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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萧向晚自己哭到伤心的时候,他竟把他哭的原因是为着想要逃开沛城而怕逃不成的问题,都抛得远远的了。而好像莫名其妙地对人生起着一种大空幻。   他哭了一会,停一会。停一会再哭。萧向晚哭起来的时候,并不像利行或是他太太那样的大哭,而是轻轻地,一点声音也没有似的。萧向晚从来不在人多热闹的地方哭,人一多了就不能哭,哭不出来。必得找一个安静的地方,仔细地,安静地,一边思量着一边哭。仿佛他怕哭惜了路数似的。他从小就有这个习惯。和现在的他的次公子利行完全不同,利行是张着大嘴,连喊带叫,不管在什么人多的地方,说哭就哭。萧向晚和他太太的哭法也不同,太太是属于利行一类的,虽然不怎么当着人面就哭,但是一哭起来,也是连说带骂的。关于他们哭得这么暴躁,萧向晚从来不加以鉴赏的。萧向晚说:   “哭是悲哀的表现,既然是悲哀,怎么还会那么大的力气呢?   他给悲哀下个定义说:   “悲哀是软弱的,是无力的,是静的,是没有反抗性的……”   所以当他哭起来的时候就照着这个原则实行。   萧向晚现在就正哭得很悲哀,把腿弯着,把腰弓着。   太太问他什么,他什么也不说。一直哭到夜深,好在太太白天里睡了一觉,精神也很不坏,所以就陪着他。再加上自从来到了沛城他们还没正式吵过架,假若这也算是闹别扭的话,也总算是第一次,给太太的感觉,或者还算新鲜,所以还很有耐性地陪着他。不然,太太早就睡着了。   太太问他:   “要买什么东西吗?”   “不”   “要请朋友的客吗?”   “不。”   “要跳舞去吗?”   “不”   “要做西装吗?”   “不。”   太太照着他过去哭的老例子,问他要什么,而今天他什么都不要。太太想,虽然她把他的全部的西装都从梳城给他带来了,而且连白鞋,黄皮鞋,还有一双在梳城“拔佳”买的漆皮鞋也都带来了。西装当他出门的时候也常穿。西装倒还好,不过这几双皮鞋都太旧了。大概他哭的是因为他的皮鞋双双都太旧,觉得穿不出去了吧?还有他的领带也都太旧了,去年他一年里简直就没有买过一条领带,所打着的都是旧领带……太太忽然想起来了:去年他不就是为着一条领带哭了半夜吗?太太差一点没笑出来,赶快忍着,装做平静的态度问着:   “你可是要买领带吗?”   出乎意料之外的,他冷淡他说:“不。”   太太觉得这回可猜不着了。于是就不加寻思地随便又问了他几样,似乎并不希望间对了似的:   “你要买皮鞋吗?”   “你的帽子太旧了吗?”   “你要抽好烟卷吗?”   “你要抽前门烟吗?”   萧向晚一律说“不。”   太太说:“你要钱吗?”   萧向晚一听提到钱了,他就全身颤抖起来,他感动得不得了,他几乎要爆炸了的样子。他觉得他的心脏里边,好像中了个炸弹似的,他觉得他的心脏里边拥塞得不得了,说不定一个好好的人,就要立刻破碎了。   萧向晚在这种半昏迷的状态之下,他才敢说:   “我要去良县呀……”   太太就笑起来了,把那烫得很细的波浪的长头发,好像大菌子伞似的,伏在萧向晚的身上,说:   “这很容易,我以为什么了不起的事呢,就是去良县!那么咱们就一齐去良县吧。”说着太太就从床上跳到地上去,她跳得那么灵便而轻快,就像她长着蚂蚱腿似的。   而且从床底下就把小箱子拉出来了。从箱子里就拿出来一个通红的上边闪着金字的银行的存款折。   太太把这存款折就扔给萧向晚了。   萧向晚并不像普通人那样立刻就高兴得跳起来,或是立刻抓过那存折来。他生怕有人会看到了这存折,他向太太使着眼神说:“你把那窗帘子遮起来。”   那被烟熏的乌洞洞的玻璃窗,本来从外边往里是什么也看不见的,太太为着满足他这种愿望,也为着可怜他,就听了他的话把窗帘遮好了。   等太太转身,一看那床铺的时候,那床上的帐子已经拉得非常严密了。仿佛存款折这一类的东西,太太看见了也不大好似的。   太太听到萧向晚在那帐子里边自己读着:   “一千二百三十……”   三天以后,他们就收拾了东西,离开沛城了。   华国二十三年   第二部   第一章   萧向晚来到了登已港车站,他真是满心快活,他跟他太太说:   “你好好地抱着小毓书……”   又说:   “你好好地看着利行……”   过了一会又是:   “利民,你这孩子规规矩矩地坐着……”   原来萧向晚的全家,共同坐着三辆洋车,两辆拉人,一辆拉着行李包囊。   眼看就要到站了,萧向晚的心里真是无限欢喜。他望西天一看,太阳还大高的呢,今天太阳的光也和平常两样,真是耀眼明煌,闪着万道金光。   萧向晚想:反正这回可逃出沛城来了。至于沛城以后怎样,谁管他呢?   第一辆洋车上拉着行李和箱子。第二辆洋车上坐着太太,太太抱着毓书,利行挤在妈妈的大腿旁边,妈妈怕他翻下去,用腿着力地压在利行的肚子上,把利行的小脸压得通红。   第三辆车上这坐着萧向晚。萧向晚这一辆车显得很空旷,只有利民和父亲两个人,利民就压在父亲的膝盖上,虽然萧向晚的腿,压得血液不能够畅通,一阵阵地起着麻酥酥的感觉。   但是这也不要紧,也不就是一条腿吗?一条腿也不就是麻吗?这算得了什么?上前线的时候,别说一条腿呵,就是一条命也算得了什么!   所以萧向晚仍旧是笑吟吟的。他的笑,看起来是很艰苦的,只是嘴角微微地一咧,而且只在这一咧的功夫,也还不是整个的嘴全咧,而是偏着,向右偏,一向是向右偏的。   据他的母亲说,他的嘴从小就往右偏。他的母亲说是小的时候吃奶吃的,母亲的左奶上生了一个疮,永远没有了奶了,所以萧向晚就单吃母亲的一个右奶。吃右奶的时候,恰巧就用右嘴角吸着,所以一直到今天,不知不觉的,有的时候就显露出了这个特性来了--往右边偏。   说起这嘴往右边偏来,萧向晚真是无限的伤心,那就是他在中学读书的时候,同学们都说右倾。本来萧向晚是极左的,闹学潮的时候,他永远站在学生的一面,决不站在学校当局那一面去。游行,示威,反日运动的时候,他也绝对地站在华国人的立场上,没有站在云国人的立场上或是近乎云国人的立场上过。   但不知怎的那右倾的名头,却总去不掉,萧向晚笑盈盈的嘴角刚往右一歪,同学们就嚷着,萧向晚右倾了。   这些都是些过去事情了,萧向晚自己也都忘记了,似乎有多少年也没有听到这个名头了,但在夜里做梦的时候,有时还梦见。   不过今天萧向晚是绝对欢喜万分的,虽然腿有点被利民压麻了,但是他一想在前线上作战的士兵,别说麻了,就是断了腿,也还不是得算着吗?于是他仍旧是笑吟吟的,把眼光放得很远,一直向着登已港那边看去。登已港是还隔着很多条街道,是一直看不见的。不过听得到火车的家换了,火车在响着哨子。萧向晚就笑吟吟地往火车发声的方向看去。   因为是向着西边走,太阳正迎在西边,那万道的光芒射在萧向晚的脸上,萧向晚的脸照的金乎乎的,好象他的命运,在未卜之前已经是幸运的了。   他们全体三辆车子,都到了站台。但是将到了站台的附近,还有二十步远的地方就不能前进了,因为在前面有一根绳子拦着。   萧向晚起初没有看到这根绳,坐在车上不下来,还大叫着:你拉到地方,不拉到地方不给钱。”   他正想伸脚去踢那个拉车的,因为拉车的哇里哇啦的说些沛城话,萧向晚听不懂,以为又是在捣乱,他伸脚就踢,但是伸不出脚来,那脚已经麻木不仁了。   正好有一个警察过来,手里挥着棒子,同时喊了一声:“往后去……”萧向晚一听,这才从车子上下来了。   虽然已经从车上下来,但是腿还麻的不能走路,萧向晚就用拳头在自己膝盖上打着,打了三五下之后,还不怎么见好。   可是那拉车的就瞪眼的瞪眼,跺脚的跺脚,喊着要钱。   萧向晚想,你们这般穷鬼,我还不给你们钱了吗?   等他的腿那麻劲稍微过去一点,才按个分给了车钱。   那向车夫已经把钱拿到了手,把车子拉到一两丈远的地方去还在骂着:“瘟牲,瘟牲”   萧向晚本来的那一场高兴,到了现在已经失去了七八分了。   一则腿麻,二则真他妈的华国人,一个拉洋车的也这么厉害。   尤其是当他看见那站在远处的洋向车夫还在顿足划拳的骂着的时候,他真恨不得他自己立刻变成一个宁国人,过去踢他几脚。   他想,华国人非得宁国人治不可,宁国人无缘无顾地踢他几脚,他也不敢出声,华国人给钱晚了一点,你看他这样凶劲。   萧向晚气冲冲地走到站台上去一看,那站台上的人,已经是满山满谷了。黑压压的不分男女老幼,不管箱笼包裹,都好象荒山上的大石头似的很顽强的盘踞在那里了。后去的若想找一个缝,怕是也不能了。   萧向晚第一眼看上去就绝望了。   “到那时候,可怎么办呢!”   他把眼睛一闭,他这一闭眼睛,就好象有上千上万的人拥上来,踏着他的儿子——利民的脑袋,挤着利行的肚子,小女儿毓书已经不知哪里去。   他所感到绝望的,并不是现在,而是未来。也就说并不是他的箱笼包裹,站上放不下;也不是说他的全家将要上不去火车;也不是说因为赶火车的人太多,他的全家就一定将被挤死,而是他所绝望的在这处,是在内岭桥的地方。   内岭桥是从沛城到西京的火车必经之路。那桥在“四一二”后不久就被云国飞机给炸了。而且不是一次的炸,而是几次三番的炸。听说那炸的惨,不能再惨了,好象比那广大的前线上,每天成千上万的死亡更惨。报纸上天天作文章,并且还附着照片是被云国炸弹炸伤了的或者是炸死了的人。旁边用文字写着说明:惨哉惨哉!   现在萧向晚一看车站上这么多人,就觉的头脑往上边冲血,他第一眼看上去就完了,他说:   “到那时候可怎么办哪!”   现在萧向晚虽然已经来到了站台,但离内岭桥还远着呢。但是他计算起路程来,不是用的远近,而是用的时间。在时间上,沛城的登已港离内岭桥也不过是半夜的工夫。   萧向晚想,虽然这里不是内岭桥,但是一上了火车,内岭桥立刻就来到眼前的呀!那么现在不就是等于站到内岭桥头上了吗!   他越想越危险,眼看着就要遭殃,好象他已经预先知道了等他一到了内岭桥,那云国飞机,就非来炸他不可,好象云国飞机要专门炸他似的。   那凇江桥是黑沉沉的,自从被炸了以后,火车是不能够通过江桥去的了,因为江桥已被炸毁了。   从沛城开到的火车,到了内岭桥就停下不往前开的,火车上逃难的人们,就要在半夜三更的黑天里抢过去桥去,云国飞机有时夜里也来炸,夜里来炸,那情形就更惨了,成千成百的人被炸的哭天号地。   从沛城开往凇江桥的火车,怕飞机来炸,都是夜里开,到了送正是半夜,没有月亮还行,   有月亮云国飞机非炸不可。   那些成百上千的人过桥的时候,都是你喊我叫的,惊天震地。   “妈,我在这里呀!”   “爹,我在这里呀!”   “阿哥,往这边走呀!”   “阿姐,拉住我的衣裳啊!”   那内岭桥有一二里长,黑沉沉的桥下,桥下有白亮亮的大水。天上没有月亮,只闪着星光。那些扶老携幼的过桥的人,都是你喊我叫着的,牵着衣襟携着手,怕掉下江去,或者走散了。但是那内岭桥铺着的板片,窄的只有一条条,一个人单行在上面,若偶一不加小心就会掉下江去。于是一家老小都得分开走,有的走快,有的走慢,于是走散了,在黑黑的夜里是看不见的,所以只得彼此招呼着怕是断了联系。   从沛城开来的火车,一到了内岭桥,翻箱倒柜的人们都从黑黑的车厢里钻出来了,那些在车上睡觉的,打酣的,到了现在也都精神百倍。   “内岭桥到了,到了!”人们一齐喊着:“快呀!要快呀!”   不知为什么,除了那些老的弱的和小孩们,其余的都是生龙活虎,各显神通,能够走多快,就走多快,能够跑的就往前跑,若能够把别人踏倒,而自己因此会跑到前边去,那也就不顾良心,把别人踏倒了,自己跑到前边去。   这些逃难的人,有些健康的如疯牛疯萧,有些老弱的好似蜗牛,那些健康的,不管天地,张牙舞爪,横冲直撞。年老的人,因为手脚太笨,被挤到桥下去,淹死。孩子有的时候被挤到桥下去了,淹死了。   所以这内岭桥传说的如此可怕,有如生死关头。   所以这内岭桥上的过客,每夜里喊声震天,在很声中还夹杂着连哭带啼。那种哭声,不是极容易就哭出来的,而是像被压板压着的那样,那声音好象是从小箱子里挤出来的,像是受了无限的压迫之后才发出来的。那声音是沉重的。力量是非常之大的,好象千百人的奏着一件乐器。那哭声和喊声是震天震地的,似乎那些人都来到了生死关头,能抢的抢,不能抢的落后。强壮如疯牛疯萧者,天生就应该跑在前面。老弱妇女,自然就应该挤掉江去。因为既老且弱,或者是哭哭啼啼的妇女或孩子,未免因为笨手笨脚就要走得慢了一点。他们这些弱者,自己走的太慢那倒没有什么关系,而最主要的是横住了那些健康的,使优秀的不能如风似箭向前进。只这一点,不向前挤,怎么办?   于是强壮的男人如风似箭地挤过江去了;老弱的或者是孩子,豪无抵抗之力,被稀啦哗啦的挤掉江里去了。   优胜劣败的哲学,到了内岭桥才能够证明不误,才能完全具体化啊。   同时那些过了桥的人,对于优胜劣败的哲学似乎也都大有研究,那些先过去了的,先抢上了火车,有了座位,对那些后来者,不管你是发如霜白的老者,不管你是刚出生的婴儿,一律以劣败者待之。   妇人孩子,抖抖擞擞的,走上车厢来,坐无坐处,站无站处,怀里抱着婴孩,背上背着包袱,满脸混了泪珠和汗珠。   那些已经抢到了座位的优胜者,做在那里妥妥当当的,似乎他的前途已经幸福了。对于这后上来的抱孩子的妇女,没有一个站起来让座,没有一个人给这妇人以怜悯的眼光,坐在那里都是盛气凌人的样子,似乎在说:“谁让你劣败的?”   在车厢里站着的,多半是抱着孩子的妇女和老弯了腰的老人,那坐着的,多半是年富力强的。   为什么年富力强的都坐着,老弱妇女们都站着?这不是优胜劣败是什么?   那些优胜者坐在车厢里一排一排的把眼睛向着劣败的那个方面看着。非常的不动心思,似乎心里在说:“谁让你老了的!”“谁让你是女人!”“谁让你抱这孩子!”“谁让你跑不快的!”   萧向晚站在站台上,越想越怕,也越想这利害越切身,所以也越刹不住尾,越想越没有完了。   若不是云国飞机已经来到了天空,他是和钉在那里似的不会动的。小毓书叫着:   “爸爸,爸爸……”   他不理会她。   利民叫着:   “爸爸,爸爸,我饿啦。我要买茶鸡蛋吃。”   他说:   “你到一边去,讨厌。”   利行在站台上东跑西跑,去用脚踢人家的包袱,拔人家小孩的头发,已经在那边和人家打起来了。萧向晚的太太说:   “你到那边去,去把利行拉回来,那孩子太不象样……和人家打起来了。”   太太说完了,看看丈夫,仍是一动不动。   太太的脾气原也是很大的,并且天也快黑了,火车得什么时候来。还看不见个影儿。东西一大堆岂不是要挤坏了吗?太太也正是满心的不高兴,她看看她丈夫那个样子,纹丝不动,可真把他气死了,她跑到利行那里把利行打哭了,而且拉着一只胳膊就把孩子往回拖。   那利行是一位小英雄,自幼的教育就是遇到人就打,但是也不能这么肯定的说,他的祖父虽然看他打了人,说是“小英雄”,说他将来非是个“武官”不可,但究竟可没有一见到人就指示他:“你去打吧,你去打打看。”所以他的祖父常说:一个人的性情是天生的,好打人的是天生的,好挨人打的也是天生的。所以利行的性情也是天生的了。   利行的祖父常说:“山河容易改,秉性最难移”。所以利行这好打人的秉性,祖父从来没有给他移过,因为他知道移是移不过来的。   利行是在梳城长大的,一向没离开过梳城。在梳城的时候,他遇到了什么,要踢就踢,要打就打,好好的一棵小树,说拔下来,就拔下来。他在幼稚园里念书,小同学好好的鼻子,他说给打破,就给打破了,他手里拿着小刀,遇到什么,就划什么,他祖母的狐狸皮袍子,在屁股上让他给划了个大口子。   天神是萧向晚家里最信奉的宗教,屋里屋外都挂着圣像,那些圣像平常是没有敢碰一下的,都是在祷告的时候,人们跪在那圣像的脚下,可是利行妈妈五里那张圣像,就在耶酥的脚下让利行给划了个大口子。   利行是在梳城长大的一个孩子。一向没有离开过梳城,而今天为了逃难才来到了这沛城的登已港车站。   不料到了这站台上,母亲要移一移他的秉性的,可是利行那天生就好打人的秉性,哪能够“移”得过来?于是号啕大哭,连踢带打,把他妈的手表蒙子也给打碎了。   妈妈用两只手提着他,他两手两脚,四处乱蹬。因为好打人是他奶煨裕???蚓头谴虻降撞豢桑??穆杪枰坏阋膊桓胰鍪郑?蝗鍪炙?团芑厝ビ忠?ゴ蛉チ恕?   不知闹了多少时候,太阳已经落下了。   太太把利行已经哄好了,来到萧向晚旁边一看,萧向晚仍旧一动没有动地站在那里。   太太刚想说:   “你脚底下钉了钉啦!纹丝不动……”   还没等太太说出口来,天上来了一架飞机,那站台上的人,呜拉地喊起,说:   “不好了,云国飞机!”   于是车站上千八百人就东逃西散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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