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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子之心
   武阳觉得心腔收缩,胃部开始阵阵胀痛,原来没有感到特别难受的右胸伤口,也起了火炙般的抽搐;片刻之前他还没有有这种反应,当冯艳堂逼近身前,杀气盈脸的这一瞬,他才猛的察觉自己混身上下都不对劲,天爷,莫非先时的挫败,不但皮肉受苦,甚至连斗志也颓丧了?   紧盯着一步近似一步的冯艳堂,武阳不由暗暗咬牙,心里咒骂——娘的皮,就是这么一个人,如此一块料,横看竖瞧,望之不似人样,却就有恁般歹毒法,练成好一身邪功!   冯艳堂忽地站定,阴酷的一张青脸上竟绽现了一抹微笑,笑得极为满足,极为禁骛,表情宛如一只凶猫在睥视着瑟缩于角偶处的小老鼠,带有三分逗弄,七分恶虐的意味,总之是吃定了:   “我看得出你害怕了,是不是?你已经胆寒心怯,后悔不该伸手管这桩闲事,后悔不该来撩拨我,嗯?我外貌不算惹眼,然则功力之强,却大大出你的预料,你好生失悔,对不?”   武阳僵硬的道:“我承认有点心里发毛,可是我并不后悔管了这桩   事,我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后悔!”疏淡的眉梢子轻扬,冯艳堂慢条斯理的道: “流水说得不错,你只是口硬手软罢了,嘴巴硬不能带给你任何益处,   却会替你凭添灾祸;可怜的东西,你死得是多么不值??”武阳怒道: “谁说我会死?”右手大拇指朝自己胸口一点,冯艳堂两眼微眯: “我,我说的,我不许你活,你就一定活不成;为了加强要你必死的决   心与意念,我不妨告诉你一点本不该告诉你的小小秘密,帐幕里的那个女孩 子, 你看清楚了?她姓方,叫藤堂礼,细论起来,我和她还有点远亲关系??”武阳噎了一声: “而你却亲疏不论,照样糟塌?”冯艳堂摇头道: “你错了,这不是糟塌,这是体恤,是矜怜,是爱护;她一朝跟随了我,   成为我的第十房妾侍,不但刚好凑满我的‘聚满庭’,令我心愿得偿,往后配金载银,穿绸吃油自不在话下,而这些犹是其次,你想想,成为我‘燕赤林人’的女人,又是一件多么光彩、多么体面、多么值得自豪的事?”   武阳看着面前这个自大狂又自命不凡的疯癫,没好气的道: “别尽风光你自己,人家女孩子愿意么?她可也同你一样的想法?”冯艳堂耸一耸肩: “愿意与否是她的事,我看上了她,选中了她就成,她怎么想和我无关;   总之,我挑着的女人就一定要归属于我,其他一概不论!”武阳瞥了一眼帐幕中那个可怜的少女,恨声道: “难怪你急姥姥的待要‘造成事实’,荒林旷野之间就想霸王硬上弓坏人   贞洁,污人清白,偏偏还有这么些强词夺理,莫名其妙的饰言,冯艳堂,你   真叫卑鄙龌龊,死不要脸!”眼神一冷,冯艳堂阴沉的道: “趁你还留着一口气的辰光,尽情的骂吧,怕你也骂不多时了!”武阳激愤的道: “姓冯的,你当吃定了我?你让我身上流过一次血没有错,但未必然就   有第二次的机会!”冯艳堂道: “怎么着?只这一转眼功夫,你的雄心壮志又兴起啦?你知不知道这仅   是一种自我认定的假想?因为我对你稍假词色,又经过这片歇的情绪缓冲,你就以为你挺得起脊梁了?不,你还是一样要栽斤斗,你仍然非我敌手!”   武阳斜斜举起未影风驰剑,剑锋寒光炫闪,他的双瞳亦森凛如刃:“或者我心情惴惴,或者我五内不宁,但生死总是要争的,而且我将倾以全力来争,冯艳堂,你不是妖魔鬼怪,你也只是个血肉组合成的人,我不相信你有呼风唤雨,七十二变的无边法力!”   细细淡淡的一笑,冯艳堂道: “再次交手,你必无幸理,时辰已经到了,就是现在!”未影风驰剑在武阳手上猛然跳动,仿若一条被激的毒蛇,挣扎着要吞扑   它的猎物;冯艳堂身形微微晃动,瞬息里幻化为六个虚实莫测的影子,就有那么怪,就有那么奇,恍夭化日之下,他硬是能够以一变六,在俄顷间将实体与幻象混合,炫花更愚弄着人们的视觉感应!   于是,未影风驰剑“铮”的一声锋面侧翻,刻镂其上的眼瞳似是突兀睁开,光烨骤闪耀亮,像是猝而喷射出一抹冷焰,剑在颤蠕,在跳弹,莹湛青蓝的冷焰便轮转扩散,以无可言喻的快速向四周飞溅,如此密集又锐利的向四周飞溅,活似爆裂了一枚火球!   不错,又是“总魂破”!   虚幻的身影摹地破灭,只见一个实体流矢般斜掠三丈,着地踉跄,几乎跌成黄狗吃屎,原地旋身,更是大大枪出两步才勉强站稳,再也没有先前的潇洒,没有那股子帅劲了!   冯艳堂这一正面回转,不由吓得他的一双妾侍尖叫出声,花容惨变-乖乖,他身上是横竖交织,皮翻肉卷的十几条血槽,甚至一只左耳挂到了颊边,只剩一丝肉筋相连,晃晃荡荡的好不触目惊心;他眼下不但不曾“弃色”,越发色彩染身,斑赤一片,从顶到脚,简直变成个“红人”啦。   那两名少妇悲呼哀泣,如丧考妣奔向冯艳堂身侧,一边一个就待往上挽扶,他双手一挥,嗔目嘶叫――这一叫倒还中气挺足:   “不要鬼哭狼嚎,我还死不了,我‘燕赤林人’岂是这还容易叫人作践的?谁流了我一滴血,我必叫他偿还一斗血,你们休要煞我的威势,触我的霉头!”   叫流水的黄衣少妇泪流满面,惊惶得不知所措: “爷,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你伤得太重,好歹先去治伤止血,将息一   时,再言报仇不晚,那个人迟早跑不了??”穿紫衣的七星也焦灼的劝解着道: “六姊说得不错,爷,身子最要紧,养好了身子还怕找不回今天的过节?   你流血大多,要马上延医诊治,千万延迟不得啊??”两眼死瞪着武阳,冯艳堂喘得厉害: “好??好泼皮,你阴着使剑耍狠,暗算于我,这笔血债,我若不与你   清结,我就永不在江湖上露名道号??”武阳粗着声道: “冯艳堂,莫要不识慈悲,我如真对你使剑耍狠,现在宰你正是时候,   你一个半死的人,还能有什么挣扎余地?”血淋淋的一只左耳在冯艳堂脸颊边摇晃着,他用力吸气,声若枭泣: “你想赶尽杀绝,乘我之危呀?好叫你得知,我姓冯的要是含糊,就不   算‘燕赤林人’来,你上来,有什么毒着狠招尽管朝我身上招呼,试试我怕   也不怕,看看我龚某人算不算一条铁打的汉子!”黄衣少妇哀哀哭告: “你别冲动,爷,天下人谁不知道‘燕赤林人’铁胆傲骨,侠心柔肠?   江湖道哪个不晓爷的豪情壮志,剑气书香?只求爷忍此小屈,保百年身,这   一个市井屠狗之辈,将来更往何处匿藏?”紫衣少妇紧接道: “爷这一次放过他,尤其不要中了他激将之计,下一遭,看爷如何把他   凌迟碎剐,挫骨扬灰!”   武阳不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姓冯的已伤重至此,仅仅留着一口残气在喘,却仍满口狂言,一派嚣张,活脱风干的鸭子――嘴还挺硬,然而眼看着这么一个血糊淋漓的东西,他实在下不了狠手,虽则他心里明白,这时纵虎归山,异日后患无穷,但类此斩草除根的行径,他可的确做不来。   那冯艳堂又在断断续续,口齿不清的叫道: “要不是――流水七星愣拦着我??此际我就非和你分??分个生死不   可??好??你??你如是个男人??且把姓名报上,咱们还得??凑合!”武阳生硬的道:“我姓君,武阳。”冯艳堂呛咳连声,依旧不忘自抬身价: “君??武阳?真正无名小卒??却是我一时大意??阴沟里翻了龙   船??”   两位少妇说好说歹,左右挽扶着冯艳堂行向岗后,姓冯的一边腾云驾雾般一脚高一脚低的移动,边犹频频回头毒视武阳,嘴中念念有词,更不知在诅咒些什么。   这样的一种场面,这样的一个对头,武阳在啼笑皆非下觉得自己未免背时背运,连日来,怎么净碰上些莫名其妙的事,稀奇古怪的人?   发了片刻的愣,才自归剑人鞘,他猛然想起帐幕里还有一位软玉温香的大姑娘等着他去扮一出英雄救美哩,匆匆来到帐幕人口,他往里一瞧,嗯,那少女仍还是一样的坐姿,瑟缩在角偶处相同的位置上,现在,少女一双水盈盈的大眼睛正注视着他,眼神中的凄怨、绝望、恐惧形色都已消失,代之而起的,是一种恁般深挚的感激,如此喜悦的振奋,望着少女明媚的双瞳,令人感受到与她共有的宽舒心境――好怡然的解脱。   刚曲身钻进帐幕,武阳又窘住了,那少女的罗衫业已被褪剥至腰间,她的双手交遮胸前,却是玉肩裸露,上身无物,武阳不敢贸然靠近,却纳罕这位大姑娘怎不将衣裳穿好,或开口打个招呼?   少女看着武阳,似乎明白武阳的疑惑,她转动着眼球,用目光示   意武阳过来。干咳一声,武阳凑近一点,还抱拳为礼: “姑娘,我叫武阳;那个姓冯的色狼已经被我打发走了,姑娘你总算   有惊无险,没有吃他的大亏??”少女感激的神色溢于脸上,细长微翘的睫毛有些润湿,并在急速霎动。搓着双手,武阳略带几分尴尬: “这位姑娘,呃,事情过去了,也不必再去寻思懊恨,天气冷,你还是   把衣裳穿好,免得受凉??”那少女看定武阳,又慢慢将视线下垂,望向自己左腰,再抬起眼,转落至小腹丹田部位,像在竭力表达着一种什么意念。   武阳跟着对方的视线打转,却猜不透人家的意思,他迷惘的道: “姑娘??你,呃,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一些什么?你是指你不会说话,或是身子瘫痪不便?你的左腰或是上腹那儿不舒服?”少女闭闭眼,又睁开,目光移动,再把方才的过程重复一遍,武阳心中着急,额头冒汗,他口干舌燥的道: “莫不是我猜错了?姑娘,你先看左腰,再看小腹,这,这是代表哪一   种意义呢?你这些地方若非不适,则又何指?我!”突然脑中闪过一抹闪光,他跳了起来: “是不是你被制住穴道,乃是指引我解穴之法?先拍左腰,再拍你的小   腹!”   少女的眼瞳发亮,露出喜悦的神色,显然武阳这一次是猜准了,但武阳却有了难处,这大姑娘的小腹,岂能随便拍得?虽说乃是救人行止,亦未免有待商榷。   舐了舐嘴唇,他笑得十分局促: “姑娘,拍打这两个部位,你的穴道就能解开?”目光闪动了一下,少女业已传递了她的心意――似乎表示没有错。武阳呐呐的道: “但,但这左腰拍上一拍是不要紧,另一个位置,恐怕不大方便??”少女的眼色又现出了祈求,现出了焦盼,还强烈透露出鼓励――君不   悔看着对方的眼瞳,奇怪自己这一刹问竟能与对方意念沟通,就好像在聆听   着少女无声的窃窃低语一样??他定下神,却仍不免难以为情,嘴巴连连咕浓着: “好吧,有道是嫂溺援之以手,又说事贵从权,非常之时就该有非常行   为,况且这里除了我,也没有人能够帮上姑娘你的忙,我就??呃,姑娘,我就多有冒犯了??”双眼里浮漾着笑的韵息,少女浓密的睫毛微微垂落,模样是在等候武阳展开行动。   既是非常之时,也就顾不得平素的忌讳了,武阳觑准方才少女目光投注的部位,不轻不重的一掌拍落,然后又生怕自己改变主意迅速顺手一记,拍上少女的小腹。   大约是武阳的力道拿捏得不够适当,或许是稍稍重了些儿,只听到这位姑娘一声呻吟,整个上身向前倾俯,又猛往后仰,但在这一俯一仰之间,她已经能以自行起来,一个翻转将光洁的背部对着帐外,并且匆忙把衣裳拉来穿好。   武阳赶紧退了出来,心中不仅暗暗高兴,更有几分自得,对方受制的穴道,显然已被他解开,出手之下便竟全功,啊哈,这还是他头一遭替人解穴呢。   帐幕内一阵声响之后,接着是片刻的寂静,武阳觉得奇怪,回头一望,顿感眼前骤亮――那位少女业已亭亭玉立在帐前,正微笑着向他凝视。这个女人长得真美,美得清纯,美得像一朵出水的莲花,看上去素洁极了,明媚极了。   风拂着少女乌亮如流瀑似的披肩秀发,几络发丝挂垂颊面,一袭白衣轻轻飘舞,衬着她秀丽的颜容,宛约的芳姿,真如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凌波仙子。   就这么一个纯清的姑娘,一个如此惹人怜爱的女孩,那姓冯的居然狠得下心肠欲待加以摧残,更妄图收做他的第十房妾侍――武阳无声的咒骂着,什么“燕赤林人”?只算一推牛粪罢了。   走前一步,那少女竟盈盈下拜: “武阳,藤堂礼给壮士叩头谢恩??”武阳慌了,一时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急忙上前一把扶住方   若丽,面红耳赤的道: “姑娘少礼,姑娘千万不要这样客气,如此拜谢,岂非折煞我了?”藤堂礼也没有执意作态,自自然然的顺势而起,伸手微拢鬓发,声音   里透着几许疲乏,略带暗哑: “请告诉我,武壮士,我该如何来报答你的德惠?”武阳立时有一种被羞辱的感觉,他原来泛红的脸庞益发紫涨: “这,这是什么话?方姑娘,我要是贪图你的回报,便不会拿老命来担   此等风险,早就见风收势啊,又何苦把自己折腾得这般狼狈?”藤堂礼眨动着那双晶莹明亮的大眼睛,表情十分诚恳真挚: “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武壮士,在你对我付出这样巨大的代价,赐予如   许的恩赏之后,我总要回报你一点以示谢意的呈敬,否则,岂非更增加我内心的不安?尤其令你认为我连知恩图报的道理都不懂,那就越是冤枉了我??”   人家说得非常坦率,且在情在理,虽然稍嫌露骨了些,人际关系可不正是这么回事?你施恩不望报,人家却乃受施不敢忘,报恩之途,宁非有形之物最是实惠?武阳明白了藤堂礼的想法,很快的消了气:   “姑娘盛情,我心领神受,回报之言,务请不要再提,我断断不能应承。”藤堂礼婉温的笑了: “天下有许多种人,有的贪名图利,有的钻营其一,却也有不要名不要   利只求心安理得的真君子,武壮士,你便属于这一类的好人。”武阳窘迫的道: “姑娘谬奖了,我一个凡夫俗子,不过自认尽了一点做人的本份,又何   敢当此君子之誉?”藤堂礼微微斜着头,笑嘻嘻的道: “武壮士,你不要我报答你,可以,但我们做个朋友总行吧?难得遇上   一位像你这样的性情中人,也算我的福气!”干笑着,武阳道: “我们现在已经是朋友了,可不是?”藤堂礼亦笑道: “不但要做朋友,而且我们还要做好朋友,武壮士,做朋友就不作兴虚   饰客套,武壮士武壮士叫在嘴里怪别扭的,打眼前开始,我就称呼你武大哥,   你呢?便直接叫我阿礼好了!”武阳呐呐的念着: “阿礼,阿礼?”藤堂礼明爽的道: “这是家里人对我的称呼,听着怪亲切热活的,我们是好朋友,不该有   不必要的隔阂,你也无妨叫我阿礼,如此才显得自然平顺??”吞了口唾沫,武阳无可奈何的道:“只要你府上的人不反对,我也就放肆了,阿礼。” “暖”的答应一声,藤堂礼欢欣的道: “对了,就这么叫,你听,多贴切,多顺当,武大哥呀,走吧,送我回   家去,一来见我的父母,二来正好在我家治伤调息一阵!”武阳扯掩破裂又血渍斑斑的前襟,迟疑着道: “这点皮肉小伤,算不得什么??阿礼,你家住在哪里?”藤堂礼道: “不远,离这里大约只有六十多里路,那地方名叫‘玉山桥’,你听说过   没有?”摇摇头,武阳道: “这一带我不大熟。”藤堂礼解说着道: “‘玉山桥’附近的百多户人,多半都姓方,世居那儿好几代了,我们这   家姓藤的可算最有名的一家呢;‘玉山桥’距离‘魄力路’一百来里路,‘魄力路’再过去不到七十里,就是‘安仁乡’了,‘安仁乡’你总该知道吧?大地方哦,热闹得很??”   “安仁乡”武阳怎会不知道?他此行目的地第一站就是“安仁乡”,那里住着一位剑圣,一位使剑的祖宗,这位使剑的祖宗和另一位使剑的祖宗云剑早年订过比剑之约,这个约会,因为云剑受到暗算而不得不加终止,但云剑却一直耿耿于心,视为平生憾事,这才有倾传绝学,以武阳代他而战之举一习武之人,当然最讲究一个“忍”字,谦让方是美德,然则提到名望的争执与地位的肯定,却都不容屈居人下,自甘低头;形象表示格调的尊贵,艺业乃继承师门的大统,这些便是一个江湖强者终生祈求的至高境界,云剑要争,那一位自认功力超凡的剑圣又如何不要争?于是,重担就落在武阳的双肩上了。   瞪着武阳,藤堂礼诧异的道: “武大哥,你怎么不说话?有心事啊?”定了定神,武阳笑着掩饰: “呃?‘安仁乡’?‘安仁乡’我当然知道,省衙重镇,南北通行,大   地方,确是大地方??”藤堂礼怎会猜得着武阳有所思虑,她情笑盼兮,兴冲冲的道: “走吧,武大哥,等你养好了伤,我领你去‘安仁乡,逛逛,那儿好玩   的所在多得很,我还有位大伯在‘安仁乡’,可是位响叮当的大人物哪,咱们只要一去,吃住零花他全包了,咱们不用耗一个崩子儿,我大伯和我爹要好着呢,就同亲兄弟一样??”   武阳哼哼哈哈的道: “到时候再说吧,且先送你回去,怕你爹娘早已等焦了心??”一面往山岗下走,藤堂礼边道: “武大哥,你有坐骑没有?要没有,前头镇甸上可买匹马,这寒天雪地   里你还带着伤,我活该劳动两条腿,却不能累苦了你。”武阳笑了: “有,我有匹马,好大一匹黄膘骏马,如果你不嫌,两人凑合着骑够   了??”藤堂礼也展笑了起了,笑得好直率、好爽落――多么开朗纯真的一位姑娘,偏又知情达理,能晓世事且不失稚子之心,这样的女孩,挑着灯笼又   到何处去找?马儿缓缓前行,蹄声的答,好一派清脆松快的情调。鞍上,武阳在后,藤堂礼在前,原容一人的鞍面,坐上两个人,挤   是稍嫌挤了点,不过这种挤法别有风味,令人甘之若饴。   藤堂礼的发际衣袂间,散漾着一股似有似无的淡淡的芬芳,那不是胭脂粉的香味,也不是什么丹桂油露的气息,仅是一种女人肌体所散发的馨香,和水秀一样,都是处子特有的香气,只是,藤堂礼身体上的味道,似乎还透着隐约的乳芳??   武阳小心的调整着自己的呼吸,香味飘向鼻端,他谨慎的品嗅着,   却不敢大力吸气,这是高雅的享受,不作兴失了常态。轻轻朝后一靠,藤堂礼微仰起脸儿: “武大哥,你不想听我怎会着了那冯艳堂的道?”武阳拘谨的抬高下巴,道: “姓冯的说,你和他还有点沾亲带故?”一撇唇角,藤堂礼恨恨的道: “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他一向称我爹为二哥,这二哥是怎么叫出来的,   连我爹都不清楚;冯艳堂武功高,造诣深,在江湖道上另有他一番局面,但   我爹却总是看他不顺眼,说他形貌猥琐,獐头鼠目!”武阳插嘴道: “他生的是一双阴阳眼??”藤堂礼点头道: “可不,果是一双阴阳眼;他平常偶而来我家探望我爹,身边不离妖里   妖气的女人,而且经常变换着新面孔,我爹尤其厌他好色成性,每次来,都   关照我远着他,少搭理,我却做梦也没想到,他的歪主意竟打到我的头上!”武阳不解的道: “这家伙是怎么把你诳出来的?料他也没有胆量到你家硬抢吧?”哼了一声,藤堂礼道: “谅他也不敢,虽说我爹缺了一条腿,行动不便,但剑上功夫,仍是一   等一的高手,何况我爹交游广阔,人面极熟,他要胆敢如此张狂,必将激起公愤,不容他再留‘燕林山’,他也考虑到这一点,才阴着使坏,趁我昨天到‘下水桥’慰视谭唔叔之后,装着与我巧遇在街上,愣是纠缠着要请我吃饭,我被他缠不过,又不好太下他的面子,只有勉强答应,哪里知道这顿饭一吃下来,险不险吃成了他第十个小老婆!”   武阳忍不住“噗”的笑出声来: “以你的品貌姿容,这排名也未免太委屈了点!”藤堂礼身子一扭,娇嗔道: “武大哥,你做兄长的怎么可以这样调侃妹妹?害不害臊?”连忙抓紧缰绳,武阳赔着小心: “我是和你开玩笑的,阿礼,别当真,来,接着说下去!”藤堂礼坐稳了,这才又接着道: “我是在昨天下午到达‘下水桥’,在谭唔叔家里宿了一宿,今天约摸已   未光景才辞别谭唔叔准备回家,路上遇到哪个色魔,拖拖拉拉叨扰他一顿午饭,再醒过来,居然换了地方,自己竟莫名其妙的躺在那个鬼帐幕里——就   是你发现的所在!”怔了怔,武阳愕然道: “阿礼,你莫非有吃饭当中打瞌睡的习惯?用饭的时候怎会睡着了?而   且睡得如此之沉?这实在有些不可思议!”藤堂礼啐了一声: “我不是瞌睡虫,又不是条猪,吃饭的时候怎么可能睡着觉?就算再乏   再困,面对冯艳堂那副邪模怪样,光是倒胃也会倒得睡不着!武大哥,你真是豆腐渣脑筋,只要稍微一想,便不难知道下了东西,那姓冯的向来卑鄙无行,乃是在食物里给我下了迷药,很厉害的迷药,我仅是吃了那么一丁点东西,竟也晕睡了多个时辰!”   武阳低声骂道: “真正死不要脸,对一个晚辈,也敢做出这种神人共愤的丑事,逆德乱   伦,罪无可恕!”藤堂礼咬了咬牙: “我回去一定要禀告爹爹,请爹爹给我作主,誓必向他讨还公道??”忽然有所追忆,武阳问道: “对了,我在路上听到你一声尖叫,怎么等我找到面前,你又不声不吭   了?只拿一双眼睛朝我望着,害得我几乎以为管错了闲事!”藤堂礼又是身子一扭: “什么管错了闲事?那冯艳堂正在解脱我的衣裳,我恰好那时苏醒过来,   惊恐之下一边叫一边坐起来抗拒,他突兀出手连点中我的哑穴,我当然就不   能动弹也发不声来了,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武阳恍然而悟,笑道: “原来是这么一层道理,我对点穴这一门功课所知不多,疏干练习,倒   是自己给自己凭添迷惑,说出来竟是如此简单,一戳就破??”藤堂礼好奇的道: “武大哥,你真是叫人摸不透,剑法那么好,却对点穴制穴的技艺这般   生疏,难道你主公只教你练剑,不传你内家却敌之术?”武阳形容安详的道: “我谭唔叔说过,剑法修到极致之境,则万流归宗,干支合一,各般武学   皆可豁然贯通,剑是心,剑是意,剑是指掌臂腿,而人的内外功力,通制经   穴脉络之妙,亦俱在其中矣!”寻思品味了好一会,藤堂礼才哺哺的道: “听起来,你这位谭唔叔说的话似乎很有道理??”武阳认真的道: “不止‘似乎’很有道理,阿礼,实际上确有根据,我亲身经验了这一   段时期,业已体悟到这里面的精妙与诀穷,果然是博大至真,有渐入佳境的感觉??”   回过头来,藤堂礼深深看了武阳一眼,这一眼很有意思,仿佛她要确认武阳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要看透武阳内蕴的一切又是如何奇异玄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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