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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追踪
     他一迳退到篷车旁侧,低声道:   “属下正打得兴头,不出十招便可将病丐击毙当场,二主人缘何要迫我放弃这个机会?”   车内那女子冷冷一哼,道:   “少闲话,我自有主意。”   接着高声道:   “江涛,你的病骨三十六杖不管用啦,继续打下去,你纵然不死,也得变成名符其实的病丐了。”   病丐道:   “既是如此,你何以下令手下半途退却?”   车内那女子道:   “眼下我犹不想取尔等性命,我要你们捎个口讯回去——”千手神丐接嘴道:   “带个口讯给谁?”   车内那女子沉下嗓音道:   “神斧神丐!”   病丐和千手神丐怔一大怔,那女子续道:   “你们就转告贵帮的神斧神丐,要他下个月月梢到晋北三岔口赴约,否则我就亲自到丐帮总舵去找他?”   千手神丐怔道:   “敢问敝四哥几时与桃园露屋结下梁子?”   车内那女子道:   “梁子倒谈不上,只是他曾应丑神老鬼之邀,到毕节冯金尖枪府院,参与阻挠职业剑手之举……”   千手神丐脱口 “啊”了一声,道:   “敝四哥之所以赴老鬼之邀,乃是敝帮龙帮主的命令,当日事了,四哥安然返回总舵后,曾向龙帮主报告始未经过,我生似听到他说后悔受了殃神老鬼的利用,因为老鬼本意并非欲铲除职业剑手……”   车内女子道:   “原来布袋帮主亦知晓此中内情,那么我的名单上又多了一人。”   千手神丐讶道:   “什么名单?”   篷车内那女子迟迟不答,那一直坐在轮椅上默然不语的残肢人忽然开口道:   “你透露的口讯也够多了,恐怕大主人不会同意你的做法!”他此言乃是针对车内未曾露面的女子所发,旨在阻止她将有关名单秘密之事也泄漏出来。   病丐及千手神丐下意识转目往残人望去,见对方始终绻缩坐在轮椅之上,未曾移动过,生似肢体有所不变,这一来不免对他多瞧了两眼。   篷车里那女子道:   “大主人不会满意么?那倒不见得。”   言罢,转对病丐和千手神丐道:   “二位可听清楚这个口讯了?临走前你们得接我一招,小心了!”   洪安易见她要亲自动手,只道她这下总露面了,却不料等了许久,仍未见车上有任何动静。千手神丐奇道: “你,你要在车内发掌?”   那女子冷冷道:   “在车厢里对付尔等足有余裕了,倒下——”   “下”字出口,玉手徐徐伸出,帘外面的人稳约可以瞧出,她那白皙的手掌正平平在帘后,只见她五指一收一张,方圆数丈内蓦然卷起一阵飚风,绕场回转。   只一忽里,那股飚风速度愈转愈疾,范畴愈缩愈小,气势之劲,便如龙卷飓风一般,并肩而立的两名丐帮高手霍然为之变色。   两人同时开声吐气,叱诧出声,四掌内力运至一十二成,猛可一削而出,只一照面间,他俩已打出了生平绝学!   但听得 “呜”“呜”怪风亮起,车内那帘子又连续张合了二次,一种不可思议的压力从飚风透出。场外观战之人,身上衣服都被那股奇异的飚风中扫飞起来,拂拂有声。说时迟,那时快,那呜呜尖啸又亮又敛,紧接着风声呜声全部消失,诸人定睛以望,只见场中的丐帮高手只剩下了一个!   病丐身躯摇摇欲坠,他的脚旁横卧着人事不醒的千手神丐!   篷车内那女子冷然道:   “只有布袋帮主的小天星内力可以救得了千手神丐的一命,江涛你快背着他走吧,迟了可就来不及了。”   病丐江涛强行撑住,不使自己倒下,其实他所受的内伤亦是不轻,几乎连眼力都有些模糊起来。   他哈腰一手抄起躺在地上的千手神丐,挺着元气大伤的身躯,一言不发飞快的走远了。丐帮高手这一走,残肢人立刻道:   “咱们不可再磨菇了,速回绿屋去吧——篷车内那女子只嗯了一声,依旧是以她那特有的慵倦的音调发号施令,向阳迅速将残肢人连椅推上马车布篷里,振国亦抬起地上马鞭,纵身跃上篷车右首的御马位置。   经过丐帮高手这一打岔,他反而又把先时洪安易潜上篷车,偷窥车内女子的事给忽略过去了。   而洪安易并没有因此暗自庆幸,他心中暗暗盘算道:   “当日到过毕节,声言欲为冯金尖枪助拳的一干人,丑神老鬼已首遭横祸,往后将是神斧神丐了、不知下一个轮到谁?……想到金翎冯金尖枪,他忽然忆起数日前 “飞骑斩杀”那一幕,无缘无故何清竟要置他于死,他不禁被搞糊涂了。   振国冲着洪安易大声吼道:   “小子你又失魂落魄站在那里干啥?坐到车头我的左边来。”   洪安易依言上车,振国长鞭一挥,两马扬蹄起步,驰出后院大门,不一会就消失在滚滚烟尘中。   这时,后院水井旁侧的一棵大树上,倏然黑影一闪,一名身着浅紫色贴身劲装的少女悄声息地落到地上——那少女正是刻前被洪安易偶而发现的段寒雁,她跃落地上后,一直恨恨地望着那辆灰篷马车渐去渐远,目光嗒然若有所失,她喃喃自语道:   “从安然堡一路出来,好不容易发现他们落宿于此,若不继续追蹑下去,便枉费我一番心血了,但若因此被爹爹得悉,跟着而来便是一顿重罚,罢了,目下那能顾得了许多,走一步算一步是了遂举步绕到客栈前面的马厩,牵出一匹黑白相间的良驹,上马急急驰去,蹄声才起,一人一马已出得数丈之外。   马行渐快,移时走到一条荒僻的山道一,那辆灰篷马车在前面十丈之外依稀可见。   她策辔放缓马步,与灰篷马车终保持相当距离,避免篷车上之人发现,走了一段路,天色渐渐亮起了。   迎着上升的旭日,段寒雁驭马前驰,遥见灰篷马车在前方半里处刚刚驶过一座木桥,桥面宽可容四骑通过。   行近木桥的当儿,陡闻后边蹄声如雷,段寒雁忙不迭回首一瞧,尘头中三骑并辔奔至——双方的速度一疾一缓,却恰好一齐冲上木桥,值此情势下,若两方都不肯相让,则四匹马在相挤之下,势将翻跌出桥外,倏忽间,双方不约而同勒马刹住奔驰之势,四只马匹顿时响起一片腾蹄急嘶声音。   段寒雁娇声喝道;“什么人如此急躁奔撞?”   她秀目一瞥见三骑在木桥边缘勒住,马上三人俱是一身劲装短打,六道视线齐然瞪注在段寒雁身上。   段寒雁心中有气,低叱道:   “喂,你们可是没长眼睛了,大清早便自策马在道上横冲直撞那三人被段寒雁叱责了一顿,却不动怒,右首一名年龄较轻的青年如痴如醉的凝视着段寒雁那姣好脸庞。   其余二人敢情察觉身旁的青年神情有异,彼此打了个眼色,中间一个长得较为高大壮健的汉子朝段寒雁道:   “对不住,咱们急于赶路,一时未瞧清桥头有人,倒教姑娘受惊了。”   段寒雁听对方已向自己道歉,再不好发作下去,只好在鼻孔中哼了一哼。   那大汉转对左侧的青年道:   “三弟,咱们再赶一程。”   青年无奈,只有自段寒雁身上收回目光,三人继续策马而行。穿过木桥,段寒雁隐隐听到青年的声音道:   “这是那家的闺女,长得如许标致,简直比画书上的美人还要俏三分嘛……”   那大汉打断道:   “三弟你好歹省些事,甭油嘴滑舌行么?”   段寒雁心中怒道:   “好个登徒子!”   随即伸手入袋掏出一把暗器,口上喝道 “打”边防,右手一抬,马上一串晶光向青年电射出去。   三人乍听低喝之声,不暇返身细瞧,连忙纵马横跃开去,其身手之快,已是上乘之选,无奈段寒雁所打出的暗器,分布范畴甚广,着实令人难以闪躲。   但闻 “嘶”“嘶”连响,数点晶光自青年胁下裂衣而过,差那么一点便伤到皮肉。   那青年吓出一身冷汗,旋即哈哈大笑道:   “姑娘的暗器手法真真高明得紧,你我前头路上再见。”一摧马如飞跑前,其余二人亦随后跟上。   那居中大汉边行边埋怨道:   “早就关照过你少惹是非,咱们崆峒乃名门……”   突听右道那满脸胡须的大汉脱口低呼道:   “大哥,你瞧——瞧前边道上……”   居中大汉抬首一望,犹未说话,青年已抢着道:   “道上就是一辆篷车行走,有何值得大惊小怪的?”   胡须大汉道:   “篷车?你就只知道这个么?你仔细看一看车上那张灰色篷布——”   青年结结巴巴道:   “莫非……莫非是丹彤……”   话未说完,居中大汉急急截口道:   “二弟,三弟,快马加鞭,咱们赶上去看个究竟。”   快蹄奔放绝尘,三骑奔腾飞驰而去,未几,已赶上了灰篷马车。胡须大汉勒马靠近篷车而行,朝车头上赶车人略一抱拳,朗声道:“足下请了——”   赶车人振国望也没望对方三人一眼,温吞吞地道: “车上有女眷,受不得惊动,三位骑马还是远远避开的好。”胡须大汉呆了一呆,那青年含笑道:   “说老实话,咱家师兄弟正是为了一瞻车上女眷而来。”振国暴声道:   “这是那一门鸟话?”   手中马鞭一挥,似乎就要动手。   坐在振国左侧的洪安易,视线扫过青年,暗忖:   “此人装束看似名门大派,口齿怎地如此轻薄?”青年仍自含笑道:   “贵上风华绝代,江湖中人均以一瞻贵上风采为荣,咱们此番甫目崆峒东来,不期在此相遇,焉能轻易失之交臂?”振国冷然一哼,道:   “原来是崆岫派的,报上名来!”   胡须大汉见对方不过是一名赶车之人,虽已明知他们来自崆岫,言语举动犹自如此睥睨,可知丝毫未将他们放在眼里,他浓眉一皱,就要以恶声相反,居中大汉悄悄地拉了他的衣袖一下。居中大汉道:   “区区沈泽迈,这是咱家师弟蔡庆,谭温书,烦请尊驾通报贵上,就说……”   振国不耐道:   “你等口口声声贵上贵上的叫,可知我家女主人是谁么?”青年谭温书道:   “丹彤圣女虽然从去年才开始在江湖上行走,区区等却不至于孤陋寡闻到不知贵上大名,及贵上所坐的篷车所有特征之地步。”振国瞠目,大吼道:   “什么圣女荡女,简直一派胡闹,识相的快与我滚开!”   空中的左掌一引,直往当先青年谭温书心口捣去。   他一掌去势有如电射,掌风压体欲裂,仓遽中谭温书出生相封,硬接了振国这一掌。   双掌相击如革击石,发出 “砰”地一响,谭温书上身摇晃,胯下座骑马步浮动,险些被甩落下地。   胡须大汉蔡庆沉声道:   “贵上纵然不愿让人瞻视,也不应出手动粗。”   振国爱理不理地哼了一声,迳回首朝篷车稽首道:   “这干人无故纠缠,显然有意冒犯主上,请授命属下将其格杀!”   篷车内响起了残肢人阴沉的语声;“振国你愈来愈大胆了,不会婉词打发他们走路么?居然一言不合便以拳脚相向,像你这样成日惹祸,纵令二主人会饶你过去,老夫人也得好好惩治你一番了……”   振国身躯微微一震,未敢吭声。   终于,那女子慵倦的声音响了起来:   “好吧,振国可以把帘门掀开,崆岫高人既是满怀盎然兴意而来,焉可让人失望——”振国呐呐道: “但是……但是……”那女子慵倦的声音道:   “怎么?又不听话了么?”   谭温书脸上兴奋之色毕露无遗,不住催促道:   “贵上既已慨然应允,便烦请足下掀开帘布,好教咱们一瞻圣女风采,藉之了偿夙愿。”   振国怒目瞪他一眼,伸手握住篷布帘角,正要使劲掀起,这当口,陡闻一道娇脆的声音道: “三位要瞻视圣女风采么?请到后边来!”   诸人瞿然一惊,笔直声望去,但见后方丈许处,不知何时已停着一辆灰色篷车,洪安易仔细观察那辆篷车,发觉车身较通常马车犹要大上五尺有奇,前后左右都扣着灰色蓬布,形状竟与自己现在所乘的一辆毫无二致!   崆岫沈泽迈等人登时都被惊骇得呆住了,手足无措地一会望望近前这辆篷车,一会又望望后边那辆篷车发愣!   洪安易心里忖道:   “那辆篷出现得甚为突兀,仿佛从天而降一般,更可疑的是两辆车身构造本来颇为奇特,但竟会完全一模一样,便如出自同一工匠之手,不可能是个巧合吧?……”   再次拿目细瞧,只见那辆篷车头上坐的赶车人身着黑衫,手执马鞭,面貌竟有几分酷似振国!   那辆篷里的娇脆语声又亮了起来:   “三位踟蹰什么?要瞻视我家女主人就快点儿过来,否则我们走了。”   大景迈等三人只是一个劲儿愣愣发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胡须大汉钟壁压低嗓子说道:   “咱们不如过去瞧瞧也好,反正于己无损……”   沈泽迈点头称可,三人纵马绕上。   那赶车人沉声道:   “丹彤圣女就坐在内侧,三位请低下头来,目光不可斜视,三位其中一若稍有不敬之表示,后果即不堪设想。”   谭温书道:   “这个咱们省得,请掀帘罢——”   赶车人轻轻将帘子掀起一角,三人齐然肃容垂下头来,鱼贯策马缓缓经车头行过——三骑走过后,沈泽迈在马上恭身一揖,道:   “圣女巾帼奇人,才貌双绝,今日区区等能一睹芳颜,实感荣幸之至,容此谢过。”   当下三人拍马前行,途经振国这辆车时,洪安易忽然感到一阵古怪的冲动自心底直冒而起。他纵身下车,拦住谭温书低声问道: “敢问阁下可曾瞧见了什么人没有?”   青年谭温书迟疑了一会,始道:   “哦,你问这个……径篷车时,不便抬头直视,以免被误会为对圣子不敬,此外车中的光线又是黯淡得很,依稀我只能瞧见一张清丽绝俗的面容,即连此点,自己也不能确定,印象可说是模糊恍忽已极。”言罢,偕同林,钟二人纵马走远了。   洪安易问不出个所以然,私心未免有些失望,此刻那酷似振国赶车人扬起马鞭,篷车如脱弦之矢,超越而去。   洪安易步回振国的座旁,振国寒声道;“小子你和那姓梅的交头接耳,敢有……”   突听车内那女子慵倦的声音道:   “振国策马!快追上前面那辆车!”   振国双手一拉缰辔,马嘶车动,绝尘疾奔出去。   两辆篷车一前一后在道上飞驰,尘埃弥漫半空,走了一个响时,前方那辆篷车渐渐转入左方另一条岔路。振国高声道: “那车子转入岔道去了。”   残肢人声音道: “快追——”   振国调转马头,亦自转入岔道,那道路蜿蜒向西,愈行俞是荒凉,约摸走了数十丈远,又分出数条岔路,振国稍事犹豫,始策马西行,然而业已失去那辆篷车的踪影——振国废然驻马道:   “大道多歧,岔路之外又有岔路,属下追丢了。”   篷车内那女子怒道:   “没有用的东西!”   振国面上泛起愧作之色,闷声无语。   篷车内那女子忽然厉声道:   “振国,你竟敢行使诡计么?”   振国又惊又诧,道:   “属……属下不明主上之意?……”   车内那女子语声严厉如故:   “绿屋中有马车凡五十余辆,而这辆车身较长的灰篷马车,乃是新近才制成不久,此番出门你却单单选中了这一辆驾御,巧得很,丹彤圣女所坐的篷车正与这辆一模一样,哼哼,你还不从实道出其中缘由么?”   振国期艾道:   “不关……不关属下之事,完全是……是大主人的意思……”车内那女子及残肢时 “噫”了一声,道:   “大主人的意思?”   振国道:   “即便马车的型式与车上的灰色篷布,亦都是大主人亲自设计,吩咐工匠所造,他并且特别关照属下载二主人出门时,必须驾御这一辆灰篷马车……”   那女子道:   “万老,你猜得到是怎么回事?”   残肢人沉声道:   “若然振国没有说谎,事情就颇有斟酌的余地了,大主人行径古怪,用意固教人难以猜测,但他居然事先未向你讲明,这倒奇了。”   语气一顿,复道:   “丹彤圣女出现江湖犹未及一载,却已名传遐迩、武林中人人对其是既敬且畏,到底……”   言犹未迄,陡闻振国脱口道:   “三主人,后面十余丈处好像有一人一骑在跟踪我们。”残肢人淡淡道:   “早知道了,那人是从大荔镇客栈一路跟踪来的,你索性停下马车,让她自己靠上来——”   洪安易心念微动,暗想:   “从大荔镇一路跟踪之人,难不成是曾在客栈惊鸿一现的段寒雁司马姑娘……”   回目远眺,远方道上黑点攒动,渐渐那人来得近了,不是段寒雁是谁?   敢情段寒雁见前面篷车突然停下来,心知自己行藏已露,当下只有硬着头皮摧马上来。   洪安易首先朝段寒雁打个招呼,道: “公伯姑娘别来无恙?”段寒雁斜睨了他一眼,哼了一哼,却未理会于他,洪安易讨了一场没趣,讪讪呆坐一旁。   段寒雁迳向振国道:   “令主人可在车里?”   篷车内响起了残肢人呵呵的笑声:   “司马大小姐何必明知故问?你纵马奔驰了老远的路,着实也够辛苦了,要不要进篷车里避避太阳?”   段寒雁道:   “谢了,不瞒前辈,小女子此来系有一事相商——”   残肢人道:   “嘿嘿,司马大小姐马不停蹄追踪咱们,自然是有事的,你说吧。”司马陵青视线瞟过木坐的洪安易,欲言又止。   残肢人复道: “老夫代你说了罢,你是为赵姓娃儿而来是也不是?”   段寒雁踟蹰一下道:   “前辈明察,小女子此来乃受家父之命,要求前辈将洪安易释还……”   洪安易心头震一大震,暗道段寒雁怎地突如其来这一手?她爹爹向残肢人要求释还自己的用意何在?如果残肢人真的答应于她,则自己所费的一番心血欲随残肢人到桃园露屋一探的努力岂非白费?   一念及此,不觉暗暗希望残肢人会拒绝这个要求。   残肢道:   “不行,令尊不是业已将赵姓娃儿送与老夫为仆了,当日若非老夫代其求情,那娃儿的鲜血早已涂上令尊的剑尖了。”   段寒雁嗫嗫道:   “据称前辈在绿屋不乏奴仆可供差遣,缘何定要区区一个少年?”   残肢人道:   “姓洪的娃儿自有与众不同之处,焉能与其他奴仆同日而语?”   段寒雁道:   “只是——只是洪安易眼下对家父的关系委实重大得紧,所以家父才会出尔反尔,提出释其回堡的要求。”   残肢人讶道:   “关系重大?说来听听看。”   段寒雁移马向篷车近侧,压低声音说了几句话,洪安易因为坐在车头,加之段寒雁语音相当低沉模糊,故而连一字也未曾听清。但闻残肢人连声低唔,末了,段寒雁直起身子,高声道: “然则前辈可答应了?”   残肢人并未立即回答,似乎在考虑应作何决定,忽闻车内那神秘女子道:   “事情果然非比寻常,依我瞧你就答应段元忠这个请求算了。”洪安易心中发急,忙道:   “小可既蒙老爷收为仆佣,自不愿离老爷左右而他去……”段寒雁气得脸上发青,叱道:   “小贼你少插嘴,要放要留,你自己作得了主么?”洪安易又碰了一鼻子灰,心中虽有一百二十个不愿放弃随残肢人到桃园露屋一探的机会,却也不便再行多说。   残肢人终于下了决定:   “也罢,老夫就将赵姓娃儿借与令尊一段时日,就以一月定为限期吧,一月之后须得将娃儿还与老夫。”   洪安易闭目暗道一声 “完了”,忍不住复道:   “小可乃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并非物事,岂能任人在三言两语中便行借来传去……”   残肢人慢条斯理道:   “司马大小姐说得非常之对,娃儿你并没有决定自己命运的力量,换句话说,你的命运注定须由别人替你安排,是以你还是安份一些,闭嘴为妙。”   说到此地,篷布一动,中年仆人向阳探出半个身子,他的手心上横摊着三粒绿色药丸,迳自递与段寒雁。   向阳道:   “这三颗药丸是玉花毒的解药,老爷吩咐把它交给姑娘,每十天让姓洪的小子服用一粒,到了三十天期届满后,便送他到陕南师滩来,咱们将会有艘船等在那里,接姓洪的小子回到桃园露屋。”洪安易听到后面之言,内心又涌起了一线希望,心想现在立即就去桃园露屋,和一个月后去都是一样的,只不过时间上有先后而已,反正自己有的是时间,遂坦然向车内的残肢人等告别,随着段寒雁马后徒步离去。   待得两人走远了,向阳才道:   “司马丫头若衔其父之命而来,何不在大荔镇客栈时就对老爷言明,偏要躲躲藏藏跟踪咱们一段长路,直到行藏败露方始现身,老爷难道没有想到此中可能有诈么?……”   残肢人阴笑道:   “嘿嘿,老夫怎么会没有想到,你知道赵姓娃儿体内的玉花之毒业已解去了么?”   向阳错愕道:   “怎地?那小子曾服下玉花毒系千真万确之事……”残肢人打断道:   “他确曾服下玉花毒丸,但不知如何又被他解去了,老夫只一瞧他脸上的黑点褪去心底便已明白,可笑那娃儿犹以为老夫不知此事,我也正要他产生这个错觉。”   语声一顿,续道:   “既然他已解去了体内的毒素,还甘心忍受折磨,欲随同老夫回桃园露屋,足证其心怀叵测,老夫故意应允司马丫头借去那娃儿一个月,然后再利用一个月期间,好好在桃园露屋布置一番,就等着他自投罗网了,嘿嘿……”   向阳道: “老爷要布置什么?”   残肢人不答,良久始道: “神仙,你认为如何?”显然此言系对车内那神秘女子而说,只听那慵倦的女子声音道:   “做都做了,你何用征求我的意见?唉!篷车里太闷暗了,我是多么希望见到阳光啊?……”   一只象牙般洁白的玉臂徐徐自帘角伸将出来,篷帘无风自动,徐徐露出了一张披散着长发,幽灵似的苍白脸庞!那张只有恶梦中才能泛现的幽灵似的面孔一出现,周遭竟似起了一阵令人栗悚的寒冷,忽然一张白色手帕从她的手中掉落在地上,那张篷帘又轻轻地放了下来。   残肢人的声音:   “振国,快马兼程赶回绿屋去。”   振国一扬手中长鞭,马儿嘶腾一声,篷车飞似地向西方驰去篷车去远,道旁树林中窸窣声起,倏地连袂跃出了三人,赫然是那崆峒派的三个师兄弟。   青年谭温书望着远方滚滚的尘头,道:   “二师弟,你瞧清楚了?”   蔡庆吸了一口气,道:   “那张惨白毫无血色的脸庞么?我……我一生一世都不会忘记的。”   他视线扫过篷车方才停处,见掉在尘埃上的那张白色绢帕,惑道:   “这张绢帕是车上掉下来的,她怎会如许疏忽大意?”蔡庆展视绢帕,低呼道:   “瞧!手帕上还绣着有字呢……十月霜花满路飞,披香帕绢赠死者”   话犹未了,五指陡然一松,手帕随风飘去。   霎时他两额汗珠滚滚而落,口中气吁咻咻,双手不住在脸前撕抓,血肉狼藉,胸衣寸寸而裂。   沈泽迈须发皆张,厉吼道:   “二弟,你——”   蔡庆口中发出一声怪呼,往前直冲数步,扑面倒地。一阵风吹过,灰烟似的霜花漫空悉索飞扬,落地后溶成点点晶莹水珠,将一条荒凉的长路都给染白了。   沈泽迈、谭温书师兄弟二人都被这突生的变故吓得愣住了,眼睁睁望着蔡庆离奇暴毙,一时竟为之惊惶无措。   沈泽迈目眦欲裂,向着倒在地上的蔡庆狂呼道:   “二弟,二弟,你是怎么啦?”   而蔡庆却再也永远不能回答这话了,此刻他直挺挺地躺在地上,眼珠暴突,口角不住流着口沫,显然已经气绝。谭温书黯然摇首道: “二师哥,他——他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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