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欣然打马前往洛阳。 　　东都洛阳果然是繁华胜地，商铺林立，酒肆麇集。虽然是大雪纷飞的寒冬，街市上依然有不少行人。 　　两人就近进了一个小酒肆，要了一坛“万家”酒和几样小菜，大块朵颐起来。 　　两人正风卷残云地吃得过瘾，却听见旁边一桌人喧嚣如雷，惹得人好不心烦意乱。 　　看这几个人的衣着打扮，应该是一伙不入流的下等行商。 　　其中的一个矮胖子最闹腾。人称马老四。 　　马老四从包袱里掏出一个物件，故作神秘道，“你们看看，这是什么？！” 　　一众人轰然嗤笑道：“哈哈，这马老四给几泡猫尿给灌糊涂了！一副破马镫，就把他得意成这样！” 　　一听到“马镫”这两个字眼，龙飞和钟钢如遭电击，都不由自主地心神一抖，急忙抬头望去。 　　只见马老四得意洋洋地摇晃着手中的马镫，大肆奚落道：“难怪你几个蠢材都是穷贱命！真是白白长了一对招子，不识好货！你们几头蠢猪都把招子睁得大点，好生看看，这是一副普通的马镫吗？” 　　龙飞一看到马老四手中的马镫，两眼立马瞪如铜铃，眸子里闪烁着激动、热切的光芒，视线再也移不开了，一颗心怦怦地狂跳不已！ 　　这副马镫与严牧送给自己的何其相似！ 　　莫非，它也是出自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旷世铸造大师之手吗？！ 　　…… 　 龙飞二人使了十两银子，马老四欣然带路。　　 　　纷纷扬扬的雪下得正大，满世界一片洁白。 　　七弯八绕，三人到了洛阳一个很偏僻的小巷子里。马老四向五十米开外一爿低矮简陋的门面一指：“就是哪一间，铁匠老头很怪，我不想再跟他打交道。你们进去吧。”说着，掉头就走。 　　那间门面的门虚掩着，门缝隙里露摇曳的火光。 　　钟钢一把扯住马老四道：“哈，怎么知道老兄您就一定带对路了呢。师弟，你先一个人进去看看，我陪这个老兄在这赏赏雪景。”说着，笑咪咪地看着马老四。 　　马老四满脸委屈，急得直跺脚，嘴里不停地唠叨：“你们进去就知道了，我马老四是实诚的生意人，从来不骗人。” 　　钟钢把两匹马都栓在一棵树上。 　　龙飞独自一人走到那家铁匠铺外，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低沉的声音：“进来。” 　　铁匠铺很小，炉子里摇曳的火光把铁匠铺照得忽明忽暗，老头低着头拉风箱，看不清楚他的脸，但见他满头如雪的白发。 　　龙飞作揖请安，朗声说道：“劳烦师傅给我打副马镫。” 　　老头默不作声，没有听见似的，一心一意拉风箱。拉风箱的动作合乎某种巧妙的节奏。 　　老头不说话。龙飞也不说话，默默站立着，等着。 　　老头拉了半天风箱，似乎火候已到，突然一跃而起，蹿到炉子旁边，飞快地用铁钳子取出火炉中红通通的铁块，放到铁砧子上急速敲打起来。他像一个高明的舞蹈家，手舞足蹈，动作如痴似狂，时而快若疾风骤雨，时而慢吞吞，这里敲一下，那里锤一下。老头神情分外专注，满脸喜悦，眼前的红铁块似乎是世界上最心爱的宝贝，又像是他一生钟爱的情人，更像是一个稚嫩的婴儿，他的眼里闪烁着迷人的光彩，温柔有加，呵护备至。 　　龙飞被他打铁的样子迷住了。 　　不多时，老头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停止了动作，静静地等待铁块冷却下来。 　　红通通的铁块变成一把黑白相间的菜刀了。刀身是黑黝黝的，刀刃雪白。 　　一把制作精良、外观大气、气质不凡的菜刀问世了。 　　菜刀冷却成形了，老头眸子里闪动的光彩也熄灭了。先前兴奋不已的他这会儿宛如太阳底下被晒焉了的树叶。 　　老头这才回过头来，对龙飞淡淡地说：“我已经不打制马镫了。” 　　龙飞这才看清他的面容。老头看起来像是六十多岁，也好像是七八十岁，一张脸满是褶子，饱经风霜，被火炉熏熏烤烤成铜铁的颜色，眸子里积淀着深重的忧伤，偶尔闪过锋利的光芒。 　　“这副马镫是出自师傅之手吧？”龙飞亮出严牧给他的马镫。 　　老头子的眼神立马锐利如刀锋，直直地逼视着龙飞，冷如窗外飘飞的大雪，眸子里满是仇恨和不屑，冷冷地傲然道：“是的，是我打造的。”那表情似乎在说：“你要怎的？” 　　龙飞躬身道：“在下偶然从一个朋友那里得到这副马镫，喜欢得不得了，想请师傅也为我打造一副。” 　　老头冷冷地道：“我说过，我已经不打制马镫了。” 　　龙飞陪着小心说道：“我刚遇到一个朋友，他说两三天前师傅还给他打造了一副马镫。” 　　“不错，”老头冷冷地说道：“从昨天起，我就决定不再打制马镫了。马镫我已经打腻了，以后永远不再打制了。” 　　“那师傅您现在打造什么？”说来也奇怪，龙飞进屋的时候就发现墙壁上空空如也，没有挂一件制成的铁具。整个铁匠铺里除了铁砧、钳子、风箱、铁料，就只有铁砧上放着一把刚打制成的菜刀。 　　“你没长眼睛吗？”老头子冷冰冰地说，“我现在只打制菜刀、锅铲、铁锅等炊具，以及锄头、犁头、铁锨等农具。” 　　龙飞看这老头言语不善，陪着笑道：“那就请师傅给我打造一柄锅铲吧。” 　　“现在不行。今天的活计已经干完了。” 　　“这个当然，我请师傅明天给我打制。” 　　“明天也不行。” 　　“那就后天吧。我不急。” 　　“后天也不行。” 　　“哦？”龙飞很失望。 　　老头的声音越发孤傲：“我现在精力不好，每天只打造一件东西。而且收费比别的铁匠要贵些。从明天到这往后的六天的活计都安排满了。你的锅铲只能是第七天的活了。锅铲一柄四两银子，先交定金二两银子。” 　　龙飞想把银子递给老头手里，老头不接，冷冷道：“放在案板上。” 　　龙飞道：“我交五两银子定金，锅铲打造好后，再付五两银子。因为师傅的手艺值这个价钱。今儿天气寒冷，多交的定金，算是我孝敬师傅，给师傅打一壶酒，让师傅您暖暖身子吧。” 　　老头冷冷地说：“我从不多收一文。多余的钱你都拿走，要不然我不接你的活了。” 　　龙飞只得拿回三两银子。 　　老头冷冷地说：“七天后的下午来拿，恕不远送。” 　　龙飞还站在哪里，想说点什么，却一时没有找到话头。老头看都不看他，冷冷地说：“走吧，我要关门歇息了。” 　　龙飞灰溜溜地出了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