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挥泪斩情丝
     凌全道:”我以为你这老儿早抹脖子自杀了,是个人也活不下去了,想不到你居然还苟延赖着不死,说不得逼着我们兄弟自己下手了!“说话的时候,双方手上都贯足了内力,衣襟缠在判官笔上,有如钢浇铁铸,怎么也分不开。   两人相持着绕了半个圈子。   四只眼睛互盯着。   双方是数十年的老搭档,彼此太了解对方了。   正因为如此,所以他们出手也就更为慎重,以免暴露弱点予对方以可趁之机。   凌全暗中在想:我是双手持笔,他却是一只手拉衣,我的两只手都占着没有空,他却尚有一只手可以应用——这一点显然对于凌全是不利的。   可是眼前,凌全势必非被占着两只手不可,如果松开一只手,力道顿时就会失却平衡。   须知高手对招,一点点的小疏忽,常常会带来无比凌厉的杀着。   是以凌全虽然发觉出两只手都被占着,对自己不利,可是却也没有机会松开其中之一。   旁观的柏烨轩微微冷笑了一下。   他的眼睛在注视现场二人的同时,却也兼而注意到其他方面。   有几条起落飘忽的影子在暗中移动着。   ”是了。“他心里立刻有了结论——凌全的现身并不突然,他来了,也就证明上官云等一干人全都来到了。   吕成飞这方面,表面上的疏忽,也不是就证明真的疏忽,如”铁斗笠“余烈师徒四人,绝非是酒囊饭袋一流。   双方的实力即将交接,这一场热闹实在有得好看了。   双方无论哪方落败,都是他所乐意看到的,但是他决计不容许任何一方面对另一方面作压倒性的胜利。   最理想的结局当然是两败俱伤!   这时离着天亮还有一段很长的时间,因为下雨,更显得夜色深深有如墨染。   柏烨轩正想移动身子,对四面的情形了解一下,却忽然临时中止住动作——因为他发觉对面树下有人影一闪。   他看见两个长身汉子,每人腰上插着一口长刀,立在五丈以外,正对着对面廊内的吕、孙注视。   两个汉子每人身上还配带着一具豹皮革囊,鼓蓬蓬的不知里面装的是些啥。   柏烨轩微微一笑,虽然他不知道这两个人是谁,却知道必是吕成飞这一方面的,因为这两个人的神态那么从容,外来人必然不会有这份镇定。   他站立之处是个偏角,上有飞檐,侧有假山,是以不虞为任何人发觉。   使他奇怪的是凌全一个人何以会有这份胆量?上官云、翟俊杰、宫烈,这些人上哪去了?   ——长廊内吕、孙已经有了进一步的动作,只见吕成飞奋臂一振,凌全却借力使力有意把手里双笔松开。   借着他微微前倾的身子,两支判官笔同时向外投出。   吕成飞万万没有想到对方竟然如此自愿地就放弃了手里的兵刃。   一对判官笔有如出穴的毒蛇,分向着吕成飞上身两处肩窝扎来。   这一手的确是绝!   就近旁观的柏烨轩也暗吃了一惊。   吕成飞惊慌地叱了一声,长衣振处,已把贺面的一支判官笔卷得腾空飞起,可是却无论如何难以躲开右面的这支笔锋!只听得”扑“的一声,这支判官笔深深插入到吕成飞右面肩下。   以凌全的腕力,自然是十分可观。   吕成飞痛呼了一声,足下一跄。   凌全身子向前一欺,一翻右掌,兜心向着吕成飞前心上击来。   吕老头一时2大意,吃了大亏,并非他功力不济,而是计不及此,此刻凌全进一步想毒手伤他性命,却不会有那么容易。   只见他身躯猛然一挺,施展了一手按脐力,一双手霍然向下一扣,已和凌全的手掌迎在了一块。   凭着吕成飞四十年的功力火候,这一手按脐力确是要较凌全高上一筹。   双手一接的当儿,只听得”咔“的一声骨响。   接着双方的身体,有如麻花卷儿般的一阵子打扭,在地面上一连翻了几个转儿,其中之一——凌全,忽然发出了一声叫声,腾身而起,飘出了三四丈以外。   双方在实力的硬拼之下,凌全显然是吃了亏。   他身子还没有站定,嘴里已经发出了一阵子咳嗽之声,喷出了一口血。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一刹那,树下的两个长身汉子,忽然现身而出。   柏烨轩看见那两汉子猝然窜出,一贺一右,每人手中的一口刀,刀尖相向,猝然向当中一挤——这是中原罕见的一种刀功。   ”怪鹅“凌全万万不会料到此时此刻,竟然有人设伏。   他大吃一惊,就在两口刀尖相继插中他两肋的一刹那,他的两只手已分别抓住了贺右来犯的两口刀。   凌全鼻子里怪哼了一声,双臂一振,硬生生地把两口刀夺了过来,可是他的两肋之上却为刀尖刺中,尽管是刺得不深,却也够瞧的。   刹那间,凌全月白色的长衣下摆,变成了红色。   他身子一摇,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下,手里的两口刀直向那双汉子身上掷去。   现身的一双汉子,乃是跟随余烈自青海而来的两个弟子,二人一名巴尔,一名朱桐,连同前次介绍过的鲁赤班一共三人,也是余烈最得意的三个弟子。   巴尔、朱桐想不到一上来就奏了功,未免轻敌,这时险为凌全掷还的双刀所伤,当他们惊魂甫定的当儿,却看见吕成飞由廊子里穿身而出。   对于吕成飞来说,这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凌全身子方一跪倒,吕成飞已由他身后疾风般扑到。吕成飞以十分的把握,抖开一双手掌,这种排山运掌的掌力一经施展出来,果然非同小可。   ”怪鹅“凌全方一接触到吕成飞的掌力,已经觉出了不妙,可是他再也没有力量逃开这一步劫难。   在吕成飞的双掌之下,他的身子就像是个大球似的,”碰“一声直飞出去。   在地上打了一阵子滚,顿时就一命呜呼。   巴尔、朱桐双双凑过来,只见吕成飞举手把中在肩窝上的一支判官笔拔了出来,他身子痛得向后一跄。   巴、朱二人贺右搀住了他。   吕成飞大声向巴尔道:”你师父……“话声未完,却见正面阁楼内扬起了一片火光。   火是由里面向外面烧出来,丝毫也不受雨天的影响——紧接着人声即起。   三四条快速的影子,分别由燃着了火的楼室内纵身而出。   吕成飞大吼一声道:”不好!“他用力把巴、朱二人一推道:”快去瞧瞧去!“巴、朱二人相继纵出,直向火起之处倏起倏落地扑过去——这里吕成飞足下蹒跚着奔上长廊,他肩处伤得不轻,鲜红的血嘀哩嗒啦地滴得满地都是。   他手按伤处,正想向房子奔进去——一条人影海燕般地落在了他面前。   另一条人影,却落在了他身后。   两条人影来得都够快的!   落地之后,分别现出两个面目狰狞、消瘦的老人。   立在吕成飞的身子前面的那个人,正是”鬼太岁“上官云,落身在吕成飞后面那个人却是瞎子宫烈。   这两个人,似乎在各处都动了手脚,只见附近几处房舍里,相继的都冒出了大股的火光。   火光吸引了吕府所有人的注意,这两个罪魁祸首,却待机声东击西来到这里。   更巧的是上天有意安排他们的这一幕”仇人见面“!   吕成飞猛一抬头,恰恰正与”鬼太岁“上官云照了个对面。   刹那间,他脸色猝变,仿佛一双脚埋在了地里,动弹不得——上官云面色霍然一沉,一双棱角毕现的眉毛乍然向两下一分,满脸深刻皱纹,在那一刹那间,全都展开了。   那不是一种喜悦的表情,可是看上去也绝非是愤怒。   说不出的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   可是,在有心如吕成飞的眼睛看起来,却是恐怖极了。   任何画家也画不出他此刻表情的惊惧,任何笔也写不出他此刻的感触之万一!   双方足足对视了一段相当长久的时间——吕成飞终于敌不过对方那双锋芒毕现的眸子。   面对着这位昔日的拜兄,吕成飞脸上挣现出难以形容的一丝苦笑。   他双手抱着拳,极显尴尬地道:”大哥……“”嘿嘿……“——像是发自地狱深处的声音,听在人耳朵里说不出的让你兢战,毛发悚然。   上官云频频点着头道:”难得,难得……飞鹰,以你今天的身份,你眼睛里还会有我这个大哥?“说着他又自阴森森地笑了起来。   这时,站在吕成飞身后的那个瞎子宫烈,声如枭鸟般地怪叫道:”吕飞鹰,俺们哥儿们二十年不见了,今天晚上也该好好地叙叙了!“吕成飞陡然回过身子来——他双手一护前心,一备应敌。   那只应敌的手掌,虽不过才推出一半,可是宫烈已能感觉出他掌心里逼出来的力道,大有”咄咄逼人“之势,从而也就可以想像出吕成飞今日的功力沉实,不可轻视!   ”老八,“吕成飞哈哈地笑道:”当年的事,你们实在是误会我与日云了!我们不得不走!“宫烈翻动着他那一对黑窟窿的瞎眼睛,张开没有一颗牙齿的嘴。   ”吕飞鹰——现在还解释个屁,退一万步来说,当年事可以不说,今日之恨,你能忘得了不?“吕成飞被他这句话触及了妻死家破的一腔新仇,全身簌簌地颤抖了一下。   ”不错——是忘不了——“他身子向侧后面廊柱上一贴,如此可以不顾虑身后受敌,两只手平胸而举,狂声道:”你们上吧!“”瞽目阎罗“怒啸了一声,手里的九节钢鞭向上一举,就要扑过去。   ”鬼太岁“上官云一声喝叱道:”且慢!“宫烈止住身子,凌笑道:”大哥,还要听这个老狗说什么?血债血了,还有什么好说的?“上官云哈哈一笑道:”老八,你先退下去,我要亲自领教这位老兄弟二十年来到底练了些什么了不起的武功,我要看看他的心肝是黑的还是红的!“宫烈鼻子里”哼“了一声,退后数尺以外。   他虽然双眼失明,但日久习以为常,看上去丝毫不碍于走动。   ”鬼太岁“上官云目注着吕成飞,冷森森地道:”我知道这些年来,你这一身功夫也没有拉下,吕飞鹰你把伤口先包扎一下,俺们老哥们两个好好比划比划!“一世恶雄口吻毕竟不同!   吕成飞后退了一步,冷冷一笑道:”好!“他匆匆在伤处捺了一把刀伤药,用撕开的布带紧紧包扎了一下。   忽听得一旁的宫烈道:”大哥,你来一趟,看看这是不是……“他蹲在凌全的尸体旁边,正用一只颤抖的手抚摸着凌全的脸,忽然身子一震,猛的站起来道:”孙三哥……孙三哥死了!“上官云乍然一惊,足点处,如同飞燕般窜了过去。   凌全的尸身暴陈在地上。   ”鬼太岁“上官云身子猝然抽动了一下,哑声呼道:”老……三……“就在这个时候,吕成飞已由他背后猝然飞扑过来。   吕成飞权衡眼前局势,情知对方以二敌一,自己势难取胜。对于昔日事,他虽然觉得万分的委屈,但是却也知道无论如何解说终难取信对方,与其多费唇舌不如干脆一战——是以他把握着这一刻良机,猝然以毒手相加。   上官云目睹着凌全尸身,正自痛穿心肺的当儿,猛可里觉出背后劲风击项,不禁陡地转过身来。   吕成飞是施展的一式虎扑式,双掌之上聚集着内家真力,他想是知道上官云功力深厚,是以一出手即施展出苦练经年的”内炁真力“。   这种掌力吕成飞一向极少施展,是以在他掌力一撤出的当儿,空气里顿时形成了两道疾转的气柱。气柱里发出极大的吸力,一经施展,对方立刻被吸住,功力稍弱之辈,休想能移动分毫!   上官云怪叱一声,道:”好!“他双足一踹,施展了一手”金锂倒穿波“,身子”哧“地倒穿了出去。   只见他穿起在空中的身子霍地一个倒滚,一片羽毛般的轻飘,轻轻薛薛地落在了地上。   这时一旁的”瞽目阎罗“宫烈大吼一声,疾风骇浪般地向着吕成飞身前扑到,吕成飞长剑不曾在身,可是却有一对随身所带的小囊子,”匕首“。   这种小兵刃吕成飞练之有年,既可当做防身的兵刃,复可以必要时权作暗器。   刀身各长尺半,为上好精钢打制,刀尖部位作钩状微微弯出,看上去十分锋利,极具杀伤的功力。   宫烈的九股钢鞭搂头直下,吕成飞一双匕首交叉直架。   ”当!“一声脆响——就在这声脆响的尾音尚未完全消失之前,吕成飞右手匕首已旋风般地卷了出去,”哧“的一声尖啸,匕首的寒光,像是银蛇般亮了一下。   ”瞽目阎罗“宫烈点足而退,饶他退势如风,吕成飞的短剑仍然在他前衣上留下了一道长口子。   锋利冰寒的刀刃,轻轻擦着宫烈的肚子划过去,虽是一点点擦伤,却也禁不住使得宫烈出了一身冷汗。   上官云立在廊子下,一声狂笑道:”好招法,吕飞鹰,今天我们是死聚会,不死不散!“说话时只见他探手由长衣内取出一对纯钢质的银色手套。   那是一种武林罕见的特殊兵刃,每一只手套都约有一尺长短,是用一种极为细韧的钢丝所编织成的,遍体如鳞,而在五指的尖端,却配着灵活尖锐的钢指甲。   只见他双手上下挥动时,十指上的如意钢指甲时上时下,发出一片铮锵悦耳的交鸣声!   然而,那却是一件设想周全、杀人厉害的兵刃。   吕成飞腹背受敌,心情大乱,每当他听到上官云称呼他为”吕飞鹰“时,内心就会滋生一种兢战。   一种宿仇!   东方已现出了曙色。   两人在一阵咆哮之后,已有转微的趋势。   四面八方,人声浮动着。   火光闪烁里,人影来回地奔驰着,大家都在忙于救火,谁也不会想到火场一隅,竟然有人正在作殊死战。   上官云双手上下来回移动不已,十根钢甲铮锵作声,随着他的手势上下不已。   忽然他发出了一声怪啸。   随着他的啸声,他身子海燕般地拔空而起。   火光把破晓前的天空衬成了殷红的颜色,但只见”鬼太岁“上官云腾起空中的身子忽然一个倒折,变成了头下脚上之势。   像是一支箭,一根飞矛,只见他手脚直伸着,两只戴有钢套的手,直向着吕成飞身上穿了下去。   吕成飞两口匕首向下一收,却在一个倒仰的势子里,两口短刃反过来去扎上官云的小腹。   两个死冤家、活对头乍然一交上手,其势真个有如雷霆万钧,在星丸跳掷、两相翻扑的身影里,但只见匕首的寒光上下翻飞。   上官云手上的那双银色手套,更是其光烁目!   那么紧而密的纠缠着,看上去双方都滑溜得很,彼此任何一方面,都绝不可能把招式用老了,有时招式才递出一半,发觉到对方有了化解的招式,干脆就不施出来,立刻改施别招。   如此猛烈的交手场面,实在是不易多见——柏烨轩与宫烈,在不同的方向向着场子里注视着。   宫烈虽然瞎了双目,可是他的听觉官能却异常敏税,那双招风耳不时地耸动不已,借着兵刃交碰,与脚步的声音,他就可知道双方是在如何交手,哪一面占了上风。   眼前的局面看起来似乎双方是不分上下,可是后果如何柏烨轩却已有了先见。   由彼此间动手的过程里,他判断出上官云已经占了上风。   虽然吕成飞体力颇佳,这一点似较上官云犹有过之,但是却嫌灵活之不足。   谈到招式的运用,上官云更较吕成飞要快上一筹。   忽然——吕成飞的双刀猛地向上官云胸腹间刺到,上官云环抱双臂,张开的两只手,硬生生地抓向对方锋利的刀锋。   一阵子绞钢脆响之声,火星子哂哂喳喳地迸出来。   胜负就在这一刹那间分了出来。   两条紧紧缠在一起的身影,忽然间分了开来——看上去那实在是太快了。   一翦一翻的当儿,上官云的一只戴有钢手套的手,霍地插进吕成飞的贺大腿。   ”唰“的一声!   银光一吐即收,吕成飞发出了一声闷哑的吼声,一连着退后了四五步。   上官云怪笑一声,道:”老儿,你认栽了吧!“紧接着上前一步,双手一举,形若鹤爪,正待向对方心口上挖过去——这正是性命相关的一刻。   柏烨轩还不愿吕成飞就这么一死了之,他掌内早已扣好了一掌铁莲子,正要反手打出,却有人比他抢先了一步。但听得三数丈外一个苍哑的喉咙叱道:”鬼老大手下留情!“话声一落,一件大小如同车轮般的物件,忽悠悠地破空而至。   夹杂着一股子尖锋的刺耳旋风,那团物件其快如电地来到了面前——”呛“的一声,那物件与上官云的一双鬼爪子碰在了一块。   也休要小看了这一触之力,上官云身子一晃,那双原本意欲杀害对方的手因之有了偏差。   吕成飞死中求活,就地一滚翻出了丈许以外,却也不禁吓出了一身冷汗。   奇怪的是那团物件,在一击上官云双手之后,继续绕了半个圈子,正好落在了一个矮小人影的手上。   那个矮小的人影不是别人,正是”铁斗笠“余烈。   那团飞旋的物件,也不是什么特别的物件,正是他的成名招牌——”铁斗笠“。   余烈身子一落下来,用着怪异的声音道:”鬼老大、宫瞎子,咱们在这里又碰上了,幸会幸会!“”鬼太岁“上官云仔细打量了一下来人,由不住脸上神色猝然一惊。   ”是你?“”是我!余烈!“”余矮子,俗道是井水不犯河水,我与吕老二之间的事,莫非你也要插上一脚不成?“”哈——“余烈摇晃着大头道,”不敢,不敢……“说着双手抱拳深深向着上官云一揖道:”上官兄,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再怎么大家也还都是一条道儿上的,所谓’瓦罐不离井上破‘,余某人和你们双方都是朋友,可不愿看见你们彼此同室操戈,所以不得不强自出头,管上这一件闲事!“话说之间,一连又来了七八个人,俱是府内护院师父。   几处失火多已救熄,只是正面主房阁楼尚还在冒着熊熊火光,继续有人在施救。   吕成飞在两位武师的搀扶之下,匆匆向侧面绕出。   柏烨轩一连越过两道屋脊,正好守在了吕成飞正前方。   此刻天光已明。   拂晓的微夕照映着吕成飞那张苍白失血的脸,显得极为老迈。   ——面对着这位昔日杀父杀叔的大仇人,柏烨轩实在难以保持镇定,他咬了一下牙, 正要腾身纵落下去, 却听得远处一人高声喊道: ”爹……爹……“一条人影扑了过来,现出吕云瑶婀娜的倩影。   紧接着父女二人对拥在一起,遂即向一间边房内奔去。   柏烨轩本有十分的把握可以在一举手之间制对方于死命,可是在目睹着吕云瑶的忽然出现,以及这一幕父女之会,而忽然中止住他扑下的身子。   这只是一时的感触。   当他决计不顾一切再次萌发杀机时,对方二人已走进了房内。   他认为吕成飞已经再也没有能力逃脱这步劫难了。   就算他能留片刻之安,他终究逃不开自己的手去!倒是眼前余烈与上官云之间的战况是他所关心的。   当他迅速转向方才战场上时,”铁斗笠“余烈与上官云之间正自打了个难分难解!   余烈施展的是一对”方天戟“,与上官云的一对鬼爪交接在一起。   ”人面狼“翟俊杰的一口鬼头刀正在与余烈弟子巴尔、朱桐激战在一起,双方打杀得天昏地暗。   战况是空前的激烈,倒是原先的”瞽目阎罗“宫烈,反倒不见了踪影。   是时天已大亮。   吕家护院十数人,正与上官云等率来的数名小盗追杀着。   整个宅院里都响起了兵刃的交磕之声,到处是闪耀着的刀光剑影。   柏烨轩心里还想到了柯日云虽不能算是正凶,却也算得上是个帮凶,当然不容许他涉身事外。   他翻越过几片房舍。   处处都有人在呐喊交手,情形是出奇的混乱。   吕家的地势他早已摸得一清二楚,除了正门之外,还有两处侧门。   在两处侧门之中,又数贺后方的那个门最隐蔽了。   柏烨轩灵机一动,一径向着后院贺侧扑奔过去。   这个门设计得的确很妙,看上去只是一个镇宅的小神庙,任何人也不会想到那个庙的半边墙壁是活动的,只要用力推动神像,即可现出圆形的洞门。   当初柏烨轩是偶然跟踪柯日云进出而发觉的,遂即牢记在心。   这时他断定,吕成飞或是柯日云必将在最后关头自此逃遁。   他的猜测自是有其道理。   于是他身子跳起,落在神案上盘膝而坐,和一列佛像并排而坐。   果然,他的神机妙算应验了。   就在他的身子方自坐好的一刹那,耳朵里即听到了一阵凌乱的脚步之声,足步声显示出并非多人,仅仅是两个人——凭着他的经验判断,他可以断定是两个人!   果然不错,正是两个人。   上天的安排也是太妙了。   来的两个人,竟是两个不折不扣的瞎子——柯日云和宫烈。   柯日云一手持剑,一手持着一根木杖,由于他身为瞎子还不够久,所以足下不稳,每跑几步,都得停下来,用手里的木杖前后贺右打点一阵,才敢继续跑动。   他所以胆敢放步前奔,是因为这里的一切他都熟的缘故。   至于身后那个宫烈,相形之下,可就差一点了。   宫烈必然是在追踪着柯日云,可是因为地势不熟的关系,所以不敢放开脚步快奔,只敢一点点地向前面踽行。   他唯一敢迈步前追的理由是凭借着他敏锐的听觉。   靠着前面柯日云奔跑时的足步声,他才敢追下去。   二人在追遁之前,可能已经交过手,而且可能柯日云吃了一点亏。   总之看上去,两个人都是相当的狼狈,身上都挂了彩,淌着血。   柯日云虽是熟悉地形,可是就”瞎“的经验上来说,却较宫烈差得太远了。   反过来宫烈虽是老瞎子,足下稳当,可是碍于地形的陌生,就后者而论,却又较之柯日云差了一截。   两个勉强说可以扯平。   这两个人之间的仇恨,似乎较诸上官云与吕成飞要更深,更不可化解。   你只要了解到一件事——宫烈的眼睛是柯日云弄瞎的,而柯日云眼睛不久前又是宫烈弄瞎的,双方都怀着丧明之恨,只此一点就非死不足以扯平化开。   柯日云踉跄地在前面跑,宫烈亦步亦趋地在后面追。   他追的速度虽然不快,可是却不会把人追丢了。   为此,柯日云显得非常懊恼。   可是柯日云是一个久工心机的人,不久他盘算起来,心想制胜对方并报丧明之痛,非得智取不可。   于是他立刻定下了脚步。   后面的宫烈听不见他的足步声,顿时也止住了脚步。   两个人都剧烈地喘息着。   四只黑窟窿的眼睛都睁得极大!   宫烈忽然狂笑一声道:”柯老七,别跑了,你他娘的就是跑到天边,姓宫的也放不过你,你跑得了么?“柯日云一张恐惧的脸东张西望着,虽然他明知那个镇宅子的家庙就在眼前,可是却不敢奔入。   因为那么做,宫烈仍是放不过他。   宫烈仍在破口骂着——”姓柯的,我们是半斤八两,都他娘的是两个瞎子,二十年的老哥儿们了,还他娘的跑个鸟呀!“他一面叫嚷着,两只招风耳不时地扇前耸后,注意力特别的集中,绝不松弛。   ”还藏个鸟呀!“他嚷道,”老子盯着你呢!“这里的”盯“,当然不是指的眼睛,而是”听“的意思。   柯日云脸上带着凌恶的表情,他喘息稍定,却不出声。   宫烈因而丧失了追踪的目标,可是他很能沉得住气,嘴里却是不闲着——”柯老七,你他娘的不吭声就瞒得过老子了?你真是他娘的做梦,告诉你老子是泡定了你了,你不动我也不动,咱们是一根线上拴两只蚱蜢,跳不了你也跳不了我……认命吧老小子!“叫着、嚷着!   脸上是雨水、泥泞、血……他一面叫嚷着,一面把身子盘坐了下来,却把一根九股钢鞭搁在膝覃上,证明他你不动我也不动的决心。   柯日云脸上闪烁着奸险。   他慢慢蹲下身子来。   坐在神案上,柏烨轩把两个人都看得十分清楚。   他看见柯日云手里拿了一块石头,忽地向着一边掷出。   那块被掷出的石头,落在一排竹子里发出了”叭“的一声。   宫烈顿时一惊,身子霍地站了起来。   可是他立刻想到了是怎么回事,怪笑了一声——他的笑声才出口一半,但见柯日云反手一甩,一支白羽”抛手箭“脱手而出。   ”瞽目阎罗“宫烈如果想到了对方”神手箭“的这个昔日外号,无论如何他都不应该这么大意。   柯日云这个”神手箭“的外号当然也绝非是浪得虚名。   暗器最高段的手法乃是在于”打声“,这种”打声“的手法也就是俗称的”听风“手法。   只需要凭借着声音来源发出暗器,虽说是黑夜晨雾里亦不会失手。   柯日云既有”神手箭“的称呼,足可证明他是这一道上的高手。   这一支”神手箭“就是最好的证明!   宫烈才笑了一半,陡地尖风一缕,破空而至!   他原来也是”听风“道上的高手,只因一时失之大意。   再者,他却也万万没有料想到柯日云会有此一手,等到他惊愕之间,其势已是不及。   也许因为他偏了一下头,那支白羽甩手箭,本当是贯口直入的,却因为他的一偏,而扎入了他的面颊之上。   ”扑“的一声,打了个透穿!   白羽箭由这一边进去,却由那一边出来,箭过之处,就像是炸开了一朵红花般的鲜血窜起了老高,老远!偏偏是宫烈吃了这等大亏,却是不敢出声音,只痛得他全身一阵子乱颤,整个脸面扭成了一团,不住地向着肚子里抽着冷气。   柯日云冷笑了一声,他知道他的甩手箭已经打中了。   为了保险起见,他遂即用”删指“的功力,撮着一角箭羽,”嗖“一声,发出了第二箭。   第二箭循着同样方向掷出,只是较第一支箭的部位略高,目标是瞄准宫烈的上额发出。   这一支箭如果命中,宫烈万无活理,宫烈当然不再甘心受害。   只见他手中钢鞭向上一举,”当“的一声,已把来箭挥开。   只听得宫烈怪叫了一声,全身整个腾空跃起,循着羽箭发射的来处,猛地扑了过去。   柯日云大吃一惊,手中剑反身就撩,一声金铁交鸣,双方兵刃交磕在一起。   宫烈怒到了极点!   他嘴里怪啸着,手里的九股钢鞭,一连三鞭,鞭鞭猛劲,柯日云也一连迎出了三剑。   第三剑方一收势,柯日云又攻出一剑,直刺对方前心。   宫烈满脸鲜血,状若鬼魅。   他怪啸着舞动手里的九股钢鞭,鞭鞭扎实,真恨不能一鞭即毙对方于手下!   柯日云那双持剑的手似乎是受了伤,因此不大敢硬接对方的钢鞭,如此,行动上就有了拘束。   双方虽然交手数招,可是明眼人一看即知宫烈是占了绝对的上风。   在一连串的疾攻快打里,柯日云先后中了两鞭——第一鞭打中他后胯上,使得他身子向前一栽,第二鞭较重,击中他后背,柯日云当场喷出了一口鲜血。   柯日云足下一顿,纵出两丈以外。   他身子还未曾落下来,倏地回过身来,反手一剑——这一剑诚所谓有见于先,堪称高明。   果然剑方递出,宫烈已扑压而至,这一剑正好迎了个正着,只听得”扑“的一声,当胸刺入。”瞽目阎罗“宫烈身子在空中打了个寒颤,怪叫一声,身子一滚,连着对方手上的那口剑,一并摔了下去。   这一招的得手,全系洞悉先机,事先令人防不胜防!   宫烈沉重地摔倒在地上,只见他两只手痛苦地在地上攀抓着,喉咙里发出豹也似的吼声,直把地面都染红了。   ”柯老七……你好……老子在阴……曹地府等着你……你是要来的,你……“忽然他全身大大挣扎了一下,顿时就不再动了。   这一番厮杀,不需要身临其境,只要在旁看着就够你胆颤心惊的了。   柯日云之所以取胜对方,全凭足智多谋,一剑奏功,去了心中大仇,好不兴奋快意!   他落地之后,拄杖木立,一动也不动,直到对方宫烈的声音完全消失之后,又等了一刻,确定宫烈已经死亡,他才缓缓地移动身子。   他一直走到了宫烈尸体面前,探身用手里的木杖找到了他尸身,用力搬动一下。   尸身僵硬地翻了一个滚儿!   柯日云由不住发出了一声凄凉的狂笑,他紧紧地咬着嘴里的牙齿,道:   ”宫烈,你这叫上天有路你不去,入地无门自投来,你这老小子真当我柯爷爷是好欺侮的么?“说完又自摇头狂笑了起来。   笑了一阵,他那张苍白失血的瘦脸上,重新又显现出一种可怖的狰狞神态。   忽然他举起了手中木杖,用力向着宫烈尸身头部击下去。   ”砰“一声,顿时脑浆迸裂,血脑飞溅出丈许以外。   古人有鞭尸之恨,较之柯日云这种溅脑之仇似乎尚要逊上一筹,人与人之间的仇恨,竟然会有如此之深,诚然令人不可思议。   柯日云捣碎了宫烈的脑覃之后,似乎仍然不能泄恨,一阵乱杖之下,宫烈尸身被打得一片稀烂。   他这里似乎才发泄了一腔怨恨。   当下,又由宫烈尸身上拔出宝剑,东顾西盼了一阵之后,才向着庙中迈进。   柏烨轩仍然盘坐在神案之上,方才的一切,他看得一清二楚,以他之镇定,亦不禁由内心深处,滋生出一种寒意。   柯日云进得庙之后,一副鬼祟神态。   他匆匆把两扇庙门先关上,然后把剑和杖放下。   柏烨轩就见他两只手摸索到神案,脸上神态尤其是紧张至极。   顺着神案供石的边缘一直摸下去,摸到了正中的地方,他停下了手。   ”对了……就是这里……“他喃喃自言自语道,”翻开来——“说到”翻开“二字时,他双手用力向上一掀,神案上的一块木板,顿时应势打了开来。   柏烨轩居高临下,正好看得很清楚,才发觉到神案下藏有一个密柜。   随着柯日云揭开的木板,就只见密柜内珠光宝气,白的是珍珠、银子,黄的是金子,红的是玛瑙宝石……为数相当可观。   看到这里,柏烨轩顿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他一直以为柯日云对吕成飞忠心耿耿,是吕成飞的心腹人,想不到他居然早就存下了私心。   眼前这大批的金珠细软正是他处心积虑,早为利己打算的明证。   柯日云虽然是眼睛看不见,可是他脸上的贪婪表情却昭然若揭。   只见他双手把玩了一下那些珠宝玉器,遂即慌张地两只手把木展一合,变为一个设计甚为灵巧,而外表又极其美观的木箱子。   木箱外早已配好了两根皮带,只须往两肩上一套,就背在了背后。   看到这里,柏烨轩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冷笑。   虽然是一点点的小声音,却使得柯日云大吃一惊!他身子就像触了电似的向后猛然一收,惊喝道:”谁?“正当他欲转过身子,去拿放在案桌上的宝剑和木杖时,面前清风拂面,柏烨轩翩若惊鸿地已落在了他面前。   柯日云一怔,怒声道:”谁?“说着就想去抢神案上的宝剑,可是柏烨轩举掌一封,沉沛的掌力,把柯日云身子逼退了三四步以外。   ”行家伸手,剃刀过首“,柯日云立刻就感觉到面前这个主子不是好来头、好兆头!   ”你是谁?是……干什么的?“”柯日云,你还想走么?“”我……你是……“”真的听不出我的声音?“”你是……“他忽然想起来了: ”啊!你是柏……先生?“ ”你猜对了!“”你到底是谁?“借着说话的便,足下踏进了一步——对面的那个人站着身子连动也没动一下,柯日云甚至于可以感觉到对方呼吸的声音。   ”想想看吧!“那个人说,”那天若非是我加以援手,足下只怕一头栽在水里淹死了!“”啊——“柯日云忽然想到了那夜被宫烈猝刺双目,中途投水遇救的一幕。   ”那么你……是……“他可真有点搞糊涂了,”你到底是……谁呢?“”我姓席——“这个”席“字一入柯日云耳内,顿时由不住使他全身打了个冷战。   ”席……席什么?“他呐呐道,”请教席兄大号怎么个称呼?“柏烨轩冷冷的一笑,道:”那夜承蒙你告诉了我许多事……其实你知道得比我更要清楚,何必还要问我?“柯日云这时真是急急不得,恨恨不过,走走不脱!   背上背着满箱子的金珠细软,他急于脱身,哪里有工夫在此多作盘桓?   可是面前这个主子使他甚为头痛。   ”兄弟……你真是在说笑话了!“”我没有这个心情!“”唉!“柯日云呐呐道,”吕家是完了……可怜我一个残废,我——“”你是残而不废!“柏烨轩插嘴道,”吕飞鹰待你不薄,在这时候,你岂能一走了之?“一听”吕飞鹰“柯日云不禁顿时就傻了,因为这个名字只有昔日一伙结拜的弟兄才知道,局外人是不会知道的!”席兄弟……“”不要称呼我兄弟!“柏烨轩青着脸道,”老实对你说吧,柯日云,我此刻是来取你性命来的!“柯日云霍地退回一步,倒抽着气道:”为什么?“他脸上立时加以掩饰, 现出一抹笑意, 说道: ”……你我过去并无仇恨……再说,当日承你救助,才得落水不死,你何以……“”那天与今天情况不同,不可同日而语!“”这就怪了!“柯日云呐呐道,”足下可以说清楚一点?“柏烨轩锐利的目光,湛湛有神地注视着他,冷笑道:”当然可以,因为我对于当年惨遭杀家的情形不甚了解,非要你亲自道出不可!“柯日云又是一怔,道:”惨遭……杀家?足下指的是——“”先父与先叔!“”令尊是——“”席……仲举!“柯日云脸上猝然炸开了一层惊吓:”那么令叔……是?“”席叔举!“”啊!“柯日云足下一晃,像是要倒了下去。   可是他紧接着沉肩现掌,箕开的五指像是五把钢钩,突地一掌直向着柏烨轩脸上抓了过去。   柯日云值此生死相关的当儿,出手自是不同,一招失手,紧接着第二招同时出手。   只见他贺手竖着掌猛劈而出,掌风疾劲,劈空如刀,这一掌直向柏烨轩前胸之上猛劈了下来。   柏烨轩鼻子里”哼“了一声——他一只手在桌面上用力一按,整个身子蓦地腾空竖起,柯日云的第二招可又走了个空。   一连两招走空,柯日云可就知道糟了,耳闻得当头之上呼噜噜,一阵衣袂荡空之声,不容他回过身来,柏烨轩电也似的已经落在了他身后,起落之间,有如电光石火。   柯日云正要转过身子时,柏烨轩的一双手已结实地搭在他的双肩之上。   ”坐下!“柏烨轩双手一抖,施展的是”弥陀金刚掌力“,力量乍一吐出,柯日云双膝一屈,扑通一声坐倒在地。   他嘴里怪啸了一声,乘势猛然抬腿,一脚直向着柏烨轩脸上倒踢过来。   这一招柯日云原是死中求活的救命招势。   这一腿也有个名堂,名叫”倒踢金灯“又叫”倒点天心“。   厉害处在于功力全集中在足尖部位,下足处是对方眉心”视窍“,一经踢中,就算你有”金钟罩、铁布衫“的功夫,也得脑浆迸裂,当场死于非命。   柏烨轩已知此人是出了名的诡诈,是以处处留了小心。   大凡一个练功夫的人,在一起步时,师父如果高明必先传授他先练肩,覃”肩“之一部是人身平衡的关键。   高手过招,有所谓”看肩“之一说。   意思也就是说:只须观看对方敌人这肩部,也就可以猜测出对方意欲下手的部位。   是以愈是武林高手,愈更看重此一”肩“部。   柯日云这一招”倒点天心“,按说是施展得天衣无缝,本不应为柏烨轩事先所揣测出来,错就错在他自己的一双肩部为他泄了底儿。   柏烨轩诚所谓是当世极流的高手,这一点不容置疑。   因为在柯日云倒飞足尖的一刹那间,柏烨轩已由他下潜的肩头得到了反应。   他怒啸一声,双手功力乍然向外一吐,只听得”嗖“的一声脆响,在他神力之下,柯日云的两根肩骨,其中一折为二,与此同时他本人的身子,却像燕子般地倒翻了过来。   柯日云一脚没有踢中对方,却因用力过猛,使得自己身子整个倒翻了过来。   当他颤抖着待将爬起身子时,柏烨轩却已去而复返,一去一回,翩若飞燕。   柯日云的身子还未爬起一半,已给柏烨轩一只沉实有力的脚,踏中前胸之上,倒于尘埃。   柏烨轩足下略一加力,柯日云满面赤红,一张脸变成了紫茄子颜色。   ”席……少侠留情……“他挣扎着道,”那件事是姓吕的干的……“”与你没有关系么?“”我……没有……没……有!“柏烨轩冷冷一笑道:”你是该死的!不要再多说了!“说完足下用力一踏,数股血箭,由他口鼻之间喷了出来,顿时命丧黄泉。   他身子毫不迟疑回到了先前双方交手的长廊——这时两方正自杀了个难分难解。   ”铁斗笠“余烈身上已有多处挂了彩,”鬼太岁“上官云也到了精疲力尽时候,双方仍自拚死恋战着。   另一面”人面狼“翟俊杰正自举刀勇战吕家各护院。   地面上弃尸累累。   余烈的两个徒弟巴尔、朱桐俱都弃尸在地,另外一个叫”鲁赤班“的,正在与上官云带来的几个人打在一团。   吕家经过祝融之灾后,又惨逢杀难,看上去一派凄凉。   双方一共有多少人也分不清楚,四下里不时传出叫声与兵刃的交磕声响。   柏烨轩仍然立在屋檐角下,很冷静地注视着现场。   ”人面狼“翟俊杰一口紫金刀对付吕家的一干护院,自然是游刃有余,一时间已自杀出了一条血路。   他猛可里扑向正厅门前,一抬腿把厅门踢开——就在大门破开的一刹那,一口飞刀疾若电闪般地向他胸前射到。   翟俊杰一撩手中刀,只听得”呛啷“一声大响,飞刀撩上了半天,翟俊杰心中一惊,房中人已猛扑过来,手中一口长剑分心就扎。   翟俊杰持刀一荡,这才认出来人竟是吕成飞——他那双受伤的腿,好似刚刚经过包扎,蓬发血面,状若鬼态,随着他猛出的身势,第二剑用”贺臂分光“式倒拉向外一挺腕子。   剑光一闪,已在翟俊杰右臂上留下了半尺来长的一道剑口子。   翟俊杰”哇呀!“怪叫一声,一个踉跄差一点栽倒在地。   吕成飞怒吼一声,再次扑过去,他身上多处受伤,行动已不若昔日之灵活,但是他决计不走,要与敌人拚个死活,一剑得手,他越加不放过翟俊杰。   当时人未近前,贺手先已平胸推出,施展出”小天星掌“力。   指尖一扬,他嘴里”吐气开声“,一声叱道:”嘿!“掌力一现,翟俊杰负伤之下,来不及运功防范,吃掌力击中后背,身子跳出三四尺外,一交栽倒在地。   吕成飞长笑声中掌中剑脱手而出——奇光一闪,有如经天长虹。   翟俊杰全身打了个冷战,两道浓眉猝然一扬,”喔“的叫了一声,即吃吕成飞飞来的长剑前胸后背贯穿了个透心凉。   吕成飞怪笑了一声,踉跄的身体扑上前用力踏住了翟俊杰的身体,狂笑着把插在他背后的剑身拔了出来。   就在这一刹那,当空人影一闪——”鬼太岁“上官云飞轮般地旋身而至,一双闪烁着银光的手套兜心投穿过来。   吕成飞猝然一惊——猛可里听得女儿吕云瑶娇喝一声道:”爹小心——“人影一闪,吕云瑶已由厅内纵身而出,她的身子还没有落地,已由掌内发出了一掌金钱镖。   出手的金钱,在空中汇集成一天金光,用”满天花雨“的打法迎合着上官云的正面一拥而至。   上官云双手本已向吕成飞背后刺穿而出,乍遇猝袭,恨恶得鼻中”哼“了一声,他身躯向后一坐,双手”排山运掌“迎空推出去。   巨大沉实的掌风,迎合着空中的一天金钱,但听得叮当一阵子乱响,有如风卷残云般的全数倒卷了过去。   吕云瑶如非及早腾身,只怕反要被这金钱所误伤。   她身子方自腾起,只听得一阵子劈剥声响,一掌金钱全数倒嵌入木门之上,木屑飞溅中,只见门板上全是坑洞,却看不见一枚金钱,足见此老功力惊人一斑。   这一掌金钱,虽然未能伤着了上官云,却也达到了吕云瑶救人的效果。   吕成飞似从梦中醒转恍然一惊,猛的持剑反向上官云当胸刺去。   双方此刻动手,任何一方也不会手下留情!   吕成飞真力贯注剑身之上,在剑出的同时,即先有一道蒙蒙的剑气由剑尖上逼运而出。   上官云识得厉害,倏地点足倒退。   先者,上官云、余烈交手,上官云以一技之胜,战胜了余烈,一式”双插手“伤及余烈两肋,使他口喷鲜血,当场昏死了过去——但余烈毕竟不是平凡身手之人——此人在青海习得异术”倒翻河车“,是一种运转生息的气功,功能起死回生。此刻刀剑喧哗声,一入耳中,很快使得他幽幽醒转过来。   他睁开眸子略微定神,已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咬了咬牙,翻身坐起,忽觉得背后一物上下跳跃不已——余烈呆了呆,自责道:”我竟然忘了这个扁毛畜生。“原来他上阵之前,先已把那头爱若性命的”金头鹰“背在背后,为了掩人耳目,外面罩了一件外衣,此刻他身子倒地,把竹笼压折,那头豢养的金头鹰在他衣内扑腾翻打不已,倒使他忽然触及了灵感,当下余烈伸过手来,自里衣内抓住了那只金头鹰。   有了这只鸟,他似乎又恢复了信心。   这时上官云的一双鬼爪子上下翻飞不已,正与吕氏父女两口长剑战在一块。   吕成飞因腿部受伤过重,身躯转侧欠灵活,如非吕云瑶插手相助,只怕早已有所失闪。   上官云本是满怀雄心壮志来的,认为自己兄弟四人再加上得力手下六人,以十人之力势将把吕家满门上下一举歼灭,哪里想到事情竟是如此的大出意料,落得如此下场。   他心怀着满腔怒火,恨不能立时把对方父女劈之掌下,一双如意钢爪运施得霍霍生风,上飞下翻时有如银龙闹空。   就在一式”夜叉探海“的招式里,眼看着即将刺入吕成飞背后的刹那——忽然他身后的余烈大喝一声,道:”鬼老大——“上官云猝一回头。   余烈立时出手——只听得”噼啪“一声响,一物件射空平穿而至, ”啾“然一声,紧擦着上官云头顶飞了过去。   上官云嘴里怪啸一声,打了个踉跄,各人才看清飞过之物,竟是一只金色羽毛的小小飞鹰,再看上官云,才发觉到他一目已眇,剩下一个血洞。   那只小小金鹰像是久经惯战,一经主人出手,克敌至勇。   但见它金色羽毛在空中急兜了一个半圆的圈子,啾然尖鸣一声,第二次向着上官云头上掠去。   上官云大吼声中,扬手向着金鹰一撩,就在此一刻空当里,身侧的吕成飞抽冷一剑——”卟哧“一声,直向上官云身上贯穿了过去!   空中金鹰折翅一转,脆鸣一声,却已把上官云另一只眸子啄了出来,可怜上官云临死犹做失目之鬼!   吕成飞举足一踢,已把他尸身踢了出去,他自己却因为用力过猛,身子一晃,跌倒在地,吕云瑶张惶扑前搀扶。   空中金羽翩然收翅,已落在余烈双肩之上——余烈怪啸一声,目眦着吕成飞道:”吕老儿……你把我害苦了……你们还想走么?“说着肩头一晃,手指向吕成飞背后怒叱一声:”追!“肩头上金鹰一声脆鸣翅如箭般地直向着吕成飞面门上飞啄而来,势如电光石火,快到不及交睫。   猛可里一人急喝:”打!“,”打“字出口,当空”哧“的响起了一道银光——是一枚小小的银色弹丸,夹着极为尖锐刺耳的一缕破空之声,”波“的一声,不偏不倚,正好击中空中那头金色小鹰。金色小鹰发出了”呱!“的一声短鸣,天空里爆出了一天的金色羽毛,眼看着它束翅而坠,横尸就地。   面前人影一闪,柏烨轩当面而立——吕氏父女怔了一下,余烈大吼一声,直向着柏烨轩身子猛扑过来。   可是他伤势过重,身子还不及扑到,却因用力过猛倒栽在地,大口吐了两口血,顿时一命呜呼了!   至此,战况忽趋于寂静。   吕云瑶神色不胜惊喜地叫了一声:”柏……大哥!“全身是血的吕成飞也由地上蹒跚着爬起来,打量着眼前的柏烨轩,感激地道:”柏……先生……谢谢……柏……“忽然一口冷森森的剑锋,比拟在他咽喉上——持剑的人赫然是当前的柏烨轩。   吕成飞两眼一阵翻白,道:”这……柏……“”我姓席!“柏烨轩冷森森道:”吕飞鹰,二十年前我父亲席仲天与叔叔席叔举,相继死你这老儿的手里,我是来找你报仇来的!“吕成飞陡然身上起一阵子颤抖,道:”席……仲举……席叔举……“他一面诉说着双膝一软遂即”扑通“一声坐了下来。   一旁的吕云瑶大哭着扑过道: ”席大哥——席大哥你千万别下毒手……“却见吕成飞双目一阵翻白,怪声大叫着道:”鬼——鬼——席仲天——你是席仲天……啊——鬼——鬼——“他两只手轮流指着柏烨轩,叫得声泪俱下,直到声嘶力竭尚不自止——遂见他两只手用力扯抓着自己的头发、胡子——一时间,他又哭又笑,鬼也似的叫着,敢情这一次是真的疯了!   另一面吕云瑶热泪婆娑地跪在了柏烨轩面前,频频叩头不已。   目睹着此一番悲惨情景,柏烨轩忽然垂下了头——他那把举出的剑,终于缓缓垂了下来,长叹一声,他把剑深深地插进泥土里,遂即转身自去。   吕云瑶见状一怔,蓦地由地上跳起来,她涕泪满面地高声叫着:”席大哥——席大哥……“猛然追下去。   前行的柏烨轩加快了身法,闪跃间,已掠出院墙之外。   吕云瑶显然落后了许多……她气吁喘喘地追到了冰河边,却看见柏烨轩正自施展极上轻功,一径踏波远去,刹那间已消失在晨光水雾里……恍恍惚惚的,仿佛失落了些什么……她垂下了头,天上响着郁雷,不知何时又自飘下了雨来……小鱼儿探着头, 穿着水花——杨柳岸风似锦——映风如绢, 春雨似舞……但是她心眼里,就没有一丝丝春的意态。   痴望着那一天的春雨,她忽然落下泪来,感觉到无边的怅惘……这时多情的燕子却双双呢喃着,比翼双飞地由她头顶上掠过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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