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名
密码
短信业务 APP权益
魅影
     洪安易摇头道:   “小弟也不知所然,司马兄莫非也感到那黑木箱里透着蹊跷么?”司马俱低道:   “我仅仅有这个直觉,那黑木箱很可能……”   话未说完,忽然一阵大风吹来,吹得屋前盘虬欲舞的古树枝桠呼呼作响,不觉住口不语。   两人仰首望了望天色,只见低空浓云密布,月星皆隐,黑沉沉的苍穹压得他俩心头有一种气闷的感觉。   洪安易低声道:   “天气似将有变化了。”   他伸手往屋檐外一抬,但觉手心一凉,豆大的雨珠已开始滴落下来。   有幸这一排庙屋有瓦檐斜飞伸遮出来,两人立身檐下,方使不致被雨水淋湿。   霹雳一声巨响,一道电光急划而过,夜空倏明倏暗。豪雨倾盆而降,呼啸的狂风与渐渐的雨声错扰其间,偌大的一座寺庙很快地就被凄迷的风雨吞噬了。   司马俱道:   “这场暴雨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咱们不如干脆敲门,公然进房去瞧个究竟——”   洪安易道: “如此不妥,对方借宿于此,若不让咱们进房,你我可没有理由硬行闯入……”   这寺庙因为年代久远故而破旧失修,屋檐到处均有雨水滴下,滴落在两人头上,只觉其凉透骨。司马俱头发被滴漏的雨水浇得湿淋淋的好不难过,忍不住道:   “赵兄,咱们还是敲门试试……”   语至中途,陡闻一道凄厉的惨呼自房中亮出,纵然在风雨交作之下,依旧清晰地传入顾、赵两人的耳际!   紧接着 “嘘”“嘘”怪响又起,声音凄厉异常,二人那本已张满的神经几乎就要暴裂开来,哈腰自门隙望去,只见在四口黑木箱左侧有一张桧木方桌,上面放置着一盏油灯,昏黄色的灯光将房内的景象朦朦胧胧地勾绘出来,两人电目一瞥,未及瞧清屋中的物事,忽然一阵轻风把灯火吹熄了。   那 “嘘”“嘘”声音时断时续,两人倾耳听了片刻,心神逐渐恍惚,竟是有点魂不守舍起来。当下连忙调气运息,半晌才恢复平静,但那怪响依然如故,不时夹杂着动人心魄的惨呼。司马俱忐忑地道: “兄弟你可曾瞧出一些端倪?”洪安易道:   “房内灯火突然媳灭,恁情如何也无法瞧得清楚。”   正说间,蓦见房内灯光又自动燃亮起来。   司马俱皱眉道: “灯光忽明忽灭,分明是有人故弄玄虚……”   洪安易摆手阻止他续说下去,原来房中此刻已有了动静,只见那“河老”   满头长发披散,盘膝坐在地下嘘嘘吐气!   他吸气吐气一直面对着桌上油灯,难怪火光会明暗不定,顾、赵二人睹状,始稍释于心。 但见那 “河老”披发跣足,面目狰狞,吐呐之际双手并连挥带舞,形状有如鬼魅,再经他 “嘘”“嘘”吐气,火苗愈压愈低,更显得阴风惨惨,鬼气啾啾,二人瞧着瞧着,只觉一股凉意打从足跟升起!   司马俱寒声道: “这人是谁?怎地邪怪得紧?”   洪安易低道:   “小弟在来路上与他俩朝过面,此人名叫‘河老’,另一个被称呼做老秃,身份却不甚清楚……”   这会子,房内又亮起一阵怪嘘,声音沉闷令人生厌。   另一名牛山濯濯的秃顶,此际业已换上了一件花纹密布的长袍,他徐徐走到 “河老”面前定身。   那秃顶开口道:   “河老,成了么?”   “河老”停止嘘气,道:   “十指已墨其八,大约是成了。”   说着将双手十指摊开,其中八根指头不知怎地竟是隐隐泛着墨黑光泽,只剩得两只拇指保留原来肉色。   洪安易暗暗抽了一口凉气,喃喃道:   “乌墨指,乌墨指……”   司马俱奇道:   “兄弟你认得此指来历?”   洪安易道:   “出道前家师曾向我提到过天下各奇门邪派的来龙去脉,但我阅历太少,那 ‘河老’所练的是不是乌墨指,可没有十分把握。”他二人说话时,尽量将声浪压低,加之外头风雨交作,是以虽仅一门之隔,那 “河老”及秃子始终没有察觉。   但听那 “河老”道:   “老秃你开始运功吧,注意第七次嘘气时须将真气倒转逆渡到玄脉大关,提防走了窍。”秃顶不耐道: “你可不可以省说两句,咱老秃几时走窍过?”   “河老”道:“话倒不是这么说法,咱家兄弟多年苦练,今夜是最后关头,万不能因你秃顶一时大意而功亏一篑。”   秃顶道: “练成之后,你我又如何行事?”   “河老”沉吟不语,秃顶复道:“河老若未作任何决定,我倒有个提议——”   “河老”抬头道:“怎么?”   秃顶道:   “河老你说咱们何必舍近求远,干脆先拿庙里的和尚开刀,试一试那奇门功夫有多厉害,然后再去桃园露屋……”   “河老”沉声打断道:“在江湖上,桃园露屋这四个字还是少提为妙!”   秃顶面上满露不悦之色,终于忍住不再多言。   一刹之间,秃顶忽然绕着四口黑色大木箱手舞足蹈起来,口中随之呼呼作态,洪安易仔细一瞧,那秃顶看似乱跳乱舞,其实却是井然有序,仿佛依着乐声之板眼节奏挥舞一般。   秃顶舞了好一会,与 “河老”双双步至黑箱前面,伸手一抓一扳,“喀 嚓”一响便把箱盖揭开了——赵、顾二人本来就对那黑色木箱怀有戒惧之心,这时听见那震人心魄的揭盖声响,不禁毛骨悚然。   木箱盖子乍一揭开,一股腐臭败坏之气迅即弥漫开来,令人闻之直欲作呕,房外的顾、赵二人忙不迭掩鼻屏息,而那 “河老”及秃顶对这种腐败味道却生似极为受用,朝箱内连连猛嗅不止。   “河老”与秃顶嗅罢,一边狂啸厉叫,一边从两口黑箱里搬出两具赤裸裸的死尸来!   那两具死尸容貌狰狞可怖,全身干瘪瘪的,肌肤完全没有一些儿丰腴,皮层上不知怎地竟然隐隐泛着黑灰之色,与木箱上的颜色毫无两样,更奇怪的是两具死尸的右手上各自执着一只大板斧!   洪安易吸了一口冷气,忖道:   “莫非这是两具僵尸不成?”   他暗暗运足内力聚在双掌之上,以防有什么不测,立刻就可出司马俱脱口低呼道: “滇西鬼斧门?!”   洪安易道: “方才我认为那‘河老’练的是‘乌墨指’,也许是瞧走眼了,司马兄你看如何?……”   司马俱道: “兄弟你见到两具死尸手上所执的板斧没有?”洪安易颔首道:   “瞧到了,死尸之手居然紧紧握着板斧不放,倒是一桩奇闻。”语声一顿,续道:   “还有那两具死尸肌肤业已完全风干,布满一点一点黑灰之色,着实和鬼魅妖怪相去不远,倒像是风干的僵尸……”司马俱沉声道:   “武林中传说,在滇西人烟绝迹的铁壁附近,有一个邪恶诡异的鬼斧门,利用死尸执斧,练成许多匪夷所思的奇门邪道功夫,江湖上人,一提到滇西鬼斧门,便如遇到鬼魅一样惧骇!”洪安易惊道:   “有这等事?”   司马俱道:   “看来那河老及秃顶,便是来自滇西的鬼斧门人了。”洪安易想了一想,道:   “但那秃顶刚才曾说到‘桃园露屋’四个字,滇西鬼斧门与桃园露屋又有什么关连?……”   司马俱茫然道:   “这个就非我所能知晓了。”   “河老”及秃顶审视了那两具死尸一番,露出心满意足的模样,然后让死尸贴壁斜躺着,口中念念有词:   “但嗒嘛但嘶璃咪……”   两人念了一段希里古怪的咒文后,便对着死尸运起吐呐功夫来了。   片刻过后,奇事发生了,首先房里亮起了一阵轻微生硬的异响,凝神听去,那异响又像是来处极为遥远的地方。   “河老”与秃顶仍然不停地念着咒文,有顷,那两具死尸陡地由斜躺而自动立将起来,齐然朝前一纵一跳,它每跳出一点,便发出一声异响,手中所执的大板斧亦顺势向前一挥。   那死尸举手投足间,动作甚为生硬,果与常人有异。   洪安易心中发毛,暗自呼道:   “从前曾听说过湘西一带,人们客死异地后,便由专事赶尸之人将尸身赶回原籍埋葬,我犹以为那不过是被渲染夸张了的怪谈,想不到眼前这鬼斧门人行事更是不可思议,人世间里真是无奇不有了。”   只听 “河老”道:“老秃,你把另两口木箱里的毒蟒放出来。”   秃顶道: “如此只怕有些不妥……”   “河老”斩钉截铁地道:“甭多言,依我的话去做!”   秃顶迟疑一忽,终于伸手把其余两口黑色大木箱的箱盖揭开,两条长达三丈的巨蟒迅速地游将出来。   洪安易猛可吃一大惊,那二条蟒蛇首颈少说也有茶碗粗细,加之皮厚鳞坚,揣摩模样似已臻刀枪不入的地步,他缓缓吸一口气,只觉腥风扑鼻,与房中腐尸奇臭之气陈陈相因。   巨蟒游到两个死尸前面五步开外,倏然停下身来,昂首面对死尸吐着红信,形态可怖之极。   死尸一纵一跳向前直行,两条巨蟒吐闪了一阵红信后,忽然全身昂起,有似脱弦之矢般朝死尸疾射而去。   “河老”视若未睹,依旧不停地念着咒文。   死尸手中板斧一挥,那巨蟒在空中如旋风般一个扭身,倒转尾巴扫过来,”呼轰”一声巨响扬起,两条巨蟒横尾这一扫,威力之巨可令挡者披靡。   嘶然一响,两个死尸齐然跃开,手执板斧纵击横扫,动作都是一般,但见血光飞溅,斧头端端砍中蟒蛇七寸之处,两条巨蟒登时身首分家,盘蜷倒毙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了。   两个死尸动作整齐划一,是以那一对巨蟒不分先后被同时斫毙。   洪安易瞧得目瞪口呆,那巨蟒何等灵捷,更加全身有如精钢铸造,竟被死尸在一举手之间击毙,简直令人无法置信。抑有进者,死尸挥举利斧,举手投足间生似隐含着惊世骇俗的绝大功力,洪安易不禁暗暗不解,心忖:“死尸居然也怀有武功,这该怎么解释?”但见秃顶桀桀暴笑一声,似乎得意已极。   “河老”喃喃道:   “行了,这一对长虫的厉害绝不在一般武林高手之下,死尸既然能把它制服,足见咱们所练的奇门功夫已大大有了长进。”说着,双目有意无意朝房门一瞥,面上露出一种难以思议的神秘表情,旋即收回视线。   洪安易心念一动,在司马俱耳旁道:   “河老分明知道你我在门外窥视,他那句话是故意说与我们听的,只不知用意何在?”   司马俱道:   “此人阴险诡诈得紧,至于另一个秃顶,倒像比较浑戆……”洪安易点点头,犹未及答话,但闻房中那秃顶道:   “然则咱们立刻就把死尸送到桃园露屋去?”   “河老”瞪了他一眼,默然没有作声,似乎怪秃顶不该又提起“桃园露屋”四个字。   秃顶却未察觉继续道:   “不知桃园露屋那神秘主儿要死尸何用?此番咱们鬼斧大帅有命下来……”   “河老”沉声打断道:   “老秃你要再信口毫无遮拦的说下去,一俟回滇西之后,我可要据实上禀大帅,用门规整治你了!”   秃顶满露不豫之色,道:   “不说便不说,你少提大帅的名头压人。”   “河老”冷哼一声,再度向房门瞥了一瞥,又自念起咒文来。那两具死尸口中倏地发出骇人之极的怪叫,举步纵向房门洪安易暗呼一声 “不好”,脱口道:   “司马兄,快些躲开……”   语声方落,那两个死尸已冲破房门板木,手中所执巨斧挥舞得“格”“格”   作响,洪安易与司马俱面对死尸,直吓得魂飞魄散,不由得呆了,竟忘了退身闪避或发掌相御。   两具死尸手起斧落,霎时之间,赵、顾二人面如死灰,暗道: “我命休矣!”   耳际依稀传来 “河老”的桀桀得意暴笑声音,说时迟,那时快,死尸手中巨斧甫行落下,二人倏感一股奇猛无比的力道自身后回旋袭至,当下一个立足不稳,分向两旁跌开七步之遥……”那掌风余力,犹自激荡残破的房门摇摆不定。   顾、赵二人死中得生,但觉冷汗浃背而落,他俩惊魂甫定,齐地回目望去,只见身后寻丈外不知何时已立着广灵寺住持黄衣僧慈信!   两具死尸不约而同地停止了纵跳,僵立当地不动;那 “河老”霍地长身立起,指着黄衣僧慈信道:   “和尚你架了这一斧,梁子你是抗定了!”   黄衣僧慈信喧了个佛号,道:   “阿弥陀佛,施主可是来自滇西?”   秃顶冷冷道:   “是又怎样?”   慈信老僧道:   那么施主果然是鬼斧门下的人了,敢问名讳如何称呼?”秃顶冷笑道:   “咱家兄弟北秃招魂冥海招魂,你总该听过了。”   慈信老僧神色微变,道:   “一线天斧门二魔几时远离滇西来到中土?”   秃顶与 “河老”不答,慈信复道:   “老衲必须追究明白,二位施主托词借宿于敝寺,究竟意欲何为?”   北秃招魂哂道:   “鬼斧门行事,外人管得着么?”   慈信老僧道:   “老衲久闻鬼斧门有不许外人过问隐秘的规矩,但施主既然在敝寺落足,老衲忝为本寺住持,总得管上一管——”冥海招魂桀桀怪笑道:   “敢情和尚你是鬼迷心窍了,要管你便到地狱去管吧!”慈信老僧毫未在意,道:   “适才老衲在暗地里觉察许久,这两具死尸……”   正说间,那冥海招魂已喃喃念起咒文,两具死尸齐地纵跳上前,挥起利斧双双往慈信顶门劈落! 慈信老僧道: “外魔不侵我佛,施主莫要执迷不悟。”他身形极快地一闪,让过利斧,那两个死尸一斫不着,分自左右斜抄而起,各走半弧夹击一梦。   慈信老僧方欲蹬步再退,陡觉一股砭骨奇寒袭近身前,不由吃了一惊,当下疾地盘足一错,硬生生将后退之势化为侧移,空中传来 “叮”地一声金铁交击声响,死尸一对板斧击空,因为去势极猛,推实后竟相互交碰了一下,旋即吃对方劈斧时所生的劲道反震回来。   死尸嘶号连连,两臂伸得笔直疾扑而上,那惨白的十指闪出磷磷鬼火,令人不寒而栗。   霎时周遭扬起习习阴风,一旁的司马俱打个哆嗦,呼道: “禅师留……留神……”   慈信双掌一合一翻、一股阳刚之劲暴迸而出,轰然一震后,死尸身躯全然不退,忽地一左一右腾空跃起挥斧劈下。   死尸下扑之际,双掌忽然僵直,口吐怪叫,声音虽则不高,但却惨悚刺耳,更加添了阴森惨淡的气氛。   慈信大吼一声道: “孽障倒下!”   他身形猛可一矮,右掌平立,左掌仰翻,针对死尸下扑之势封出,掌势发出之际,全身随着一阵颤动。   立时一股雷霆万钧的力道,从他掌心封击了上去。   司马俱默默对自己呼道:   “梦回青河!……梦回青河!慈信禅师就要使出他的绝学来了!……”   就在这一忽里,最后一幢庙房的木门蓦然一摇,一个人影好比鬼魅一般一闪而入——接着一道冰冷的语声亮起:   “佛门清静之地,怎有如许魍魍鬼魅在此吵闹不休?”诸人不约而同停下手来,循声望去,但见那人约莫中等年纪,一身文士装束,端端立在寻丈之外——洪安易失声呼道: “老前辈是你?……”   那人正是数日前有如神龙一般突然出现在安然堡内,挡住穷追洪安易不舍的段元忠,解了前者一围的中年文士,洪安易触目立即辨识出来。   中年文士颔首道:   “唔,这次你总没忘却在前辈之上加个‘老’字,不枉老夫曾指点你轻功一场……”   洪安易想起首次见面时,对方自外表模样观之虽年事不高,却动辄以“老前辈”自居,当时自己听来曾觉得相当刺耳,但后来得悉他身负惊世骇俗的绝代功力,内心始为之释然。中年文士转首瞧了司马俱一眼,道: “小伙,你所中玉花毒伤可痊愈了?”司马俱恭身一揖,道:   “玉花之毒虽是世中罕见奇毒,但老前辈那解药确也神效得紧,目下小可身上毒素业已化解得一干二净。”   他语声一顿,指着洪安易道:   “非特如此,这位赵兄亦为玉花毒所害,老前辈所与小可的解药,同时也解了赵兄体内的巨毒。”   中年文士双眉微皱,正欲追问原委,那慈信禅师突然插口向他说道:   “檀樾乃鄙寺上客,还请回房安歇,待老衲将此事解决,再向檀樾谢过 打扰之罪。”   中年文士道:   “邪道魍魍横肆佛门,气焰何其嚣张,老夫又怎生能够安歇?”慈信道:   “但是檀樾……”   中年文士打断道:   “禅师不必多言,老夫凑巧在贵寺落脚,既然有人打扰老夫静息,总不能不闻不问——”   言罢,打量了那两具僵立不动的死尸一忽,喃喃道: “嗯嗯,想不到滇西鬼斧那邪门功夫又出世了。”   那北秃招魂凶目一翻,道:   “你是什么人?识相的快快滚开!”   中年文士淡淡道:   “滚开么?好的,好的。”   于是向后退了两步。   北秃招魂恚道: “你这是干啥子?叫你滚开你就滚远一些。”   中年文士唯唯诺诺,接着向后连退十余步,足步距离长短不一,诸人不知他卖何玄虚,不禁暗暗纳罕。   北秃招魂大怒道:   “敢情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咱老秃便一并成全了你也罢!”他狂喝一声,就要念起咒文指挥死尸动手,洪安易虽然明知中年文士功力非同凡响,但那死尸所使奇门鬼斧却非常人所能相抗,是以仍不免为他担忧。   那冥海招魂满腹诡诈,早已瞧出情状大有蹊跷,及时出声喝止道:   “老秃莫要造次。”   遂转对中年文士道:   “阁下大名可否见示?”   未待对方回答,双目无意向中年文士方才退走的地上一瞥,倏然低噫出声,视线再也收不回来了,满面都是惊疑。只见在方圆丈许的地上,留着十数只凌乱的足印,那些足印看似杂乱无章,却蕴含复杂玄妙的变化,隐隐有迹脉可寻。冥海招魂长吸一口气,沉道:   “太乙迷踪步?你——你……”   他眼色阴晴不定,猛地一挥臂,偕同北秃招魂仓惶出庙而去,那两具死尸亦跟随在二人身后纵跳向前,瞬即消失在诸人视野。洪安易瞧得目瞪口呆,暗道:   “太乙迷踪步?又是这一句话,难道眼前此人真与街谈巷论所传说的灵武四爵有关……”   中年文士举足将地上的脚印抹掉,微笑道:   “现在可安静下来,老夫该回房休憩去了。”   转身步回末座庙房,反手将木门掩上。   司马俱瞠目道: “此人是谁?举手间就把鬼斧门凶魔吓走。”   慈信禅师道:   “那位中年檀樾于日前翩临本寺,向老衲要求暂借庙房静住一段时日,老衲见他满脸清越之气,情知非为歹人,遂答应了他……”洪安易脑际闪过一道念头,道:   “一线天斧门二魔既能以咒文控制死尸,怎会被数只足印吓得仓皇退 离?”   慈信禅师沉声道:   “老初怀疑那两具死尸,压根儿就不是死尸!”   洪安易奇道:   “死尸不是死尸?这话如何说法?”   慈信禅师道:   “此中道理一时难以说个明白,滇西鬼斧门的奇门邪功,早已在武林中留下了无数匪夷所思的恐怖事迹,人人敬若鬼神而远之,那鬼斧魅影更非常理所能解释,但老衲仍然觉得自家的怀疑是有根据的。”洪安易似懂非懂,却不再追问下去,慈信续道: “我佛曾在灵山会上拈花示众,有云:‘吾有正法眼藏,涅盘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旁门左道虚妄隐迷,虽可蒙骗世人一时,但在我佛无相法眼之下,岂能不原形毕露……”   司马、洪二人只听得一知半解,司马俱道:   “果如禅师所说,那鬼斧门死尸乃属子乌虚有………慈信摇手打断道:   “小施主显然未曾了解老衲之意,昔日令尊在世,常至本寺与老衲切磋佛学,彼此谈论及此,令尊说俗人六根未净,是以易为邪道所惑,鬼斧门便可能针对常人弱点,伪冒死尸夺人心志。”洪安易心念微转,忖道:   “司马兄曾提到他的父亲是慈信禅师方外好友,不知他父亲是谁?”   只闻司马俱道:   “也许大师说得对,死尸根本是假,否则如何会被那位前辈的武功惊走。”   慈信岔开话题,道:   “两位小施主与那位中年檀樾似已认识在先?”   司马俱道;“小可在安然堡里,曾与他见过一面。”   慈信禅师想了想,道:   “老衲尚有一事须得向他请教,只好再打扰他一会了。”当下移步行至末座庙房前面伸手敲门,半晌却不见回应。慈信禅师提气道: “檀樾可在里面?”   房内依旧没有应声,慈信迳自推门进去,忽然脱口 “咦”了一声,顾、赵二人相互对望一眼,双双掠前。   但见房中空空如也,窗门洞开,哪还有中年文士的影子在?司马俱道:   “他,他走了?”洪安易指着洞开的窗户道:“那位前辈可能经由窗口离去,其人行迹飘忽,来去无踪,譬之神龙亦不为过。”   只有慈信禅师默然不语,面上神色是出奇的凝重。   这会子,突闻寺外传来 “希聿聿”马嘶声音,一阵急促凌乱的蹄音,自夜雨中飘了过来,诸人心子都是一紧!   慈信禅师从沉思中惊醒过来,道:   “豪雨不停,莫非又有过路旅客前来借宿不成?”   蹄声由远而近,果然在寺前停了下来,紧接着 “嘭”“嘭”敲门声起,喧哗的声音喊道: “和尚开门——”洪安易心中暗道:“哪有过路旅客开口如此粗鲁莽撞?”   另一个急促的声音道: “和尚快开,不然咱们冲进去了!”慈信禅师长眉微锁,三人加快脚步朝大殿步去,才走到廊道半途,但听 “蓬”然一响,庙门业已为人撞裂开来!   寺内几个受惊的小沙弥奔跑过来,当首一名上气不接下气地道:   “师……师傅,什么事?……”   慈信禅师道:   “有客来了,你们统统到内殿去,客人由老衲来接待打理。”小沙弥们不敢多言,唯唯退了下去。   洪、司马二人紧随慈信禅师急急步向大殿,只见殿门破处,一名披发左衽的中年汉子牵着一匹红鬃烈马走进庙堂!   在他的身后是一个身披一件银色大氅的汉子,也是牵着一匹高大骏马,然后又是一人一马,如此鱼贯步进七人七马,个个都是一件银色大氅披身,相形之下,那走在最前的胡服汉子便显得格外突出了。   众人闭口无语,空气像是突然凝住了,只有马蹄敲在殿内青砖之上,发出 “得洛”“得洛”的声响!   洪安易乍见来者装束,心里呼道:   “黑衣队?安然堡的黑衣队怎地来到广灵寺了?”   司马俱悄悄移近洪安易身侧,压低嗓子道:   “黑衣队只怕是追蹑小弟行踪而来,但为首那名胡服汉子却是眼生得很,兄弟你可认识此人?”   洪安易视线移到那披发左衽的胡服汉子身上,心子猛地震一大震,险些失口惊呼出声!他捺下一颗忐忑之心,低道:“此人来自漠北,唤做王晋卿!”   司马俱脱口低 “啊”了一声,想不起自己曾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只有暗暗纳闷于心。   洪安易见司马俱脸上茫然的模样,本欲向他叙述自己所以认得王晋卿的经过始末,但目下却无暇详说。   慈信禅师面对来者,双手不十不抱,亦不揖身行礼,开口道: “诸位施主请了。”   为首那胡服汉子王晋卿道:   “大师……”   他仅说出两个字,便听慈信禅师截口道:   “诸位施主竟然牵着马匹进入庙殿,显然是有意践辱佛门了?”胡服汉子王晋卿笑嘻嘻道:   “牵马入殿是在下的意思,和尚你没瞧见外面正下着大雨么?佛视众生皆是平等,牲口自然亦不例外,岂能让它在外头受风吹雨淋,和尚你若认为在下此举不对,那么你就不是皈依佛祖的出家人了。”   慈信禅师呆了一呆,道:   “施主词锋锐利如斯,老衲说你不过。”语气一顿复道:“但是老衲倒想听听施主解释,何以等不及开门便自破门硬行闯入的道理?……”   王晋卿满不在乎道:   “在下并不认为破门而入有何严重之处,充其量赔你和尚两块破木板将房门修钉修钉不就得了。”   慈信禅师长眉一轩,道:   “依此道来,施主是不怀好意而来了?”   王晋卿道: “不怀好意又待怎地?和尚你若瞧不过眼便划下道来,在下随时可以奉陪。”   说到此地横目一瞥,已自发现立在慈信禅师身后的顾、赵二人,他上前一步沉声道: “尔等两人之中,哪一个是姓司马?”司马俱道:   “正是区区,阁下有何见教?”   王晋卿点一点头,道:   “黑衣队眼线回报公伯堡主,说姓司马的你正潜居在广灵寺,咱们果然没有摸错地方。”   司马俱冷然道:   “我可不认识阁下。”   王晋卿道:   “那倒是相当可惜的一件事,听说姓司马的你在逃离安然堡之前,是堡内黑衣队总领?”司马俱道: “不错。”王晋卿道:“眼下由狄某接掌黑衣队,姓司马的你知道咱们来意么?”洪安易闻言疑念顿生,暗忖:   “这王晋卿不是与风子石同是一路之人么?他又混到安然堡段元忠那边去,不审居心何在?”   司马俱道:   “阁下何必绕圈子打哑谜,有话还望直截了当说出。”王晋卿冷笑道:   “狄某受公伯堡主之托,率领黑衣队前来擒你回堡正法!”司马俱哈哈笑道:   “好说,区区早知公伯堡主不会轻易将我饶过,问题是阁下有没有生擒顾某的本事?……”   王晋卿道:   “有道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狄某若没有十足的把握,敢于担下这件差事么?姓司马的你死心吧。”他狂笑一声,又钉上一句: “碰上我王晋卿,合该你倒了霉运。”   司马俱打个哈哈,洪安易插口道:   “司马兄你居然容得下这厮的狂态么?”   王晋卿面色一沉,道: “你是谁?”   洪安易淡淡道:   “区区的名字是让朋友叫的,姓狄的你并不是咱们的朋友。”王晋卿瞠目,后面一名银衣汉子插口道:   “这小子自称洪安易,曾混到堡内卧底数日……”   王晋卿意味深长地打量了洪安易一番,低喃道: “洪安易,洪安易,原来就是你!”   他本意要说:“原来风子石的女儿所派遣到安然堡卧底的少年就是你?”   但却突然有所警觉,换了另一个说法。   说着,转向司马俱道:   “姓司马的你若是识相,还是乖乖束手就缚,让狄某押回安然堡,否则——”   司马俱道: “否则如何?”   王晋卿冷声道:   “否则你我以拳脚相见,狄某动手一向没有分寸,姓司马的你必然非死即伤!” 司马俱哼一下道: “赵兄你瞧,这厮又狂起来了。”   王晋卿大吼道: “不信你便接狄某一掌看看!”   语落,右掌疾抡,猛然平击而出。   司马俱双手当胸一圈,缓缓封迎上去,倏闻 “呜”然一声怪响,旁立的慈信禅师拂抽一挥,接下了王晋卿这一掌。   
上一章快捷键←)| 回到目录下一章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