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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利之战
   原是中规中矩,名门大户的人家,只由齐桑楠这开口一骂,顿时就失去了那种清雅温厚的韵致,变得恁般粗野不堪,存在武阳心里的一份敬意也立刻消灭了大半――所谓高门巨第,却调教出此等蛮横不文的后人,看来也就是表面上矫饰气派,伪营庄重,拆穿了,又和贩夫走卒有何不同?   似乎齐腰曾也觉得自己儿子出言有些猖狂无状,他瞪起双眼,面有不豫: “楠儿,不论敌友,应对之间都该保持风度,谩骂叫嚣,足以示人浅薄   无教,此非我辈宜有的态度,处理事情有处理事情的方法,切切不要忘记自   己的身份才好!”齐桑楠比他哥哥泼皮偏执得多,闻言之下忍不住又回顶老父几句: “爹的教训虽然不错,但讲修养论风度也得看对什么人来,姓武的分明   是心怀叵测,暗藏好计,密谋于我全家,这种阴毒小人,用得着对他客气?爹!再要让他一步包管他就沿着鼻梁上了脸,不叫我们活啦!”   “大哥,楠儿平素可能骄横了些,但听他今日所言,却十分切实中肯,足见这孩子颇有长进,事理也看得清明,眼前的情势必须妥为解决,解决之道,楠儿和我正是一个心意!”   齐腰曾明白云白手所说的“心意”,就是欲借轮番鏖战,名为较技试艺,实则活活磨死武阳,这种作法,固然有失公道,更损阴德,但要保住自己的声望威名,则除此之外,别无良策,只是一朝做了,是否能以天衣无缝,不留后患,却要仔细盘算,兹事体大,可万万玩笑不得!   武阳不是个傻鸟,云白手与齐桑楠起的什么念头,齐腰曾在沉吟考虑着哪一桩问题,他是肚里雪亮,景况演变到这等地步,他非但痛心,犹且寒心,本来名正言顺,大可彼此和气,圆满收场的一件事,只为了几个人的思想偏激,心胸狭隘,就搞成如此难以收拾的局面,而能以主断是非,明判曲直的正主儿竟亦一味混淆公正,意念游移,名家宗师,却乃这么一个气度格节,真是不说也罢!   云白手又加重了语气: “大哥,事不宜迟,当断则断,保百世英名,端在大哥一念之间,切切   不能存妇人之仁!”齐腰曾面色凝重,默然无语,似乎尚难以下定决心。于是,在旁噤窒了这一阵的齐东凯轻咳一声,形态微带窘赧的开口道: “爹,此时此刻,可否容孩儿略陈管见?”齐腰曾严肃的道: “你说。”稍一迟疑,齐东凯垂着目光道: “孩儿认为,武阳的来意只是代表云剑履践当年与爹的旧约,不会   有其他恶意,否则,他大可重创孩儿于剑下,先行立威扬名,他没有这样做,足证心存仁厚,不欲结怨,为了齐家清誉,我们似不该以别种手段相谋于他??”   盛甫桥缓缓的道: “凯儿,你的意思是,就这么放他走?”齐东凯低下头,像在和自己挣扎: “武阳既是代表云剑来践当年之约,成败俱由云剑名下承担,爹   是剑中之圣,一门宗师,自当慨加接纳,以证长短,一则为昭明天下,爹的   功力造极,二则也好叫云剑心服口服,嗜影艺业,果然冠于群伦!”齐桑楠脱口吼叫: “你出的好点子,万一爹败了呢?”齐东凯怒道: “爹不会败,就是因为你对爹信心不够,在这里瞎撺唆,才使爹有了顾   虑,生起犹豫,老二,你用这等手段对付人家,这不是在帮爹,是在害爹,若是将来风声传扬出去,你不想想外头会把我齐家描述得何其不堪!”猛一挫牙,齐桑楠恶狠狠的道:   “我不管你怎么说,姓武的小子不配和爹动手,他敢上门砸我们招牌,就必须付出代价,有所承担,等他打败了辛谭唔叔,打败了我,才有资格和爹较量,要想膺越一步,那是做梦!”   齐东凯忍耐着道:   “老二,我替爹挡了第一阵,是尽人子之道,如果辛谭唔叔与你再挡第二阵,又算是什么说法?你也不怕别人批评我们以众凌寡?不怕别人暗讥爹是心存畏怯?”   齐桑楠迹近咆哮:   “听听你这一套,哥,你真叫孝顺,真叫明通事理,你是爹的长子,就这么来数落齐家,编排老父?天下少有胳膊时子往外拗的人,不料今日我却发现了一个,这一个,居然竟是我的兄长,吃里扒外,莫此为甚!”   齐东凯气得脸色苍白,全身簌簌而抖,他颤生生的指着自己老弟,舌头僵直: “你你你??老二??你简直不可理喻,含血喷人??你怎能如此污蔑   于我、中伤于我?莫不成我为爹说明事实,详陈利害,也错??了么?”重重一哼,齐桑楠两眼望天: “我看,你又怕是为了人家饶你一命,心存畏惧,借此感恩图报,以示   巴结拉拢之意吧?”齐东凯大大晃了一晃,差点连站都站不稳了: “你你你??”大吼如雷,齐腰曾勃然暴怒: “一对畜生,两个忤逆,你们真正丢人现眼到了极处,这还有规矩么?   互揭隐私,彼此攻讦,手足相残,兄弟阅墙,门风家誉,全叫你们败尽,不用别人来排来踩,光你二人,已经足可将齐家断送!”   齐家兄弟一见者父无名火已动,雷霆威发,不由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再吭一声,双双垂手肃立,却是都有一副委屈的表情。云白手阴沉沉的一笑,极其冷凛的道:   “大哥,兄弟与大哥交逾半生,一心为你,拙意或称浅薄,却是要替大   哥担负责任,诚尽道义,楠儿话且不论对与不对,大哥总不会以见怪吧?”叹了口气,齐腰曾道: “白手何来此言?你的心意可感,我又何尝不明白此中得失利害,攸关   至钜?只是――唉!”云白手生硬的道: “大哥,恕我无状,今日之事,我一定要以我的法子来办,即便大哥因   此与我割席断交,兄弟亦庶可无憾!”摇摇头,齐腰曾道: “你言重了,白手,要知道我也有我的顾虚??”云白手毫不动摇的道: “如果将来有什么风言闲语,全由我来肩承,与大哥无涉,天塌下来我   先使脑袋顶着,却不能令大哥稍有损益!”齐腰曾十分感动的道: “白手,你这又何苦?”云白手形容湛然,一副赴汤蹈火,万死不辞的殉道表情: “所谓为知己者死,如此而已!”   话说到这里,齐腰曾嗒然无语,而武阳也知道就是这么定局了-显然齐家宗师已采取了云白手的意见,准备车轮大战啦,好一个“士为知己者死”,谁生谁死,恐怕他们早已心里有底噗!   一边,齐东凯犹打算再说: “爹,辛谭唔叔的做法――”猛一阵挥手,齐腰曾厉烈的呵斥: “不必多说,为父自有主张!”齐东凯的面容扭曲了一下,咬着嘴唇退到旁边,却是满眼的痛楚,满怀   的无奈。武阳苦兮兮的笑了笑,呐呐的道: “看样子,白前辈是非要赐教不可了??”齐腰曾没有作答,云白手抢着道: “没有错,是我要讨教,你小子敢接着么?”一股火气直冲头顶,武阳粗着声道: “我是宁肯叫你打死,也不甘被你吓死,我这边厢忍气吞声,步步容让,   前辈你却是咄咄相逼,不依不饶,就算泥菩萨也有三分土性子,前辈你如此   欺人,我除了豁命一拼,实无其他选择!”云白手冷冷一哼,目光如刃: “好气魄,好胆量,这才是混世闯道的模样,时辰不早,且下场子见真   章!”说着,他自己先来到场中,闲闲位立,两臂微张,姿势倒同一只展翅欲飞的大鹏鸟!   对于云白手,武阳深具戒心,先前云白手已亮过一手,他能在武阳与齐东凯的决战关头,于恁般密集的刃锋交织里出入自若,这份功力已弥足惊人,不论他别的本事深浅,就这提纵闪腾之术,已称得上拔尖!   现在,云白手摆出的架势又是一副振翼翔天的姿态,他虽然只是闲闲的往那里一站,给你的感觉仿佛随时他可以掠空摩云,翩飞九字,气定形闲中,流露出一种压顶的威慑力!武阳朝前凑近几步,硬梆梆的道:   “你,你不用兵器?”云白手淡漠的道: “这是我的事,不穷你操心,你要注意的是如何保你自己的命,小子,   我的出手可是非常快的!”   就这么一个其貌不扬的老伯子,只这么一个看似村夫的老泼皮,然而口气如此嚣张、声势这等凌人,武阳暗里咬牙切齿,他娘,真正是孰可忍不可忍!   云白手两臂轻展,半扬着脸又道: “后生小子,你先出手吧!”出手就出手,武阳斗然挥剑,大片光焰有若一蓬繁密的冰屑雪花,   兜头盖顶罩向云白手!于是,云白手身形轻晃,怒矢般笔直射空,却在腾飞的一刹倒折而回,快如流光,比流光更快的是那束溜冷芒如电,暴取武阳咽喉!未影风驰剑上扬,武阳人向后仰,“当”的一声一把银色短剑弹飞出去,他竟被震得一个踉跄!云白手“呼”的贴地旋回,双脚疾蹴武阳腰肋,武阳剑起似一道晶莹浑厚的匹练,绕体自保,而云白手回旋身形眨眼腾空,两抹银光已到了   武阳的头顶!   厉吼一声,武阳的“总魂破”展现,当刃角剑棱于瞬间层叠四溢,当破空的嘶啸在冷焰流芒里震颤,短剑尽碎,而云白手双臂择舞,人已变成一个幻影,一个假象,一个以不可思议的快速翻飞出的幻影与假象!   剑锋带起的寒电掣射穿织,云白手的影子便随着光华的挥闪浮沈上下,飘荡四旋,仿佛有形无质,好像是一团棉絮――一团透明的棉絮!   这时,武阳才知道他确然是遇上高手了,一等一的高手,什么人能以这种奇异的方法应付他的“总魂破”?什么人可用这等出神入化的轻身术沽浮于刃锋之外?“禅宗回春”果然不同凡响!   “总魂破”的招式甫歇,云白手的银色短剑又如陨星的曳尾,一闪而至,这次对准的是武阳的胸膛!   璀璨的月弧便突兀凝形,月弧里迸射着紫电精芒,那十七道骤涌的光束仿佛若十七道飞瀑,溅玉碎雪般喷刮天地,涵罩穹字,极目所见,尽是二片森寒,一片无所不在的锋刃相连――“雨雪转”!   云白手试着以方才的伎俩周旋,却在贴近的须臾倏退,他只觉得波波的锐劲排山倒海也似当头推来,阵阵的罡气加上阵阵的狂飓窒人口鼻,竟是严丝合缝,不能沽附;一声急促的尖啸出自他的嘴里,像是硬由肺部挤压出来,“禅宗回春”一飞冲天,冲天的同时,已洒落斑斑桃红!   一侧的齐腰曾颤声惊呼,如影随形般暴掠而起,半空中伸手架住云白手腋下,在双双触地的俄顷,云白手已是身子一软,几乎倒入齐腰曾的怀里!   斜刺里一声虎吼,齐桑楠发了狂一样扑向武阳,武阳正在盘算要不要再来一记狠招,扶着云白手的齐腰曾已身形突回,暴起一脚将他儿子踢了个四仰八叉!   齐东凯急忙抢近,伸手挽起乃弟,齐桑楠却猛然抛肩甩开他兄长的挽扶,一连蹦跳着嘶号:   “我这是犯了哪一条啦?我替爹爹效命,为长辈报仇,却是错在哪里,曲在哪里,我这样子尽心尽力,未了还挨打挨骂,落得两头不是人,真叫黑天的冤枉啊??”   齐腰曾一张脸脸孔铁青,宛如刮得下一层严霜来,他“咝”“咝”自齿缝中出气,声音冷酷寡绝,不透半点七情六欲:   “齐桑楠,好儿子,你要乖乖听爹的话,不准再喧嚣胡闹;爹阻止你的孟浪全是为了你,那武阳,你绝对不是他的敌手,如今我们已赔上两个,你还非要再加上一个不可么?”   齐桑楠深知父亲的个性,在他老爹用这种口气说话的时候,却是动了真怒,起了杀机,一发便不可收拾,稍有触犯违悻,就算父子之情,也可能难加抑止,他赶紧安静下来,知机识趣的缩着脑袋窝到一边。   云白手伤得不轻,左肋间一片殷赤,血水滴滴淌落,把裤管都染红了,他却闷声不响,兀自挺着腰杆卓立,甚至不要齐腰曾挽扶。   略略检视了一下云白手的伤势,盛甫桥沉重的道:   “剑口入肉颇深,好在不曾伤及腑脏,白手,我叫两个畜生扶你进去止血上药,且先歇着,这里事情一完,我再来看你――”   摇摇头,云白手的嗓音沙哑,语气极幽冷:   “不,大哥,我要在这里等着看结果,我也要使结果照我们的意思形成,决不能给姓武的丝毫机会;大旗不倒,相信他必无幸理!”   齐腰曾苦涩的一笑: “我会尽力――白手,你的伤可得先治!”云白手十分坚持: “没有关系,伤势如何我自己知道,这点皮肉之创还要不了我的命;大   哥,紧要的是收拾眼前局面,万万不能轻纵!”齐腰曾颔首道: “我省得。”站着发愣的武阳猛的一机伶,不错,现在才叫时辰到了,经过这一   番折腾,弄到此刻方算碰上正主儿,方算按触到目的地边缴吉谭唔叔啊吉谭唔叔,你老这个旧日之约,可真是难以履践!齐腰曾缓缓走近,站住,仔细盯着武阳望了一阵,神色之间,倒像直至如今,他才把武阳认清楚一样:   “很好,你终于如愿以偿了,武阳,你代表云剑来践行当年之约,你的对像就站在你的面前,这一刻的来临,我们都同样等待得够久了,事情迟早总该有个了断,是不是?”   武阳吞着口水嗫嚅着道: “我很抱歉,前辈,我真的很抱歉??”齐腰曾冷漠的道: “强者生存,弱者淘汰,这本来就是一个争命斗狠的人间世,存亡端赖   实力的厚薄,没有巧妙,没有玄虚,所以,也不必抱歉!”武阳吃惊的道: “前辈,这件事,前辈恐怕有了误解!”盛甫桥严酷的道: “不是我有误解,约莫是你不曾把问题的性质弄清楚!”武阳忙道: “前辈,晚辈受命来此,只是斗胆求教前辈,在技艺上做个印证,并非   搏生斗死,寻仇启衅,这其间大有差别,前辈务须体谅才是??”齐腰曾唇角噙着一抹森冷的笑,语调僵硬的道: “这是你的解释,我却并非如此认定,武阳,你打算折我的名望光你   的脸面,更替云剑扬眉吐气,这已犯了江湖大忌,违了江湖传规,是决不可容忍之事,道上豪门,保名如同保命,不以生死争之,何得以保?再说-”他又一指那边脸黄加蜡,血染重衣的云白手,接着道:   “你业已开戒见血,伤了我的好友,你创始在先,我自可跟进于后,切磋武功也好,索债雪耻亦罢,今天若是不分存亡,断不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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