿道:”我是要回去,我要去问我爹--“欧凯瑞点点头 道:   再好也不过了,你只要对令尊说,他昔日拜弟贯大野、夏侯忠、 云中令,三人皆已死在我刀下,我正在恭候他的大驾!   你……杜飞燕将信又疑地道:”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仇?“欧凯 瑞摇摇头,冷冷道:   一言难尽,只请杜姑娘转告令尊,就说二十年前嘉兴府老捕头全 家上下十七口,死得好惨!   全家十……七口?   杜飞燕的声音都抖了!   不错!十六口!   欧凯瑞喃喃道:”只为了那个老捕头凭着一腔义气,以身家担保 ,由大牢里保出了那五个强盗……并与之结拜为金兰之好!   杜飞燕眼泪涟涟道:“后来……呢……不……我不信……我不信 !”欧凯瑞道:“这五名大盗出卖了那个老捕头,恩将仇报,在嘉兴 府一日做案十九件,刀杀人命四十余起--”杜飞燕全身颤抖着道:“ 后来呢?   说时,她忍不住垂下头泣了起来!   那个老捕头为此担上了串通大盗,共图谋反的大罪,落得满门抄 斩!   欧凯瑞紧紧咬着牙,又道:   老捕头死而无怨,只怪他认人不清,错把狼心狗肺的滚马强盗, 当成了有为有义的英雄好汉,那是他罪由自取,可怜的是他满门上下 ,上有高堂父母,下有稚龄子女……除了一个稚年幼子幸免于难以外 ,其他上上下下十六人,统统都绑赴法场,死得好冤,好惨……杜飞 燕缓缓站起身来,她脸色苍白,泪流满腮地道: ”那个老捕头是…… 你什么人呢?   是我父亲!   欧凯瑞呆呆地道: “我就是那个幸免于难的稚子……”杜飞燕陡 然一呆,止住了泣声。   她频摇着头道:“不……这绝不是真的……绝不是真的……绝不 是真的!   欧凯瑞一声狂笑道:”句句实言,去问你父亲去吧!去去他怒声 地叫着,最后一声“去”,有如雷鸣,杜飞燕倏地大哭出声,转身飞 奔而去!   杜飞燕走了!   空气一下子静了下来!   欧凯瑞翻搅着的一颗心,却有如澎湃的怒海,再也不能平息下来 ,他用力拍着桌子,藉以发泄内心的怒火--“杜西平他大声地怒吼着 :”我要杀了你静夜里,这么大的吼声,听起来真有点吓人在这声大 吼的余音宁未完全消失以前,室外传进来一声类似叹息的声音!   一个苍老的口音在低喧着佛号:“无量佛--善哉!善哉!”欧凯 瑞陡然一惊,猛地站起来,怒声叱道:“什么人?”他身子向下一矮 ,正要腾身向窗外扑出,却只见眼前衣衫飘忽间,一个长眉细目,身 披杏黄袈裟的清癯和宁,站立在室前。   和宁当门站立,背上背着一个面盆大小的金色木鱼,双目神光炯 炯,一眼就可看出绝非是一个普通的僧人。仅由外表上看,和宁的年 岁很难猜,一颗方形的光头,尽管是童山濯濯,却可看出其白如霜的 残留发根,由此推想,这和宁应该很有一把子岁数了。   欧凯瑞猝然一惊,宁还来不及说话!   那和宁已双手合十,向着他深深一揖道:“阿弥陀佛,老衲夜经 荒山,路过施主云驾高斋,想讨口水喝,可施得么?”欧凯瑞一双眸 子很快地在对方的脸上一转,微微一晒道:“大师父法号怎么称呼?   和宁一笑,退一步合十道:”老衲‘坐悲’,出家西川‘归禅寺 ’,今往雪山‘降灵寺’朝会,施主大名怎么称呼?“欧凯瑞一笑道 :”和宁这话可就错了!外面遍地积雪,还愁没有水喝么?   老和宁怔了一下,微微笑道:“施主说得是,老衲是累了,想歇 歇腿,可施得么?   欧凯瑞点点头,道:”这倒施得?只是简陋得很,大师父请坐!   那个法号“坐悲”的老和宁,欠了一下身子,遂即在靠门侧的一 张木凳上坐了下来。   欧凯瑞为他倒了一杯水,和宁欠身接过,欧凯瑞回身坐好,却耐 下性子不发一语!   坐悲“和宁喝了几口水,把茶碗放下来,吟哦着道:   阿弥陀佛,老衲看见施主舍前,悬有人头三颗,触目惊心,适才 进来,耳闻得施主高声嚷着要杀人,是以想问个明白,与施主结上一 个善缘!   说到这里低眉垂目,双手合十,接下去道:”佛谓‘放下屠刀, 立地成佛’,施主--这杀人之心万万不可……欧凯瑞倏地站起,道: “大师父,你歇息够了,可以走了!   坐悲和宁微微一笑,两道长眉向两下一分,欧凯瑞赫然发现到和 宁正中眉心部位,有一道像似刀剑的疤痕,不由得心里动了一动!   老和宁那双湛湛精光的眸子,直直地注视向欧凯瑞,闻言后不愠 不怒,却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嘴里再次喧着佛号,慢吞吞道:   施主,你眉眼间呈凶,血透华盖,是此皆因内心先存了一个‘杀 ’字,杀意不去,只怕日内将有一步劫,怕将大难临头了!   欧凯瑞脸色一沉道:”大师父言重了,佛家讲究的是因果报应, 一切善恶皆离不开此因果二字,在下宝刀虽利,却是不杀无罪之人!   说到这里,走向门前,手指户外那三颗人头道:   大帅父但见人头之鲜血淋漓。心生慈悲,可知此三人生前之丧尽 天良,作恶多端!只因为他等昔日种下了杀人为恶之因,才得到了今 日为人杀之果,在下这口刀,顺天行为,何罪之有?   老和宁嘿嘿一笑,说道:“老衲要是与施主谈佛,只怕三日三夜 也说不完,施主若认为钢刀在手,就可任意杀人,那就大错了,就以 老衲来说,施主你自认高明的一身武功,只怕在老衲面前,你就施展 不开!   微微一笑,老和宁双手合十,欠身道:”无量佛欧凯瑞心中一愣 ,自忖道:“好呀!这和宁言中之意,分明是向我划下了道儿,我岂 能恁他轻狂?   想到这里,身子蓦地站来,道:”大师父莫非有意与在下印证武 功?   坐悲和宁合十笑道:“施主请手下留情!   欧凯瑞心中又是一动,须知”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看样子这 个和宁明为结缘,其实却是有所为而来,江湖上对于所谓的”僧、道 、妇“,皆有所忌,因为这三种人常是不可捉摸就以眼前这个和宁而 论,欧凯瑞可就心里不敢轻视!   双方话已说明,好在彼此无仇,不须拚个你死我活。   欧凯瑞生就不服人的脾气,倒要看看这个和宁能有什么了不起的 武功,胆敢如此猖狂!   他心里想着,一双眸子,却注定在和宁身上!   老和宁正襟危坐,双手合十,一双眼睛似笑非笑地也注视着欧凯 瑞!   欧凯瑞鼻子里哼了一声,抱拳道:”大师父即然划下了道儿,小 可焉敢不遵,放肆了身子陡地向前一欺,两只手“排山运掌”,霍地 向外推出,发出了一股巨大的掌力!   这是一招“投石问路”!   双方距离是如此之近,欧凯瑞的掌力虽说只施展了五成,可是在 近距离里,功力却是十分惊人。   他满打算看和宁坐着的身于,必是防不胜防,再者室内地方窄小 ,即使是有心闪躲也是不易。   事实并非如此!   他这里掌力方自一吐,眼看着那个大和宁身子陡地向后一倒,连 人带着他坐下的那张方木椅,平空一个倒翻,同时向着门外翻了出去 !欧凯瑞心中一惊,方悔自己出手过重!同时身子已向外纵出!   月夜里,那个老和宁好端端的仍然坐在椅子上。   椅子端端正正落在雪地里!   欧凯瑞陡然一惊,这才知道对方这个老和宁果然是一个身负奇技 的高僧!   对方挟技自高,那一副沾沾自喜的神态,却激起了欧凯瑞的无名 火起。   他冷叱一声道:“大师父,看招!   话声一落,身子猝然腾空而起,左手五指箕开,向下用力一按, 右手骈指如刀,用力地向下一切!   这一手功夫叫”单掌伏虎“,由欧凯瑞施展出来尤其见功力,左 掌五指所逼运出的功力,有如一道无形笼子,将对方紧紧扣在掌势之 内,右手的掌却像是一把锋利的钢刀!   其疾如风,其势若电!   掌力向下一撇,只听得”克察“一声大响,那张原先坐在和宁身 下的木椅,在欧凯瑞的掌力猝压之下,一劈为二分为两片奇怪而令人 吃惊的是那个坐在椅子上的和宁,却沓如黄鹤,不知去向!   欧凯瑞心中一愣,耳听得身边和宁的口音冷笑道:   施主,你这一手单掌伏虎,原系出自佛门的招式,乃当年伏虎尊 者用以降服猛虎的招式,施主你却拿来伏人,却是太狠了一占!   在他说话的当儿,欧凯瑞已经注意到那和宁身倚在一棵巨松之下 !   他话声一落,欧凯瑞一个倒剪,施展出”金鲤倒穿波“的身法, 捷如电光石火般的已到了和宁身前!   这一次他预防着对方再次逃闪,双手乍分,使出一手”抱树功“ 霍地向着和宁两肋上用力挤了过来!   老和宁低叱了一声:”好!   只见他双手向外一分,一双胳膊,硬硬地接架住欧凯瑞的一双胳 膊,这才是实力的一接!   欧凯瑞那等沉实有力的一双胳膊,吃老和宁双臂一架,竟然是丝 毫也用不上力道!   这一惊非同小可。   欧凯瑞陡自丹田内提起一股真力,双腕上猝然加诸了九成功力!   老和宁鼻子里“哼”了一声,身躯大摇了一下,一张脸顿显沉着 。   双方在功力实架的一刹那,彼此的身躯起了一阵子颤抖,为恐招 式用老了,双方几乎是同时向外撤招。   欧凯瑞身子方一后退,遂即施展出一手“铁犁耕地”的绝招,运 腿如飞,刷“的一脚,直向着老和宁双腿上,力扫过去!   老和宁身躯猝然拔起来,欧凯瑞的一只脚,如同是一阵旋风似的 ,由他膝下扫过。   欧凯瑞出手之不同一般,非但在一个”快“字,更厉害的是他绝 不单纯的只出一招攻一处,必有附手!   眼前这一招正是如此--老和宁身子才腾起一半,欧凯瑞一只沉实 有力的手掌,已当胸劈了出去。   老和宁双手一分,发出了”噗噜噜“一阵衣袂荡风之声,整个身 子横屈着平窜而出。欧凯瑞的这一掌打了一个空,虽没有拍中老宁的 身子,却拍中了和宁身上的那一袭袈裟,只听得”波“的一声轻响, 掌力过处,老和宁那袭杏黄色的袈裟上留下了一个巴掌大小的透明窟 窿!   老和宁身子如风飘絮地飞了出去,只见他单手忽出,像一长臂猿 猴般,抄在了一根岔生而出的松树枝上,偌大的身躯,吊在树枝上, 那棵树,却连摇动一下都不曾!   夜月下,只看见老和宁身躯秋千也似地来回摆动不已!   虽然只是三招两式,彼此心里也都清楚得很,打到这里,也就适 可而止,不必再打下去了!   欧凯瑞黯然仁立在雪地里,一动也不动在动手过招上来说,他实 在已经算是落败了--很显明的,欧凯瑞一连出于数招,对方那个老和 宁只是闪躲招架,并不曾出手还招,只凭这一点来推论,老和宁武功 就高出他不少了!   欧凯瑞那张苍白的脸,深沉得煞是怕人。   老和宁在一个悠然的荡身势子里,飘飘如飞燕似地落了下来--落 在了欧凯瑞面前三尺左右。   阿弥陀佛他嘴里喧着佛号,双手合十道:”少施主好利落的一身 功夫,无怪乎贯大野等三人不是敌手,先后在施主你刀下作鬼了欧凯 瑞登时一惊,道:“大师父……你认得贯大野……?   1前,也算得上半个武林中入,‘飞流星’贯大野如此声名的人物 ,焉能不认得?   欧凯瑞哈哈一笑道:”这么说,其他二人,大师父也认识罗?   老和宁一双灰白的长眉,微微搭下来,阴森森道:“无量佛--罪 过罪过双手合十,他缓缓接道: ” ‘炼魂刀’云中令, ‘金枪小温 侯’夏侯忠……这些人却是武林中佼佼者,老衲焉有不知之理?施主 虽说是为报满门之仇,也该莫为己甚,适可而止了!   欧凯瑞又是一惊,遂即冷笑道:“大师父既然一眼认出这三颗人 头,想必与此三人交非泛泛了!   老和宁微微吟哦道:”阿弥陀佛--施主不必多疑,老衲方才已经 说过了,老衲与这三人只是见过,久闻他们兄弟的大名而已。   欧凯瑞道: “既然如此, 大师父应该知道贯大野他们兄弟一伙 不止三人!   是五个人老和宁喃喃地道:”施主指的是‘五虎将’?   不错!   欧凯瑞目闪凶光道:“大师父要在下收刀,须待这五个人的人头 皆挂高竿,否则恕难从命老和宁不自禁地发出了一阵呵呵笑声道:” 无量佛,善哉善哉!施主你还是适可而止吧!   为什么?   施主应该知道,五虎将虽属结义之兄弟五人,如以武功而论,五 人中差别很大--“欧凯瑞一怔,冷冷道:”大师父,这话怎么说?“ 施主--”老和宁双手合十,侃侃道:“五虎将中以鲍、杜二人武功最 高,即以当年武林中一流高手而论,也甚少能与之抗衡,这一点施主 你岂能不知?   欧凯瑞冷笑道:”大师指的是‘龙卷风’鲍千里,与‘触月客’ 杜罡!   坐悲和宁道:“触月客杜罡,也就是今天的‘触月老人’杜西平 !   欧凯瑞道:”我知道。   坐悲和宁一笑道:“不错,就是这两个人!   他接着又轻轻喧了一声佛号,说道:”施主--你打算同时也将此 二人枭首示众?   欧凯瑞恨恨地道:“正是!   坐悲和宁道:”施主当然知道,触月老人就在对面山巅触月堡内 ?   笑话!   欧凯瑞冷冷地道:“我这三颗人头,正为引他上门才悬在树上!   坐悲和宁发出了一阵子低沉的笑声,道:”这么说,施主你自信 武功胜得过杜西平了?   欧凯瑞呆了一呆--这个问题老实说,他还没有深入去想过,此刻 被老和宁这么一问,不禁登时呆住了--他冷笑了一声,点点头道:“ 我自信有此把握!”“不见得--不见得坐悲和宁频频地摇着头,冷冷 地道:”以老衲看来,施主的功力虽然不弱了,可是较之杜西平,却 还要差上一截欧凯瑞陡然一惊,呐呐道:“如与鲍千里相较呢!”坐 悲和宁沉笑了几声,道: “鲍千里武功如以当年而论,宁在杜西平之 上,后闻杜西平得了‘天相居士’传授之后,功力大进,即使超不过 鲍千里,也与之相伯仲!   欧凯瑞呆了一晌,豁然无语地垂下头来。   过了一会儿,他哼了一声,道:”那天相居士又是何人?   呵呵坐悲和宁道:“这位老前辈可就难说了,施主你问到老衲, 老衲也是不知道,只知道是当今宇内的一个奇人奇人--?   欧凯瑞紧紧咬牙道:”也只能当个奇人而已!这位老人家如识穿 杜西平之昔日为人,焉能会以绝功传授这类衣冠禽兽、猪狗不如的东 西!   坐悲和宁长叹一声,道:“方才施主你与杜姑娘对答之际,老衲 仁立户外,听得一清二楚!   欧凯瑞怒目视道:”出家人焉能有此行径?   坐悲和宁冷冷道:“施主你责备得好,只是老衲路见人头,为明 施主为人,不得不一查究竟!   欧凯瑞点点头,道:”这么说在下与五虎将之一段结仇经过,大 师父也都听见了!   然!“坐悲和宁双手合十地喧了一声佛号,道:   是以老衲一颗古井之心,亦不禁为之波动,五虎将当年一念之贪 ,见利忘义,想不到竟然会为那位老捕头欧展鹏种下了如此浩瀚的无 边杀劫!诚然是罪过之极!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欧凯瑞大吃一惊,退后了一步,道:”怎么--大师父,你认得-- 那位老捕头?   坐悲和宁抬起衣袖,在眼角上拭了一下,十分伤感地道:“令尊 与老衲原是认得的!”          ###  第三章 艳压群芳      坐悲和宁话方出口,欧凯瑞前进一步,双膝一弯,不由自主地跪 了下来。   一时间,他热泪夺眶地向着坐悲大师深深一揖,道:“在下方才 多有开罪,大师父万请海涵!   坐悲和宁面色先是一怔,遂即闪身让开他脸上带出一种说不出的 尴尬表情,上前一步,忙把欧凯瑞掺扶了起来。   少施主万不可如此,老衲……愧不敢当!   说时,坐悲和宁眸子里又自出现了泪光,举起衣袖情不自禁地又 擦了一下!   欧凯瑞道:”晚辈敢请问大师父俗家大名如何称呼?“坐悲和宁 只是频频地摇着头道:   忘了……忘了……以往种种譬如昨日死,今后种种有如今日生… …老衲自入佛门之后,不谈当年俗家事久矣!施主也就不必多问了!   是对方既与自己死去的父亲有过交往,在欧凯瑞的感触上来说, 那可就大大的不同,平白地现出了一番敬意!坐悲和宁遂即又长叹一 声,道:   五虎将当年为恶,确属太过分了一些,不过少施主你手刃了三人 ,也就罢了……不欧凯瑞恨声地道: ”晚辈曾在父亲灵前盟过重誓, 不杀此五人誓不为人!   坐悲和宁漠漠道:“老衲乃是一番好意……少施主,以你今日功 力,万万不是触月老人与鲍千里之对手,鲍千里年已耄耄,生死宁在 不知,眼前的杜西平却是一个大敌晚辈此心已决,势将与他们二人一 拼!   欧凯瑞深深一拜道:”大师父已尽慈悲之心,可以无憾,晚辈深 仇却不能不报,耽误大师父云驾过久,大师父你老可以去了!   阿弥陀佛!   坐悲和宁喃喃道:“少施主,老衲方才看见那杜西平之女,玉洁 冰清,对施主一片痴情,是情滋生,可结如意之果,少施主可曾考虑 到化干戈为玉帛之一说吗?   欧凯瑞冷森森地一笑道:”大师父如以为晚辈见色而忘大义,那 么,就大大的错了!   坐悲和宁深深一叹,合十欠身道:“既然如此,老衲这就走了!   欧凯瑞深深一拜,恭声说道:”晚辈不远送!   坐悲和宁摇摇头转身而去--他走了约四五步的距离,却又站住脚 ,回过身来,脸上表情阴晴不定,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欧凯瑞不解地道:“大师还有什么关照吗?   坐悲大师阴森森地道:”少施主,老衲与你雪夜盘桓,份属有缘 ,不忍见你命丧杜西平之手……那杜西平动手对敌惯在十招之内,取 人性命,这十招之中又分奇偶之差,一三五七九乃是杀着,二四六八 十却是虚招!   欧凯瑞不禁在心里大大动了一下,真有说不出的喜悦,果真对方 和宁所说是真,那么在动手过招上来说,自己先已占了先机,一旦动 手自是对自己有利。他向着坐悲和宁合十一揖道:“谢谢大师指示先 机,晚辈记下了!   坐悲和宁道:”杜西平如遇高手,每喜在第九招上取人性命,他 有一招不常用的招式,名唤‘倒剪喉’,回身运剑快若闪电,普天之 下,当得他这一招的人只怕还不多见!   欧凯瑞道:“晚辈当以‘金盘刀法’伤他的手腕,可施得吗?   坐悲和宁吟哦着点了点头道:   施主的反应不谓不快,这一招对拆得很好,但是杜西平剑功惊人 ,那时必已贯注剑,只怕少施主你措手不及耳!   欧凯瑞倒抽了一口冷气,一时惊立当场。   坐悲和宁微微颔首道:”少施主你仔细推敲吧,如躲得过杜堡主 这一招倒剪喉,性命或可保住一半!   欧凯瑞奇道:“大师这话怎说?   坐悲长叹道: ”少施主你有所不知,杜西平自负过人,常告其手 下各人,任何人如能敌得过他十招,皆可不究,虽然你的情形特别, 但当着他手下各人,他也不好再出手伤你!   欧凯瑞一时气往上冲,冷笑道:“谢谢大师的指示,在下知道了 !   坐悲和宁嘴里喧了一声佛号,呐呐道:   老衲已经说得太多了……杜堡主手下有四大剑手,平素武功皆已 得其真传,剑术高明,以杜西平之为人,必得假手此四人取你性命, 不过以你的武功,即使不能取胜,逃走也并非无望,老衲不便出手相 助,施主你幸免不死,可循西路方向走,见水则吉说到这里,口喧” 无量寿佛“,连声道:”善哉!善哉!“遂即转身而去!   欧凯瑞不禁独个儿地又发了一阵子呆,一时默然无语。   在床上翻来复去,久久不得入眠!   欧凯瑞脑子里苦苦思索着那一招”倒剪喉“的破招之法。   远处”绛云寺“的晓钟之声,清晰的一声声传过来!   黎明前后纸窗被雪色映衬得一片惨白,天色出奇的朦胧,出奇的 冷!几只黑老鸦在窗前呱呱地争叫着,扇动的双翅,拍打着雪面,破 坏了一天的宁静。   欧凯瑞欠身坐起。   每天他都是这个时候起床,然后以冰雪沐浴一回,今天似乎也不 应该例外!   他的手,刚刚把窗门推开一半,蓦地止住了动作!   他清晰地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蓝衣长衫、白面无须的文士,正自登上了自己所居住的这座 峰头!   这人显然轻功一流身手,只见他足尖点处,全身有如魅影般的, 已向前飘了过来!动作之快捷,身法之轻灵,诚然武林罕见!   欧凯瑞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把身子贴向里壁,但是他凌锐的眸 子,却丝毫也没有放松窗外的那个人。   那个四旬三四的年岁,青皮寡肉的身子骨瘦,看上去十分单薄, 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给刮倒了似的。他的一双瞳子在四周略一顾盼之 后,立刻就被悬在树上的三颗人头吸引住!   只见他后退了一步,一双微微凸出的眸子连连眨动着,这时候欧 凯瑞才注意到此人折起的衣袖里,插置着一张红色的信帖。   遂见他双手向两方一分,身躯箭矢般地已扑到了悬有人头的树下 ,细细地向着那三颗人头端详不已!   欧凯瑞看到这里,实在不能再装袭作哑了!   他猛然把窗扇一拉,在乍然敞开的窗影里,整个身形旋风似地已 卷了出去!   蓝衣文士倏地回身,欧凯瑞已站立身前!   朋友,来到了我这蜗居,也不向主人打个招呼,显然有失风度吧 ?   蓝衣文士冷冷哂道:”请教大名?   欧凯瑞!   欧朋友!   那人开合着一双炯炯有光的眸子,徐徐地道:“这句话似乎不应 该由足下来说!   欧凯瑞道:”这话怎么说?   那人莞尔一笑道:“如果足下涉事稍深,就应该知道这大雪山万 松坪,方圆百里之内,只有一个主人!   欧凯瑞道:”请说得清楚一点!   蓝衫客又阴森森地一笑道: “这个主人, 应该是触月堡的堡主 杜老先生!   杜西平?   杜堡主!   欧凯瑞一股气直往上冲,那蓝衣文士却又莞尔地笑了笑!   俗称”伸手不打笑脸人“,欧凯瑞不愿在一个初见一面的陌生人 面前失风度。   他定了定神,打量着对方道:”这么说,朋友你是触月堡的来客 了?   那人又笑了一下,道:“不才为堡中总管,也算得上这万松坪的 半个主人!   欧凯瑞嘿嘿笑道:”大雪山方圆千里,却未曾听说过隶属谁家, 朋友你一定要把它划归触月堡,未免失笑江湖!   不然!   蓝衫客像专为抬杠来的。他嘻嘻一笑道:   天下万物,除了空气与水,没有一样东西是没有主人的,大雪山 亦复如此,自从十三年前,敝堡主掌震雪山客,触月堡易主之后,敝 堡主也就成了前山万松坪的实际主人!   欧凯瑞抱拳冷冷一笑道:“贵堡主的江山原来是这么得来的,佩 服!佩服!   蓝衫客嘻嘻一笑,说道:”欧朋友,你是去年腊月初九登山的, 来到这里定居的说到这里探手入怀,摸出了一个小小的红皮记事本子 ,翻了一下,点点头道:   不错,腊九来的,今天是十二月初十,已经来了整整两年零一天 !   欧凯瑞猝然一惊他一直认为自己来到这里居住,是个天大的秘密 ,却想不到触月堡竟然是了若指掌!   那个触月堡的总管蓝衫客,继续翻阅着那本小小的记事本道:“ 足下去年九月改建的新屋,并且砍伐了后山红桧一株,也曾于二、三 、九月前后十次攀登万松坪右峰,挖掘了许多黄精首乌!   欧凯瑞冷笑道:”难得贵总管对在下的起居饮食,也照顾到了, 实在令在下感激不尽!   哪里!哪里!   蓝衫客寒暄着道:“不才姓冼小字二郎,因惯着蓝衣,人称‘蓝 衫冼二郎’便是!   欧凯瑞抱拳道:”久仰!久仰!“他心中也着实有点吃惊,因为 这冼二郎三字,确实在哪里听过,只是一时想它不起就是了。   蓝衫”冼二郎笑了一下,道:“敝堡主为人宽厚,自发现足下是 一身怀绝技之人,特别关照堡内上下各职司,不许任何人涉足朋友你 所居住的这片地方,是以足下始能享受长时的平静安宁!   欧凯瑞点点,道:”若就这一点而论,贵堡主对在下实在是爱护 有加!   哪里!哪里!   冼二郎道:“敝堡主所以一直未曾前来拜访,主要是怕打扰了朋 友你的安宁!   欧凯瑞忽然发觉到这个冼二郎,每说一句话时,必先作出一番和 颜悦色姿态,笑脸常开,以掩饰其内心之阴毒,如果自己所料不差, 这冼二郎实在是一个难以应付之人!   果然冼二郎脸上又露出了一片笑容,道:   敝堡主自从得悉朋友你闭居雪山,旨在练习一门绝门刀功之后, 对足下之用心良苦,更是敬礼有加!   说到这里以手掩唇,干咳了一声,道:   如果敝堡主没有猜错的话,朋友这年来的苦心并不曾白费,那也 就是说,朋友你刻下刀功已成,造诣有如百尺竿头,更上一层,可喜 可贺!   欧凯瑞冷冷一笑,内心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一直不敢低估了杜西平这个人,事实证明了杜西平这个人却远 比他想像的更要厉害得多!   顿了一下,他实在按捺不住,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冼兄来意 请直说不讳,在下洗耳恭听!   冼二郎嘻嘻一笑,道:“敝堡主因感与欧朋友咫尺天涯,年来不 曾一面往还,深恐贻笑江湖,特此设备水酒一席,邀请欧朋友明日至 堡一面,以图良辰一聚!宁希欧朋友赏光才好!”说罢左手二指,小 心地自袖口上取下了大红的请帖,双手送上!   欧凯瑞伸手接过,略看一眼,哂道:   贵堡主真是太客气了,客来无笔墨,不便栽复,请转告杜堡主, 就说在下明日准时至堡拜访就是!   蓝衫“冼二郎一笑道:”不才告辞了!   说罢抱拳欲去!   欧凯瑞道:“冼兄且慢!   说罢上前一步,就手自树枝上,摘下了三个人头--冼二郎面色一 沉,立刻又绽出了前见的笑脸!   欧凯瑞道:”如果在下没有记错,贵堡主七十大寿之期,亦在不 远,客中难凑上礼,就请冼兄将这三个客魁阳首转呈贵堡主权作寿礼 ,不恭之处尤盼海涵!   冼二郎鼻子里“哼”了一声,堆笑道:   欧朋友太客气了,以此三人身份,这三颗人头足可当得三万金数 ,在下这里先代敝堡主谢过了!   欧凯瑞一声叱道:“接好了!   他有意要伸量一下这位触月堡的总管到底有多少斤两,是以话声 一落,右手振处,三颗人头抖手而出。   人头乍一出手,作”品“字形,一上二下,蓦地穿空直起,遥向 着千丈悬崖直坠下去!   这当口,只见那位触月堡的冼总管,一声长笑,叱道:”好他身 子原是面向着欧凯瑞,这时霍地向后一倒,足下用力一蹬嗤--“的一 声!   这种”倒赶千层浪“的轻功身法,江湖上原已罕见,尤其是背向 峭壁,这般的施展,真不禁令观者目瞪口呆!   蓝衫”冼二郎果然有惊人之技!   就见他倒穿出的身子,有如一只凌霄大雁,在当空一个倒翦,成 头下脚上之势双手同出,两脚齐夹,已接住了空中的三颗人头,紧接 着一个翻仰之势,轻同四两棉花般的已落在峭壁边缘!   冼二郎身形站定,一声冷笑道:“好重的一份寿礼,看来要敝保 主明日当面致谢了!再见!   三颗人头在说话间已回交右手,话声一落,身形如长空一烟,纵 身直起,一迳的落身峭壁,倏起倏落一路飞纵而逝!   欧凯瑞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   虽然这个冼二郎是有心卖弄功夫,可是不可否认,那一身杰出轻 功,确实武林罕见,欧凯瑞自忖着如此轻功而论,这人身手已不在自 己之下,自己即使是胜过他,也属有限!   对方一个管家,身手已是如此,试观杜西平本人,当知必是一位 难缠至极点的人物!   想到这里,他不禁浮上了一层悒郁,对于明日之会实在不敢心存 乐观!   欧凯瑞转回茅舍的时候,出乎意料之外的,发觉到杜飞燕竟然在 房子里!   她身披着一袭纯白色的雀羽披风,一声不吭地默默坐在椅子上!   不过两天不见,看上去她竟然像是消瘦多了,白皙的面颊上不着 一些笑容,那双顾盼再春,一向灵活的大眼睛里现出了一种沉郁。   在欧凯瑞进来的时候,她漠漠看了他一眼,遂即又把头垂了下来 !   欧凯瑞怔了一下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一会儿了!   杜飞燕看了他一眼,呐呐道:“那时候你正在跟冼总管事谈话!   那么我们的谈话你都听见了?   都听见了!   很好!   欧凯瑞冷笑了笑道:”那么令尊明日相约之事你也知道了!“杜 飞燕抬头看了他一眼,冷冷道:”你以为我会不知道?“”那么姑娘 应该知道,我与令尊之间,已无化解的余地……“顿了一下,他轻叹 了一声道:”姑娘也就不必再多费唇舌了!“”我知道她缓缓点了一 下头,眼圈有点发红。   苦笑了一下,她才又道:“我只是想告诉你,明天你不要去,如 果你够聪明,现在最好立刻就走,走得愈远愈好!”“为什么?”“ 为什么?   杜飞燕冷笑着道:”你难道还不知道,你绝对不是我父亲的对手 !   欧凯瑞表情一怔,冷冷笑道:“我会牢记住你的话,但是却要等 候着比过之后才知分晓!   你这个人杜飞燕蓦地由坐位上站了起来,忿声道:   ……我说的都是实话,难道我会骗你吗?你又为什么一定要去送 死?   欧凯瑞冷笑道: ”我也不知道, 我只知道三年来我付出的苦心 有多少……只知道三年来我日夕梦寐着要与你父亲决一雌雄……这一 天总算让我等到了,岂有不战而回之理?“杜飞燕叹息了一声,缓缓 地又坐了下来!   半天她才呐呐说道: ”你说的都是真的, 我父亲原来一直都在 瞒着我……我真不敢想,爸爸竟会是这种人?我……真恨……“我恨 我自己她紧紧咬着牙,忽然伏在桌子上,大哭了起来。   欧凯瑞静静地看着她,不发一言。   杜飞燕哭了几声,收敛住悲痛的情绪,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   ……我太冲动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所以才来看你!   可惜我也不能为你解决问题!正如我也不一定能为我自己解决问 题一样!世界上不合情理的事情太多了,造化也每多弄人!   他冷冷地接下去道:”但是公理却只有一个,永远也不会变更!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铁的原则!   杜飞燕叹了一口气, 道: “你说得不错, 但是--我爸爸要是再 杀了你……结果又将如何?   欧凯瑞冷笑道:”果真如此,只怪我自不量力,姑娘仁至义尽难 得,倒使在下至感钦佩!在下以为,今日此刻实不宜与姑娘闲话论交 ,姑娘你可以去了!   这番话虽是说得至诚至恳,却也表明了态度,等于下了逐客令。   杜飞燕自不便再赖着不走,她叹息着缓缓站起来道:   这么说,明天你一定要赴我父亲的约会?   一定去!   杜飞燕低下头,微微苦笑道:“其实你我根本谈不上什么深交, 我只是可惜你大好的一个人……看来我的一片苦心,你只当马耳东风 ,明天若遭不幸,也只怪你咎由自取说罢看了欧凯瑞一眼,倏地闪身 越窗而出。   欧凯瑞望窗冷笑,心情紊乱越加不能自已,他期望着明天那一刻 赶快来到,恨不能眼前立刻能与杜西平一决生死存亡!   在一连斩下云中令、夏侯忠、贯大野三颗人头之后,他的精湛武 技,已无可否认地得到了证实,激发了他雄心万丈!   因此,在未来与杜西平的交手生死斗时,他本有极强的自信,然 而这颗信心,在经过坐悲和宁、”蓝衫“冼二郎以及杜飞燕三人相继 的警告之后,已大大地开始动摇了。在雪地里,他拔出了刀闪亮的刀 光,有如冷电般地闪烁着他的脸刀光有如穹空的闪电,穿刺着云雾, 直上青冥,在东方新出的旭日映照下,一片紫流橘灿,当它远射千丈 ,直刺向斜面的那座峰上时,却无巧不成话地照射在一个奇异怪人脸 面上!   这个人立刻像是触了电般的紧张!   他原本蜷蹲在一根松枝上,正在聚精会神地采摘着一枚山果,这 片刀光使得他眼前一花,足下一滑,直由树梢上跌落下来。   如果你不是亲眼看见,你万万不曾相信这是真的,你也断断不能 置信,人世上竟然会有这般奇怪,超越想象之外的轻身功夫!   乍看上去,简直就像是一只猿猴,而猿猴又岂能有这等功力?   只见他的手在松枝最尖的梢头,一抓一弹,整个身子已迅速弹了 起来!   紧接着他双手交替着,每一次都攀拉着松枝末梢,这般的一阵子 跳翻,星丸跳掷般地已飞出百十丈以外,身法之快、之灵巧、之怪异 ,可以断言当今武林各派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然而,确确实实的确就是有这样的一个人!   在满天雪影里,这个人的身子,已高高拔起,足有十丈高下,攀 住了一棵高可参天的古树身上,只见他手脚齐施,只不过向着树身一 贴,已如同黏在了树干上一般然后他才带着怪异的神采,去打量先前 那片耀眼奇光的来处!   这个人如果说他”怪“,那只是指他的身法以及穿着而言,如果 以为他的长相怪,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就年岁来说,他大概在二十六七之间,白瘦的一张长脸上配合着 一双异常圆大明亮的眸子,满头黑发向后披着,如非是他两颊以及唇 下滋生出的胡须,你一定会误会他是个女的。   这人身材瘦长,看上去足有六尺四五,一身雪白,所着衣裤并非 绸布,乃是纯白的兽皮所缝制成的,下身是一条短过膝头的紧身短裤 ,上身是一件裸露着两肩颈项的贴身背心!   背心上的一排钮扣,闪闪而有光泽,十分美丽,双足上各穿着一 只鹿皮薄靴,式样特别,像是为自己所缝制!   那一道耀眼的刀光,起先使得他至感惊惧,紧接着引发了他无比 的好奇之心!   只见他双手二足贴在树干上一阵快速地爬行,升高了丈许,仔细 看了看,长啸一声,双足在树身上用力一顿,箭矢般地倒射了出去!   欧凯瑞抚刀感伤,万万不曾料到,刀上霞光,竟然惊动了蜃居大 雪山密林深处的一个怪人,也合该种下了他日后的一段离奇遇合!   他这里睹刀思仇,只觉得一腔热血,在胸内澎湃翻涌,简直是无 法自己,遂即按捺不住,拉开了架式,把一路刀法展了开来!   此其间,空中白影连闪,不过是转瞬间的工夫,那个对峰的白衣 少年已临近眼前。   欧凯瑞这时一口刀正施展到要紧关头,但只见眼前人影一闪,还 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只觉得手上钢刀一紧,那只握刀的手接着被一股 出奇的巨力一挣,同时身上一阵奇冷之感,掌中刀已脱手而出,硬生 生地被人抢了过去。   这一惊,把欧凯瑞吓出了一身冷汗!他身子一个快速地旋身,飘 到了丈许以外,紧跟着一打量眼前,更不禁令他惊得目瞪口呆!   那个白衣人,正自双手捧着他那口刀细细地打量着,脸上现出一 种奇异的喜悦光采!   刀--好刀!   白衣人连连念叨着,有一番爱不释手的模样。   欧凯瑞与其说对白衣人的出现感到惊诧,勿宁说对于他的武功, 更感到诧异!   他简直难以相信,眼前的这个人,竟然在一照面的当儿,竟能把 自己手中刀夺了过去!简直是匪夷所思!   为了证实这一点,他身子微微一闪,已到了白衣人身边,双手一 分”野马分鬃“,硬向自己那口刀的刀背上抓去!”噗!“一把抓了 个正着!   白衣人怔了一下,用力夺刀,双方力道猝一交接,欧凯瑞顿时全 身打了一个寒战,只觉出对方刀身之上传出一股冰寒之气,和前番感 受完全相同。   倒不是他力道不济,输给对方,而是那种冰寒的气机,使得他万 难当受,几乎全身血液一下子都将为之冻凝住了。欧凯瑞惊吓地松手 退身,极其不解地看着眼前这个白衣人。白衣人也凝睬着一双眼睛注 视着他。   双方同样的感到惊异!   欧凯瑞忍不住抱拳冷笑道:”足下武功,怪绝古今,在下甘拜下 风,请示知大名以志永念!   白衣人一双眸子由欧凯瑞身上转到他所居住的茅舍,又转向附近 山峰。   这样东瞧西瞧,足足打量了半天时间,才回过头来重新打量欧凯 瑞!   你们言而无信--竟侵犯了我的地方你的地方?   怎么不是?   白衣人用手里那口刀遥向远处山谷间指划着道:   以此山沟为界,前山万松坪百里的地面,我权衡实情,不得不暂 借你们施用,可是山沟以南,整个大雪山,却是我兄妹所有,任何人 不得搭屋而居,杜西平曾亲口答应,他手下那个姓冼的管事也曾不止 一次地在我兄妹面前保证,这话该怎么说?   说话间,他那双炯炯的眸子,冷冷地向着欧凯瑞面上逼视过去。   欧凯瑞登时觉出对方眸子里,似有一种说不出的冰寒光彩,只需 注目凝视一下,自己身上即有一种冰寒气息的感染,使得他惶恐欲逃 !   这番话使得欧凯瑞大感惊骇!   一刹间,他才明白了一切,也明白了为什么触月堡的人竟然允许 自己的存在?为什么触月老人不以犯禁见责?为什么杜西平不曾亲自 上门与自己一决生死?而反要约自己到触月堡一行?   这一切的答案,归根究底原来只有一条这地方不是他的!   甚至于杜西平自己所居住的触月堡,也是跟前白衣人礼借与他所 居住的!   这一切又说明了,武林间万人所敬仰的触月老人杜西平,心中亦 有所惧那个为他深深所惧怕的人,就是眼前这个白衣怪人!一切是那 么的奇怪、诡异、荒谬……如非是欧凯瑞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他断 断是不敢相信这是真实的。   可是眼前,由白衣人亲口道出之后,他略一分析,顿时肯定,对 方所说的一切都是实在的!   惊异、惊骇、惊惶……一股脑的侵袭着他,使得他为之目瞪口呆 !   白衣人显然还在等待着他的答复,只是他的目光已不如先时的凌 威!尤其当他目光接触到手里的那口刀时,和悦的表情,益形显著!   请恕冒昧……欧凯瑞苦笑着道:“我实在不知道这山里的规矩! ”白衣人盯着他,道:   杜老头儿没告诉你?   他……没有!   没有?   白衣人奇怪地看着他,道:“杜西平是你什么人?”“仇人!   仇……人?   白衣人退后一步道:”这话怎说?   他口音清脆,听之不着丝毫烟火气息,总之这人的一切,或隐约 或显著,在在都有异常人。   足下请告知真实姓名才好答话!   白衣人冷冷一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欧凯瑞!   欧凯瑞很爽朗地报出姓名!   白衣人嘴里重复着念了一遍,然后微微一点头,脸上带出冷肃的 笑容,说道:   不是我不肯告诉你姓名,实在是我兄妹在雪山三代居住,身世如 谜,不欲为外人所知……顿了一下,他点着头道:”你如果一定要知 道,那就叫我雪山鹤好了笑了一下子才接道:“这还是以前万松坪触 月堡的人给我取的!只是他们其中真正见过我的人,却是很少……包 括杜西平在内,也不过与我有数面之缘!   那么我就称呼你雪鹤兄吧!”“雪鹤?   雪山鹤偏头想了想,一笑道:”这名字不错,我喜欢……“说着 他眼睛在四下转了转,道:   这附近我大概有两年没来过了,想不到变化这么大!你在这里住 了多久了?   大概两年了。   雪山鹤点点头,指着草舍,道:   这房子必须要拆了,否则我妹子看见了,更不会与你干休,再说 ,这多年来我言出必行,触月堡的人要以此相询,我也无话可说!   欧凯瑞冷冷地道: ”既然这么说,我可以从命,只是请答应我延 至明晨,我必自行拆除!   雪山鹤想了想,点头道:“好!一言为定!我走了!”说罢一顿 腰,正待向对山腾纵出去!   欧凯瑞唤道:“雪兄且慢!”雪山鹤回过头来道:“什么事?   欧凯瑞伸手道:”在下的刀……雪山鹤低头看了一下手上刀,一 笑道:   我几乎忘了,欧兄你这口刀钢质甚好,虽比不上我妹子那口铸雪 剑,却比一般江湖中人所用要好上百倍……“说完持刀近看,眸子里 显露出一片钦慕之色,张开嘴在刀身之上呵了一口气,眼看着小小气 珠,在奇光刺目的刀身之上,滴滴溜溜地打着转儿,遂即凝成一团!   好刀白衣人嘴里夸赞了一声,遂即双手把刀送上!   欧凯瑞原以为他必会据为己有,不意他竟然双手奉还,倒微微出 乎意料!   再者,他自第一眼开始,就对这个白衣人生出一种说不出的好感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总之,这个人使他感觉到一种从来也未曾领受 过的新奇感觉!   他接过刀来,一笑道:”雪兄当真喜欢这口刀?   是的,我很喜欢!   好吧!那就送给雪兄!   欧凯瑞把刀又反送过去。   雪山鹤大喜过望,接在手中,道:“你真的送给我?   欧凯瑞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难得雪兄宽量相容, 小弟正感歉疚,这口刀也就当得你我今日相见的一点缘分,宁希笑纳 !   雪山鹤怔了一下,说道:“什么叫笑纳?   欧凯瑞心中一动,暗异道:”奇哉,这个人莫非当真纯朴至此, 连通用之汉词也不解吗?   心里想着,不禁一双眸子,在对方身上多打量了几眼,由对方一 派纯真的表情上,证实他确实不知!   雪山鹤原亦绝顶聪明之人,当时立刻明白过来他脸色微微一红, 窘笑道:“欧兄不要奇怪……我读书不多,多年来从未与人交往,所 有的一点浅薄学识也是与我妹子闲时琢磨出来的,不怕欧兄你笑我… …我能够有今天的一点点汉学成就,还是我妹子的功劳呢!   欧凯瑞才想起对方还有一个妹妹,不觉怔了一下,说道:”雪兄 令妹也在这里吗?   雪山鹤点点头,道:“我妹妹,论武功不输给我,若论文采、才 华,可就高过我十倍有余了!   欧凯瑞顿心生好奇,意欲一见,可是转念一想,却又碍于出口, 话到唇边就吞下肚里。他微微一笑,说道:”原来如此,贤兄妹真可 当得是浊世间一对异人,可敬之至!   雪山鹤笑了一下,道:“你刚才说的是……欧凯瑞乃为之解说道 :”笑纳意思是请你一笑收下的意思!“”那我就谢谢你了!   方言到此,只听得远处丛林深处隐约地传出来一声类似哨音的尖 声雪山鹤闻声一惊,着慌道:“不好,我妹子在唤我了!”惊慌中向 着欧凯瑞举手为礼,足下一点,快若箭矢般的已投身对崖崖壁之上!   那真是惊险的一刹!   由于对崖崖壁平滑,生满尖冰,雪山鹤身子方一落下,即有下滑 之势!   欧凯瑞叫声不好,只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可是他的惊骇也未免太 早了一点。   叫声方出,遂见雪山鹤手足齐施,眼见他如灵猿飞壁,只不过几 个跃窜之势,已爬到峭壁之巅。   立身在白雪皑皑的雪峰之上,遥向着对峰的欧凯瑞举手为礼,回 身再次纵起。   这一次起势更疾、更妙,野鹤冲霄地已拔起六七丈高下,归隐于 万松之间!   同样是轻功,只是人家施展起来,竟是如此的潇洒,来去自如, 轻功练到如此境界,真与当空飞鸟相去无几。欧凯瑞看在眼中,真有 无穷的消受,说不出的倾慕,当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想不到人世 之间,竟然会有这等的旷世绝才,也算得上是造物者刻意求工下的奇 迹了。   他缓缓地转回草舍之内,一颗心更加地无法自己。   忽然心里一动,暗忖道:不好!自己明天即将到触月堡赴约,其 时势将要与杜西平以死相拚,怎地将衬手兵刃赠与外人,明日之战, 将持何物以应强敌?   这么一想,着实地有些懊丧!   由于刀的尺码、长短、宽度、式样都与一般常刀大是有异,而几 手绝霸的刀功,也都与这口刀的式样长短节节相扣,有所配合,是以 如换上另一口刀,定必大大地削减了自己刀上的威力!   欧凯瑞细一思索之下,禁不住潜生出大大的忧虑!   由于二人相见得突然,分别得更突然,是以连对方下榻之处也未 曾问及,双方更未定下后会之期,匆匆一晤即谓永别,更属荒唐之至 !   如果能够找到其人,暂时把刀索回,只待明日过后再转手赠予, 亦未尝不是一个办法由这口刀,又想到了雪山鹤这个人,更不禁兴起 了接纳之心,如此一个旷世奇才,如能长时交往,日夕论交,当必收 益不浅,只可惜匆匆一面,瞬即袂别,自己明日一战之后,败固不论 ,必当死无葬身之地,如果战胜了,亦将离此而去,萍踪无定,对方 又神秘至此,永世不出雪山之奇人,再思一见,谈何容易!   他心里反复思索着,愈是无穷地悔恨不已!   由此左思右想,大战前之恐惧,在所难免,一想到明日与杜西平 相拚之事,心里更是忐忑不安人到了极度焦虑、紧张之时,往往会潜 生出一种无可奈何,什么事都不在乎的麻木感觉!   他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脑子里反复思索着一些无关宏旨的遐思 这时候,那扇风门“吱”的一声,被风吹开来。   欧凯瑞有意无意地撩起了眸子向外看了一眼,谁知这无意的一窥 之下,却使得他心中怦然一动,大吃了一惊像是梦境般的,他看见一 个二八年华,长身玉立,秀发披肩的少女正自步进自己房内。   那少女蛾眉淡扫,肤白如脂,款细的纤腰上扎着一根绿色丝绦, 一袭短短的白熊皮裙,绷在她丰腴的臀股上,更加衬托得她身材出奇 的好,她那摇曳着身躯姗姗步入之态,有如玉树临风!仙子般的清艳 ,望之几有出尘之感。   欧凯瑞目光方一接触到这女子那张面颊时,登时心头如小鹿般撞 --这张脸,正是他两年来刻骨铭心的那张脸……虽然当时给他的印象 ,不过是惊鸿一瞥,可是他犹能回忆起当时那一瞥之间的惊羡之情那 一眼,使他保留到两年之后的今天,在记忆里仍是那等清晰!   他确信那等的国色凝香,乃自己生平仅见,正因为那一次之后, 才使得他给与光艳照人的杜飞燕为“生平所见第二个美人”之评价!   真像是梦中相会一般!   欧凯瑞确信自己绝非轻浮好色之辈,然而在这女子艳光咫尺照射 之下,一时竟然无法自己,登时愣在了椅子上,当然这里面心理的因 素居多。   须知欧凯瑞乍然发觉到眼前来人,正是当年梦境的实现,内心之 惊诧莫释,一时使然!   两年前,欧凯瑞初临雪山之下,在一野店内,正逢此女下山采购 衣物,一在屋内,一在室外。   欧凯瑞立惊绝艳,匆匆赶出时,女子已杳如黄鹤。   像是故意寻开心似的,那开设野店的蕃婆子,却说那女子去得匆 匆忙,把一个穿珠子的绣荷包,忘在了店里。   蕃婆只道女子家居雪山附近,乃请欧凯瑞追上去还给人家!欧凯 瑞受命后,找了许多人家,却无有一人识得女子姓氏,竟似无一人见 过那女子似的!   好没来由的一番消遣!然而穿珠子的绣荷包,却是真的,直到现 在,还盘在他腰袋里!   荷包里少不了有一些女子用器,有一块紫玉佩,两个缠满了丝绒 的小香囊粽子,一锭金子,一块鲛绢丝帕!   就是那个绣荷包,也绝非寻常小家女子的用物,其上珠子,粒粒 圆润,欧凯瑞虽非是什么珠宝行家,却认得出乃上好珍珠所穿制!   这两年他暇时找遍了雪山附近人家,可就再也找不着那姑娘的下 落,只落下这个贵重的绣荷包,沉沉地压在腰里……晨昏、雨后,睹 物思人,几疑身在梦中。   梦境竟然有实现的一天!   此一刻欧凯瑞内心之激动自可想知,目睹着眼前绝世芳容,试与 昔日野店中邂逅的那个女子,两张脸互一对照,竟是那般相合,足可 证明乃系一人。   两年积虑惆怅,一朝得释,欧凯瑞内心顿时大喜,他身子陡地自 位子上翻身站起。   绝色女子自一步入,一双妙目已注定在欧凯瑞身上,那张清水脸 上,虽不带丝毫笑容,却并无愠怒之色。   只是此刻欧凯瑞的突一跃起,使得她微微一惊。   随着她的一声清叱,玉手翻处,一只春葱般的玉手已隔空抖出。   欧凯瑞万万没料到对方少女,竟然会向自己出手,一来疏于防范 ,再者那姑娘功力绝高,确使他防不胜防,随着少女五指点处,他只 觉出左侧前方气户“,”屋翳“、”乳中“、”期门“、”腹哀“等 一连串穴道上同时一麻,登时身上一软,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欧凯瑞幽幽醒转的时候,似乎天已经很晚了。   他突地翻身坐起时,才发觉到自己好端端睡在床上--如果没记错 的话,他明明记得为那绝色女子隔空点穴手所中,翻倒地上,怎地又 会睡在了床上?由于他欠身时动作过剧,身子一动,才觉出全身上下 百骸尽酸,这才知道穴道虽解,余痛兀自可观。   那女子似乎对自己仍算是留了情面,否则以方才一手五穴的厉害 点法,当者万万再无生理。   一番热情,无端受害,真个是好无来由!   他一面欠身下床,一面自丹田内运气行贯全身,摸着黑,打着火 ,把室内一盏羊脂灯点着了。   灯光一亮,照着一件刺眼的物件。   刀--”一个念头在他脑子里兴起来,再一打量可不是吗!正是自 己那口“雪花刀”,好生生地摆在自己桌上。   欧凯瑞心里一愣,伸手拿起来看看,证明确是方才自己赠与雪山 鹤那口刀,只是怎地又遭退还?诚乃令人不解!   目光一转,却又发现到桌上有一小小玉瓶,大如拇指,灯光下光 华灿烂。   这原非是他所有之物,欧凯瑞当然一看即知。当他伸手拿起那玉 瓶时,才又发觉到桌上有几行字迹,由于那些字纯是手指沾水所书, 如非光度正好,万难看见!   所幸欧凯瑞方才摸索亮灯之时,并未曾触乃这一面,否则定必字 迹模糊不堪一认了。他一只手掌着灯,细看桌子字迹!好一笔清秀的 小草书!尽管是指水而书,看上去仍是那等娟秀,迤逦自如!   欧凯瑞细读之下,只见那几行字迹,写的是--萍水相逢,不堪重 札,谨代家兄璧还宝刀,瓶中丹药,功可活血凝气,服数粒即可解身 上痛楚,余相赠,以赎失手误伤之渎,本山自万松坪以后,皆属禁区 ,百年来向禁武林中人进出,尊驾虽非恶人,亦不便滥开先人之禁, 即请自去,实属两便。匆此即颂刻安雪山女子欧凯瑞细读一遍,颇感 不是滋味,总观其意,这雪山女可就远较其兄更难说话得多,颇似在 下逐客令一般。他忽然想起了那个绣荷包,急忙探手往身上一摸,发 觉并未遗失!   方才一刻明明可以问明一切,将对方失物面还,想不到那女子竟 不容自己把话说清了,遂即以厉手相加,举手间连点自己前胸五处大 穴,手段不谓不毒。   想到这里,欧凯瑞不禁有些气恼!   他实在想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既以毒手相加,又何以 手下留情?事后忏悔赠药?   这两天,仿佛万事都对他不利!所遇见的人,竟然是一个比一个 都更难缠,都更厉害。   试以这位风华绝艳、丽姿天生的雪山少女来说,其武功简直是高 不可测,也绝不在其兄雪山鹤之下,这等的旷世奇才,自己竟然是从 来也未曾听过,实在是应该感到惭愧!   想着,他就收刀入鞘,转动之间,只觉得身上隐隐酸疼,一个人 在被人重手连点五处大穴,而仍能保持着不死不伤之身,在武林中还 不曾听说过!   忽然,他明白了过来是了!   他心里忖思着道: “这雪山女子必是一自视极高之人,方才我猝 然跳起,必被她误为登徒轻薄之流,是以才以重手伤之,或许事后感 觉到过于莽撞,才又施展开穴手法为我解开穴道,并赠以良药,展示 内心歉疚!”这个猜测,虽无根据,却极为合理!   于是他不禁按此再为推想,忖道:   由她留言,以及雪山鹤话中,可以想知这女娃子必是一极有教养 ,凡事都甚有主张,而喜支配别人的姑娘,她本人当必是一个自视极 高,而又极知自爱的人!   他想到这里,哑然失笑了一下,觉得这女子对自己那一手,实在 大可不必,而且也是个侮辱!   原因是欧凯瑞亦是一自视极高,颇知自爱之人,不可否认,对方 之绝代姿色,确实令他大为惊讶,然而他万万不会因此而做出有损自 家尊严之事,这一点是足可认定!   欧凯瑞原先宁沾沾自喜与雪山鹤之定交,而此刻却深深感到为雪 山女之冷落而遗憾!   他信手捏开了那个小小玉瓶的瓶盖,顿时室内传出了一阵沁人的 清香!   那玉瓶虽然不过有拇指般大小,但是其内却盛着千百粒极为细小 的丸药!   欧凯瑞试着倒了一些在掌心里,才发觉药色纯碧,每一粒大小仅 如半粒芝麻,阵阵清芳上冲鼻梁,顿时有神清气爽的感觉!   他当下试着眼了几粒,顷刻间只觉出一股冷而芳的气忽向腹下直 贯而入。   妙的是他身上原有的酸痛感觉,在这股气机甫一疏贯之后,顷刻 间化为子虚。   由此而观,这小小药丸功效自属惊人,亦极珍贵,对方竟然以满 瓶为赠,这个人情也诚然难得了!          ###  第四章 龙潭虎穴      欧凯瑞自习上乘刀功以来,为臻极上之刀功造诣,常使自己心胸 淡泊名利,即使是儿女之私,也有碍他的修为,是以多年来心不旁骛 ,从不曾使自己陷于两面作战,尤其是近两年迁来雪山之后,日夕浸 淫于内功、刀功之探索,更不曾敢有丝毫杂念,即使是刻骨铭心的仇 恨,也得暂时撇开不思,这种不思所为、心如止水的生活,一直到他 上乘刀功练到一个段落--就也是到了今日的成就,开始有所作为时, 才行告止!   使他奇怪的是,那个雪山女子的倩影,竟是如此根深蒂固地埋藏 在他心里,早先一心复仇,宁还不觉,此刻一经触及,其势竟若水面 涟漪,串通广泛,生生不息,由此而观心境之修炼,何等之不易!   他独个儿地发了一阵子愣罢罢!   他心里想: “我这是怎么了?怎会被一个陌生女娃子在内心纠缠 至此?   想一想平素的自负,自己也不禁感到好笑!   看着那个绣荷包,他哑笑了一下,连同那小瓶丸药,一并收入怀 内!   第二日正午时分。   欧凯瑞离开了蛰居一年的草舍,为遵从昨日面允雪山鹤的诺言, 他亲手把草舍拆除,夷为平地。   在马背上,他注视着这片山谷,兴出了一阵莫明的感伤,此去触 月堡固然近在咫尺,可是生死存亡,胜败荣辱也即将在这咫尺的触月 堡内有所分判交待,此一行焉能令人不心生警惕?   为示此一行不计生死的决心,他抽出了雪花刀,挥刀砍断了一棵 大树那棵大树齐腰而折,发出了”喀喳“震天价般的一声大响时,他 内心也同时激起了澎湃的怒潮,一刹时,平添了万丈的雄心壮志!   他径自掉过了马头,以刀背拍了马股一下,这匹马拨开四蹄,昂 首长嘶着,直向对山狂奔而去。   马过”万松坪“的界碑,眼前也就是触月堡的势力范围,欧凯瑞 勒住马缰,心里忽然思索道:”是了,那杜西平所以两年来优容于我 ,并非当真的厚道,分明是忌讳着雪山上的那一对奇人兄妹!   他想,杜西平必将认定了,那对兄妹决计不会饶过自己,却万万 不曾想到两年是仍然相安无事这一点必将大大地出乎他意料之外。   想到此,他不禁颇为自己当初选择居住的明智而庆幸,设想当初 如果自己并非居住在万松坪,而是前山某处,只怕早已为杜西平所侦 知,那时自己刀功未竟,只怕难逃他的毒手了!   再想到,这长久的两年以来,杜西平明知自己居住在后山万松坪 ,却始终不敢上门生事,找到自己一作了断,或是暗中下手杀害这一 层道理,可能有两重的解释。   第一:杜西平必定在雪山兄妹手上吃过大亏,或是双方立过合同 ,杜西平碍于自身尊严,自不便言而无信。   第二:那就是杜西平自负过甚,认定了欧凯瑞纵使练成了刀上功 力,亦绝非自己对手,是以特予优容,以待自己技成时,再下手杀害 !欧凯瑞细一推想,这两个猜测都很有道理,以杜西平之老奸巨滑, 必将不会轻易饶过自己。   想到这里,他不禁对杜西平这个人,更生出了一番警惕!   眼前来到了雪山各处小道的一个岔集点这地方,地势不高,是一 个亩许方圆的平顶山峰,峰上设有一个古意盎然的茅草亭!   欧凯瑞马行至此,心里暗暗一笑,忖思着道:   杜西平老儿宁不够仔细,如果我自此萌生退志,随便选择一条岔 道逃遁,以雪山之展延千里,只怕他虽倾触月堡全堡之人,亦难望我 项背!   一念未完,忽见茅亭内跨出一人,远远抱拳一笑道:“谨奉敝上 之命,在此恭候欧少侠你多时了!   欧凯瑞心中一怔,这才知那杜西平果然老谋深算,自己想到的, 他早已想到!   再看来人,一身蓝衫,面相青瘦白皙,正是曾有一面之缘的触月 堡总管蓝衫”冼二郎。   冼二郎一脸和蔼,满面春风地大步走过来,道:“欧少侠一诺千 金,真信人也!快下马吧!   欧凯瑞在马上抱拳道:”不劳冼总管远迎,失敬,失敬!   言罢翻身下马,却见茅亭内同时闪出一双黄衣青年。   其中一人抱拳大声道:“触月堡弟子项强、柳飞参见欧少侠!   说话的那人三十左右的年岁,生得豹头环眼,面像十分凶猛,一 双眸子尤其是光芒闪烁,这人就是自称项强之人。   那个叫柳飞的弟子,身材与项强相差不多,一头短发根根直立, 腰上系着一根索子鞭,朝天鼻,大圆脸,一双凸出眸子,亦是炯炯有 神。   二弟子甫一现身,欧凯瑞顿时心中一惊,因为若由项、柳二弟子 眸子内蕴的光华上看来,这两个人当必是内功中一流的高手无异杜西 平命令这两个弟子随同冼二郎一并来迎接自己,当必是暗中含有监视 自己的意思。   他洞悉了对方的涵意之后,冷冷一笑抱拳道:”不敢有劳!   这时那个叫柳飞的弟子已大步走上来,伸手就去接欧凯瑞手中的 马僵,嘴里道:“欧少侠,坐骑请交给在下吧!   嘴里说着,手上还是真施劲儿,手指头一带,马疆用力地就往后 面拉。   欧凯瑞登时就觉出一股极大的力道透缰而出--哪里是在拉马,分 明是借着拉马之名,暗中一较欧凯瑞的功力,用心可能在于当面凌辱 。   欧凯瑞心中猝然一惊,遂自丹田内猛然提出一股真力他嘴里说道 :”用不着客气,我自己来!   马缰往回里一扣,惊人的力道即由马缰内反逼了出去,那个叫柳 飞的弟子,陡然间全身大大地震动了一下,脸上一阵子红,足下亦不 禁向前跄出了一步,手上的马缰也已脱手而出。   总算欧凯瑞存心厚道,并未施展真力反击对方,否则的话,只此 一手那柳飞当必受伤不浅。   经此一来,非但柳飞自己心里有数,就连一旁的项强也惊得呆住 了。   蓝衫“冼二郎原本是想借助二弟子上来杀一杀对方的锐气,却未 曾料到一上来就栽了个筋斗,自是觉得脸上无光。他嘿嘿一笑,打着 圆场道:   欧少侠这匹牲口乃是伊犁纯种,千金难购,你二人不必多事,还 是由欧少侠自家牵着的好。   柳飞唾面自干地抱拳道:”遵命!   二弟子遂自头前带路率先前行。   欧凯瑞冷冷一笑,亦不多言,他虽然一上来在对方弟子身上拔了 个头筹,但是以自己身分,却也并不能显出什么光彩。   反之,他却感觉出柳飞身上功力可观,如果以自己功力退后两年 ,亦即初上雪山之时来说,那时是否仍能胜得过这个人,可就成问题 了。弟子已是如此,师父当然可观!   不过,这些问题,已经对他构不成困扰。   此刻他既然敢来,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只希望早些见到了杜西 平,马上能拚个你死我活才好。   他虽然与触月堡对峰而居,甚至天天都可以看见那尖尖檐角的奇 特建筑,但是那也只限于隔山而窥。   他从来也没有走近“触月堡”近看过,这还是第一次只见堡的形 状有如一堵大山,下宽上尖,占地极大,由于地势本高,再加上高伸 的屋脊,看来整个的堡屋就像是建筑在云雾里一般。   触月堡的正前方,种植着左右两列青松,树龄都约在百年之上, 山风过处,带出一片悦耳的松涛之声。   时值冬令,后山早已是白雪遍野。唯前山积雪不多,亦只峰上得 见白顶,触月堡因处顶峰,自为白雪所覆,白的雪衬以朱红石柱,看 上去甚是醒目,尤其是四下里松枝上的垂冰,更似各式水晶,悬挂在 枝头之上,亮晶昌的相映成趣。   欧凯瑞立在堡前,仿佛置身玻璃世界一般,只是此刻,他早已丧 失了欣赏的雅兴。   一行人来至正面堡门前,即见四名黄衣弟子,各佩腰刀站立在大 门两侧。   四弟子乍见冼二郎来到,一齐弯腰行礼。   冼二郎侧身伸手向着欧凯瑞说道:“请!   欧凯瑞微微一笑,把手上马缰往马首上微微系好,举掌向马股上 一拍,那匹马遂即自行跑开。   冼二郎异道:”这样施得么?   欧凯瑞道:“这畜牲随我在山上住了两年,早已摸清了山上的地 势,料它是迷失不了的!   言罢才又抱拳道了声:”请!“举步向堡内迈入。   他身子一踏入堡门,才恍然觉出堡内敢情好大的地势,除了正中 高耸入云的那座触月堡外,另外宁有四座矮平的建筑,分在东南西北 四个方向紧紧偎在触月堡四周,每一建筑都具相当规模。   这些低平的建筑物与正中触月堡,背靠着一条甬道相衔接,甬道 上搭盖着碧绿琉璃瓦的廊盖,两道间以红梅、老松,确是美妙之至。   欧凯瑞倒不曾十分为眼前美丽的情景而吸引,倒是注意到在这片 广大的堡院之内,伫立着数十名武装黄衣弟子,这为数甚多的黄衣弟 子,星罗棋布地散伫在每一个角落里,是以如非特别细心之人,是不 容易看出来的。   欧凯瑞却是一个十分细心之人。他觉得在未与杜西平交手之前, 应该要特别先了解一下堡内的情势,来路,去路,也应在观察之列。   在一段不算短的走路过程里,欧凯瑞已有足够的时间,把一切看 得很仔细猛抬头,已到了堡前正中的一座平顶建筑屋前。但只见朱红 色的两扇花格门敞开着,一个黑衣壮叟站在门前。   不待大家走近,这名黑衣壮叟遂即抱拳朗声说道:”是欧少侠么 ?堡主正等着呢!   说话之人,乃是堡内武术教练之一,人称“通臂神猿”井瑜。   彼此寒暄通名之后,那井瑜回身高声说道:“禀堡主,欧少侠到 !   厅内传出声音道:”请!   即见第二扇内门,无风自开。   同时间,欧凯瑞就觉出一股极烈的疾风,由身侧两旁飕然而过。   他肚内雪亮,却也禁不住暗自吃惊。   很明显的,方才那股风力,必是杜西平发出的内功掌风。那股风 力于开启二门之后,犹能直贯向厅门之外,以此推想施功之人内力确 是十分的惊人了。   欧凯瑞冷冷一笑,觉得杜西平这个人,以一堡之主,实在是犯不 着显示这些伎俩当他踏足入门时,再听得旗帜飘动之声却见一面血红 色的大旗, 足有丈许长短, 其上绣有四个金色大字-- “我武威扬” 。   接着他步入大厅正门,即见到一块巨匾,正面而悬,上书“止戈 为武四字。   这”止戈为武“四字与厅外旗上”我武威扬“四个字,在意思上 显然并不吻合,甚至于有点自相矛盾。   欧凯瑞心念时,再回头看,不禁暗暗一惊。   原来刚才随同他同时步入的”蓝衫“冼二郎,以及项强、柳飞二 弟子,俱已无踪。   甚至于刚才高声报名的那个”通臂神猿“井瑜,在高声报名之后 ,一刹那间亦已隐身不见。   欧凯瑞不禁心中一动,暗忖着有点不妙既来之,即安之。   他现在什么也都不在乎,只求快快见到杜西平以求一战。   这间大厅显然式样特别,除了进来时的那一扇空花格门与敞开的 第二扇门以外,左右二壁,竟然还各开着两扇门,前后共为六扇,由 开合的门影里,可以忖测这些门都是可以自由活动开启--预料着,方 才的那些人,定必是分别由这些门内遁出。   大厅内陈设着式样古雅的一套楠木坐椅家具,坐椅上都加着猩红 的坐垫,四周的花架子上,陈设着适合时令的各式花草。   这些都不是欧凯瑞目光浏览之处,倒是那扇敞开着的二门,一直 敞开着。   甚至于由门内一直袭出的奇异风力兀自继续。   欧凯瑞站定脚步,正想出声询问,却听二门之内,前面传闻的声 音,发话道:”欧小友,你可知来到了什么地方么?“欧凯瑞冷冷道 :”贵堡主如此待客,诚所谓别开生面!   那人哼出沉重的鼻音道:“小友,你不要误会老夫没有待客之诚 ,实在是老夫正在练功,时辰不到,万难离开,前后只需要再候半盏 茶的时间,即可完事,闲着也是闲着,开个玩笑与小兄弟你解解闷儿 有何不可!   欧凯瑞细察声音来处似在二门之内,只是余音袅袅,却又似分别 由其他各扇门内传出他心里微徽一惊,顿时也就明白,自己一时不察 ,率尔的来到了对方的六门风雷阵”内。   那人嘻嘻一笑,道:“欧小友,你自命高人,可识得老夫这个地 方么?   欧凯瑞一哂道:”小小一个‘六门风雷阵’焉有不识之理。   暗中那人嘻嘻一笑道: “孺子堪教, 居然还认得我这风雷阵, 足证高明!   顿了一下, 他又接道: ”再考考你, 老夫身坐何处?六宫之内 的那一宫?   说话间那扇敞开着的二门,忽然自行关闭。   紧接着六扇旁门一并地摇动起来,六门前后摇动,发出了一片风 声,身处在正中的欧凯瑞,就好似立在一个巨大的鼓风炉内一般。   呼呼的风声,把他身上衣衫全都揭扬了起来,同时却又闻得一片 洋溢的笑声,发自各扇门内。   这片笑声,自然是旨在混淆欧凯瑞的视听,造成他的错觉观念。   欧凯瑞心中非常气恼,原因是自己与杜西平仇深至极,可谓不共 戴天,按照常理见面后,必当即刻分个生死存亡才合常理,却没有料 到,这个杜西平居然尽自拿些闲话来消遣自己。   可恼的是,自己如果回答,无异接受了对方的捉弄,如果拒答, 却少不了要受对方一番调侃奚落。   一个念头,很快在他脑内闪过六扇门,除去来时的正门,与正面 的二门,只有两边的四扇门。   但是这四扇门看上去只是陪衬的偏门,依序当为水火风雷。   于是他不假思索的,遂即向着第三扇门内闯进去。   他身子方一接触到第三扇门前时,立时就有一股至为罡烈的气机 向自己身上袭到。   欧凯瑞越加地证实对方必定藏身于此,他当然不甘示弱,一提丹 田之气,用力一掌向着那扇门推去,掌力过处,这扇门顿时大开迎面 即见一池喷泉,由地面升起。   透过晶莹耀眼的一片泉水之后,即见一块平整的大石,石面上盘 膝跌坐着一个极其潇洒的素衣老者。   老者长须飘胸,前额至后面发际,系着一根紫红色的风翎,老者 长眉细目,鼻正口方,两只手上分持着一支宝剑和一柄拂尘,一眼看 上去,分明是一道貌岸然的三清羽士。   当然欧凯瑞一眼也就认出了这张脸正与画册上的那张脸完全吻合 。   一刹时间,欧凯瑞心中充满了怒火,但见那个素服老者杜西平身 侧左右各自立着一个黄衣弟子。   二弟子原是静立一旁,自欧凯瑞方一进入的当儿,双双向前袭进 ,意欲阻止欧凯瑞前进之意。   素衣老者见状喝止道:“慢着遂向二弟子道:”这里已没有你们 的事,退下去!“二弟子闻声向老者躬身行礼,遂即向两侧退出!   欧凯瑞几乎有些弄糊涂了因为眼前所见,像是来到了一个阴森的 山谷之内,四面石质,色作纯黑。   对方素衣老者,跌坐的一方大石,四周却环绕着一溪流水,奇怪 是溪中水,却有似陀螺般地旋空直起,围绕着那老者身侧纷纷洒落下 来,成一集汇而透明的水晶罩子,把老者罩在正中。   四周景物除了山石以外,不见一草一木。   欧凯瑞方一踏入,即觉出四面八方袭来的寒风,砭人骨髓,似乎 旋转着往当中集中。   他试图着往老者面前接近时,强逆的风力顿时迎面扑过来,几乎 使得他摔倒在地。   至此,他才怦然有所警觉。   他尝闻人言,凡是灵山大野,必有一”风眼“所在,是处风眼乃 万峰风力回集之所,看来这地方定是大雪山之风眼所在了。   他并且也知道,武林中有一门秘功名唤”乾罡锁阳金刚功“,这 种功力被誉为万功之首,最为难练,其唯一难处,即在于练此功者, 必须先要找寻到一处风口,以之培练躯体内外,日久才可生效见功。   这么看来,对方杜西平必是在练习这种功夫了。   思念中即见石上的杜西平身形直坐如钟,似乎全力镇压着身子不 为这风所袭。   尽管如此,风力兀自把他全身衣衫吹得猎猎作响,整个包裹住他 的瘦躯,他也似正以全力镇压着的身子,由其紧咬牙关的面部表情看 来,他也是相当的吃力,丝毫也不敢大意。   风力的强度,除了由飞溅起来的溪水看出以外,还可以由地面上 刮起的石屑上得以证明。   只听得一阵沙沙声,扬起的石屑,就像一片云似的由地面上兜起 来,一及经触人身,痛澈入骨。   杜西平似乎因为刚才发话过多,吃了许多苦头,是以这时紧紧闭 口,再也不多发一言。   怪异的是只有杜西平坐处那方大石,风力极大,其它地方虽亦有 风,较之中间大石处却是不可同日而语,显然杜西平所坐之处,乃是 一个风口的核心位置。   欧凯瑞伫立在风圈之外,目光炯炯地注视着石上的杜西平。   杜西平面上亦颇现惊惶地注视着欧凯瑞在他的感觉里,似乎欧凯 瑞来得太快了一点。   此时此刻,欧凯瑞如果洞悉先机,再者他本身如有足够的内气功 力护体的话,那么他就可以毫不费力地拔剑扑上去,一剑杀死对方。   但是,杜西平却料定了他还没有这种功力。   果然,在欧凯瑞身子方一袭上时,顿时就被那股风力旋了出去。   强大的风力外圈,一经触及欧凯瑞身上,他顿时就像着了一记千 斤重锤,顿时把他身子甩了出去。   总算欧凯瑞功力不弱,就空一滚,落出了数丈以外他身子方一落 定站好之时,却觉出眼前风力戛然而止,天色由原本的黯红忽然转为 雪白明亮!大石上的杜西平拍身而起,一刹时仿佛身上痛楚全失!   他望着一旁的欧凯瑞呵呵笑道:   欧小友你受惊了,这子午二时的雪山罡风最是猛烈,却又对于我 等练功人最是有益,一错过这个时间,只得再等上一天了,这也是老 夫所以怠慢足下之理!   欧凯瑞迎着杜西平,只见他那双眸子内光华若隐若现,时而明锐 慑人,时而又隐若云雾,得悉其内功已至炉火纯青地步!心中更不敢 大意!   杜西平徐徐步下大石,走近欧凯瑞身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缓 缓点头道:   冼管事曾把足下一切俱报我知,我只道当今武林已鲜见如此杰出 少年,只当他言过其实,今日一见,果然符其所言!难得,难得!” 他一面说,一面把长剑归鞘,拂尘插入后颈衣内,含笑道:“欧小友 ,你何必以这等眼神看我,老实说,老夫很佩服你的胆子!   欧凯瑞冷笑道:”你是说我敢来到你这触月堡?   正是杜西平冷冷地道:“你虽然一连杀了云中令等三人,却难望 我杜某人项背!   欧凯瑞一反手,奇光闪出,一口雪花刀已举在了手上。杜西平微 微一笑,后退一步,道:   老夫知道这两年来,你在刀上很下了些功夫,可是如果如此自恃 ,满以为就可与老夫有所抗衡,那可未免太不知自量了!”欧凯瑞一 振手中刀道:   杜罡,你废话少说,拔剑吧!“杜西平猝然一呆,凌笑道:   杜罡这两个字,武林已多年不闻,欧小友,看来你知道的的确不 少!   老夫倒想确知一下,你何以毒手杀人的道理!你又何以知道杜罡 这个人的名字?   欧凯瑞心中更是一惊,吃惊的是对方果系一心思缄密、城府极深 之人,已经十拿九稳,足堪认定之事,他都试图着再要加以证实!   当时他冷冷一笑,道:”杜罡、杜西平实系一人,你一定要知道 ,何不问问你自己?   杜西平仰云中声狂笑,道: “欧小友, 这么说, 你找杜罡为的 又是什么?   为了雪我欧家一十七口的血债!   一十七口?   杜西平呆了一呆,冷森森一笑,道:”欧凯瑞,这杀人之事,不 可乱栽,你如说不出个名堂,只怕眼前你就离不开我这触月堡!你要 仔细了!   说话间,他的一只手不自禁地握在了剑柄之上。   他的手方一触及剑柄,顿时间方圆寻丈之内,笼罩起一片冷森之 感距离他咫尺之间的欧凯瑞,焉能会没有感应!他知道这正是修炼剑 术中极高的一种境界,也就是俗称的“剑 ”--换句话说,凡是在他这 种剑的感应圈内,都不便随意乱动,否则对方一经出剑,威力所及不 死必伤!   欧凯瑞此来,原是和对方一决生死来的,是以内心丝毫不为所惧 ,敢于直言无畏。   他的一只手不自禁地也握在了刀柄之上,预料着对方如果出剑, 必系正中方向,是以他的刀暗中采取了必要的防势!   杜西平冷冷一笑,目光逼视着他,仍在等候着他的答话!欧凯瑞 面色沉着,隐隐浮起了一片伤感道:“昔年江湖上有号称‘五虎将’ 的五名大盗不对!不对!   杜西平呐呐道:”盗与侠这两个字,在武林中常有混淆--老夫与 你打上一个譬方!譬如说某甲杀了一名贪赃枉法的赃官,万民称幸, 谓之‘侠’,而官府原文,绘影图形,必称之‘盗’……再加有人夜 劫大户,得银数万,必谓之大盗了,但是如果这人以所得之极少数分 与贫户,必又被称之为‘侠了--其实他实实在在还是个盗。   微微一笑,他轻捋长须,道:“所以说,凡是拿刀动剑的江湖朋 友,你都可以称他为侠,也都可以称他为盗,盗和侠要看你用什么样 的眼睛去看他,拿什么样的尺去衡量他!   这些话,倒也不无道理。   欧凯瑞冷笑着道:”我无意与你就盗与侠这两个字争个没完!只 以一事而论,这’五虎将‘分明连盗也不如,只是五个无情无义,丧 失灵魂的行尸走肉而已!   杜西平一笑,道:“你说这些话,可要有真实的凭据,老夫洗耳 恭听!   这几句话虽然说得不失斯文,可是欧凯瑞却已体会到他语意之后 的凌厉杀机!   欧凯瑞道:”昔年五虎将案发,被困嘉兴府大牢之内,可有此事 ?   杜西平陡然一惊,冷漠地点了点头。   欧凯瑞道:“那一年嘉兴地面上来了一伙子海盗,有一个姓宁的 海盗头子……外号人称……洗云幡不错!   欧凯瑞道:”’洗云幡‘宁云月!   是有这么一个人……“杜西平双目收成了一条线,往事使得他神 情懊丧。   这个宁云月在地面上烧杀奸掳,无恶不为,嘉兴府官兵穷于应付 ,于是乃由应府的三班大捕头欧群出面,将大牢里五名巨寇,也就是 上说的五魁官,保了出来!那名大捕头不惜降贵纡尊,刻意与此五人 论交,旋结金兰之好。   杜西平鼻子里哼了一声,未承认亦未加否认!   欧凯瑞冷冷一笑道:”欧捕头与这五人商量之后,具状知府,知 府刘大人允予将功折罪,遂令此五人往剿宁云月之一伙海盗!事成之 后前罪可以报请不究!   杜西平森森一笑道:“这么说,那欧群可是你的什么人?   乃是先父!   令尊已经作古?”欧凯瑞惨笑了笑,心想道:好个狡猾老儿,竟 然佯装作不知,当时反问道:“你不知道?   是什么病死的?   欧凯瑞内心愤怒,已到了极点,他外表却越加地显现着沉着镇定 ,徐徐道:”那五虎将原是五名落网巨寇,狼子野心,外表虽是恭顺 ,其实内心城府极深!   人要没有几分城府,还叫人么?“杜西平说完这句话,轻轻地瞌 上了一对眸子。   欧凯瑞笑道:”嘉兴府方面由于五虎将的暗助,一举而将那伙子 海盗歼灭干净,除了那宁云月一人得以逃生之外,几乎无一漏网,在 朝廷来说,不啻为大功一件但是你却称呼他们五人为盗!   欧凯瑞哼了一声,不予置答,一面接下去道:   五虎将就此以平贼有功,而前罪不究,先父更酌量出资,协助这 五个兄弟在城西开了一家绸缎庄子,满以为这五个定必诚心向善,再 也不思为恶,谁知道……说到这里他长长叹息了一声触月老人“杜西 平仍然是闭目不开,不过由其频频眨动的一双眉头看上去,显然他内 心不无感触!   谁知道欧凯瑞略微顿了一下,遂即接下去,道:   谁知道,这五个人面狼心的畜牲--竟然恩将仇报,原来五人早有 计划,所以联手歼敌,无非是因为’洗云幡‘宁云月之一伙子海盗, 与他们昔本有仇,再方面这伙子人住在嘉定,影响五人作案,是以才 假公济私的甘心全力协助,等到大患一除之后,这五个人才露出了本 来面目,首先遇害的,竟然是嘉定府开释他们的知府刘大人,接连下 去一日数惊,嘉兴地方受害之剧,竟远较海盗更甚……杜西平缓缓睁 开了眸子,道:   那赃官把持地方,鱼肉乡民,复以平贼之功,上邀天子,在城南 与城西与商家联手经营的钱庄、镖局,更是日进万金,这等人不杀要 杀哪个!   他嘿嘿一笑,手捋长须接着:   ……至于嘉定城被杀的那伙子人,哪一个也是死有余辜,非奸商 巨贾即土霸恶绅,嘉兴百姓人人额手称庆,倒还不曾听说过百姓为此 受害之说!   你太也为官家张目,危言耸听了!”欧凯瑞冷哼一声道:“这些 事倒也不再去说他,只是这五虎将杀人劫财一走了之,却把那位吃拿 公粮的大恩人欧群害苦了!   杜西平陡然一惊,”哦--“了一声。   只可怜那个年过半百的老人,为官方扣上了一个与匪勾结的罪名 ,满门一十七口尽遭株连,全数被绑午门,落了个尸首分离说到这里 ,欧凯瑞竟然再也把持不着,一时热泪滂沱,泪下如雨倾神聆听的杜 西平, 禁不住呆了一呆, 发出了一声浩叹, 道: ”这件事……果 然做得有欠考虑,小伙子,你是听哪一个说的?“”满门抄斩之日, 那时我年方稚龄--正巧在市郊学堂上课,承蒙恩师岳先生掩饰收容… …得保残生乃至今日……“杜西平冷冷一笑道:”这么说你前番所说 ,皆得自你那老师岳先生之口了?   何只得自岳先生之口?   欧凯瑞冷笑道:“嘉兴地方早已是尽人皆知!   杜西平听到此,长嘘了一口气,道:   这就难怪了,有些事自非岳先生与任何局外人所能得知--欧凯瑞 ,既然你已清楚老夫身分,老夫也就不必再瞒着你,老夫正是你所意 料中当年的杜罡--”欧凯瑞冷冷一笑,目光湛湛地注视着他。   杜西平又复长叹一声,道:   你可知,我五兄弟何以日后散伙?老夫又何以退隐触月堡?…… 实在说,也就是因为衷心愧对令尊之故!   眼睛向欧凯瑞脸上瞟了一眼,道:   只是一点没有想到,他竟然有子至此--唉!我那欧群兄果真泉下 有知,也足堪告慰了!   欧凯瑞一挺手中刀道:“杜西平,你何必花言巧语,欧某身负一 十七口血案,又岂能轻轻地放得过你?请撤剑吧!   杜西平嘿嘿一笑道:”贤契,你何必生燥,老夫要取你性命,不 过是举手之势,只是念在你乃系多年前故友之子,又以当年事你并不 尽知,是以不得不特别开发与你,你果真以为老夫怕了你,那可就大 错特错了!   欧凯瑞嘿嘿一笑道:“你以为我会听你一面之词不成?   听不听在你,说不说却在我!   说到这里,杜西平拇指压动剑上哑簧,一口青锋长剑,已出鞘半 尺顿时就有一股冷森森的剑气,迎着欧凯瑞面门直射过来,剑气方一 出鞘,原是散开的,可是转瞬间却凝为一道有形的剑气,约莫有一寸 见圆那般粗细,直直地射向欧凯瑞面门之上!   欧凯瑞顿时就觉出身上一阵寒冷,禁不住打了一个冷战,他身子 向左移出一步,那道剑气紧随着他移了过去,他往右,那道剑气也跟 着往右!   杜西平哈哈一笑道:”这是老夫闭门多年来苦练而成的’如意剑 ‘,贤契,你想摆脱只怕不易吧!   欧凯瑞心中一惊,益加地知道这个杜西平非比寻常,对方此举分 明是在向自己示威,如果不杀下他这第一招的锐气,等一会更有何面 目与其动手?   想到这里,遂即提起一股丹田之气,瞬息间贯注全身,以此努力 地再向外面扩张,遂即成为所谓的内功“游潜”!   这股护身的游潜向外一逼出,杜西平的剑 ,突然间连连闪动了起 来!   猝然间,像是玩具的收缩,如蛇一般,首先的光尾,陡地向后倒 卷了过来。   杜西平手下一震,那道光华,又缓慢地向前直伸过来,只是有如 “冻蝇冲窗”般的,一连串地向前刺击之后,仍然未能立刻攻破欧凯 瑞那种护身的无形潜力。   杜西平陡地长眉一扬,正待再加力道,可是转念一想,他却又无 意在此一方面取胜对方!   小伙子果然不错,有一手!   说话间,宝剑“呛啷”一声,归入鞘内,顿时空中剑 消于无形。   杜西平像是对眼前的欧凯瑞,有了一番新的认识,他内心越是如 此想,表面上越是不着痕迹!   嘻嘻一笑,他冷冷道:“贤契,我这里有几句话交代清楚之后, 你再把你一身绝学施展出来,看看能否是我对手,我不会让你空来一 趟的!   说到这里,杜西平徐徐接下去道:   当年我兄弟在嘉兴府有所作为之前,曾经与令尊长谈过一次,要 他辞去那没有出息的六扇门公差职位,与我等为伍,奈何你父亲一脑 门子忠心思想,我等既是说他不动,也只好自己下手从事了!”欧凯 瑞冷笑道:“先父一生正直无私,身任缉盗之重任,岂能与盗人为伍 ?   杜西平一笑道:”那他又何必与你嘴里所谓盗的人结为兄弟?贤 契,信不信由你,在案发之后,老夫曾经亲自夜往尊府,力劝令尊速 速逃离,偏偏他不为所动,乃至于后来生出灭门惨祸!   眼皮往下一搭,他苦笑道: “也许是他自命正派人物,不愿与我 等为伍,当时我们认为他另有善处的良策,想不到他竟然自往投案, 甘受大刑,最最没有想到的是竟然会株连府上一十七条人命……这件 事虽然已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及今思之,犹如眼前他垂下头来,极其 伤感叹息一声他缓缓再抬起头来时,却发觉到面前的欧凯瑞已然不似 先前的那般凶狠模样!   杜西平又复长叹一声道:”欧群兄品行为人,都足以令人钦佩, 多年来老夫仍自常常缅怀着他的风范!很觉愧对良友于九泉之下…… 欧凯瑞聆听至此,忍不住一时唏嘘出声。   杜西平道:“八年前,老夫也曾亲自到过嘉兴府,在尊府的墓园 盘桓多时,对于死去的故人寄以无限惆怅和吊念!   欧凯瑞擦了一下眼角的泪道:”只有你一个人去?   杜西平点点头道:“你当知道嘉兴事后,我等五人已经分散,多 年来从来未曾来往了你们都已经很有钱了,大可富居一方!   哈哈!   杜西平笑道:”老实说,以后日子过得不错,后来老夫看破红尘 ,才迁来触月堡,自此也就不再过问江湖中事了!   欧凯瑞微微点了点头,内心在一刹那,显然在做一番剧烈的挣扎 ,冲突不可否认的,杜西平这番话,已削减了他原本凌厉的斗志气势 ,其时已不如对付云中令、夏侯忠、贯大野等三人那般一鼓作气,锐 不可当。   杜西平一笑道:“话虽如此,贤契眼中,仍以老夫为第一号大敌 ,其实贤契你初来雪山之时,老夫已知道你的一切动静,那时候,老 夫果真有意要取你性命,只是易如反掌,想不到我一念之仁,日后却 为我三位拜弟,留下了杀身大祸。   欧凯瑞垂首良久,忽然抬起头来,道:   杜前辈,方才你所说的一切,即使是真的,我也不便相信,后辈 此来,曾对天盟下重誓,如不能在四十贱辰前手刃五虎将,取下首级 ,当在四十生辰前日,在父母灵前,自己剖心而亡,以赎不孝之罪!   他的刀原已归鞘,这时缓缓地抽了出来嘿嘿!这是贤契你的一番 孝心,老夫不便说你不对……顿了一下,他呐呐道:”贤契,你今年 多大了?   后辈二十六岁了!   正因为有了以上一番对白,欧凯瑞才会对杜西平忽然改了称呼, 自己也谦虚地称呼为后辈。   杜西平呵呵笑道:“贤契,老夫功力先前你已见识,你自信你胜 得过我么?”欧凯瑞冷笑道:“前辈功力确是惊人,正所谓’自揣而 不败,虽千万人吾往矣!‘后辈已无从选择,只得放手与前辈一拚, 生死何辞!”杜西平道:   这就错了,’暴虎凭河‘谓之匹夫之勇,老夫倒有一个建议,贤 契你以为如何?   前辈有话请说!   杜西平道:“老夫以为你今日不妨回去,待你四十生辰前日,再 来此赴约,其间宁有十四年的漫长年月,正可以加紧勤习武功,那时 也许老夫已非你敌手,正可成全你的孝道,你意如何?”欧凯瑞道: “十四年岁月太久了,后辈只怕已没有那个耐心……杜西平嘿嘿一笑 道:”老夫可是一番好意,四十岁比二十六就死,要好得多,其间总 还有十四年!   欧凯瑞冷冷一笑,反唇相讥道:“前辈真是太替我打算了!后辈 敢请问前辈你今年春秋几许?   杜西平道:”再过几天,就是老夫七十贱辰!   欧凯瑞一笑道:“这就是了,十四年后前辈是否宁在人世,却是 大有问题,果真那时前辈等不及后辈来此赴约,先已作古,试问后辈 这无穷怅恨,又能向何人倾诉!岂非抱恨终身了?”这番话说得自信 颇有修养的杜西平,亦不禁面有异色。他冷笑了一声,道: “那么你 坚持要与老夫此刻一拚了?   欧凯瑞道:”正是!   既然如此,那是你自己找死,怨怪老夫不得!   手掌方自一触剑把,凌人的杀气,已然透鞘而出--欧凯瑞把刀向 左肩头上一搭,身子快转了一个旋风,已然飘出丈许以外!   可是他身子宁未站定,一股冷森森的剑气,已紧紧追着他身后袭 到。   欧凯瑞当然知道厉害,他身子不待站定,掌中刀已向后劈出,只 听得 “呛啷!”一声脆响,刀剑交接之下,欧凯瑞一条右手,竟然是 齐根麻软,差一点掌中刀也把持不住!   惊魂乍定,忽然觉出杜西平口头礼让,手底下却是毫不客气,自 己如非心有提防,只此一剑,只怕亦难逃活命。他有见于此,就在身 子方一转过的当儿,掌中刀挟风雷之势,一刀直向杜西平面上劈来。   杜西平身子向下一沉,抱剑守一,等到对方的刀距离自己面门仅 有半尺左右,长剑才自抖出。   叮“的一声,长剑从他刀尖点了个正着!   这一招显然是施展的”四两拨千斤“,剑尖一触及对方刀身的当 儿,他身子就如同泥鳅的滑溜,向着欧凯瑞身侧转了过去。欧凯瑞心 方一惊,只觉得右肩上一阵奇痛杜西平的一只枯瘦长手,弯曲着如同 一柄钢钩般的,堪堪已将抓临自己肩头之上!   欧凯瑞身子向下一坐,施展了一手”狂叶舞秋风“,”嗖“的一 声,飘出了寻丈以外。   可是对方尖锐凌厉的指上风力,却已透穿他的肩衣,连同着他肩 部的一层皮肉,一下子撕了下来欧凯瑞痛得鼻子里”吭“了一声,禁 不住一时间冷汗涔涔!杜西平身躯如鹤,已纵起在一堵山石之上!   这时候,他显然地已露出他狰狞面目,剑上的光华,也同他面上 的神色一般可怕欧小友,老夫以往对敌,凡是后辈,多少都有些个子 让头,对你自己就更不例外!   欧凯瑞蓄势以待,心里思忖着即将出手的一刀,当时身形直立, 收招不动。   杜西平身形微起,轻如落叶一般的,已飘在了他的身边!掌中剑 向外平伸而出,冷森森的剑气,由两处刃锋上向正中卷上来,汇成一 根闪烁着银光的光棒。   欧凯瑞知道对方此举无疑是在混乱自己的视线,让你无法忖测出 他这一剑递出的方式和部位他心里暗暗地警惕着,不要使自己再落于 对方算中。   杜西平已十分自负地道:”欧贤契,念在你是故人之子的分上, 老夫特别对你容情, 二十招内如不能制胜于你, 你即可自去, 否则 必叫你血溅当场!   欧凯瑞仍是不发一言,他已由对方历次手里,得出了一些经验, 那就是对方这个人,惯以抽冷出剑,令人防不胜防,不可须臾大意!   杜西平边说着退出一步,用手中长剑,向着东面一指道:“这是 本堡的五宫阵,入之必死!   一指西方道:”这是双煞道,由本堡三十六名弟子分两队夹守, 退之亦死!   北面是万丈峭壁,飞马难渡!“杜西平冷森森地笑道:”更是死 路一条--倒是只此一条路,还有一线生机他的剑指向南方,微微笑道 :“这是通向后山的一条路,须知大雪山方圆数百里,其间并无前人 之路可以遵循,一个人要是盲目瞎闯,后果可以想知,只怕下场较前 三条道路更惨--话可是又得说回来了!   杜西平微微一笑道:”路是人走出来的,总还有一线生机,二十 招后,如果贤契你侥幸没有死在我的剑下,那么,就循着南面这条路 去吧!   欧凯瑞在他说时,已细细地打量观察着眼前的每一条道路!   就只见东面一片奇花异草,亭台楼榭点缀得很是雅致,只是他却 留意到有五座石头的小小阁楼,分踞五方,足证杜西平话没有错!   西面是一双刀斧般分峙的青冥峭壁,石峰上寸草不沾,光华如镜 ,一目望过去石道婉蜒,如龙蛇舒展,不知道有多长多远。   欧凯瑞更注意到这条峡谷其实宽度仅可通人,顶多可以双人并行 。   设想如此险要地方,两处石峰上,果真如杜西平所说,要是设有 埋伏的话,那么人行其间,既不能飞越峭壁,又身当众弓之的,则“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亦只有任人割宰之一途了。   北面一片云海苍茫,可以隐约看见集结的冰雪--看起来这是一条 最宽的可行之路,只是欧凯瑞只看了一眼,也就寒了心。   正如杜西平所说,通路尽头是一孤峰,其下是危崖万仞,上去将 是死路一条!   倒是南面在衍生着的松柏林子里,飘过阵阵松子清芬,云随山风 时开又阖。             ###  第五章 剑云游魂      松林里时有几声凄厉的猿鸣,可见得是一块适于人居的地方但是 ,触月堡却把这块地方,视为禁地欧凯瑞再细心留意地观察,发现通 向南面后山那片地方,有一道长有十数丈,粗若儿臂的钢链横锁着, 除此之外,宁还竖立着三块石碑!   石碑上红色雕刻着“戒入”两个大字,显然这是用来告诫本堡各 弟子职司!   欧凯瑞看到这里,心里一动,已联想到了雪山之上的那一对奇异 兄妹。   想必那怪人雪山鹤言之非虚,必定是他们与触月堡方面早已有约 在先,后山万松坪以南,整个大雪山后山地方,是属于他兄妹二人的 禁区,以北方圆百里,才是触月堡的权力范围如果照怪人雪山鹤的说 法,即使是这块触月堡现有的地方,也是兄妹二人借与他们居住的。   ……这多年以来,他们之所以能够彼此相安,互不侵犯,全系触 月堡由上至下各人,刻意遵守着这项约定使然!   由于那对兄妹的奇异素质,欧凯瑞得曾亲眼目睹,是以深深相信 ,即使是眼前这位目高于顶的杜西平,只怕也不敢轻撄其锋!   欧凯瑞在对四周的环境略作了解之后,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概念。   杜西平一笑道:“贤契,你可准备好了?   欧凯瑞道:”随时候教!   杜西平冷冷道:“我的心情至为矛盾,站在人心世道的立场上说 ,我实在不忍心对你下毒手,可是另一个念头,却逼使我对你非下毒 手不可,这也是我为什么摒退各人,单独把你引来此处的道理!   所以这二十招也必将是你生平绝学杀手!   你说得不错他的剑向侧方一指,说道:”你且看来!   顺其剑指处,欧凯瑞立刻发觉到一棵排云直耸的孤松,先时欧凯 瑞还不曾发觉到,此刻经杜西平宝剑指处,欧凯瑞才霍然发觉到那棵 松树树干之上,居然高高悬挂着三颗人头!   正是欧凯瑞亲手斩下的三颗人头。   我所以要把三位拜弟的人头悬挂此处,主要的就在于激发我向你 下毒手的决心长叹一声,他转向欧凯瑞道: “来吧,把你刀上的武功 尽情施展出来吧,老夫这颗颈上人头,随时预备双手奉上,只要你有 本事!   欧凯瑞刀势向下一矮,足尖飞点着,已如同一只狼也似地扑了上 来!   他身子方一欺近,只听得杜西平高叱了一声:”着!   一股迎面扑来的劲风,直向着欧凯瑞脸上袭到,欧凯瑞方自暗叫 不好,正待反手护向面门时,杜西平身躯已如同走马灯般的转向一边 !   同时间,他掌中长剑在左手的剑诀里,施展了一招“倒插花”, 伸吐着的剑芒,连同着原本就有三尺长短的剑锋,直向着欧凯瑞脑门 上直扎了下来。   欧凯瑞只觉得背脊项里一阵子发冷--总算他一上来就全神贯注, 这时哪里再敢少缓须臾,足下一点,已把身子窜了出去。   饶是如此,杜的剑尖已在他背上划撩开一道半尺许长的大口子-- 所幸伤的只是衣服,皮肉只不过差在毫厘,欧凯瑞身子虽是旋了出去 ,却已吓得面无人色。   他陡然记起来,那一日坐悲和宁,向自己透出的口风,如果自己 没有记错的话,那和宁分明告诫自己说杜西平出剑,逢单,即一三五 七九,必是杀招,二四六八十双数乃是诱敌之招。   和宁的这番指点,一直清清楚楚地记在他脑子里,何以此刻情形 并非如此一念未完,杜西平第三招已然出手,一口闪烁着刺目奇光的 长剑,紧紧贴着他面上向外展出。   这一剑直向欧凯瑞脸上罩盖下来。--何以谓“罩盖”?因杜西平 剑上光华,形成了一大团剑雨,有如一把张开的雨伞般,直向着欧凯 瑞头脸全身各处落了下来。   欧凯瑞默记着坐悲和宁的指示,只当逢单数便是杀招。是以就在 对方剑势落下的一刻,自己施展出全身功力,一口雪花刀,挟定了唬 人巨力,一刀猛挥而出。   这一刀,刀势如山欧凯瑞自信施展出十分力道,即使是杜西平接 得住自己这一刀,可是四溢的刀风,必能趁隙把他杀伤,是以这是他 满怀信心的一切!   无奈事情大出乎他的意外!就在欧凯瑞的刀势方一奔出的刹那之 间,杜西平长啸一声道:“好刀法!   他那口递出的长剑,分明无意伤他,旨在诱敌之招,这么一来, 欧凯瑞的全力施展,正中了他的下怀。眼看着他身子云般地起在半空 。   在空中一挺一折,极其美观!   等到欧凯瑞发觉到一刀走空之时,其势已是不及。带着一股子砭 人肌髓的冷风,杜西平的长剑,却改由欧凯瑞的左手后方向外撩出去 !   这一剑,可就在欧凯瑞手臂上挂了彩头!   剑尖过处,血光乍现!   欧凯瑞嘴里”唔“了一声,足点处窜出了丈许以外,但只见那只 持剑的右手背向上引伸连续之处,留下了一道血槽!急切间,他也不 知道伤势有多严重,总之,无限的气馁和伤感,一刹时袭击着他!   敢情那个大和宁骗了他。   对方的杀手分明是设在双数招式之上,而和宁却告诉他是单数!   正因为这一念之差,自己几乎做了剑下之鬼!使他痛心的是,世 上人心竟然险恶如此,就连一个皈依佛门,看来有道的高僧之言,也 不能相信,至于那个陌生的坐悲和宁,何以对一个初见面的陌生人, 竟然如此陷害,诚然令人百思不解了。   当然这些感慨,归纳起来,在当时来说,只在一念之间!欧凯瑞 那只持刀的手,只觉得一阵子颤抖,掌中刀竟然是再也把持不住,” 呛啷“一声,落下尘埃!   这本是性命一发之间杜西平果真于此刻取他性命,诚然易事!但 是此老偏偏喜欢增加一些杀人的情趣!   一招得手,他单手托着颔下长须,身子如同一片枯叶般,已飘到 了数尺以外!”小伙子--不要紧,换一只手,拾起刀再来!   说话时脸上固然带着笑脸,可是却掩不住他笑脸之后冷酷的杀机 !   欧凯瑞冷冷一笑,足尖一勾,已把地上刀勾飞跳起,左手一伸, 接在了手中。   这时他右腕上的血,热刺刺地顺着手面滴落直下,如不设法先行 止住,一盏茶后只怕已无力与对方交手。   所幸杜西平此刻自信托大,一副优容自得模样,并不急于出手他 只不过出手四招,已使对方负伤挂彩,而且最厉害的杀手招式还未曾 施展!   所以,他觉得笃定得很,自信在未来的十六招之内,定必可以轻 轻松松地杀死对方!   小伙子!你现在应该体会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句话吧!老实 说,你那两手三脚猫,差得远呢!   欧凯瑞把左手的刀,紧紧咬在嘴里,同时左手运指如飞,一连在 右手腕上“天府”、“侠白”、“尺泽”、“青灵”、“少海”诸穴 道上各点了一指!   点穴手法不尽雷同!   此刻欧凯瑞是用以止血,是以全凭本身所练的指力内气,以之透 穴定脉,这种点穴手法诚然可以谓之不易!   指力一下,流血顿止!   然后他刀交右手,气势昂然地向着杜西平道:   杜前辈你好厉害的杀手!还有一十六招,就请快快展出,后辈也 好多多地增加一些见识!   杜西平身躯一晃,从容地飘身来到了他面前。   我这第五招叫’火中取薪‘,第六招’倒卷白云‘,你要仔细了 !   欧凯瑞只把丝丝内劲,贯注于刀身之上,一双眸子注意着对方一 双肩头之上!   果然杜西平话声一落,怒叱一声,掌中剑穿心直出,有如惊魂一 闪!   欧凯瑞有了前番见解,自不会再贸然上当对方既然摆了一个上来 拚命的样子,自己少不得也与他虚张声势一番!   是以,就在杜西平的长剑渲染着一天剑气,当面直刺过来时,欧 凯瑞相应地也发出了一声嘶吼,掌中刀假意地再次贯足真力,直迎着 对方剑身上猛然挥磕过去。   刀锋和剑锋,眼看着就要撞上的一刹间。   杜西平一声长笑,陡地抽回了剑势,足下一个跨步,反手出剑, 好一手倒卷白云这才是他真正的杀手!   无边的剑气,幻为一片白光,在他转身侧转的一刹那,直欺向欧 凯瑞前胸上冲压过来!   这一手好厉害如果说欧凯瑞仍如先前,误把单招当成杀手,那么 他万万是逃不开对方这一手厉害的杀着。   只是,情形大非如此!   欧凯瑞在一连两次吃亏之后,第三次可就学了乖,于是,就在杜 西平身形卷到的一刹那,欧凯瑞的刀也同他的剑一般快地抽了回来。   杜西平的剑不是劈向欧凯瑞的正面前胸吗!   欧凯瑞也不含糊,他的刀在身形一转之间,同样快地反劈向杜西 平的后背他虽手面负伤,可是却丝毫也没有损及他的内在功力,尤其 此刻作生死存亡的拚命时,力道自然是贯足了。杜西平顿时觉出了厉 害!   这时候他如果坚持不撤招的话!固然十拿九稳地可以毙对方于剑 下,可是自家也万万难以逃开对方那等凌厉的一刀!这一手显然是杜 西平所没有想到的!   双方的动作,同样的利落,杜西平的剑到,欧凯瑞的刀同样的到 。   这种情形之下,杜西平顿时只得软化了下来!   他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声,身形转侧之间,像一片云似地飘了出 去!   同样的情形下,欧凯瑞也向着另一个方向闪了出去!现在欧凯瑞 已经证实了对方动手过招的密诀,原来逢单就是虚招,双数才是实招 ,本乎此,在他还没有把自己摸清楚以前,大可以以己之实,攻其之 虚,给他来上一个厉害!想到这里,他就抖擞起十分精神,一口刀平 端在面前,防备着对方即将出手的杀着。   杜西平一抖剑身,再次袭上来,这一次大反前态,剑尖堪堪已临 欧凯瑞面前,蓦地停住不动。   贤契,我的剑要削落你的双臂,你要仔细了!“话声一落,他剑 下一抖,”叭“的一声,剑尖上爆开了一朵剑花。   就在这朵剑花的光影宁未消失之前,杜西平身躯下盘,掌中剑扇 面也似地展了开来这又是欧凯瑞未见过的一式怪招--就在一天剑影宁 未消失之前,欧凯瑞已感觉到右肩上一阵透骨刺痛,已为对方长剑戳 了个透穿!   欧凯瑞怒叱一声,道:”老匹夫!   他的刀就势向上一提,在这只右手宁还能运力的当儿,拚命地一 刀砍了出去。   刀上聚集着一股凌人的冰雪之气如果说这两年雪山刻意练刀有所 成就的话,那么这项成就也就在于此了。   刀光一吐,杜西平陡地一惊,叱一声:“好!”抽剑,退身,看 上去是一个势子。   欧凯瑞这洗雪一刀,虽不曾伤着了他,却把他那自命潇洒的一部 长须,齐腰砍为两段。   一时间空中散满了须丝,在一蓬刀光之后,杜西平就空翻起的身 子,如出云之鹤松树枝子一阵子打颤他的身躯已挂在了松枝之上,这 一手“老猿坠枝”施展得极为巧妙。   也就在他身子方一垂下的当儿,欧凯瑞掌中刀已“当”的一声落 在地上。   欧凯瑞向前枪上一步,急快地由地上拾刀!   松枝上的杜西平一声长笑,他垂在树枝上的身子,随着树枝的向 上一弹,整个身子,再次地弹了起来,连人带剑,一股脑地向欧凯瑞 身上卷了过去。   欧凯瑞这时无异地已乱了章法!然而人到了拚死活的时候,总有 一些急智狠招!   一刀一剑,就在这般情形之下,一连三度交锋,在满天颤抖的碎 光流影里,双方已接触了六七招之多!   眼前已到了第十三招上!   忽然杜西平身形向前一欺,侧身再次地如同扇面般地展了开来就 在这片扇状的倒影未消失前,杜西平变幻着如同魔影一般的剑尖,已 经扎进到欧凯瑞左肩之内!   同时间,杜西平身躯向上一提,一阵风似的,由欧凯瑞的发梢上 掠了过去!   欧凯瑞两处肩窝中剑,掌中刀已无能为力。   双方动手已在十五招上!   杜西平显然因为剩余的招式不多,要在最后这几招里,加紧取对 方性命!   是以,就在他身子袭近的一刹间,这老头儿顾不得江湖间的道义 ,左手向上鸡爪般地一提,猝然向外吐出之时,已把浸淫有年,最近 方始大成的 “乾罡锁阳金刚功”使了出去!   掌势一撒,空中出现了一片凝形的掌影,“波”的啊了一声。   欧凯瑞还算见机得早。   对方这门功夫,他虽不曾练过,可是却也有个耳闻,是以就在杜 西平方自撤招之初,他已先行冒死腾身而起,饶是如此,背心上亦仿 佛着了一记重击,有如一柄数百斤的大铁锤打在了后心之上一任欧凯 瑞是何等功力,也是挺受不住。   他身子足足飞出了三四丈外,才摔了下来,一时间天昏地暗,眼 前金星乱冒,只觉得全身酸软如棉,竟然是一丝力道也提不起来。   杜西平一声狂笑,道:“小辈,纳命来!”长剑一抖,带起了匹 练的一道白光,直向欧凯瑞背上劈到眼前地势,正是接近南面通向后 山万松坪的那块禁地,也许是杜西平担心欧凯瑞会越界而过,是以才 连番地施展杀手。他的剑堪堪已将落在了欧凯瑞的头顶之上,就在此 一刹那间,迎面起了一阵大风风势显然是由万松坪那边吹过来,疾风 里夹杂着大片的雪花,有如一天白雾。   雪花纷飞中,杜西平已迷失了视线……当他身子落下时,眼前风 势兀自不减,漫空的白雪劈头盖脸般地直向他全身袭过来。   这阵风势,当真是好无来由雪花纷飞里,他模模糊糊地看见地面 上已受重伤的欧凯瑞正自跨越过那道通向后山的界碑!   成功在即,杜西平岂能就此放走他?   喝啸一声,他腾身而起眼看着他即将越过了眼前那道锁链,可是 不知怎地,他却又落了下来!   这里加上一道锁链,当然不是平白无故的,杜西平犹自能清楚地 记起昔日的一幕--那是他入雪山后第二次邂逅到后山的怪人兄妹!   那一次,如非是自己与手下见机识趣,并肯口下服输的话,只怕 早已丧生在对方兄妹手里这道眼前的锁链,如说是代表前后山的一道 分界线,勿宁说是深具生杀威力的一种内心枷锁!   杜西平是身受其戒之人,焉能不会有所顾虑?   这是他内心最感犹豫的一件事--可是,他无论如何不甘心眼看着 欧凯瑞就这样地逃离,以免留下日后的祸根!   四下无人山风呼呼,万松在风势摇摆着,发出吓人的松涛声--欧 凯瑞像是蜗牛般的,在雪地里爬着,进展慢极了。双方距离不超过十 丈!   以杜西平的武功,自可极为从容地腾身过去,杀死欧凯瑞,而且 很轻松地把他尸体带回来,再在地面上作一番掩饰--这些在杜西平来 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可以在极为短暂的时间里一切完成。   他不相信这么短的时间里,就会惊动了自己深深怕见的那两个人 !   事实上,他来到雪山触月堡多年来,不过才与后山兄妹有过三数 面之缘!   天下不可能有这么凑巧的事!   杜西平一双细目频频眨动着,摹地恶向胆边生,身形猝然腾空而 起,起落之间,已穿越过那道锁链,落在了对方禁区之内!   小辈,你纳命来他双手持剑,陡地运功一逼,冷森森的一道剑芒 ,匹练般地由剑尖上暴射而出!直向着欧凯瑞身上卷去!杜西平多年 来练剑颇有所成,只是这种几乎已成形的“剑 ”,他却是极少施展!   揆诸原因,不外乎有二,其一,这是练剑人的一件大隐秘,在剑 质未成气候之前,不愿意轻易示人,以免招惹大敌!其二,施展这种 有形的剑 ,最是消耗元阳真力。有了以上两种原因,是以武林中虽有 极少数人到达此等成就,在他们未能更进一步,练到身剑合一,甚至 于“御剑出手,杀人于里许以外”的成就之前,万万是深戒施展!   杜西平为了想急于成事,一时竟顾不了许多,竟然不惜损耗真元 ,把苦心多年方练成入门的一道有形剑 运施出来!   剑 方自吐出,其光灿灿,其质蒙蒙,约莫有杯口粗细,看上去是 乳白颜色,像是一匹缎子般地向着欧凯瑞身上卷到!   刹时间,四下里像是亮起了一道闪电般的奇光夺目,耀目生辉!   正在雪地里爬行的欧凯瑞自从对方那道剑 一经吐出的当儿,登时 就像是被一股无名的吸力吸住了。   眼看着那道剑光,由杜西平剑尖上渐次伸长,瞬息间已吐出了两 丈以外杜西平的功力极限不过仅仅达此就在此千钩一发间,一道匹练 般的白光,自十数丈外的一棵巨松之上暴伸了过来显然又是一道成形 的剑 ,然而这道剑 ,无论就粗细,就光华,就长短上来说,都比之 杜西平这一道要强得太多了。   像是一条闯空的银龙像是猝然洒出的一整匹缎子!   天空里顿呈奇亮,杜西平乍一睹及,不由大吃了一惊,慌不迭运 功收剑!   太晚了。   那道新出的剑光,在一阵破空声中,神龙见首不见尾地就空一摆 ,已迎着了杜西平所发的剑 !   空中一粗一细两道白光,甫一交接,只听得一阵子金玉交鸣之声 杜西平似乎啊晴地叫了一声--对方发出的那道成形剑 ,仿佛有极大的 一股吸力,以至于杜西平就连手中那口剑也把持不住,随着那道巨蟒 似的白光向后一卷,已然脱手而出!   紧接着空中光华几闪,杜西平平素爱若性命,新近方与本命心性 相联接的一口“玉泉剑”,竟然被绞成了一天寒星,纷纷坠落在地!   杜西平面色一阵惨变,身子剧烈地晃了一下,一屁股坐倒在地: “哇地喷出了一口鲜血!   这当口空中人影一闪!   一条白影子风驰电掣般地射空而出,就空一折,已轻若鸿毛的落 在了面前!   来人长身玉立,秀发披肩,上身是对襟的一袭白皮山马甲,下身 是短及膝上的一袭同色皮裙--正是昨日欧凯瑞草舍邂逅的那位雪山女 子!   她的武功显然高不可测,高到连杜西平也生平仅见,叹为观止!   只见这雪山女子,手腕子上抱着短短的一截空剑鞘,不过尺许长 短!   这时她身子方一落下,右手剑鞘,往空中举了一下,当空那道看 似闯空的银龙,陡地蜷曲着向回一收,耳听得”呛“的一声脆响,已 化为乌有!   地上的欧凯瑞,对眼前的这番奇景,简直看花了眼,如非他亲眼 看见,简直不敢相信他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听说过江湖上有飞仙剑侠 之一说,传说中练剑到了顶尖地步,可以”身剑合一“,顷刻间出入 青冥,并可放收飞剑,取人性命于百里外有如探囊取物!   那只是一种神奇的传说而已!   然而此一刻,他的眼花了,真有点不能相信,眼中所看到的那道 白光,是否就是传说中的飞剑!   在白光蜷缩消失的一刹那,呛然脆响之中,他忽然注意到雪山女 子怀抱中的那口剑鞘之内,已多了一口短剑!   雪山少女收剑之后,即用怀中那柄银色短剑的剑鞘,向着一旁的 杜西平一指,道:   姓杜的,你两次三番不遵约言,竟然胆敢越界杀人,当真就欺凌 我兄妹人单势孤,莫奈何吗?   杜西平眼看着自己多年苦心练成的一口剑胚,竟然在对方举手之 间,毁于一旦,非但如此,自己由于与剑身已心性相通,无形中也受 了内伤。   他自以为深山练剑,近年来剑胚初成,不久即可独步江湖,大大 的有所作为,想不到这雪山女子,竟然早已是个中老手,功力犹高过 自己百倍。   杜西平目睹高人,惊惶无极,当下勉强站起来,一张脸黄焦焦的 ,就像是刚刚生了一场大病似的憔悴!   姑娘你误会了……杜西平嘴角淌着血,频频苦笑道:”这厮在后 山万松坪搭屋而居,已有两年,老夫是恨其不得贤兄妹准许,擅入禁 区,是以越俎代庖,不意……因此,反而触及姑娘误解,真正是天大 的冤枉……雪山女子冷冷一笑道:“这人既然入了我的地盘,无论是 敌是友,都归我兄妹处置,杜堡主你也太过热心了!”杜西平内心固 是把对方少女恨入骨髓,只是却也知道,如以自己这身功夫,和对方 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而且更知道对方少女,较之其兄更难惹得 多,前几次误入禁区,都侥幸的赖其兄关照,才免于难,今日竟是这 般的不巧,一上来就遇见了她。   他自人触月堡,潜心练剑以来,在心境修练上来说,已颇有灵性 !   此刻,他细细一瞧对方这个雪山奇女,分明剑侠之流人物这类异 人,一切行径,常常有欠情理,由于其武功造化已臻至极点,有时候 反倒不通世俗礼数常情,一个惹火了,弹指间即可置人于死命!   有了这番认识,是以就连素来目高于顶的杜西平也不得不委屈求 全,看来就像小儿乞命一般!   雪山少女眸子在他身上一转,冷冷笑道:   我兄妹三代避居雪山,从来不惹是生非,一向与武林中更无来往 ,说不上与谁是友是敌,今日之事,我只是看不惯你恃技欺人罢了!   杜西平躬身答了声:“是!   遂即又道: ”雪姑娘有所不知,这人与老朽仇深似海,今日若不 除去他,来年老朽必将丧命其手,是以才不得不下此毒手!   少女冷笑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这件事我如不见也就算了,既 为我撞见,就不能不管!你尽自噜噜嗦嗦做什么!莫非还嫌苦头吃得 不够吗?   杜西平长叹了一声,道:”这厮与姑娘不过萍水相逢,初初一面 之缘,老朽却与姑娘是多年来的邻居,雪姑娘何以厚彼薄此?   话才住口,就只见雪山少女蛾眉一挑,嘶嗔道:   我看你真个是老糊涂了,这人在万松坪居住,你当我真的就不知 吗?   这么说……杜西平无限诧异地打量着她,心里存满了迷惘,因为 据他所知,这雪山上两个兄妹一向是嫉恶如仇,从来不曾允许任何人 擅越住处雷池一步,何以竟然会对欧凯瑞这个少年如此破格垂青?   想到这里,杜西平不禁打了个冷战!   因为万一仇人邀天之宠,蒙对方兄妹二人垂青结为挚友,传以武 功,那么后果可就简直是难以想象!   他的脸一刹时间,变为雪白!   心里真是说不出懊丧气馁,再加以三年潜心练剑,刚刚得到的一 点点剑术根基,只为逞一时之快,居然毁于一旦,心里自然更是愧恨 无极。   他心里伤心一阵,忧愁一阵,悲恨一阵--一张瘦脸刹时间变幻无 数次颜色。   雪山少女冷冷一笑道:“杜西平,这些年你的所作所为当我不知 道吗?   其实你结交强人,广收门下厚增触月堡势力,虽然这些事与你我 当年所约定皆有所违背,我兄妹总以为你目前宁守本分,只要不犯在 我兄妹手里,我也都假装不见!   顿了一下,她才又道:”--只是,这些日子以来,你手下的那冼 管事却时常鬼祟地潜入后山,向我兄妹作多项刺探,形同鼠窃,这才 使我忍无可忍,今日就算不是遇见这位欧兄的事,你也休想放得过你 !   杜西平经过一番喘息之后,已可勉强站了起来聆听之下,察言观 色,越觉对方少女眉目间隐泛薄怒,这类奇女子,每不以善恶予人, 意兴所至,杀个把人稀松平常得很!他心里一盘思,只得拉下脸来, 也顾不得在欧凯瑞面前丢人现眼,当时,干咳了一声,说道:“…… 姑娘与令兄天外奇人,老朽素日敬仰唯恐不及,哪里还敢开罪!…… 咳了一声,他益形猥琐地道:”……我手下的冼管事,实在也没有这 个胆子,……以老朽想他不过是刺探这个小辈的行踪,误入贤兄妹高 轩而已说到这个小辈时,他的手自然指了欧凯瑞一下!   哼--“雪山少女冷哼了一声。   这些都不要再去提他了,以前的事,我亦不想多管略略一停,她 的手指着地上的欧凯瑞道:”这个人我要带走,你以为如何?   杜西平苦笑道:“姑娘行径,老朽自是无能干涉!只是此子心术 不正,心存仇恨,只怕时间一长,势必要与姑娘惹上许多麻烦!   雪山少女含笑道:”我想倒还不至于,只是贵堡中人不要常来打 搅就好了!   杜西平长叹一声,说道:“老朽万万不曾料到姑娘亦是练剑之人 ,老朽多年心血……说到这里,泪光莹莹地在眸子里打着转儿,一时 垂首作欷歔状。   雪山少女忽然一笑,说道:”杜堡主莫非以为剑基被我破了,日 后就不得再练了吗?   杜西平一怔道:“姑娘意思?……雪山少女笑道:”剑术之增进 ,纯以心性而异,如你早先收敛心性,三年练剑,其成就早已数倍于 今日,可惜之至!“杜西平叹息道:”姑娘可否……?   以下的话,他实在说不下去了!   你先等一会!   雪山少女说了一句,转向欧凯瑞身边,蹲下身子来,目光在他身 上转了一眼,微微嗔道:“你自己武功如何,莫非心眼里连个底儿也 没有吗?今天若不是遇见了我,你焉想还能再有活命!   欧凯瑞此刻只有趴在地上喘息的份儿,聆听之下,哪里还答得上 话来,只是虽是重伤之下,心里还是挺要强的,被人家女孩子冷着脸 数说一番,心里总怪不是个滋味,一张脸胀得通红!   雪山少女妙目在他身上一转,伸出了一只素手,轻轻按在了欧凯 瑞前心之上。   欧凯瑞顿时觉出全身忽然一热不过仅此而已!   随后,少女已收回了手,欧凯瑞登时就觉出身上轻快多了。   雪山少女凝视着他,脸上固是带着一片薄怒,微有责怪的意思, 可是那双澄波的眼睛里,却又相反地带出一些想要笑的样子。   暂时我还没工夫管你的事!   她说:”不过,你放心,反正已经死不了就是了!   欧凯瑞微微点头,以表示其内心的谢意!   雪山少女眸子一转,似乎向远处掠了一眼,遂即站起来,道:“ 狗就是狗,人就是人在场二人欧凯瑞与杜西平都不明白她是在说些什 么。暮地就只见那雪山少女玉指遥遥向着身边丈外一棵参天古松上指 了一指一线金光,由其指尖飞出!   感觉里不过是一丝极细的游丝而已,也不知是什么家伙,光华一 闪,树尖上淬然有人惨叫了一声,一条人影忽悠悠地直坠了下来--” 碰“的一声大响。   紧接着这人”啊呀“大叫了一声,一个咕咚地面上爬了起来,只 是才一爬起,身子一歪又倒了下去!   雪山少女冷叱一声,玉手平空一掌,一抓,那人倒得快,起得更 快。   只是站的方法不同,仿佛被硬吊起来的样子,着力的支点是在当 胸地方,又像是被一把钢钩硬硬锁着前胸,硬提起来的样子!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方才接到欧凯瑞入堡,颇为触月老人杜西 平所器重的武术教练之--”通臂神猿“井瑜。   只是此刻看起来,这位马教练可就是太寒慌了,仿佛全身上下一 点力道也没有的样子,整个身子像是悬在屋檐下面的一只风干鸡,一 个劲儿地打着哆嗦,两只眼皮也耷拉着,顺着嘴角一直淌着吐沫,那 副样子简直是惨极了!   雪山少女距离他少说有丈许以外,竟然隔空空手把对方硬提起来 ,这种功力,非但是吓人,简直是令人闻所未闻!   这个人心术不正!   她眼睛盯着他冷笑着:”上一次翻越万松坪,偷了我兄妹十二棵 雪莲的就是他!居然又想对我偷施暗算!   说到这里,随手一松,“通臂神猿”井瑜的身子不由自主咕噜的 一声倒了下来!   他身子一倒下的当儿,地面上的欧凯瑞才发觉他袖子里竟然藏有 两口飞刀!   敢情他是想在树顶上待机对雪山少女施以暗算,却未曾料到雪山 少女早已洞悉先机,使他奸计非但未能得逞,相反的自身却受害至剧 !   杜西平顿时面色一变,他虽然自视过人,平素目高于顶,可是今 日此刻在雪山少女面前,他却是一点威风也显不出来。   当下长叹一声,垂下头来!   雪山少女缓缓移步过去,低头注视着地上的井瑜的尸体,由身上 取出了一个小小的扁盒她眼睛望向杜西平道:“这厮尸身,是由杜堡 主你带回去呢!还是由我就地解决?   杜西平苦笑道:”任凭姑娘自行发落好了!   好雪山少女说了这么一句,随即打开了盒盖,只见她挑起一根尖 尖玉指,用指甲自盒内挑起了一些浅绿色粉末,足尖一踏已把井瑜的 下颔踏开,随即,把指尖上粉末轻轻弹了些在井瑜嘴里,她足尖一踢 ,井瑜下颔又自合拢。   杜西平这里真像是只斗败了的公鸡似的,一个劲儿地在旁边打着 哆嗦,看样子既想讨饶,又碍于启齿,真有点进退维谷之感!   雪山少女这时缓缓走过来,道:“你也知道我兄妹住在雪山以来 ,就从来没有管过闲事,这一次算是例外,你这个人说来虽是心术不 正,却也没什么大恶,既然如此,我也就莫为已甚--也罢,念在我们 多年的邻居相处的份上,我就帮你个小忙,暂时为你把散开元气聚合 起来杜西平登时面现喜色。   雪山少女缓缓走过来,道:”杜堡主,你练习伏剑之气有几年了 ?   杜西平呐呐道:“大概有三年多!   雪山少女点点头,只见她双掌附合着一揉一搓,即由掌心内现出 了一道白濛濛的气体,这股气体向着杜西平脸上一扬,后者身上立时 起了一阵战瑟。   只不过是那么剧烈地抖动了一下,杜西平身上原本凌厉的痛楚感 觉,竟然爽然而失。   他这时抖手投足,全身运转了一回,觉得并无不适之感,一时间 大喜若狂,口中不住地连口称谢。   雪山少女冷冷道:”你也不必太高兴,我的两极罡气,只能把你 散开的气机聚集而已,事实上你原有的剑术功力,已然丧失,不信你 可以试试看!   杜西平登时又吃一惊,当下暗里提起一口真气,试着向四肢上运 展开来,不运宁可,这一运施之下,才觉出早已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这才知道三年的苦心付诸流水,对方只不过为自己保留一点道基而已 。   换句话说,想要再练到原来的成就,又不知何年何月了!   不过话虽如此,总算对方对自己手下已是相当的留情了。   脸上带着苦楚的微笑,他抱了抱拳,道:   多谢姑娘成全之恩,老夫有生之幸,将永不忘大恩大德!   话中带刺,一语双关的涵义,谁也听得出来!   雪山少女嘴角带过一抹浅笑,道:“杜堡主,你可知我对你手下 留情的原因吗?那是因为我对令媛还有好感,你原是通达事故之人, 望你好自为之,走吧!   杜西平虽是万分克制着激动的情绪,亦免不了现出狰狞的笑容。   他无可奈何地又看了地上的欧凯瑞一眼,目光里泛着无比的悲恨 ,道了声:”再见!“转身而去。   当他转身离开的时候,一件事显然地使他大吃了一惊,原来地面 上那具井瑜的尸体,只不过在说话之间的工夫当儿,已然化成了一滩 脓血!   杜西平离开之后雪山少女缓缓走向欧凯瑞,低低地垂下眸子,那 种样子又像生气,又像有点怒笑,很逗人的样子。   你该怎么办?你自己说吧!   欧凯瑞挣扎着站了起来,抱拳道:”在下实在是不自量力,为仙 姑你惹了这许多麻烦,要不是仙姑仗义搭救,在下这条命只怕早已完 了!   少女眉头微微蹙着道:“你自己的本事自己还不知道吗?”欧凯 瑞脸上一红道:“这……少女冷笑道:”杜老头子论剑木还是门外汉 ,可是舍此以外,内外功夫却都称得上是顶尖儿的,尤其是他所练就 的’乾罡锁云功‘更非寻常,如果你不是事先服用了我送你的药,就 算我能救你,也只怕非要落成残废不可!   欧凯瑞实在是惭愧得很,他生平从不愿轻易受人恩惠,尤其是接 受一个姑娘人家的恩惠。   此刻闻言之后,越发地觉得一张脸无处可放,当时频频苦笑着, 抱拳道:   我实在是不自量力,姑娘搭救之恩没齿难忘……在下这就告辞了 !“雪山少女冷冷道:”你这就要走?   正是!   欧凯瑞一面说,一面回身就走!   他走了七八步以外,可就忍不住又停了下来!   雪山少女道:“还想回触月堡去,不想活了?   欧凯瑞脸上又是一红,心想也是可是他赌气不想答理她,向左转 了个方向……继续前行。才走了两三步,少女冷声又道:”左边是万 丈崖,刚才杜老头没告诉你?   欧凯瑞一想可不是吗?又站住不动。   雪山少女冷笑道:“你的马呢!   欧凯瑞回过身来道:”在下的马,宁在触月堡外,不知如何是好 ?   少女上下看了他一眼,轻轻一哂道:“雪山方圆千里,你一个人 胡走瞎闯,不迷路才怪!你也用不着赌气,这不是耍脾气的时候!   欧凯瑞心里原本就不大得劲儿,被她这么一激,更不禁气往上冲 。   他实在忍不住冷笑,道:”仙姑不必取笑,有什么话请直接说出 来就是了!   少女脱口道:“什么仙姑不仙姑的,我听不惯这些话,老实跟你 说吧,要不是因为你跟我哥哥谈得还不错,为人心术还公正,你当我 爱管你的事吗?   欧凯瑞寒心地道:”姑娘大可以放手不管,在下承姑娘的隆情, 日后再图报答吧,再见!   少女道:“站住!   欧凯瑞真有说不出的气馁,脚是站住了,可就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   雪山少女”嗤“一笑,缓缓上前道:   你这个人真奇怪,口口声声地说要报恩,我问你,你知道我的名 字叫什么吗?   欧凯瑞道:”姑娘不说,在下又有什么办法?   少女一双妙目在他脸上转着,似嗔又怨,看了半天冷笑一声,正 要说话,忽然道:“我哥哥来啦!有什么事他给你办交涉吧!   说到这里身形一晃,白影一闪,已掠上树梢,等到欧凯瑞目光追 着时,对方早已无踪,身法之快,令人不可思议!她这里人影方失, 树梢上白影再闪,又疾快地落下了一人来人猿臂蜂腰,背搭长弓,正 是欧凯瑞那日所见的奇人雪山鹤!   双方乍一见面,雪山鹤一惊道: ”你怎么了?“遂即上前一把搭 住了他,奇怪地道:”我妹子呢?“欧凯瑞苦笑了一下道:”令妹已 经走了。   她没有……管你?   欧凯瑞微微一笑,道:“如非令妹搭救,我已没得活命,一再打 搅实在过意不去,就此别过……苦笑着,他抱一下拳道:”再见!   雪山鹤“咦”了一声道:“你上哪里去?   欧凯瑞道:”我……也不知道,反正去哪里都好!“雪山鹤道: ”这是什么话?你这个样子,哪里能够走动?再说前山全是触月堡的 势力范围,以你目前这个样子,只怕逃不过!   比较起来,雪山鹤和他妹妹好像完全是两个典型,雪山鹤直爽好 客,有话直说,他妹妹却是机智沉着,什么事都放在心里。   欧凯瑞见他说得诚恳,一时也不知怎么才好,两肩上的血虽然已 经止住,但是吃冷风不断地贯入,却是疼得有些吃不住劲儿!   他轻叹一声,道:“多谢雪兄关怀,这一次我自己也没想到会失 败得这么惨!   雪山鹤一笑道:”你本来就打不过杜老头吗!“欧凯瑞道:”雪 兄这话怎么说?   雪山鹤道:“那一日承你赠刀,但是事后我妹子问起,却把我大 大数说了一顿,说我不该接受你的东西!”“令妹也太见外了!   不是什么见不见外!   那就是令妹以为我这等无名小卒,不配与贤兄妹一并论交!   雪山鹤又摇摇头道:”你想错了,你猜怎么样?“说着他怪神秘 地伸出一只手来,把欧凯瑞拉到一边坐下来,道:”从你来的第一天 ,我妹妹就知道了!   欧凯瑞窘笑了笑--这件事刚才他已经由雪山少女与杜西平之间的 对谈得知。   雪山鹤抬头看了一下天,神秘地一笑道:“事情也真是怪,我妹 妹一向不是这样的人……令妹怎么的一个人?   雪山鹤摇头,半笑着道:”过去,无论什么人,只要一踏入这大 雪山后面禁区, 无论正邪, 我那妹子一定容他们不得, 对于你想不 到却是如此例外!   欧凯瑞怔了一下,苦笑道: “雪兄你错了, 令妹并没望要留下 我的意思!   谁说的?   昨夜令妹曾在我住处桌上留字,要我速速离开!”“啊雪山鹤一 笑道:”那只是她一时的气话,你回去以后她就后悔!   欧凯瑞翻了一下眼睛,确实有些迷惑,但是内心却是松坦了一些 !   雪山鹤道:“我那妹子可真是鬼灵精,好像天下没有一件事是她 不知道的!”一谈起雪山少女来,欧凯瑞仿佛连身上的伤也暂时忘了 。雪山鹤道:   昨天我妹子把你送我的那口刀要回去,说要还给你,是因为你要 与杜西平决斗,怕你没有衬手的兵刃会吃大亏,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欧凯瑞一时心内释然!   可是当他想到对方少女那种冷漠,语带讥诮的神态,心里总有点 不大自然!   来!   雪山鹤说:“我先看看你的伤!   说着俯身向前,两只手掌在欧凯瑞肩头上略一抚摸,欧凯瑞登时 痛澈心肺。   不要紧,你得忍一忍,你的穴道封闭太久,一时血脉不开,我要 先把穴门给你拍开了!   不过是极快的一刹间!   雪山鹤收回双掌,微微奇道:”原来我妹妹已经先为你活了血脉 !这就难怪了!这里天寒地冻,任何伤口均不虑溃烂,等一会我为你 上一些’软玉膏‘,包你三天之内一切复原的!“欧凯瑞一怔道:” 这么说,我岂非又要打搅你了?“”你是个好人!“雪山鹤道:”我 妹妹从来就没有夸过谁,可是昨天夜里却跟我说,要我结交你这个朋 友!   真的?   当然是真的。   雪山鹤边说边笑道: “我妹妹说你命中当有一次小劫,也就是应 在今天,否则的话以我兄妹任何一人出手,杜老头也绝非敌手,所以 很明显的,我妹妹是要你先吃些苦头,破了那一层劫数再说!   欧凯瑞长叹一声,道:”这么说来,令妹真是活神仙了!   雪山鹤笑道:“神仙是不敢说,半仙的能耐她是有的!就以剑术 来论,她的造诣比我的就强多了!   说到这里站起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回去再谈吧 !   欧凯瑞原是存心想离开的,现在听他这么前后一说,不禁顿时改 了初衷。   他心里还记着他的那匹马,可是雪山鹤提也不提,一只手往他腋 下一探,道:“我们走吧!   足尖点处,”呼“一声,已落向七八丈高的松枝尖上!   欧凯瑞如果未曾负伤,自信这种身法,亦可勉力施展,可是如果 挟带着一个人,可就没有这么容易了。   然而眼前的雪山鹤却根本就不像有这么一回事似的,只见他连续 地几个起落,所着足处松树之巅,不过是三五个起落,已消失峻岭深 处!   眼前现出了大片的雪儿!   雪儿吃阳光映照得一片五彩斑斓,耀目生辉!   悬崖之巅,峭岭之半,古松之梢!在在都可见光灿夺目的各色玄 冰!   这类冰雪吃阳光一暖,多已溶化,足尖着处滑溜不堪,最是惊心 动魄之极!   然而在雪山鹤来说,简直有如履临康庄大道一般,时而足尖一点 ,时而指尖一按,只凭着这点点力道,他那捷比狐狸的身子,已经揉 升上千百丈的顶峰之上,这种轻功连施的经验,在欧凯瑞来说,的确 还是第一次领略!   他注意到,雪山鹤特别灵巧地运用着他的掌心和足尖,而且他的 掌心里,显然是有极大的吸力,有时候只凭着一拍之力,竟然能够把 两个人沉重的身子悬在空中,这显然是欧凯瑞所难以思透的!   看来简直狮虎难以攀登的冰山,不过是盏茶的时间,已经越过去 !   在峰下的一块平坡地上,雪山鹤站住了脚!   欧凯瑞讪讪地道:”雪兄,下来歇一会儿吧!   雪山鹤一笑道:“我不累,我停下来是要你看看这附近的奇异景 色!   说着他手指附近道: ”你看见这些雪吗,每天太阳一出来很快就 溶化了,可是夜里子时前后,必又有一场大雪,重新笼罩--于是汇成 了这道主流说到主流时,欧凯瑞耳中已清晰地听见了一派淙淙的流水 之声。   雪山鹤一笑道:“这地方叫青葱岭,又叫万鸟坪,你不可不看!   说罢放步前行,欧凯瑞随后跟进。   前行绕过了一丛修竹,霍然间美景开朗!但只见老松寒梅,修篁 奇石,长虹斜挂之处,对映着一道无声的彩色龙泉何以是”无声“之 泉?原来那道泉水源头冲激之处,正好是一棵数千年的大古树树身之 上,由于水力长年持续,树身之上被洞穿了一个大窟窿,因为树身过 于粗大,足可三十人合抱,是以这道泉水,就在树身上蜿蜒盘行而下 !             ###  第六章 怪客奇人      远远看上去,就好像是一条银色的巨龙蟠绕在树身之上,确是美 不胜收。   流下的泉水,静静地聚集着,成为一泓广大的湖面,却又分为百 十道小小源流,分向各处垂挂下去,透过阳光折射,一片玫瑰琥珀的 七彩。   欧凯瑞目睹如此,可是他却想到与”万鸟坪“这个名字不大调和 !   雪山鹤笑笑道:”欧兄大概是奇怪这里没有鸟是吧!“欧凯瑞道 :”大概是太冷了!   不是!不是!   说时,即见他二指捏唇,长啸了一声,深山巨岭里顿时传出尖锐 旋回之声。   就在这啸音的余声宁未消失之前,只听得空中一片鸟语啁啾之声 ,一时间万羽齐集,奇形缤纷!   大批的鸟群,在空中略事旋转之后,纷纷向附近落下,有的低飞 翩跹,有的引颈剔翎,还有些翻翅戏水,那景色可就更美了。   欧凯瑞真有点叹为观止的感觉!   他这里正自目不暇给的当儿,那雪山鹤却出其不意的在他肩上拍 了一下,道:“我们走吧!   欧凯瑞道:”贤兄妹下榻就在这里面么?   雪山鹤道:“不是才说到这里,即闻得隐隐传来一片异声,那声 音,初听时有点像风吹树梢的声音,可是仔细再一分辨,即觉出不是 的。倒像是有人在吹竹为乐。   只是那种声调大异常音,亦非宫、角、商、征、羽中任何一门的 路数,初听在耳中,只是说不出苦涩无味,仿佛有一种消沉的气氛压 力,紧紧的压下来。   那群鸟儿,在听得这阵异声之后,纷纷鼓翅腾空而起,刹时间, 已飞散一空!   紧接着那苦涩的吹竹之声,遂即为之停止!   欧凯瑞宁还不知究里,再看雪山鹤却是脸色微变,似乎十分惊慌 的样子!   走--”他匆匆拉了欧凯瑞一下。   欧凯瑞心中固是好奇,可是初次为客,亦不便打探许多,当下正 要移步离开。   却听得一人用着浓重的鼻音“哼”了一声道:   小鹤子,我是怎么关照你的,叫你日后不许打搅我的清修,不过 几个月的工夫,莫非你又忘了?   雪山鹤神色先是一阵惊慌,遂即拉了欧凯瑞一下,道:“我们走 !   欧凯瑞心中大是惊讶,似觉出声音来处发自石内,却又荡溢空中 ,实在令人不解得很!   可是雪山鹤神色却显得很紧张,回身就走!   站住!   依然是前次所闻的声音,似乎较之先前的语气,平加了几分怒容 !   小娃子愈来愈没有礼貌,我看你比起你那妹子都还不如!”雪山 鹤不得不停下脚来,他脸上带着十分尴尬的表情,回过身来,道:   都是我不好,一时高兴,忘了你老人家六二坐关之禁,真是罪该 万死,宁请老人家不要见怪才好!   声音是那么的苦涩,像是积压了一个世纪般的那么长久哼哼…… 说得好听!   那人口气老迈地道:“我看你们是一个师父一个传授,从你爷爷 开始,然后是你老子,现在又轮到了你们兄妹两个,都是一个味儿, 嘴甜,心却比蛇更毒!   雪山鹤大概被他这几句话激起了怒火,脸色猝然一沉。”老前辈 。   雪山鹤冷冷道:“禁锢你在此乃是先祖,并非在下,当年是非后 辈也是不知,何必一照面就喋喋恶骂不休,这样岂非有损你老人的尊 贵?   尊贵?   声音是异常的冷酷!   一个被禁锢了数十年之久的人,还谈得到尊贵?小王八旦,你也 娘的真会损人!   后辈实在无心冒犯!   无心冒犯?说得好轻松!   那人接着又道:”我问你,这群鸟原是在百花峦,你们兄妹两个 为什么好好地把它们引来’水石山‘,更不该改名为’万鸟坪‘…… 他越说越像是很激动的样子,频频喘息着道:   ……分明就是你老子留下的那套作风,想以万鸟之音,破坏我将 成的离合神功,雪山鹤欠身道:“后辈不敢!   不敢?嘿嘿……那声音继续道:”我看你们两个小的,比你老子 更厉害,不错,我承认你们这一手是厉害,可是我也有我的办法,刚 才你也已经见识过了,这些鸟儿,我已经有办法对付了!“说到这里 ,顿了一下,又道:”当然,你们还有更厉害的办法,不过……话可 是说到头里,除非你们关我一辈子,只要有一天能叫我出来,就有你 们两个小狗受的,你们走吧,免得使我呕气!   雪山鹤眸子向欧凯瑞一转,轻声道:“走!   刚要转身,那声音”咦“了一声,道:”站住!“二人一怔,只 好站住脚步。   雪山鹤冲着欧凯瑞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出声。可是那暗中老人 ,却似无所不知,冷笑了一声道:”还有外人么?   雪山鹤道:“老前辈你实在是误会了,哪里有什么外人?”“不 --你休想骗得过我,小伙子,当年我可是跟你爹说好的,所禁锢我的 这个地方是不容许任何外人擅入的,这么一来,可是你们先坏的规矩 !   老前辈……唉唉!你……你实在是误会了!”雪山鹤忖思着无法 瞒得过他,只得实话说道: “只是一个受伤的朋友,我兄妹不过是基 于道义关系,请他留在此养养伤罢了!   这就是了,你又为什么事先不告诉我?   我是怕你老人家误会罢了!”“哼!   那个声音显然是找上了欧凯瑞,道:”喂,你是干什么的?“雪 山鹤道:   他是老人插口道:”你别打岔,我不是问你!   欧凯瑞眼睛看向雪山鹤,雪山鹤点头示意他说话!于是欧凯瑞走 前一步,道:“在下欧凯瑞--请教老前辈大名怎么称呼?   老人嘿嘿一笑道:”老夫青冥公,你听过这个名字么?“欧凯瑞 怔了一下,对这个名字陌生得很。   你当然没听过!   那个叫青冥公的老人嘿嘿一笑道:”武林中根本就没有人知道, 欧……你叫欧什么冰来着?   欧凯瑞好,欧凯瑞,你试试向前走近几步来!   欧凯瑞看了雪山鹤一眼,雪山鹤未置可否!他就依言前进了一步 !   青冥公道:“有一棵古松树,你可曾看见!   欧凯瑞道:”看见了!   走过去,注意,只要站立在树下不动就对了!“欧凯瑞莫名其妙 地走过去,依言站立好!   雪山鹤惊道:”你老人家这是要干什么?   不关你的事!   青冥公冷峻地道: “你以为就只你们会做好人么?”雪山鹤一时 怒声道:   我劝你还是安分一点的好,你应该知道,这多少年以来,我们兄 妹两个已经对你很不错了,否则,你焉能过得如此舒服欧凯瑞原以为 青冥公定必忍受不住,说不定马上就与雪山鹤翻脸也未可知。   可是事情竟非如此略为沉默之后,青冥公却长叹了一声,道:   你说的不错,现在我是在你们控制之下,也只有听你们的了,不 过你们眼前多留一分厚道,日后我也会有一分人心,虽然说我们之间 的这番仇恨,已到了不可化解的地步,可是我老人家始终抱着得罢手 时且罢手,能容人处且容人……小伙子,凡事还是多留一番厚道的好 !   雪山鹤忿忿道:“这位欧兄,虽与我是初交,可是为人忠厚,你 休想要说服于他!   青冥公发出了一串子沉笑之声,却把话题转向欧凯瑞道:”姓欧 的,你放心,我对你绝无恶意,只不过是试一试你这个人心性如何!   说话之时,一股白濛濛的光气,雾也似地由石内透出,初起时像 是一道白色匹缎,可是只在空中略一起伏,即化为一幢白色雾罩!   怪异的是,那白色雾罩大小正好可以容纳下一人,不偏不倚地正 好罩在了欧凯瑞身上!   乍看起来,欧凯瑞身上就像是加上了一件白色外衣,有如一袭轻 纱晨楼般的那么飘飘然!濛濛然!   欧凯瑞登时就觉出身上一阵子冰寒之感!   这种感觉就如同他第一次与雪山鹤动手时,被对方把手中刀夺下 来的感觉一样,只是那时感觉是局部,此刻感觉却是全身的!   那是一种他生平从来也没有领受过的奇妙感觉,只觉得一阵子寒 冷由顶而过,直贯全身,先是有如冰镇,四肢都为之麻木。   可是不消一刻,那种冷的感觉即逐渐地消逝!反之,身上却起了 一阵子温适之感!   至于覆罩在他身外的那一层白色雾气,却也有了显著的不同!原 先那层雾气是白色的,可是此刻却已转成了粉红色,雾帐之内的欧凯 瑞顿时如沐春风,有一种薰薰然的感觉,仿佛全身骨骸,都酥酥然。   就在此一刹那,雪山鹤大叫了一声,道:“不好他身子倏地向前 一探,双手抖处,由两掌穿出了两蓬白色内气,猝然突破了欧凯瑞身 外的红色雾帐,拦腰一把,已把欧凯瑞拖了出来!   石内青冥公呵呵一笑道:”小伙子你也太紧张了,我老人家岂能 对一个后辈,一上来就心存不良!不信你问问他感觉怎样?   雪山鹤这时匆匆把欧凯瑞放下来,问道:“欧兄,你怎么了?   欧凯瑞道:”还好,只是觉得十分困倦说时,他禁不住张嘴打了 一个呵欠,困态盎然!   青冥公呵呵笑道: “欧小弟,身上的一点内伤,我老人家已为你 治好了,你大可安心去吧,只不过我们第一次见面,一上来不能不给 你一点见面礼,至于是什么礼物,以后你就知道了!   说话间,那层粉红色的雾帐,已自成形地凝固在树前,青冥公话 声一落,那层雾帐,遂即又转为白色,遂即又变成了方才一般模样的 一道白色气带,缓缓收回巨石之内,须臾化为子虚!   雪山鹤一把拍在欧凯瑞肩上道:”我们走!   欧凯瑞站起之后,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呵欠,身子摇晃了一下,看 来真像是马上就要睡着的样子。   雪山鹤微微一怔,遂即伸手一连在他“幽门”、“离曲”、“中 注”三处穴道上各拍了一掌。   这三掌甫一拍下,欧凯瑞登时精神一振!   却听得石内的“青冥公”呵呵笑道:   欧凯瑞--你我已经结了缘了,记住,我老人就下榻在这个地方, 你如有事找我,只须背向巨松,高呼三声青冥公,我必会听见!   他说话时,口气内流露无比欣欢,不时地喝着风笑上几声,听起 来真怪不是个滋味!   雪山鹤却恨恨地道:“青冥公,我兄妹一向以礼相待,想不到你 竟狡诈如此,这位欧兄到底怎么了,我一时也看不出来,可是你决计 是骗不过我妹子的,等到她看出了什么端倪,好便罢,否则,我可势 不与你干休!   青冥公杰杰一笑道:”你动不动就要拿你妹子来唬吓我,其实她 又不可能奈我何说到这里,他长长地呻吟了一声,含糊道:“好了, 好了,我老人家可是要休息了话声未了,声音已渐渐远去,仿佛那块 大青冥峰之内关有无数小径,四通八达,至于他究竟隐身何处,就无 人知道了。   欧凯瑞正要说话,雪山鹤向前指了一下,二人遂即纵身而出二人 纵出十数丈以外,雪山鹤才站住道:”唉!我真是一时糊涂,竟然会 把他忘了!   言下不胜浩叹!   欧凯瑞道:“这个青冥公又是什么人呢?   雪山鹤又叹了一声,道:”他的本来面目,连我也没有见过,不 过却知道是当年大雪山上一个极为厉害的魔头,武功之高,无与伦比 !   可是他却又怎么会被……?“”那是我祖父在世时,制服他的, 自此就一直被囚在这青冥峰内,算来也已有数十年之久了!   他虽是心直口快之人,可是在谈及这件诡异的事迹时,却也现出 一些吞吐,有点不便畅所欲言的样子。   欧凯瑞固然是一肚子的茫然不解,却也不便多问。   雪山鹤细看的脸色,奇道:“怪事,你的伤势真的好多了,莫非 那老家伙真的对你是一番好心?无论如何,我们回去再说!   说完,他就带领着欧凯瑞绕出了眼前这块”万鸟坪“。   欧凯瑞霍然发觉到这大雪山景致,竟然是极尽迂回。山里山外层 次比邻,放目其间,但只见山岭相靠,云天与雪面相连处,只在一线 之间!   却有一种类似猩猩红的矮小草树,沿着小径一路衍生下去,红白 相映之下,顿成奇趣!   雪山鹤在前,欧凯瑞在后,二人一路走下去约有里许光景,远远 看到了一排劲竹翠柏。   此处风徐,日丽,鸟语,花香如非亲目所视,任何人也难以想象 ,任何人难以想象的,是在如此大雪山深处寒冷世界里,竟然会有如 此一片洞天福地!   揆诸地理,原来是一片向阳坡地,一面是万松林立形成的天然屏 障,另一面却是层峦叠翠的层层高山。如是西来的风势,经过这些层 次的山峦,无形中一再地削弱递减,到达这里早已是具体而微!   有很多不适宜寒地生长的奇异花木,在这里居然比比皆是,小鸟 啁啾而过,溪水里锦鳞游泳,看之如桃源福地,哪里似不毛的大雪深 处!   先时,欧凯瑞赴约触月堡时,已甚感惊奇堡内的景致,此刻见到 后岭绝景,更不禁暗自称绝!   两株奇形的拱松,点缀成一座圆形的拱门,拱门内却是各色的花 岗石点缀铺就的一条长长甬道!   雪山鹤一笑道:”我们家世居这里,已有三代之久,一切都是先 人布置说话时翠鸟啁啾一声,即见一只硕大的绿毛鹦鹉翩跹着自空而 降,正好落在了雪山鹤肩膊上。   那鹦鹉猛力地扇着双翅高叫道:“有人来啦--有人来啦双翅乍起 ,如同箭矢般的直向着欧凯瑞面前飞去,一只利啄,连同着一双朱红 色的钢爪,极其劲捷地向着欧凯瑞脸上抓去!   欧凯瑞惊呼一声,右手一翻,用袖风向着那只鹦鹉身上拂去!   不意这只扁毛畜牲,经高人调养,平素搏嬉如常,却也学会了一 些闪逃身法,此刻见状非但不惧,却反而更把身子偎了过去!   只见它双爪下处,抓住了欧凯瑞的衣袖,头上一撮子角毛高高耸 起,嘴里连声咭呱地大叫不已。   一旁的雪山鹤正要喝止,耳听得一声女子清叱之声道:”大绿-- 回来那只鹦鹉来得快,去得更快!   就在这女子清叱声中,双翅一掉,尖鸣一声,已扑出数十丈外顺 着这只鹦鹉的去处,欧凯瑞只觉得眼前一亮原来不知何时,女主人已 然现身,正是方才小别的雪山少女,只是此刻她却先已换了一件衣裳 !   一袭全白如雪的长裙,长得几乎拖在了地面,细细可人的腰肢上 ,轻轻束着一道由各色不同晶石所串联而成的七彩腰带,腰带一头低 低地垂下来,长可及膝,看上去像是坠着一串小小的星串。   她长发披拂,黛眉如柳,远远站立,如玉树临风,尤其是脸上的 气质,使你觉出她异常的高贵雍容--这些感觉是不容易在一般女子身 上看得出来的,尤其是在一般所谓的江湖女子脸上所能看出来的!   先时所见的那只翠毛鹦鹉,这时正翩翩落在她纤纤玉手之上!   雪山少女带着微微的笑靥,伸出另一只手在调弄着它,她的那双 清波澄眸,可就注意到了渐渐走近的欧凯瑞,玉手一拂,放走了鹦鹉 ,自行转身步入!   欧凯瑞不知怎地,自一见到她,内心就情不自禁地连连直跳!   他实在很想去亲近她!   很想看到她!   很想跟她说几句话!   很想……总之,只要看见她,心里就有说不出的舒服,然而对方 与自己的感受,却是大异其趣!   在欧凯瑞的感觉里,总好似她对自己不大答话似的,她好像是在 有意躲避着自己!   这可就是欧凯瑞脑子里一直想不通的结。   现在的情形是,他反倒怕见到她了!   他的自尊心制止着他尽量的也不假以对方词色,这种心理真是相 当的矛盾……当他乍然看见她的时候,他以为她必然会过来与自己寒 暄一番的,可是事实上却没有。   甚至于连一点点起码的欢迎样子也没有!   她转身进去他呆若木鸡雪山鹤一笑道:“刚才那个就是我妹妹, 你见过吧!”欧凯瑞点点头道:   见……过,见过了!   她很漂亮!   做哥哥的说: “但是很骄傲,她谁都看不起--”他的声音忽然放 小声,眉毛微微扬起笑道:“你看见没有,她身上穿的那件衣服…… 看见了……”欧凯瑞脸上不知道怎么变得讪讪的,而且也不大明白, 何以雪山鹤要为自己说这些!   雪山鹤英秀拔俗,显然是没有世俗间奸诈与心狠。“那件衣服, 我很喜欢,可是她很少穿……欧凯瑞苦笑了一下,实在也不知道该回 答他什么才好!摸了一下头发,雪山鹤微微笑道:”今天实在有点怪 ,她怎么好好地打扮起来了!   令妹丽质天生,就是不打扮,也是无人能及!“”这倒是实话!   雪山鹤道:“触月堡杜家的那个姑娘,你可见过了?”欧凯瑞默 默地点点头。   他想到了杜飞燕,脑子里浮上了淡淡的一层伤感,因为就道义方 面来说,自己对于这个女孩子显然是有些亏欠!他呆呆无神地在思索 着。雪山鹤已移步前行。四周环绕着是淡若轻烟的云海,人行其间, 有点步履青冥之感!   那条花岗石的道路,约有里许长短,道路的尽头是一座用黄色岩 石搭建的石舍!   实在难以想象,仅仅两个人就住在这么大的地方。欧凯瑞脑子里 方自起了这个念头,即见石舍前的山藤花架下步出了一个乱发蓬蓬、 赤红脸膛、生着满脸绕口花白胡须的矮小壮叟来!   欧凯瑞本能的站住了脚步。   雪山鹤一笑道:“这是我家一个老管家,苍须奴!”“苍须奴” 这个名字给人的印象,实在是太卑下一点了,然而这个人显然具有非 常的身手!   就在欧凯瑞的眼睛方一接触到他时候,这个人已经来到了二人面 前。   他先向着雪山鹤招呼了一声:“少主--”遂道:“小姐有请!   雪山鹤点点头,手指欧凯瑞道:”这是我们一个新客人,你是… …苍须奴合十拱手道:“小姐一切早已关照过了,老奴自会接待!   说到这里,手势向一旁引伸道:”欧相公请!“”不敢当!“欧 凯瑞欠了一下身子,遂即同着苍须奴转向右侧一条岔径。   雪山鹤道:”欧兄你先休息一下,等一会我再来看你!“说罢身 形略闪已如箭矢般地投身入石舍之内。   那苍须奴只管踽踽前行,却连背后的欧凯瑞也不看上一眼!他臃 肿的背影,略略耸起的双肩,再加上身上那袭前长后短的酱色大褂子 ,看起来实在是不怎么显眼!   令欧凯瑞感到惊讶的是他的脚程竟然是如此的快,一双山草所结 的多耳麻鞋,往往只凭着足尖一点之力,身子已顺推而前。   欧凯瑞同时注意到他的步法,常常三四步之后,足尖才找一下地 面,这类身手简直是骇人听闻已极,无异的又是一名武林中罕见的极 流高手。   对方虽说是”老奴“的身分,可是在欧凯瑞眼睛里,却断不敢以 老奴视之,相反的,对于他这种卓然的内家身手”肃然起敬“!   苍须奴带着他一直来到了一座贝壳门前,只见石门上悬着一块抹 以翠绿的精致匾额,上书”冷香阁“三个篆书!   没有门,却垂挂着一种贝壳穿串成的帘子,清风过处,发出了一 阵悦耳的和谐音阶之声。   原来这里已许久没人住过了。   房子的格式,一如旁边的那座黄色大石屋,看上去虽是各立院墙 ,其实这”冷香阁“与主屋之间却通着一道黄色回廊!   这道廊子太美了。   美得令人有出尘之感!   细小的牵牛花,密密麻麻地爬上去,却垂着红、黄两种颜色的小 花蕊几只红嘴红爪的”山娘“鸟,正在廊子上飞跃着,有的展翅待飞 ,有的是金钩倒挂,有的在和风下剔着翎子!   苍须奴带着欧凯瑞进了园子,即见他直接走向正屋那是一座矮檐 的古雅建筑,入门处却砌立着红、黑、白、黄四根方形的玉柱。   这四根柱子分托着这所厅房的正门正前方--夕阳下闪发着四色霞 光,那黑、白、红、黄四根宝光集结之处,正是屋前的丹墀玄关,看 上去不觉刺眼,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泰感觉,仿佛你所看到的,是一 道经天的长虹!   苍须奴仍然是一言不发,一直走上了玄关!   怪异的是,那房屋并无门户可以开启,看上去竟是光滑平整的一 方玉石墙面,如果走近一点,倒还可以清晰地看出来,有一方形的门 缝。   苍须奴这时才回过身道:”这冷香阁已有几十年没住过人了,昔 日还是老主人在时,他自己读书赏花闲暇时住的!   是是……欧凯瑞道:“小可初蒙接待,不识这里的规矩,老前辈 请多多指教!   苍须奴把垂了的头抬起来,打量着他,道:”相公不必客气,老 前辈之名担当不起,只管径呼老奴的名字就是!   后辈不敢!   苍须奴上下又打量了他几眼,这才由身上拿出了一块红色的方玉 ,看上去约莫有砚台盖子那般大小!   那黄玉的门壁上,正好有一块四方形的空隙。看上去大小恰如苍 须奴手上的那方红玉。   就见苍须奴把手上那块方形的红玉,向着那方形空里一塞,“锵 ”然脆响一声,门内似有一股极强的吸力,一下子就把那块红玉方块 吸了进去,紧接着那扇玉石大门可就在一片短短细声中冉冉地启了开 来。   苍须奴随手拉下了那块用以启开屋门的玉锁,红玉之上宁还串联 着一根银色的链子。   他随即把这块玉锁递与欧凯瑞道:   这扇门是利用开磁的相排之力开启的,一旦遗失了这块玉钥,可 就进不去了,相公请好生收着!   欧凯瑞接过称了声谢!   苍须奴弯身待去之际,忽听得一声嘹亮的马嘶之声,欧凯瑞登时 心中一惊。   因为他已听出来,正是自己那匹心爱的“伊犁马”,怎生也难以 想象来到了这里?   苍须奴本已待去,这时闻声,才似忽然想起来,道:   啊!对了,相公的马今晨已由老奴寻回,现正在后院槽里豢养着 ,倒是一匹好马,只可惜万松坪地方酷寒,这畜牲四个蹄子上都生了 冻筋欧凯瑞对于这匹马一向是关爱倍至,闻言后不由眉头皱了一下。   苍须奴道:“相公大可放心,过去老主人养了几匹好马,这种情 形常有的,老奴得空时只消为它活活血脉,剔掉些冻筋也就好了!   欧凯瑞道了谢,诚邀苍须奴入内,后者本不欲入,可是禁不住欧 凯瑞一直坚邀,也就不再坚持,遂即步入。   房间里光线极好,四面都开有天窗,天窗是绕着圈子开的,是以 看去光度甚佳。   进门正厅处设有一方玉石圆桌,七八个同色石鼓,看上去都光华 灿然,纯系天成。   就在这正厅左右附近,各有出道,大概有三五间石室,方圆不一 ,只是格式极其美观!   苍须奴指向一间石室道:”这一间是当年老主人的住处,欧相公 如不习惯,可以随便住哪一间都可以的!“欧凯瑞又告了谢,遂即默 默坐下。   苍须奴道:”相公为近百年来,这’冷魂谷‘惟一的外客,少主 人兄妹破格垂青,看来的确是缘分不轻,山居无聊,可以随处走走, 少主人棋术甚高,空时手谈一番,也无不可--“”至于一日三餐,自 有老奴按时送到他顿了一下又道: “当然, 如相公不介意, 就与主 人兄妹共进也是一样!   欧凯瑞一笑道:”主人兄妹世外高人,虽非出入青冥剑仙之流, 看来已相去不远,只怕早已研习神仙辟谷之术了吧!“苍须奴微微点 头道:”这一点倒也不假,就剑论术,我家小姐已有七分的火候,早 已可以不食人间烟火,只是……“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吟哦着未曾敢 道出……欧凯瑞急于一听下文,脱口道:”只是怎么?   只是苍须奴展动着垂眉道:“只是老主人却说她尘劫未了,须来 生方可成得正果!   这番话说得太玄了。   欧凯瑞想也想不懂,问也无法问!不过这道家修仙之事,在他来 说,亦非全然无知,只是乍听起来,总还有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这么说,雪鹤兄亦有此成就了?   苍须奴摇摇头,微微一笑道:   少主人天质聪颖,但是贪玩心切,这些年虽有了很多长进,但是 按照老主人去世前的遗示,往后的魔难还多得很!”欧凯瑞道:“老 前辈,你在这里很久了?   苍须奴微微点头道:”老奴是随同第一代老主人夫妇来的!“” 啊那该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是--很久,很久了!   未曾请教,你老人家春秋多少?   这个……山居无岁月,只是每见年华逝说到这里他站起身来,伸 手指向阁外一棵拔高直起的巨松,那棵松树,少说也应有双人合抱粗 细。   苍须奴却拿它来作了一个譬喻道:   相公问老奴多大年岁,老奴实在也说不出来,不过有一点老奴宁 还记得,那就是来此的第二年,这棵老松的幼苗,却是由老奴亲手栽 种的!   欧凯瑞心中猝然吃了一惊,发觉到那棵古松,最起码也当在百龄 之上,既是为此老所栽种,那么由树龄来推算此老的年岁,当真是大 得骇人了。   也许是最近这些日子以来,奇人异事见说得太多了,对以前所不 敢相信或难以相信的事,现在居然也敢相信了。   他的一双眼睛,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苍须奴这样的一个人,当然不 是一个平凡的人,他本身之间一定包含着某种神秘--也许内里窝藏着 无限秘辛以及不堪一诉的苦水……只看他这个人,身高不足五尺,大 头凸腹,乱发如蓬,端的是人世间罕见的怪异相貌,尤其是脸上重重 相叠的皱纹,其红如火,上面更是沉沉点点,凹凸不平,一张狮子鼻 、柿子嘴,丑是丑到了极点了!   苍须奴似乎也在观察着他!   他那双深陷在目眶子里的黄色眼睛珠子,眨也不眨的注视着欧凯 瑞。欧凯瑞先对着他,这时反被他看。   四只目光迎视之下,欧凯瑞反倒是回避了。   却听得苍须奴沉声道:“欧相公今年多大了?   后辈今年二十六了!   二十六岁!”他翻起了一只右手,肥胖的五根手指头捏掐了一阵 子,道:“是正月三日出生的?   不错!   那应是寅时还是丑时?   是丑时!   苍须奴先是一怔!那张重叠的红脸上顷刻间带出了惊喜的笑容好 呀他边说边再站起来,伸延着一双短小的胳膊,抖擞着精神道:”我 家老主人神机妙算果如神验,竟然把二十年后之事算得丝毫不差,妙 !妙!   他一口气说了两个“妙”字,重叠的红脸上,也竟然展开了鲜见 的笑容!   欧凯瑞真有点丈二和宁摸不着头,全然不解地道:“老前辈,在 下的生辰年月,你老是如何得知的?   苍须奴此刻情绪,看上去较诸先前,真不知好了多少,闻言后咧 嘴笑道:   岂是生辰年月,就连欧相公你的四柱八字,老主人也都为你安排 好了。   那……又为了什么?   这就难怪了,难怪了!   苍须奴嘴里连声念着,却向欧凯瑞抱拳道:”天机不可泄露,欧 相公,你是冷魂谷的一颗大福星,今后多有仰仗,借助正多!“边说 边自向着欧凯瑞频频打躬作揖不已欧凯瑞慌不迭地还礼。   二人对揖了一阵之后,苍须奴十分欣喜地道:”相公沿途劳累了 ,该休息一下,等一会我家主人必定还会有话!“言罢深深一揖,兴 致致地转身去了。苍须奴去后,欧凯瑞倒是发了老大的一阵子闷儿! 无论他怎么想,也想不透这其中的道理要是照苍须奴那么说,自己的 来此,分明在二十年前,已为本山故主所算定,他们也早就有准备来 迎接自己这样的一个人!   实在是太荒谬了,荒谬得近乎怪诞!   可是由苍须奴的表情看起来,绝不似有片语只字像是戏言……这 其中的情形,欧凯瑞可真的是想不通了,好在这个谜团日后绝对不愁 解它不开!   他缓缓站起来,步入方才苍须奴指示的那间房子!垂在门框上的 是一层珠帘,撩开帘子,见一纯白细纱的月亮屏风。   室内布置,极其雅致,琴棋书画无所不备。   一面落地足有一人多高的古铜圆镜,其上纤尘不染,照得人毫发 毕现!   白玉榻上铺着金丝猴皮的长毛褥子。   潇湘椅两头翘起,可以载着你任意地前后摇晃。原色白木的长案 上,可见树身年龄的圈圈痕迹,笔架上斑管如林,案头上帙笺高堆, 你可以随意所至,信笔涂鸦,亦可以赋诗填词!   白木案的侧面角上,立着一座雕凿得极具玲珑匠心的古董架子。   只是架子上所摆设的每一款全是各色美酒,上上下下,少说也有 百十瓮之多!   灯光的来源正如前叙,是由一溜天窗上透进来的!主人利用光的 折度实在是太妙了,整个客室内只见一片朗朗清光只是你如想闭目小 憩,只消在白玉榻上一倒,即会见一层雀羽所编织而成的天上屏风, 把光华拦腰而阻,如此光的强度,恰恰好让你进入梦乡!   其它各物,还多的是。   洞箫与竹笛搁在窗前支架上,一架古筝与一具七弦琴却横卧在地 面矮几之上。   地面上另有个厚厚的蒲团,那蒲团厚有一尺,大可三尺见圆,却 由正中室顶上,高高地悬下来一串七彩贝壳的风铃--欧凯瑞心里不禁 也略略地明白了些!   他猜知那串风铃的作用,是在测验一个人修行定力时的静功深浅 ,试着盘膝向上一坐,果然口鼻处正好对着那串风铃的梢头。   由于他出息的气机,顿时使得那串风铃发出了一阵琤琮的碎响之 声,虽是极小的出入,亦有所闻,由此可知道这定力打坐入门之功, 是何等之不易!   室内唯一还没有被形容过的,该是一口剑了!   那是一口青铜剑鞘,它是把形式修长的剑剑身是悬空垂吊在半空 中的,距离蒲团坐处,当在三尺以外!   这一点,欧凯瑞有点想不通,因为按常理来说,剑是应该挂在墙 上的,还不曾听说过有悬在半空中的!   其实他如果参透了极上的剑道之后,就可略窥出一些堂奥来了显 然的,这间静室的前主人正是一参习上乘剑术的高人异士,多半是在 参习上乘剑 ,练习身剑合一,亦即传说中飞仙剑侠之流了!   欧凯瑞把室内各种情形静态了解之后,内心不胜诧异,他站立在 铜镜前,先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容貌!禁不住为之哑然失笑!   敢情,这连天的折腾,外加上身上的负伤,早已使得他变了一副 形象,脸上青一块白一块固是不消说,全身上下更是血渍斑斑,望之 如同血人,胡子几天也没刮了,看上去更是狼狈。   他先脱下了身上的破衣,发觉到下身的那条裤子也是脏破得可以 正不知如何是好的当儿,却听得背后有人嘤声一笑当然毫无疑问的这 是女子的笑声!   欧凯瑞大吃了一惊,倏地转身,顿时惊得呆住了。   原来不知何时,就在他身后丈许以外,也就是另一处入口的地方 ,站立着一个身材修长、一身黑色长衣的盘发少女!   何以谓”盘发少女“?因为那女子头上的长发也许是太长的缘故 ,是以特意弄成一个圆圆的盘结,堆在头上。   看上去她大概有二十五六的年岁,肤色虽称不上白,可是绝不能 算黑,一双眼睛亮亮的,微微向两边挑上去,至于眶子里的那对眼睛 珠子,可就像流动的一对黑珍珠,顾盼间无限灵活!   这时她手里拿着一叠衣服,俏脸上带出似惊又喜,还有一种说不 出意态上的笑靥!   欧凯瑞由于过度的惊吓,一时几乎说不出话来。   黑衣少女那双勾魂慑魄的眸子,在注视他一刻之后,像是忽然憧 憬到了害羞,禁不住默默地垂下头来!”你……是谁?   欧凯瑞匆匆把脱下的一件上衣匆匆再穿起来,但是顾得上顾不了 下,实在是狼狈之至!这才见那女子,把手中一叠衣衫轻轻搁下来, 然后冉冉向着欧凯瑞面前福了一福!   欧凯瑞张惶还礼道:“小姐--?   婢子焦书琴,奉爷爷之命,是专门来侍候相公的!”“焦书琴… …?   黑衣女子站起身来,微微笑道:”我爷爷焦向光,相公已经见过 了,主人兄妹都管他老人家叫苍须奴!   啊欧凯瑞这才大悟道:“原来苍须老前辈竟是姑娘的令祖!”“ 相公千万可别这么称呼我们她边说边自走过来,伸手主动地把欧凯瑞 身上的那件破脏的衣服脱下来!   欧凯瑞怔了一下,忽然想到此间原是世外仙境,自不能以凡俗龌 龊念头冒渎各人。   是以,他在微一惊愣之后,也就处之泰然!   焦书琴一面为他解脱上衣,一面吹气如兰地道:   欧相公,自从婢子出生至今日为止,还是第一次接待客人,这里 规矩大极了,相公你只管呼叫我书琴就是了,可不要叫我姑娘呀什么 的,要不然就是少主人少小姐不骂我,我爷爷也是饶不过我的!   说时欧凯瑞衣上已褪,仅着长裤。   书琴正要伸手去脱,欧凯瑞实在不习惯,后退了一步,说道: ” 不必了,不必了。   书琴款款走过去,拿起了床上的一叠衣衫,道:   少小姐说相公身上有伤,着婢子备了一些药物,等一会相公浴毕 ,再为相公搽抹!   欧凯瑞尴尬地道:“这实在是不敢当,请问浴室在哪里?”书琴 一笑站起,前行带路。   欧凯瑞在后跟进,前行十数步,来到了壁角,那里原先就垂着一 抹湘帘,书琴这时轻轻用手撩开,妙目一引道:“那里面欧凯瑞可就 又怔住了。   所见的一切在在都使他感到不胜惊讶!   只见湘帘后是一片天然林园,那园子不过亩许大小,却陈设着两 池清水。   水当然是天然引进来的!   虽说是在一个园子里,可是看上去水的色质却是大异其趣,一池 水色纯清,一池却是颜色纯蓝!   蓝色水池里袅袅的冒着浅浅的一层白色烟雾,可以想知水的温度 一定很高;另外那一池,看上去水色纯碧,水的表面虽然没有甚么动 静,可是欧凯瑞却注意到底层之下,却有微微旋动的涡流。   他试着用手去摸了一下,水质如冰!   书琴笑道:”这还是老太爷在时,由雪山山脉里,特意引来的两 道泉水她指尖一指那池蓝色的道:   这是雪山特有的一道’玉香泉‘,听说对于道家练气练功,有很 大的帮助,山中寒气重的,染上了风湿,只消在这里洗泡些时候,不 药可愈!   然后又介绍那池子冰泉道:“这是雪山最深处的一道’地骨泉‘ ,老主人费了三年零三个月的时间,才由百里以外沟通来到这里,听 说这种水最能培炼人的元气,有洗骨易髓、去芜存菁的功效呢!   欧凯瑞不禁喟然长叹了一声他放目园间,发觉到有几株早开的桃 花,软红草软软地贴着地面衍生下去,还有一种像是狗尾巴的红色小 花,点缀在园子里!   园子的后面尽头,峭立着一面千仞冰壁,高可插天,平如刀削, 左面与主人兄妹的黄石房舍相连接,当中并没有院墙,只是衍生着奇 吐怒伸的藤蟒奇花!   欧凯瑞顿了一下,微微窘笑道:”你可以先行回避一下么?   书琴微微一笑,转身自去!   欧凯瑞看看再无外人,这才放心大胆地脱下衣裤,由于他身上有 伤,所以不能贸然下入水质温热的“玉香池”,却只先行试着下入到 “地骨池”内!   哪知他身子甫一入内,只冻得他全身打了一个寒颤,两片手骨“ 嘿嘿战抖不已,慌不迭地跃身而出!   他自从迁居万松坪,两年来以冰雪灌身,早已炼成极扎实元气底 盘,却未曾想到这地骨泉水,竟然较诸冰雪更要冷上十分!   何以如此冰寒砭骨的水质,却未曾结冰?可就是他所想不通的了 。   池边上,他冷得发抖,当下试着运行了一阵子内功,待到身上生 出了一阵子暖意,才敢再试行落水入池!   这一次他摒息调元,勉强地在池水里洗涤了约半盏茶的时间,只 觉得五腹六脏都似乎被冰镇住了一般,再不出来,非冻死在池子里不 可了。   他勉力地爬回到池外,早已唇帛青青,同时间只觉出全身血脉内 有如数万冰蚁一齐在啃噬爬行着那种痛楚,简直非人的毅力所能忍受 得住,他张开嘴,只觉得舌桥不下,头脑间一阵子昏眩,已昏倒池边 。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很久很久的事了。   屋子里的人好像不少,但是却没有一个发出声音的!欧凯瑞发觉 到自己平平地卧在那张铺有金丝猴皮的白玉榻上!   他身上好像裹着一层薄薄的白绫子!   一双女子的手,正在他身子上各处推拿捏按着,指掌过处一片温 馨!   他除了感觉得出对方手指内透出的一股暖流以外,对于女子那柔 荑的纤细肤脂,也可以很微妙地凑合出来!室内的温度不热不冷!   光线不明不暗!   人”的感觉,更是那般说不出来的懒洋洋的!--只是欧凯瑞却不 敢留连于片刻的安逸里,他鼻子里发出了一声长长的气息,倏地睁开 了眸子!   也就在他眼睛方自睁开的一瞬间,背上正在为他按摩移动的手指 ,忽然也停止了。   欧凯瑞迅速地转过身子来,不觉间神色一呆--房子里站着好几个 人!   换句话说,自己所见过,也是这冷魂谷所见仅有的四个人全都到 齐了!   方才为自己亲手推按的,并不是那个叫“书琴”的女婢,正是欧 凯瑞想煞、怕煞、怒煞、爱煞的那个年轻的女主人--她似乎永远是那 般的严肃,脸上难得一见笑容。尤其是现在,看上去她那张脸更是冷 若冰霜,一双蛾眉轻轻颦着,眼睛里轻轻现着沉郁,那几缕发丝散在 她宽阔的前额上--一颗闪烁红光的半月如意珠,轻轻地悬挂在她前项 上,白如凝脂的玉肤,与红光耀眼的明珠衬在一起,给人以无比“高 贵”、“雍容”的一种感觉。   他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由对方颈项上的那颗红宝珠跳到了对方脸上 年轻的女主人并没有做出任何表情!   他的目光,再移向第二个人--雪山鹤!   雪山鹤倒是一脸的喜悦之色,那副样子很想上来跟他说话,可是 好像又碍于妹妹在场--好像这里所有的人,都有点要看他妹妹的脸色 说话似的这个世界上就是有这么一型的女人,她美丽高贵,艳若桃李 ,冷似冰霜,虽不语而解语,虽不嗔而自威!   雪山鹤的妹妹就是属于这一型的一个女人!   欧凯瑞的眸子又转向第三个人--苍须奴!   苍须奴的表情至为沮丧,原本就够红的一张脸,这时更胀得像是 一个大扁柿子似的,蓬乱的头发像生满刺的栗子一般地支开着!   他深深地垂着头,不发一语!   房子里并非没有一点异声!   有人在低声地饮泣着!   声音是那么的低,可是欧凯瑞已经很清晰地听见了!就在这间阁 室的角落里,那个叫焦书琴的俏丽女婢,直直地站立着。   她还在哭,不时地用手背去抹擦着脸上的眼泪,眼泪就像断了线 的珍珠般的一颗颗地洒落下来!   全个房间里没有一点声音!   就只是她在哭的声音!大家都沉默着。   好一会的工夫,雪山少女才走到了床边,目光垂视向着欧凯瑞, 冷冷道:   你差一点死了知不知道?   我……我敢请姑娘说请楚一点么……?   哼!   她的眼睛向着壁角的书琴瞟了一眼,微微嗔道:“她是否没有告 诉你么?   她?……雪山少女眸子又转向苍须奴道:”你这个孙女所犯的错 ,我也不再说了……你要严格管教!   是……老奴知道!   苍须奴频频地点着头,一双黄眼里,淌出了泪痕!忽然,那个叫 书琴的女婢扑过来,跪倒在雪山少女面前,痛声泣道:   小姐,……小姐……你原谅我这一次无意过失吧,我不是有意的 ……我只是没有见过……没有……呸!“雪山少女望着她轻啐了一口 ,素脸上带出了一片红晕你做的好事--书琴!你可不要忘记了,你母 亲是怎么个下场,你爷爷又何尝不是受了你的牵连!如果不是我早来 一步……雪山少女一口气说到这里,好像显得碍于出口,脸上的颜色 更绯红了。   她紧紧地咬着下唇,一双澄波眸子盯住书琴,像是要看穿了她的 心似的!   一错!再错!这一次我决计不能饶你!   雪山少女眼睛回到苍须奴身上道:”你自己看看怎么管她吧!   听了这些话,书琴哭得更大声了。苍须奴频频叹息道: “孙小姐 ,此女乃其母夜梦桃花,感染岚瘴而受孕,生来就具异质……这些年 老奴也曾多方拘束于她,又用园内玉香泉水,为她去芜存菁,年来已 很有进展,只是……欧相公来的不巧,正好是此女三月思情之际,是 以,是以……雪山少女点点头道:”这一点我也想到了,所以才让她 迁居后面’红梅阁‘,为什么你又特意把她调来冷香阁服侍欧相公?   苍须奴叹了一声,呐呐道:“这件事,老奴实有难言之隐……他 看了床上的欧凯瑞一眼,期期难以出口!   雪山少女哈哈一笑,说道:”你的心思我知道,想必是意欲借助 欧相公的元阳气息,来驱逐你孙女的沉阴之秽,是与不是?   这……个……苍须奴垂下头来,呐呐道:“小姐明察!   亏你还说得出口!   雪山少女蛾眉乍挑道:”别人不知道,你应该知道,这位欧相公 迟早亦是我道中人,说不定正是我爷爷蕉叶简上所载之人,果然要是 他,……该是我们冷魂谷梦寐以求的一颗福星,如为你那个下贱的孙 女毁了,这个罪名由谁来担当?   欧凯瑞在石榻上,真是听得丈二和宁摸不着头,真不懂他们在说 些什么。   可是问题的中心是他,那是毫无疑问的。   至于他怎么会卷入到这事件的漩涡里?书琴又犯什么错?发生了 什么大事?   谜团实在太多了,简直是一点也想不通!   他只知道,自己接受婢女书琴的指导,到“地骨泉”里洗了一个 澡,由于水质过于冰寒,以至于无法忍受而昏了过去,以后他什么就 不知道了。   这是他第四次见到雪山少女,也是他忽觉到她最最无情的一面!   他真有点不能相信,一个如此美艳的少女,竟然会在人前那般苛 刻,严厉地去责备另一个人--而那个被责备的人,却是个看来软弱无 知的女婢!   下意识里,他不禁对书琴生出了同情--虽然到目前为止,他并不 知道书琴到底在自己身上犯了些什么错?如何不利于自己?   苍须奴在女主人的指责之下,只是更深地愧疚忏悔着,没有一点 点不服意思!   他趋前向着雪山少女拜倒道:   孙小姐……老奴一切都知罪了,一切罪过都由老奴一人担当,只 请你宽恕书琴一次吧……书琴也哭着冉冉拜倒,泣诉道:   小姐,小姐!婢子再也不敢了,请小姐宽恩,别把我再关在’红 梅阁里,那个地方我实在是受够了!   一旁久未发言的雪山鹤见状,叹息一声,道:“妹子,灵妹的罪 状,情有可原,所幸欧兄宁无什么意外,就原谅她一次吧!   雪山少女回过身来,用那双清澈的眸子看着哥哥,冷冷道:”既 然你也为她讨情,我也就不便说什么了苍须奴连连叩头道:“谢谢小 姐!谢谢少主人!   书琴更是感激涕零地向着雪山鹤叩拜道: ”谢谢少主人,谢谢少 主人!   雪山鹤眸子里泛出了一片同情,伸出一只手,轻轻拍在书琴头上 叹道:“其实这一切错,对你来说都是无辜的,如果你是他家女子, 这些约束原是不该有的,但是你却生为冷魂谷的人……”“少主人书 琴大惊道:”少主人,我情愿生生世世在冷魂谷,追随少主人与小姐 参证道法,恳你们千万不要把我送下山去!“雪山鹤一笑道:”我并 没有说要把你送下山去呀!“苍须奴站起来道:”书琴,你应该记取 主人兄妹对你的一番深心,务必要压制着内里被崇的一颗凡心,否则 一入魔劫,爷爷也是救你不得的!   书琴连连叩头道:“爷爷!我记住了,记住了!”说时只管用着 一双泪汪汪的眼睛可怜似地望向雪山少女!雪山少女无可奈可地叹息 了一声,道:   灵妹,你起来!“书琴叩头站起。   雪山少女上前执其一手,颇有伤感地道:   你我虽系主仆之分,但我们自幼一起长大的,我虽对你严了一些 ,可也是为你好!   小姐……我知道……你抬起头来!   我……”书琴依言缓缓地抬起头。   雪山少女眸子在她脸上注视了一刻,忽然开口,红唇贝齿间喷出 了一片淡淡的白气。那股白气由书琴面上一喷而过,之后,书琴顿时 出现了一副振作神采模样!   雪山少女眼睛注视了她一下,轻轻一叹,苦笑道:“你的魔劫只 怕在百日内宁要应验一次,不过你福泽丰厚,到时我与哥哥必全力助 你一臂之力,苟能如此,你也算熬出一番成就来了!   这番话,书琴固是喜形于面,而尤其高兴的还是苍须奴,只见他 咧着一张大嘴,喜道:”小姐的‘返转金丹’最是高明,既然这么说 ,总是错不了啦!书琴,为避这百日之劫,你,还是住进红梅阁里面 吧!“          ###  第七章 冰火诱惑      书琴无言以对,只缓缓地点了点头!   雪山鹤道:”你虽身居红梅阁,日受子午风雷冰雹之苦,可是那 是祖先的家法,再说对你本身更是有益,你真如能捱过百日之苦,以 后势将不同于今日了!   书琴只是落泪,却迟迟不去!   雪山少女见状叹息一声道:“一切都可便宜行事,你如不乐意居 住在红梅阁,尽管移到我‘散花馆’来住就是了!”书琴顿时一喜, 匆匆一福道:   谢谢小姐!   说罢眼光在室内各人身上转了一转,含着无限羞涩的表情垂头去 了。   雪山少女忽然道:“站住!   书琴缓缓回过头来。   雪山少女脸上微微罩起一片薄雾道: ”你记住,随便什么地方都 可以去,惟独这冷香阁,今后禁止你擅越一步,知道了吗?“书琴点 了点头,可是那双细长的凤眼里,却含蓄着无限伤感与依依之情她忍 不住向着榻上的欧凯瑞瞟了一眼,遂即掉头自去!雪山少女看着她的 背影微微一叹,不再多说。   苍须奴十分汗颜地搓着手道: ”这娃子大了,老奴有时也不能严 加约束,宁请少主人与小姐随时管教才好!“雪山少女点点头道:” 你去吧!   苍须奴应了一声,转身步出。   他们孙女相继离开之后,雪山少女才步向榻边。欧凯瑞本能的内 心起了一阵子紧张,这个娘子,他自从打第一次见面起就怕她,美的 确是美到了极点,冷也冷到了家!--那还是第一次--在雪山脚下蕃婆 子的野店里,他看见她,从那一次以后,她的影子就深深地印在了自 己的心坎里面……以后连续地见了几次面,可笑的是自己竟然未能与 她说上几句话,她虽然跟自己说过话,可是话意里面不是带钩就是带 刺。   欧凯瑞又是挺要面子的一个人,听起来总觉得不是个味儿。这时 候,他真怕她又要说些什么自己受不了的话,简直连正眼也不敢看她 ,只得装着无力地垂下了眼皮,无奈心里有点不宁,眼皮儿也频频跳 个不已!   雪山少女看在眼里,嘴角微微绷着,只管瞪着他,半云中言不发 !   雪山鹤笑道:“你们是怎么回事?   欧凯瑞实在忍不住,只得睁开眼来,道:”雪鹤兄,小弟无知… …可是又与贤兄妹添了什么麻烦?   雪山鹤眼睛看着妹妹,道: “妹子,你说还是我说?” “谁说 都是一样!   她盯量着欧凯瑞道:”你自以为在万松坪练过两年功夫,本事就 不错了吗?   在下……从来不敢这么想!   欧凯瑞倒是心悦诚服道:“尤其是在贤兄妹世外高人面前……在 下那点能耐,实在是微不足道!   说完频频苦笑不已!   你倒有自知之明!   雪山少女哈哈笑道:”方才你昏倒池边,骨髓已凝,如不是我用 敲骨化髓手法为你运按一番,你早就完了!“欧凯瑞汗颜道:”姑娘 ……又救了我一命!我真不知该怎么……雪山少女忽然一笑,却又绷 住脸,嗔道:   一个人老要人家救命,总不是个办法,你总得想想法子自己管好 自己,不要再多给我惹麻烦就好了!   我欧凯瑞垂下头来,叹了一口气,一时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 !   你已经可以下来了是!是!   欧凯瑞翻身刚起来,忽然才发觉到身上敢情还没穿衣服。雪山少 女也似没有想到这一点,脸上一红,突地掉过身来,道:   哥--你陪着他穿好衣服,到后面来一趟,我在后面等你啊!   说完徐徐移步而出!   欧凯瑞不知怎么回事,对这个年岁不大的女娃子,还是心里真有 点怕,而且说不出来似乎与她彼此间总有点芥蒂,气她那种自以为了 不起的样子。   相反的,他对雪山鹤的感觉可就不同了。   现在她走了,他立刻觉得失去拘束!   雪山鹤把一叠衣服送过来道:“这些都是我的衣服,你我身材差 不多,你穿上看看!   欧凯瑞接过来走到屏风后面,匆匆穿好身上!   雪山鹤在外面道:”你知道刚才是怎么回事?   欧凯瑞由屏风后步出,深深一揖道:“谢谢贤兄妹一再打救--大 恩不言谢,兄台请受我一拜!   雪山鹤道:”你谢错人了,真正要谢的,该是我妹妹,不是我!   欧凯瑞叹了一声道:“我实在是糊涂得很,这里的一切对我来说 ,都好像是谜一样,这冷魂谷到底是什么地方?你们兄妹又为什么住 在这里……?   顿了顿又道:”还有……还有刚才的书琴又是怎么回事?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觉得自己不明的地方,仍然那么多……雪 山鹤看着他微微一笑道:“慢慢的你都会明白过来,我只能告诉你, 这冷魂谷不是一般江湖武林的地方,你能来到这里,可以说得上福气 不小!   欧凯瑞皱了一下眉,道: ”只是……我大仇未报, 却不能一直 住在这里!   哼!   雪山鹤微微一笑,道:“仙缘的遇合常常是不由自己的,只怕你 来得去不得!   欧凯瑞一怔道:”这么说,莫非在下与冷魂谷之间,还有过一些 宿缘不成?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   雪山鹤打量着他,又道:“我妹妹还等着你呢,我们这就去吧, 见了面之后,你就明白了!   欧凯瑞窘笑了一下道:”雪兄,既蒙贤兄妹接待,宁请以真实姓 名见告才好,在下也有个称呼!   雪山鹤想了想,道:“这个自然,不过,我那妹子古怪得很,最 好还是让她亲口告诉你才好!有时候我也惹不了她!”说到这里笑了 笑道: “走吧!   当下雪山鹤在前,欧凯瑞在后,二人步出了冷香阁。前文已述, 冷香阁与那所黄石精舍是连在一块的,不须走多少路,就来到石舍玉 轩面前。   只见门轩处,是一株形势古雅的巨松,树身不高,却拐了八九个 弯儿,正像是一扇屏风,遮拦在门轩正前面。那只欧凯瑞初来时见到 的翠羽鹦鹉,这时正自落在松干上剔着翎子。   此刻乍见欧凯瑞来到,头上那一撮角毛倏地又倒竖了起来,发出 尖锐的叫声。   雪山鹤挥手拂袖道:”去!   那只鹦鹉呱呱地鸣叫了一声,才落在了屋檐上,兀自疾行着,嘴 里学着人语道:“又是他--又是他--”欧凯瑞不禁被逗得笑了起来。   进得门后,想象中欧凯瑞认为这所大宅子,心是较诸自己下榻的 冷香阁更漂亮讲究多了。   其实大谬不然他所看见的,只是一间宽阔的四照巨轩。   所谓“四照”,乃指四面都开有窗户的意思,由于四面都有轩窗 ,光华自然均等。   主人不是俗客,却在四面种植着梅、竹、松、柏,看上去幽明适 度清风可人。   整个轩堂里不染纤尘。   进门玄关处,悬有一方白玉匾额,曰“聆沫阁”,这个名字的确 很吓人。   地上铺的是原色木质的长条地板,上面设有四五樽香草蒲团,有 棋枰、矮几、琴台、盆景,一具白铜的喷香兽嘴里袅袅上冒着郁郁的 檀香!   这“聆沫阁”显然就是主人待客之处了。   雪山少女姗姗由蒲团上站起来,道:“欧相公请坐!   欧凯瑞一揖道:”在下数度蒙姑娘相救,恩同再造,实在感愧得 很!   雪山少女素手一伸,道:“欧兄不必多礼,请坐下才好说话!   雪山鹤笑道:”这里很久没有来过客人,欧兄你随便坐!   欧凯瑞现在已深知主人兄妹乃深山练剑之士,绝非寻常武林中人 所能相提并论,是以由衷地生出了敬佩之心。   当下就在一具蒲团上坐下来!   珠帘响处,苍须奴双手捧着一碗热茶走过来,欧凯瑞双手接过。   雪山少女目视苍须奴道:“前山万松坪处,要打上个新的楔子, 把我们冷魂谷的旗帜升上去,并请转告触月堡主,今后如果他们堡里 再要有人擅入后山,我们可就不客气,一经抓住,定杀不饶!   苍须奴应了一声:”是!“遂即退下!   欧凯瑞这时近看对方雪山少女,愈觉其清艳绝尘,两弯蛾眉之下 ,那双剪水瞳子,泛荡着女子贞洁极智的慧光,衬以她身上的拖地长 衣,简直有如图上仙子、月里嫦娥一般的风华绝世!   看着她,你会很自然的,倾生出无比的爱慕……然而,那只能偷 偷地私自藏在你的心里,却不能在你脸上表现出一点点的轻浮。   你也许会觉得很奇怪,这是个什么地方吧?   雪山少女一双眸子注视着他,又偏过头来看向雪山鹤道:”哥-- 你告诉过他没有?   他还不大清楚!   雪山鹤笑了笑,道:“他已经忍不住了,你再不告诉他,我看他 真要急疯了!   雪山少女微微一笑,素手把散在前肩处的一缕秀发理下颈后!   欧兄你也是练武的,我看你功力不弱,大概在江湖上,已可以算 得上一流高手了!   姑娘夸奖了欧凯瑞苦笑着道:”只是在贤兄妹面前……那可就差 得太远了!   这就是你我练习的武功门路不同!   雪山少女道:“你所练习的只是源流的内外功夫,充其量也只能 延年益寿,能够力敌百人者,武林中已是罕见!   说到这里,她微微一笑,又道:”而我们这里所研习的却是以剑 术筑根基,配道理补智灵,最终目的,得证金仙大道,如果你的天质 颖悟,缘分够好, 假以时日, 最起码也可以练成散仙之身, 与天地 同存在而不与木石同朽!   欧凯瑞愕然道:“听姑娘这么说,岂不是传说中的剑仙之流了!   不错!这只是一般人这么说的!   雪山少女款款道:”其实,人仙之分,往往在于一念之间,这一 念之间,还要有缘分遇合,根骨、质素,固是先决的条件,但是心存 至诚,坚毅不移的人,即使是根骨差些,只是功夫用到,迟早一样会 有所成就的!“雪山鹤在旁微微一笑,说道: ”妹子, 你光给他说 这些干什么?越说人家越糊涂了!   雪山少女眸子一瞟其兄,道:“你不要瞎打岔好不好?要是你早 听爹爹的话,以你的禀质,今天何至于还停留至此?道家四九天劫, 不过还有一年多的时间,你却连护体的一元神功也没有练好的,那时 候……雪山鹤先是怔了一下,遂即气躁地道:   你一天所说老是拿这几句话说我,其实我功力也不见得就像你说 的那么不济,上次能逃过,这一次照样过得去,你放心吧!   雪山少女面色一沉,想要说些什么,可是碍着欧凯瑞在座,有些 不便。   当下她轻声一叹,只看看哥哥一眼,不再多说!   然后她又把眼光转向欧凯瑞道: ”欧兄家中还有些什么人?“这 一句话,使得欧凯瑞,登时呆了一下。   半晌之后,他才缓和过来,脸上带出了一片凄苦之色。雪山少女 与他本是对面而坐,就在他心绪一沉的当儿,就觉出对方身上蓦地袭 进来一阵透体冷风那是一种奇异的感觉。   其实对于欧凯瑞来说,已经不能再算是奇异了。因为他已经领略 过类似这样的感觉许多次了。   那只是透体凉了一下而已,并无丝毫异状,而雪山少女脸上却浮 现出一片凄惨的表情。   对不起……她喃喃道:”想不到欧兄身世竟然如此的凄苦!“欧 凯瑞惊讶地看着她雪山少女苦笑道:”小妹已略窥道家门径,适才是 以‘道心照影’的功夫,略探欧兄虚实,一次见面,原不该如此失礼 ,宁请欧兄不罪才好!   欧凯瑞心中益加钦佩,他也猜想到对方所谓的“道心照影”,也 就是内功极上所谓五通之一的“他心通”,一照念间,即可察知对方 心中所思。   想到了全家上下一十七口的灭门血案,内心一时如同刀绞他发出 了沉长的一声叹息后,垂下头来雪山鹤却是没有他妹妹那么精湛的武 功造诣,兀自眼巴巴地看着欧凯瑞。   欧兄,你和触月堡的杜老头子,到底有什么仇恨?还有你杀的那 些人……欧凯瑞目含痛泪地看了他兄妹一眼,道:   如非恩兄妹见问,这件宿仇,小弟实在是难以启齿!   长叹一声,他遂即一五一十,把当年与“五虎将”之一段结仇经 过娓娓道出!   在他痛诉此一段经过时,当真是一字一泪,而主人兄妹却不置一 词,静静地由头至尾听完究竟!   雪山鹤在听完经过之后,霍地站起身来道:   照你这么说,这五虎将实在是禽兽不如的一群东西,你少待一下 ,我这就去为你把杜老头擒来,任凭你处置他吧!“欧凯瑞叹道:” 雪鹤兄万万不可!   雪山鹤一怔道:“为什么?   欧凯瑞紧紧咬着牙道:”杜西平武功虽高出小弟甚多,但小弟却 不愿假手于人,鹤兄你的好意小弟心领了!“雪山少女听到这里微笑 着点了点头。   她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把一只黑白分明的美目,分别向欧凯瑞 与雪山鹤注视着。   欧凯瑞又叹息了一声,道: ”况且杜西平今天已在雪姑娘手上吃 了大亏,料必已有了准备!要找他只怕也不容易!   对了。   久未发话的雪山少女直到这时才发言笑道:“哥哥,你空自习剑 多年,却还没似人家欧兄有见识。   雪山鹤一剔双眉,冷声道:”我早先只当杜西平是号人物,要知 道他是这种人,哼哼……所以你就错了, 冤有头, 债有主! 我们习 剑之人, 有这么个杀人法吗?   习剑术,就是要铲除人间不平事,替天行道!   雪山少女道:“话是不错,可是你却忘了,你和我宁未到积修外 功的时候,妄自开了杀戒,后果将会如何?嗯?”雪山鹤又是一怔道 : “这个……他的脸一时涨得通红,低下头闷闷道:”你总是有理, 我说不过你!   雪山少女道:“再说,你应该记得爹爹临去兵解之前的那番话, 目前正是多事之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哥哥,你可千万不要忘记呢 !   (注:”兵解“一词来自道家语,意修者未能炼成正果,自行尸 解,以元神再投入人世,二次修行欲成正果意。)这番话果然有醍醐 灌顶之势,雪山鹤顿时就怔住了。   雪山少女冷冷一笑道: ”以今天的情形,我要杀杜西平不过是举 手之劳,此人外善内诈,心术险恶,即使杀了他也不为过,只是…… 她看了欧凯瑞一眼,道:“而且我也想到了欧兄的问题,他们之间既 有深仇大怨,自然应该由欧兄自己了断,局外人只能从旁策助,却不 便越俎代庖!   欧凯瑞道:”雪姑娘的意思正与在下是一样的!“雪山少女接着 说道:   欧兄,适才我默运空门易数,略为推算了一下欧兄你的未来祸福 ,得知欧兄你与我们冷魂谷的宿缘极深。   她眼睛微微向他一瞟,脸上却带出了一些儿红霞,微微垂下头来 ,道:   而且……反正迟早也是我道中人!”她已经把持住平静情绪,继 续道:   所以我兄妹从今天起,就不把你当作外人看了!“欧凯瑞惊喜参 半,无限惶恐道:”我是太……高攀了!“雪山少女一派庄重地道: ”欧兄你不要这么说,如果照先祖去时留言,要是你与我们端木一家 的宿缘极深,只怕不是一家人呢!   欧凯瑞茫然不解!   不过,他已经越来越试图着接近与了解眼前这些所谓怪异的事情 了。   这么说,你们是姓……?   端木!   那雪山少女脱口接下去道:“我名端木文琴,我哥哥--”雪山鹤 插口道:“端木宇!   欧凯瑞这才知道了对方兄妹的真实姓名,抱拳道了一声:”失礼 !   端木文琴道:“如果欧兄不弃,以后我们就兄妹相称吧!”端木 宇笑道:   欧兄你多大了?   二十六!   端木宇道:“二十七!”“你是大哥!   那你是兄弟!   端木宇一笑道:”我妹子今年才十九岁!是小么妹儿!“端木文 琴翻了一下眸子,道:”哪里,该是二十岁了!还老当我那么小!   彼此经过了这番谈话,看上去气氛是和谐多了。   端木宇十分喜悦地道:“早知这样,两年以前,就该把你接到这 里,也好日夕相处,你不知道,这个地方住久了该有多闷!”欧凯瑞 道:“我倒觉得这里洞天福地举世难觅,大哥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才说到这里,只见竹帘揭处,苍须奴探首道:”欧相公该用饭了 !   欧凯瑞早已腹中饥饿,一听吃饭,忍不住站了起来。端木文琴见 状不觉一笑,欧凯瑞脸一阵红,又坐了下来。端木文琴见状微笑道: “怎么你还不饿?   欧凯瑞讷讷道:”倒是有些饿了!   哥哥!你陪着欧哥哥去吧,他一个人大概还不好意思!“欧凯瑞 还想邀端木文琴,端木宇却道:   我们现在不比人家,人家现在是半仙,吃不吃都无所谓了!   端木文琴本已整装站起,聆听后看了哥哥一眼,本是一副撒娇的 样子,可是当着欧凯瑞却不好发作出来。   她眼睛望向欧凯瑞道:”二哥不必拘束,冷魂谷地方甚大,除了 万鸟坪青冥山一带,到处尽可随便走走!小妹有事,宁要到玄冰岭去 一趟,回来再见吧!   说完素袖一展,人似出巢之燕,已掠身室外,敝室内只留下了一 阵清风,人已飘然无踪!欧凯瑞怅看其背影,半天长叹了一声。   端木宇道:“我妹子功力已臻极境,剑术也有了七成火候,只差 着出入青冥,身剑合一这一层功夫了!   欧凯瑞感慨着,叹息了一声,转身过来!   端木宇就同着他步出这间所谓的”聆沫阁“,只见阁外是一道上 遮藤蔓的廊子。   有一座八角形红柱的亭子间--就是所谓的饭厅了。饮食很简单, 但苍须奴考虑到欧凯瑞平时的饮食,特地为他煨了一只雪鸡!   欧凯瑞大快朵颐地吃了一顿。   饭间,他注意到端木宇只是吃些黄精首乌,只不过少少地喝了半 小碗汤。   在过去的两年,对于黄精首乌这类的食物,欧凯瑞也曾勉强进食 过,只是觉得味苦而辛,但是他却知道这些食物对于行功练气,清除 身上的杂质很有助益!暗思自己日后也应该以此为主食才好!   一席饭毕,欧凯瑞向苍须奴告了辞,与”雪山鹤“端木宇步出亭 子间,但见眼前一片火云密布。   美丽景色,当真还是他生平仅见。   初见时如万丈火海,不过转瞬的工夫,那大片火海已旋转着为一 片亩许大小的绛色火红帐篷,有如万马奔腾般地趋向一处峰头之上!   欧凯瑞注意到,似乎就是来时所见的那座”万鸟坪“!   那片绛色的火云,只是在峰上疾飞旋转着,千道霞光,万股流焰 ,像是一把万丈火伞,高高地撑在青冥峰上把它紧紧地扣罩着!   欧凯瑞距离着那片火云至少宁有里许以外,却已感觉出身上阵阵 的灼热,一粒粒的汗珠,不由自主地由毛孔里沁出来。似乎有一种惊 心动魄的嘶哑吼叫之声,由那座峰头里传出来。   如非这般近的距离,欧凯瑞还真听不清楚,可是一经入耳,他立 刻就可以断定出那是一种人声--只有人才能发出那等凄厉惨绝的声音 由是他的本能地想到了”青冥公“这个人。   端木宇当然也注意到了。   他看着欧凯瑞道:”这件事你还不清楚,其实连我也是一知半解 说到这里,他声音放小了道:“--刚才在万鸟坪的那回事,幸亏你还 没告诉我妹妹,要不然她又要怪我了。”“那石头里的人又是谁?   青冥公!   端木宇道:”是早年我爷爷把他关进去的,听说他是个极厉害的 魔头,没有人能制得住他,除了我爷爷以外!“”只有你爷爷一个人 ?   不!   端木宇摇摇头道:“我是说以前我爷爷在世的时候,爷爷飞升之 后,现在他只怕我妹妹一个人!   是端木姑娘?   嗯!   端木宇点点头道:”我父亲兵解以前,曾把爷爷用来镇压他的一 份本帖交给我兄妹,但那本帖内的记载,太以奥妙,我也只能参透出 一部分,我妹妹鬼灵精,居然全部参透了,所以青冥公对我们兄妹两 个怀恨在心。   他加重语气道:“最怕我妹妹。   欧凯瑞在听他说话时,眼睛始终未曾离开那座青冥峰,只见那片 火云兀自在峰上盘旋不已,由青冥峰内发出的凄厉啸声,似乎已经转 为微弱。   不久,那片火云渐渐扩散开来,遂即随风散开。   欧凯瑞立刻也就感觉出来附体的热力为之消失,当时大是惊奇不 置。   端木宇道:”这片火云,是先祖父在时,连同当时的青云九老, 一共十人,在百蛮山费时一年,收集的太阳热能,后来用法力禁制在 大雪山玄冰元磁峰上,每日只此‘酉’时磁力减退时,火云才会离开 --那青冥峰上我爷爷预先留有云磁仙石一方,所以这片火云一经散开 ,俱向青冥峰上聚集,直到玄冰元磁峰磁力再增时,这些火云,才会 又被吸了回去!   欧凯瑞苦笑了笑,摇摇头,实在也是不懂。   端木宇道:“你初次来,当然什么都不知道,等到你以后随我兄 妹习剑之后,就知更奇妙的事情还多的是。   欧凯瑞脑子里一直还在想着那个青冥公,实在不明白,就道:” 那青冥公究竟犯了什么罪,何以要长年受此迫害?   端木宇脸上现出了一片怒容,道:“这个魔头实在是坏到了无以 复加地步,他功力无匹,但为人生性残暴,听说当年为了炼一种阵法 ,曾在一日夜间,杀害了三百名童男童女性命,取其生魂祭炼妖幡!   有这种事?   欧凯瑞给吓糊涂了。   端木宇冷笑道:”因为如此,才激怒了我爷爷,当时集合了海内 外同道号称‘青云九老’的九个人,共同协力,用‘十煞伏魔剑阵’ ,才将这个老东西擒住,从此就把他囚禁在青冥峰下!“欧凯瑞惊骇 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端木宇道:“很早了,最少也有五十年了!   欧凯瑞打了一个寒颤道:”五十年?……难道关得不太久了些?   你哪里知道!   说起这件事,端木宇兀自有些气恼。   这五十年当中,他曾经出来过两次--第一次我爷爷宁在世时,青 冥公逃抵黄山,为逼占黄山五云步地盘,竟然发动魔火,将黄山二十 四所寺院僧尼,烧得一个不剩,为尘世间带来了无边浩劫,幸亏我爷 爷与青云九老事后赶到,几经犯险,才又把他擒住!   端木宇频频冷笑着。   欧凯瑞听得惊心动魄。   面前的青冥峰经过方才火云笼罩之后,这时袅袅的冒着黄烟。   可以想象出,劫后余温,犹是何等的怕人?   端木宇追忆着以往的传说,道:“这一次青云九老会合我祖父才 在青冥峰上,加上了那块云磁仙石,每日酉时引发火云,用以磨练此 老的凶煞魔情,也是惩罚他两次所犯下的滔天大祸。”欧凯瑞恨恨地 道:“这么说来,这个人的确是不堪救药了,就该一劳永逸除了他才 是了!   谁说不是?   端木宇又轻轻叹了一声,接着说道:   但是,说来话长,我那祖父与青云九老,早年与青冥公说起来还 有一段相当的缘分,再说,他还是家母娘家的一个嫡亲长辈……说起 来事情可就有些碍手了!   他冷笑了一声,又道:”青冥公在青冥峰下苦熬了十年之久,我 爷爷与其他九老见他居然颇有悔过之心,当时为了试探他是否真心悔 过,就在那一年,公推青云九老中的娄璧翁与黑寇叟二位老人家,入 峰刺探,考察他的悔过决心!   谁知道端木宇气得重重地叹息了一声, 接道: “这一次结果更 是出乎意外的惨。”虽是身不关己的一件事,可是由端木宇嘴中道出 ,欧凯瑞听在耳中,却是那等激肠荡气,令人心惊胆战,不克自己! 这件事早已提起了他的关注,势非要听下去不可。   端木宇叹了一口气,道: “可怜娄璧翁与黑寇叟二老前辈进入石 峰之后,竟然中了青冥公的埋伏…………这个老儿对我祖父以及青云 九老早已恨入骨髓,十年来他在石峰之下,竟然打通了十数道密道, 暗中布署了许多奇异阵势可怜娄璧翁、黑寇叟二位老仙师那等高的道 法,竟然会着了道儿,一时被困在他峰下阵道之内,二老不服联手迎 敌之下,竟吃青冥公以预藏的小乾山‘霹雳子’发动--”说到这里, 他呆了一下,才道:“二位老人家竟然当场炸为飞灰而死端木宇恨恨 地接道:”二位老人家俱是炼有道基之人,肉身虽粉,可是所炼元神 按说可以脱山,无奈青冥公为人阴狠,竟然早已想到这一点,居然以 所炼的妖幡将二老元神化为飞灰,使之形神具灭,青冥公乘胜遁出之 时,幸亏我爷爷挡他一阵。“”他可曾跑脱了?   差一点!   端木宇叹息一声,道:“也错非是我爷爷,要是换了另一人,决 计挡他不住,当时,我爷爷与他苦战之下,虽然把他制服了,可是自 身却为青冥公炸去一腿!   有了这次经验之后,青冥公才被永囚峰下,各方公议,判他永世 不得复出,这也是他自作自受的报应!   欧凯瑞听得真有点毛发悚然,的确是太骇人了。   端木宇道:”就因为有了过去这些事情之后,所以我们兄妹对他 才深恶痛绝,但是爷爷飞升之前,却仍然对他眷念不已,曾吩咐我父 亲不得再刻意折磨他,是以……我兄妹这多年来,对他还保持着一份 晚辈的礼貌。   欧凯瑞叹了一声道:“人心之险恶,真是防不胜防,我看这青冥 公,大哥你们千万不可掉以轻心。   我也是这么想。   说到这里,他皱了一下眉,道:”最近这几年,苍须奴说青冥峰 下常异音作祟,很可能是这个老鬼又在捣什么鬼,不过我妹妹监视得 他很严,必要时,我妹妹那口铸雪剑就可取他性命。   欧凯瑞惊讶道:“令妹的功力竟然高过青冥公不成?   端木宇摇摇头道:”论功力,我妹妹当然比他差远了,可是,我 爷爷临去之前,却传授了几种专治青冥公的杀手功夫,那口铸雪剑, 前古神兵,经我端木家七代相传,剑上威力非比寻常,正是青冥公最 惧之物他笑了笑,又道:“那口剑原是留与我的,偏偏我爷爷说我仙 缘不够,今生波折俗缘极多,是以才由我妹妹负责保管。   谈了这么多,欧凯瑞总算对于这端木一家,有了一个全盘的认识 ,他感念着自己此番的邂逅,可真说得上缘分不浅,内心私下里庆幸 不已。       ##雪域奇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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