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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宁婉然沉吟一下,才道: “不瞒上人和段兄说,对杨公子的身世秘密,我知道得最多。可是不想还好,一想更为糊涂,全然弄不清他是哪一方之人。”静心上人道:“不久咱们就可以晓得啦!现下已无关重要了。”高廉倩道: “不,宁仙子何妨尽你所知,说来听听,好教咱们心里有个准备。”宁婉然道: “从他的行动来看,例如点破冥河暗界白梨雪的下毒等事情看来,他应该是我方之人。但是我又亲耳听到他向符遥之承认他是五帜帮之人。”静心上人听了,亦禁不住大为动容,高廉倩更不必说了。宁婉然又道: “为什么我亲耳听见之后,仍然不大相信呢?那便是因为当他承认是碧凌寒之时,他明知我在窃听,所以我认为大有问题。”高廉倩道:“你确知他已晓得你正在窃听么?”宁婉然点头道:“绝对错不了。”静心上人宣声佛号,道: “假如他晓得宁仙子正在窃听,则他大可不必承认,宁仙子可是这个意思?”宁婉然道: “是的,还有一点亦很重要,那就是他其后虽是行色匆匆,离我而去, 但他也不是完全没有解释的机会。可是他终于没有一句解释之言。”静心上人颔首道:“是的,这一点也很重要。”宁婉然又道: “我中午时去邀他赴约,也曾当面问他是哪一方之人,他回答说是我方之人,当时我不知何故,甚是相信。是以不再提到碧凌寒这个名字。现在回想起来,真是没有什么道理。”高廉倩道:“是呀!他一句话你凭什么相信了呢?”宁婉然道:“我也不知道,也许是他的神态非常自然之故。”静心上人道: “根据宁仙子所述,杨公子极可能是我方之人。不过有一点却不易解释的,那就是他如是我方之人,甚至是大尊者的话,何故还不报出身份?还要使我们疑心不定?如果他不是大尊者,则大尊者今晨的指示中,也应该提到他呀!” 他的疑问,林、段二人都觉得无法解释,甚至越惹越觉得他是五帜帮后起高手碧凌寒的成份很大。他们的疑心,在下车时很快就传染到武当冰翁段湘韵等人。因此,当他们步入那座荒废了的宽广花园中时,他们竟形成了两拨,一是静心上人为核心的六人集团,另一拨是碧凌寒和宁婉然两个人。宁婉然并不是对他完全释然,却由于一来她感到碧凌寒纵然是敌方之人,也不会伤害于她。二来她虽无情而有情的芳心之中,对他大有维护之意。入得荒园,走了二十多步,忽见前面曲径中转出一个劲装大汉,向众人躬身行礼,说道:“敝上等已在小湖恭候诸位大驾。”静心上人合什道:“既然如此,有劳前头带路。”劲装大汉目光一转,把他们完全看过,才道: “诸位的人都到齐了没有?”静心上人讶道:“施主何以有此一问?”那劲装大汉道: “在诸位之中,像上人等五位是久驻总督府的,敝帮早已得知。另外常真人和韩大侠两位,乃是昨夜赶到,这一位杨公子乃是符先生特地邀约之人,敝帮亦都晓得。因此,敝上吩咐在下迎接的人数,当是九位之多。”静心上人仍然不明白,问道:“为何有九人之多?不是八个么?”劲装大汉道:“因为贵方还有一位领袖大尊者,今日理应出面现身才对。”静心上人沉吟一下,才道: “贵上竟然认为今日之会,大尊者须得亲自前来么?”劲装大汉道: “是的,敝上这么说过,但也许大尊者不到时候还不现身,诸位请随在下走吧!”他说完之后,转身大步走去。静心上人一面举步随那大汉走去,一面以疑惑的眼光向其余的人扫瞥一眼。 他这一眼大家都能了解,因为他们亦泛起了同样的疑问,那就是五帜帮及冥河暗界方面,究竟出动了些什么人手?居然敢认为大尊者亦须得出马不可。 他们霎时已转出曲径,只见前面地势豁然开朗,竟是一片平坦草地,在右侧有一座小湖,大约亩许大小,澄波如镜,倒映出满天夕阳霞彩,景色奇绝,使人忘记了此处只是荒园废地。 在湖边有一座八角亭子,亭内各面张挂着布慢,共有五种颜色,把整座亭子都掩蔽起来。因此静心上人等虽然走近亭子,仍然看不见亭内有多少人,以及有什么人物?那劲装大汉走近亭前,躬身行礼,朗声道: “静心上人等八位贵宾,都已抵达。”亭内传出一个人的口音,道:“知道啦!你退开一旁侍候。”那劲装大汉便退到一旁,离得远远的。亭内沉寂无声,过了一阵,还不见有人出现。推山手韩傲天仰天一笑,道: “这一座小小亭子,纵然是四方八面都以布慢遮起,谅也藏不住什么人物。”常天景接口道:“以诸位看来,亭子朝湖水的那一面,可曾遮蔽起来?”高廉倩道: “这些布馒分作五种颜色,似是代表五帜帮之意。如果兄弟猜得不错,则临湖的一面,亦必蔽障起来无疑。”碧凌寒接着问道: “段前辈此一猜测,在下实是看不出其中有什么关联?何以这些布幔代表五帜帮之时,临湖的那一面就必定完全蔽障起来呢?”众人皆不言语,目光都集中在高廉倩脸上,可见得大家都等他的解释。高廉倩道: “咱们今日所赴之约,出面的除了五帜帮,尚有冥河暗界。故此五色布幔如是代表五帜帮,则深藏固闭便代表冥河暗界了。由此可知临湖的一面, 不会敞开。”碧凌寒击节赞道:“段前辈猜得好极,也亏你想得出这等道理。”八角亭内传出一阵话声,道: “这等道理显而易见,何足为奇?你们若想敝方自动撤去布慢,还须再 露一手更高明的不可。”韩傲天浓眉一挑,凛凛道:“你们不撤布慢,难道就阻得住我们不成?”亭内之人应道: “敝方若非自愿撤慢,诸位纵是呈强撕毁了这些蔽障之物,也不见得很有本事。”宁婉然道: “这话也不无道理,我等须得使点手段,叫他们自行撤去蔽障不可。”众人都沉吟忖思,片刻工夫,有人开腔说话,打破了寂静。大家一瞧,原来是武当冰翁段湘韵。他以冷峻的声音说道: “在八角亭之内,人数多少虽然不易查明,可是山人却胆敢断定,五旗帮帮主大乙神指玥临仙,必定亲自出马,就在此亭之内。”众人方自奇怪他何以敢作此猜测之时、亭内那人已道: “江冰翁乃是武当当代名家,才智过人原是不足为奇。只不知江冰翁这一猜,根据什么道理?”此人口才在平凡中透出无限凌厉,因为他先给对方戴上了高帽,才追问道理。这么一来,如果冰翁段湘韵只知胡乱臆测,说不出一个强有力的理由时,他便等如重重的栽了一跤。段湘韵神色冷淡,道: “山人当然有据而云,第一点是由于引路之入,追问大尊者下落,并曾但承今日的场面,大尊者值得亲临参与。”亭内之人听到此处,不但没有折服之意,还发出一声冷嗤。段湘韵神色不变,又道: “第二点是最初吩咐引路之人退开一边的人,口音尚属稚嫩,一听而知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试想今日的场面,岂容黄口小儿参加?由此可知,这个少年必是随侍帮主玥临仙的人无疑。”这一番理论,玄奇精奥之至,亭内之人轻轻啊了一声,道: “猜得好,猜得好??”接着布幔向两边分开,顿时呈露亭内全景,但见亭内挤着不少人,当中有一张太师椅,坐着一个中年秀士,背后有两名白衣少年侍立。静心上人等一瞧对方不但人多,而且个个都是当代高手,不由暗暗惕凛,感到今日之约,情况之严重,大是出乎意料之外。 原来当中椅上之人,正是五帜帮帮主玥临仙,此外,为众人所认得的,计有符遥之、龙君谢进、于关里、岳音弥、战天堑。铁板真人等。只有一个毒剑李连生,大家都未见过。 但李连生却不曾逃过众人的注意,静心上人道: “想不到五帜帮的精英,全都聚集此地。只不知这一位施主,是五帜帮中之人?抑是冥河暗界符施主的同行高手?”玥临仙微微一笑,道: “上人所询问的这一位,姓李名连生,外号毒剑,乃是敝帮得力人手之一。”众人对李连生的注意力登时松懈了不少,只有静心上人仍然注视着他,不过却没有再说什么。玥临仙又道: “诸位都是当代武林中的名家大匠,今日惠然而来,教区区感到十分荣幸。”静心上人道: “玥帮主好说了,贫僧等浪得虚名,一旦见上真章,定将贻笑识者。”他的目光转到李连生脸上,又道: “袁施主虽是武林中的名家,但据贫憎所知,你向来行踪靡定,罕得露面,同时你的门户来历,亦无人得知。想不到袁施主居然投人五帜帮中,但由此亦可得知玥帮主对你必有借重之处。”毒剑李连生没有作声,只淡淡一笑。静心上人又道: “贫僧说了这一番话,袁施主居然尚不作声,可见得刚才发言划道,叫敝方设法使你们自动撤去布幔之人,必是袁施主无疑,你不想敝方之人马上认出你的口音,是也不是?”毒剑李连生这才道: “诸位真是一个比一个高明,无怪俱能出入头地,在武林中多少年来威名不坠,不才佩服之至。”静心上人隐然是这一方的领袖,故此露的这一手,为的是使对方不敢小觑。他的目光再转到铁板真人面上,神色变得甚是冷峻,道: “路兄竟然也是五帜帮中要角之一,实是使贫憎大感意外之事。”铁板道人淡淡一晒,道:“上人此言差矣!兄弟虽然勉强算得上一个人物,可是以玥帮主万世之才,凌绝今古,手下能人屈指难数。兄弟投身其间,也不过是良禽择木而栖之意。上人何须感到意外?” 众人一听他们如此对答,都恍然明白这两位高手,昔年必有一段交往情谊。因此静心上人忽见这铁板真人竟是在对头那一边,忍不住说出这番话来。 计算起来,双方人数差不多,如是发动全面格斗,胜败之数,殊难逆料。不过静心上人这一方,却显然是处于不利的地位,因为一来玥临仙方面的人手,个个都不是一般的高手可比。二来他们有没有伏兵,无法预测。 静心上人当然也顾虑到这一点,根据此地的形势,左右两边是平旷草地,对面是湖面,都不会有人埋伏。若是藏有伏兵,则这些人手必是匿伏于后面数丈远的茂密野草树丛之内。 他略一盘算,舍下铁板道人,转目凝视玥临仙,道: “玥帮主今日邀约我等前来,并且还亲自出马,可见得已立定决心对付贫憎等人了。”玥临仙微微一笑,道: “那也不一定,假如上人等默察天下大事,看出了盛衰消长之机,愿意返回名山修道,则敝帮上下自当竭诚供奉,岂敢得罪诸位?”他话声略停,面色一冷,接着又道: “钟某人这番说话,想来也是白说的了,假如上人等自恃有五老会议作后盾,未肯相让,则咱们之间也没有什么话好说,强存弱亡,今日便见分晓。”静心上人颔首道: “玥帮主说得甚是,关于善恶是非等话,已用不着多说了。咱们今日既然在此相会,诚如帮主所言,强存弱亡,已经是当然的结局了。”他停歇一下,又道: “咱们本可爽爽炔快,就此动手。但贫僧却有两个疑问,要向帮主请教。”玥临仙对于这一批正派高手,就算有十分胜算,亦不敢怠忽大意和傲慢,当下问道: “上人有何疑问?”静心上人道: “第一件请问帮主,在今日之约中,帮主是按武林规矩呢?抑是不择手段的斗上一场?”玥临仙心中纵是打算不择手段,可是在敌我这许多成名人物面前,却不能亲口承认这话,当下道: “我等身份攸关,不比无赖之徒逞凶斗殴,自然要依武林规矩。”静心上人道: “如此甚好,今日约晤的地点乃是帮主所择,谅帮主亦不至于利用这一点方便,埋伏人手。我方乃是应约赴会的人,按照规矩,仍是要派人巡视一下,未知帮主意下如何?”玥临仙尚未回答,毒剑李连生已经发出一阵笑声,道: “上人之言合情合理,自应派人巡视查看一遍,才算公平。但不才却要请同一声,在上人心目中,何等样人方算得是埋伏?”静心上人道:“袁施主这话是什么意思?”李连生道: “不瞒你说,在你们后面的树丛茂草之中,果然藏有一些人手。”静心上人微微一晒,道: “袁施主这番话,倒是教贫僧感到难以作答了。在树丛茂草中的人手,纵然不是知名高手,但如果均是专擅暗器箭术之士,亦可以算得上是埋伏了。”毒剑李连生点头道: “这样说就好办了,不才就命他们通通出来,连同执役人等,通通聚集在湖边,然后由上人派人前去巡视,相信上人亦可查出这些人是不是特备的箭手?”静心上人一面寻思、一面点头。李连生传令下去,不一会十余个人影出现,一齐向湖边走来。静心上人一望之下,已明白李连生一部份用心。敢情这现身的十余人当中,有几个是一般的帮众,只不过看来精明能干一点而已。另外的七八个人,都很年轻,最老的不会超过三十岁,虽然个个精神饱满,身手矫健。但以他们的年岁和样子看来,还不能与一流高手相提并论。换言之,由这些人设下的埋伏,实在很难封锁静心上人等突围。静心上人道:“此地就只有这些人么?”李连生道:“不错,只有他们这几个人。”静心上人道: “贫僧有意派人四下查看一遍,只不知李先生反对不反对?”毒剑李连生应道:“不才一点不反对。”静心上人道:“如此甚好??”他转眼扫视己方诸人,正要挑出适当人选。忽听李连生又道: “不才虽不反对,但敝帮帮主的意思如何?不才却不得而知,上人最好先问清楚才行动不迟。”静心上人佛然不悦,但仍然转眼向太乙神指玥临仙望去,问道: “玥帮主意下如何?”玥临仙道:“派人查看之举,尚属应该。但上人所派人手。却须斟酌。”静心上人微讶道: “玥帮主这话实是教人感到难以索解,贫僧所派之人,目的只在查明四周情况,是以此人能不能完成任务,是否有这等能力,都是敝方之事,与帮主何干?”玥临仙淡淡一笑,道: “第一个是深恐贵方之人,眼力不够高明,是以未能证实敝方的清白。第二个理由是??”他突然停口,不再说下去。李连生接着说道: “假如上人认为此举并无妨碍,何必多费唇舌?便请派出人手,由敝帮主认可了,即可付诸行动。”他轻轻数语,马上把他们那一方打算拖延时间的可能性抹去。静心上人精细小心,虽见对方种种行动迹象中,已显出绝对不会再有任何埋伏。然而他还是不曾轻易放过,当下目光一转,首先落在千层剑影上官雪身上。这位峨嵋派当代剑客久经风浪,阅历甚丰,正是派去查看环境的理想人选。但静心上人目光再一转,落在玉尺金剪宁婉然的脸上。这一位带发修行的空海门高手,不但武功精妙,同时聪慧过人,江湖阅历也甚丰富。派她出查,由于她多了一样心细如发的好处,所以在目下的情况之下,似乎比上官雪还合适些。但他仍未开口,清澈锐利的目光,移到碧凌寒脸上。这个时候他只注意对方的眼神,以察看他的内心。碧凌寒微微一笑,举步走出来,道:“上人敢是属意区区在下?”静心上人先不回答,转眼向玥临仙、李连生等人望去。玥临仙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好像不太赞成、静心上人间道:“贫僧若请杨公子辛苦一趟,帮主可有异议?”玥临仙道: “此子眼力足可胜任,但与本人提出的第二点理由略有未合。”静心上人道: “帮主第二点理由尚未宣示过,只不知可不可以说来听听?”玥临仙道: “当然可以啦!本人深信今日之局,强弱胜负已昭然若揭,故此可能有些识得时务的俊杰,觅机跳出不利的漩涡中。”推山手韩傲天仰天洪声大笑,道:“玥帮主未免大小觑了天下之士啦!”玥临仙道: “今日之局,表面上只是利害冲突,你们站在官府那一方,我们则是山野草莽中的人物,故此看来很简单。但事实上却内情复杂,隐隐已是为争夺武林领导权力之战了。”他停歇一下,又道: “不瞒诸位说,今日敝方不胜则已,若是得胜,诸位恐怕没有一个人能活着离开此地。”假罗汉高廉倩朗声道。 “玥帮主豪语诚然惊人,但有两点未妥。一是今日之会,纵然内情复杂,却还算不上是争夺武林领导权力之战。只因天下各大门派的领袖人物并无一人参与,如何算得是武林争霸之战?”毒剑李连生插口道: “段兄第二点理由亦不必说啦!不外是认为敝方的实力还不足以歼灭诸位。如果不才没有猜错,则这一点便以事实证明,空言无益。”高廉倩不再开口,可见得果然被李连生猜中了。玥临仙发话道: “上人如果要派杨公子出查,本人建议最好加派宁婉然仙子,庶几不致有误。”静心上人点头道:“好,有烦宁仙子和杨公子辛苦一趟。”宁婉然袅朔)行出来,她不但玉面朱颜,风韵绝佳,同时看来年轻得很,与玉树临风的碧凌寒站在一起,宛如一对壁人。对面人群中的年轻人,无不向他们投以艳羡的目光。他们并肩斜斜奔出去,转眼问已到了十余丈处的丛树茂草间。 碧凌寒回头一望,停步道:“他们已瞧不见咱们啦!”宁婉然道:“看得见看不见有何分别?”碧凌寒道:“你可知道静心上人何以居然点中我?”宁婉然道:“大概是他认为你最精明能干之故?”碧凌寒道: “好说了,静心上人对我精干与否,并不重视,他主要目的是用我来探 测敌方的反应。”宁婉然秀眉一皱,道: “你实在带来了很多疑问,令人困扰不堪。别说静心上人,连我也有着莫测高深之感。”她叹一口气,又道: “看你的相貌气度,不似是自甘堕落之辈。但你的行为甚至身世,却有如一团迷雾,令人无法看得透。当然也就会时时对你疑神疑鬼了。”碧凌寒道: “现在才是摊牌的时候,我老实奉告,我是五帜帮神机营的副统领碧凌寒。”宁婉然面色不变,颔首道:“这样也好。”碧凌寒反而感到讶异,问道:“只不知好在何处?”宁婉然道: “我也老实告诉你,你是唯一曾使我道心受扰之人,现在我总算从剪不断理还乱情绪中脱身,还我本来自在。”碧凌寒心头一震,道: “在下一直以为你受扰的程度,并没有达到如此厉害的地步。”宁婉然缓缓道: “当然还未到达会怎样的地步,可是假如你不是碧凌寒,则我总得多费不少气力才能够淡忘了你。但这还不是最重要的事。”碧凌寒道:“还有什么事更重要呢?””宁婉然望着他,那对剪水秋瞳中,突然闪着热情的光芒,接着却是令人心弦震动的哀愁。她轻轻叹口气,道: “如你所知,我这一辈子恬淡修道,有生以来还未曾和任何人谈到过有关男女间的感情。我本身自分今生已没有这等机会了,谁知居然出乎意料之外,又因为我们是敌对的身份,所以我反而可以但白告诉你,我曾经对你动过感情。假如你不是敌人,我只有把一切默默埋在心中,永远不能向任何人倾诉。” 碧凌寒听刘这里,总算明白了她的意思。 幕然间,一阵回肠荡气的凄凉之感,袭上了他的心头。因为他仿佛已看见前面的这个幽雅绝俗的佳人,孤独地在荒寂的庵中,青灯红鱼,便了却韶华,虽有动人的朱颜王貌,却与草木同腐?? 此外,他又奇怪自己如何能够在这等凶险紧张的形势之下,还会有这种缠绵飘缈的遇想。宁婉然微笑一下,笑容中含有无限申寂寞,以及难以形容的幽怨。她道:“我的话说完啦!”碧凌寒伸手搭住她香肩,沉重地道:“我的话却还没有说完。宁婉然微微垂首,长长的秀发从头侧滑下,拂布在他的手上。碧凌寒道: “这等情景,自是教人难以忘怀,我可以向你发誓,你这般看得起我,我实在感到欢欣荣幸。”宁婉然没有作声,只抬起头,眼中射出祈求的光芒,瞧着这英俊的青年。碧凌寒俯视着她,了解地接着说下去: “我知道你心中正在想什么,你希望我能改邪归正,我亦不会误会,你是等我改邪归正之后,就可以与我作神仙伴侣。因为你空海门择人至严,像你这等人才,当然是上窥仙佛大道的人选,世间种种情爱悲欢,只不过是你修行途中的绊脚石而已。” 宁婉然吃一惊,道:“唉!你怎能了解这些事情呢?”碧凌寒道: “越是了解,就越发可悲,因为我断断不能使你堕了向道之志。”宁婉然娇躯微抖,显示她内心情绪波荡得十分剧烈。她道: “你再说下去,我或者会情不自禁地愿意违背誓言,放弃修道生涯啦!”碧凌寒摇头道: “最可悲的事莫过于你一定不会滴落红尘,而我亦不肯让你这样做。”宁婉然道:“我还是一个凡人而已,能不能破此情关,还不知道。”她笔直地望着他的眼睛,又问道:“但你为何不让我这样做?”碧凌寒捏着她的香肩,道:“因为我就是大尊者。”这话一出,宛如一个霹雳,震得宁婉然头昏眼花。她先前原希望他乃是大尊者,但其后一想,大尊者神通广大,岂是年轻如碧凌寒的能力所能当得的?故此,她来赴约时,内心虽是深信这碧凌寒不会加害她这一方之人,但也不会向“大尊者”身上想。现在碧凌寒亲自宣布这个消息,却又是在她说过那些情致缠绵的话之后,她的震惊和紊乱,可想而知。碧凌寒问道:“你不相信么?”宁婉然摇摇头,忽然感到自己好像掉落在深渊中,惊慌而又不知如何自拔。碧凌寒又道: “我们已没有时间再谈自己的事了,因为五帜帮的白鸠英已经来到我们五丈左右之处。”宁婉然又吃一惊,道: “真的吗?听说白鸠英乃是五帜帮数一数二的高手,连帮主太乙神指玥临仙亦有所不如。若是他率人增援,我们今日只怕凶多吉少了。”碧凌寒道: “白鸠英虽是名震武林,声望更高于玥临仙,可是据我所知,玥临仙似是练就了一种先天真气奇功,因此白鸠英还不算是最扎手的人物。何况且白鸠英今日可能不会出手帮助玥临仙。”宁婉然道: “跟你说话,简直有如处身于惊涛骇浪之中,请问何以白鸠英可能不会帮助玥临仙?难道他已有反叛之意?”碧凌寒道: “那倒不是,白鸠英乃是五帜帮的耿直忠贞之士,绝对不会背叛。正因如此,他今日才有不出手的可能。”宁婉然哀求地道:“你干脆说个明白行不行?”碧凌寒歉然道: “我并非有意使你伤脑筋,实在是事情的本身这么曲折,所以一时说不清楚。”他停歇一下,又道: “白鸠英是我请来此地的,如果他会出手帮助玥临仙,我岂会自找麻烦?”宁婉然道: “他既是耿直忠贞之士,便没有不听帮主命令之理了,你的话自相矛盾,使人难以置信。”碧凌寒道: “我这一着含有相当冒险的成份,照我的料想,以白鸠英的为人,一旦得知玥临仙竟是专做贩卖人口勾当的全国魁首,他一定引为奇耻大辱,立即会召其他帮众声讨玥临仙的。”宁婉然这才明白,问道:“你跟白鸠英可曾有过默契?”碧凌寒摇头道:“没有,我使别的手段把他弄来的。”宁婉然登时愁眉深锁,心中惴惴。她深知人性变幻莫测,有时候合情合理的推测,到时未必实现。但事至如今,她纵然能说服碧凌寒能相信她的看法,已经于事无补,所以她干脆不说话了。碧凌寒向她笑一下,道: “别忧虑,你是修道之人,生死二字早已看得淡了,咱们今日纵然全部死于此地,也不过是殉道而不是一般的江湖仇杀。咱们业已尽力而为,虽死无憾。”他的笑容透出坚定自信的意味,同时口气豪迈之极,果然使得宁婉然心情大见舒畅。她轻轻道: “你说得好,我们的确人人皆有殉道之心,故此天下已无可惧之物。”碧凌寒收回搭在她香肩的手,道:“现在咱们去找白鸠英谈判。”宁婉然讶道:“现在?他肯么?”碧凌寒道: “他岂有不肯之理?所有的问题,我早已考虑过了,你放心随我前往。”他当先行去,宁婉然至此只有默然跟随的份。两人行出三丈左右,碧凌寒停步,向右方树丛望去,挥手比划发出讯号,果然一个人从茂密的树后出现。这个人正是相貌清奇而又带有威严气度的白鸠英。不过这刻却面带讶色,目光不时闪过宁婉然面孔。碧凌寒躬身行礼,道:“副帮主一定奇怪在下请你现身之故?”白鸠英道:“不错,这是什么缘故?” 碧凌寒道: “在下未说出内情之前,斗胆请副帮主先派出入手,布守四方,以免被人潜近听去。”白鸠英颔首道:“使得。”随即发出命令,树丛后人影晃闪,果然一如碧凌寒所望,分头布守四 周。碧凌寒道: “副帮主带来的人手,竟都是本帮已经退隐的前辈人物,可见得双龙敕 令果然有着极大的权威。”白鸠英道:“你究竟要说什么?”他刚才毫不迟疑便派出人手布守四周,原因是此举对他有百利而无一害,甚至考虑到碧凌寒乃是借此事实,以便布下包围阵势对付宁婉然。但碧凌寒却说到毫不相干之事去了,所以他大惑不解,立刻诘问。碧凌寒稍稍压低声音,道: “副帮主对五老会议的灭匪计划,想必已有所风闻了,对不对?”白鸠英精神一振,道:“不错,我已听到一点消息。”碧凌寒道: “副帮主可知道这个灭匪计划是由何人主持?对付的是什么人?”这些话题关涉至巨至大,白鸠英哪敢等闲视之,应道: “听说是由一个化名为‘大尊者’的人主持,目的是对付本帮,我所知仅此为止。”碧凌寒道: “在下正要向副帮主报告这个大尊者是什么人?同时何以要对付本帮的原因。” 白鸠英惊异地望了宁婉然一眼,心想:难道空海门的玉尺金剪宁婉然乃是“大尊者”不成?但不管是与不是,她目下这等驯服的态度,却十分奇怪。 他沉吟一下,才道: “好,这是莫大的秘密,本座倒是极想知道你为何得知?又何以特地前来告诉我?”碧凌寒直截了当地道:“因为在下正是大尊者!”白鸠英吃一惊,道:“什么?你就是大尊者?”碧凌寒道:“是的,在下费尽心机,才得以混入贵帮之内。”白鸠英道: “好吧!就算你是大尊者,只不知何故以双龙敕令召白某人前来?还要本人带领最强的人手?”他意思是指出碧凌寒此举极不合情理,因为如果他是大尊者,则只有设法减弱五帜帮势力才是。碧凌寒道: “假如副帮主带来的人手不够强大,则必然使副帮主陷于危险之境而已!这一点等一会再说,现在在下先证明了大尊者的身份,才可以使副帮主愿意磋商,至少免去了对在下身份的猜疑。”白鸠英正在猜测碧凌寒如何证明身份时,只见他回头向宁婉然望去,道: “宁仙子,请你上前接白副帮主一招。” 宁婉然举步行去,向白鸠英点点头,道:“请!” 白鸠英虽然不明其故,但仍然依照试招规矩,拱手道:“白某人现丑得罪啦!”话声甫歇,一掌当胸,另一只铁掌迅猛劈去。宁婉然一吸气,身子随着对方掌力飘飘向后飞退,好像是狂风中的飞絮游丝一般。白鸠英掌势方收,但见宁婉然已回到他面前三尺处的位置,生似是被他的掌力吸回来似的。她这一手轻功,独步天下,不但证明宁婉然武功高明,还证明她的的确确是空海门的高手。碧凌寒道: “副帮主已试过这一招,可见得宁仙子武功尚在,并无受制于在下之事。 现在请副帮主出手扣拿宁仙子的手腕,宁仙子不得反抗。”白鸠英讶道:“这是什么意思?”却见宁婉然已伸出手来,让他扣拿。白鸠英不觉出手抓去,他的武功精妙深厚,并不怕宁婉然施诡反击。不过宁婉然却也没有异动,当下容容易易就扣住她手腕间的脉穴。这时宁婉然已成了他俎上之肉,生死全然捏在白鸠英手中。碧凌寒道: “副帮主看了宁仙子的举动,当然深信在下乃是五老会议委派的大尊者了吧?”白鸠英道:“白某相信啦!”碧凌寒道: “在下要宁仙子自动地受制于你,除了证明在下的身份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用意,使是让副帮主真正了解我方之人,都有殉道之心。”白鸠英道:“这便如何?”碧凌寒道: “等一会我和宁仙子回到那边,并不说出副帮主等人已经来到此地之事,然后我代表五老会议,请副帮主秉公理按良心行事。”白鸠英大惑不解,问道:“大尊者这话怎说?”碧凌寒道: “副帮主以及贵帮的各位替宿,定须亲耳聆听到一些秘密,方能做得出某种惊人之事。这一点最好用事实证明,在下这刻也没有时间详细奉告了。”白鸠英还是不明白,问道:“大尊者究竟有何打算?”碧凌寒道:“在下请副帮主放手,让宁仙子与在下转去。”白鸠英讶道:“大尊者竟认为自某人肯轻易就放弃宁仙子么?”碧凌寒道:“五帜帮中虽是人才无数,但只有副帮主舍得放手。”白鸠英凝眸沉吟,他纵横江湖数十年,自然不会被碧凌寒的马屁拍倒, 而是真真正正地考虑一些问题。他只想了一下突然松手,道:“好,你们请吧!”碧凌寒透了一口大气,道: “副帮主的雄才大略,以及胸中的豪情,实是举世无双,在下这厢谢过。”白鸠英道: “大尊者好说了,既然宁仙子已有殉道之心,白某若是不肯放手,岂不是变成无赖之辈。”他们谈到此处为止,双方还客客气气地行过礼,随即分开。碧凌寒和宁婉然回到平旷的草地上,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一对俊逸美貌的男女身上。宁婉然依照碧凌寒的指示,立刻道: “这一座荒园之内,查明别无他人匿伏。”毒剑李连生道:“杨公子亦没有发现人踪么?”碧凌寒道:“没有。”玥临仙这时才仰天一笑,道:“静心上人,你没得话说了吧?”静心上人应道:“贫僧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便请帮主划下道来。”玥临仙道:“李二弟,今日诛灭这几位武林名家大派高手重责,由你执行。”毒剑李连生应道:“小弟遵命。”他迈前两步,在他们那一方,变成最突出的一个。韩傲天纵声大笑,道: “玥帮主的口气虽是雄绝一时,大有目无余子之概,但天下之事往往不是空言可致的。玥帮主若肯起座赐教,韩某人今日纵是落败身亡,还是要佩服你的,但若是光说不练,别怪韩某人看不起你。”这推山手韩傲天秉性勇猛,武功也和他的为人一样,以刚猛见长。虽然年逾五旬,但豪雄之气,不减当年。李连生淡淡道: “以韩兄的身份向敝帮主溺战之举,也算不得狂做。但玥帮主手下猛将如云,何须亲自出手。”他向后面扫瞥一眼,发出命令,道:“神机营出来,横列成阵。”只见季来之,浦斌、莫博川、泉行霖、陆扬、陈网、庄晋、朱钦、虞虚怀、梁一航、柳奇等十一人,迅快走出,打横排立在李连生前面。却是背向李连生,面向静心上人那一边。这十一人个个年轻体健,气势膘悍,手中兵刃以刀剑为多。李连生略略提高声音,道: “静心上人,这一组年轻人,皆是本帮后起精锐,今日特地调来此处,好让他们开开眼界,长点见识。”静心上人道: “原来如此,这些少施主们果然个个气度不凡,但可惜误入歧途,殊令人为之扼腕。”李连生道:“士各有志,上人哪里管得这么多。”他目光转向韩傲天,又道: “韩兄刚才急于逞威一试,现下在这十一人当中,不妨随意挑选一个。 只是有一句话不才要提醒韩兄的,那就是这十一个年轻人,俱非寻常武功可比,韩兄虽有盛名,却也不可大意。”推山手韩傲天气得哼一声,因为李连生居然派出十一个小伙子,任他逃选,分明大是瞧不起他。这位南昌名家在武林中称雄了多年,阅历已多,但却是姜桂之性,老而弥辣。当下大步走出,怒声道: “好,你们当中哪一个武功最高强的,便出来与老夫斗上一斗!”他虽是对李连生十分忿怒,但他不擅空言,是以打算击败那十一名小伙 子选出来的高手之后,才找李连生算账。神机营的十一高手当然都不作声,因为谁也不能自认是武功最高强之人。李连生道:“泉行霖,你向韩前辈请教几手。”泉行霖应了一声,从队伍里走出场中。他被李连生挑中,心中暗喜,感到自己已隐隐是这十一人中武功最强之人了。正是初生之犊不畏虎,泉行霖面对鼎鼎大名的推山手韩傲天,居然毫无惧色,铁莫绰在手中,躬身道:“在下泉行霖,特向韩前辈领教。” 韩傲天打量对方一眼,但见他年纪未到三旬,身穿白色儒服,面上无须,外表上十足是个文书士子。尤其是他使用的兵器乃是一把铁莫,此物上阵时可当兵器,平时带在身上,却有儒雅风流之致。他仅仅迅快打量一眼,就看出了不少内容。一是李连生选出此人应战,大有心机。因为他韩傲天向来以刚灵猛见长,故此李连生挑选一个专走轻功灵巧路子的人出来应战。那支铁莫,即可证明对方的武功路数了。 其次,从泉行霖身上,看他一派秀士打扮,持用铁莫这等兵器,可见得他曾经遇过明师,使他修习的武功与他本人的气质相吻合。 另外从泉行霖闪烁流动的眼神中,可以窥知此人工于心计,凡是这种人,武功又专以轻巧见长,为了弥补不擅坚持固守的缺点,多半会暗暗练成一种阴毒手法,以便突然伤敌于欲败之际。 韩傲天在一眨眼中,已瞧出不少道理,这正是他能名满武林,迄二三十年不倒的重要原因。他双掌一摆,道: “韩某人多年苦功,皆在这对肉掌上,张兄弟用惯了铁莫,无须收起, 请!”泉行霖也说了一声“请”,果然毫不客气,横莫作势,全场敌我双方,都不认为韩傲天托大,也不认为泉行霖占便宜。原来大凡武功练到了他们这等地步之人,兵器之有无大用,要看这个 人所修习的武功而定。像韩傲天外号“推山手”,便是在双掌上练就了高妙功夫,著是使用兵刃,威力反而大减。韩傲天虎目如炬,迫视着泉行霖,等他来攻。泉行霖与他对峙了片刻,脚下突然迅移,宛如流水行云般绕敌数匝,接着轻叱一声,挥莫点去。他这一招攻得奇快,手法细腻,乃是从对方双掌之间的一丝空隙抢人,疾点他双时脉穴。那管铁莫指顾问已连续点戳了六七下,记记不离敌人双时脉穴。韩傲天双时忽沉忽提,掌势蓄劲未发,但威胁力量越来越强,终于迫得泉行霖自动结束了攻势,跃开数步。双方之人,眼见那泉行霖莫法精妙,反应奇快,都暗暗推许。至于韩傲天以势却敌不须真个出手的精深武功,也大获众人心中喝彩。只见泉行霖又扬莫攻去,身法快如穿花蝴蝶,绕敌进退,转眼之间, 又攻了六七招之多。韩傲天双手忽捞忽拍,迫得泉行霖铁莫招式不能放尽。他掌势随手翻覆之际;风声便已劲急震耳,可见得他掌力之强实是一时无双。这两人看看斗了三十余招,韩傲天突然大叱一声,双掌翻飞,展开反击。但见他气势威猛,掌力既刚又沉,风声震耳。泉行霖闪窜腾挪得更快了,手中铁莫屡有反击的招式。一时鹰战得十分激烈。三十余招过去,韩傲天已占了上风。泉行霖在他双掌强绝一时的攻势之下,已大见艰窘。神机营的十个人眼见韩傲天如此了得,人人都暗感凛惕,心知今日的一战,必是他出道以来最艰苦危险的一次了。 玥临仙等人的心情却与这些首当其冲的青年们不同。以他们想来,韩傲天威名多年,并且是有真才实学之士,居然廖战多时,还不能结束这一战,可知今日的局面,已是胜券在握了。 说到静心上人这一方的心情,恰好与玥临仙等人相反,感到万分沉重。他们的看法与玥临仙诸人相同,但由于立场互异,故此泛起相反的感觉。韩傲天越战越勇,忽见他掌发连环,连攻三招,第三掌不但劈落了泉行霖的铁莫,还把他震退数步,一跤摔倒。却见泉行霖一翻身跳起来,拾回铁莫。韩傲天招手道:“来,来,我们再斗一次。”李连生喝住泉行霖,道:“韩兄功力深厚,泉行霖不是你的对手。”泉行霖回到队伍中,旁边的陆扬低声道: “泉兄没有机会施展杀手,实在可惜。”另一边的季来之道: “我却不明白那韩老儿何以手下留情?难道他认为此举便可以削弱咱们的斗志么?”却听韩傲天道: “袁兄既然认为泉行霖非是韩某对手,这一群年轻人大可命其后退,由咱们老的决一高下!”李连生阴声一笑,道: “泉行霖在这十一人之中,还不算是出类拔萃的一个。假如兄弟命他再度出战,另外加上一人,只怕韩兄不易应付。”韩傲天纵声大笑,道: “袁兄若有此念,即管命他们出战,韩某若是皱一下眉头,就在自在江猢上混了这些年头啦!”李连生道: “以韩兄这等身份地位,有些事情不须试过方知,假如不才派出两人向韩兄请教,只不知韩兄自问胜算有多大?”静心上人接口道:“袁施主若是倚多为胜,贫憎等岂能坐视。”李连生一笑,碧碧道: “不才在口头上与韩兄讨论,谅静心上人不致反对吧?”韩傲天道:“袁兄着是派出高手,把韩某擒杀,韩某死而无怨。” 李连生道:。‘韩兄把话岔开,敢是感到无法回答么?”韩傲天洪声道:“哪有什么不能回答的。”李连生接口道: “那么便请韩兄赐告一声,假如不才加派一个武功与泉行霖相等之人, 与他双战韩兄,韩兄胜算有多少?”韩傲天道:“韩某虽无必胜把握,却自料不致落败。”李连生道:“但这一战下来,韩兄还有没有与敝方其余高手一拼之力?”韩傲天道:“韩某今日不问成败,只知全力以赴!”他这么一答,分明已承认再无一拼之力了。李连生仰天冷笑,道: “韩兄那一方人手有限,不论是群殴独斗,今日也无法安然撤退,何况敝帮既已倾巢而出,已无顾忌。若是诸位全力遁逃,则我等随即大举进攻总督府,务使诸位抱恨终身。”静心上人道:“袁施主推论出这一番话,究竟有何用意?”李连生道: “不才之意,乃是要诸位明白今日之战,诸位不是投降,便是不屈战死,没有第三条路可走。如果有一人逃走,本帮主即进犯总督府,杀个鸡犬不留,反过来说,如果诸位没有一个人逃走,本帮纵是把诸位全都杀死,也不动总督府片砖块瓦。” 他的话如奇峰突出,使人有喘不过气来之感。宁婉然道:“袁兄好没道理,我等今日之战,与总督府之人何干?”李连生道:“假如你们几位不信李连生之言,总督府行将横尸遍地。”冰翁段湘韵突然问道: “袁兄说来说去,不外是说明利害,教我们或战或降,不许逃走,对不对?”李连生道:“正是此意。”段湘韵道:“袁兄此举徒然激使我等全力反击,只不知于贵方有何好处?”李连生冷晒道: “江兄之言听来虽是有理,其实却非如此。古人所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不才平生服膺此言,是以正循此道理而行。” 段湘韵听了,心下茫然。目光一转,只见己方之人,包括静心上人在内,皆有疑色。再看对方诸人,亦没有哪一个表示出明白此意的神色。当下道: “袁兄这话怎说?以今日情况而论,岂能称之为无赫赫之功?”李连生微微一笑,目光突然停住在碧凌寒脸上,看了一阵,才道: “杨公子文武全才,学识过人,是不是胸中已有答案?”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碧凌寒脸上,由于目前只有他一个人身穿儒服,益发显得文采风流,深具俊逸之姿。碧凌寒碧碧道: “李先生既是这么说,区区不妨猜上一猜,好在猜错了的话,在场的都是前辈高人,也不致见笑。”李连生道:“好极了,杨公子便说出来听听。”碧凌寒道: “李先生反复剖陈利害,务使我等深切明白整个情势,不论是全力出战也好,投降也好,只有这么两条路,绝不许作逃走之想。”李连生道: “对,本人此举,自问相当公平。诸位如是全部战死此地,至少已尽了全力,于心无愧。”碧凌寒道: “李先生一方面杜绝了我方逃路,另一方面,又利用那位泉行霖兄,展示贵方实力强大无伦,在这等情形之下,我方之人,纵是拼死战斗,在心理上也大受影响,先有了无法取胜之想。因而双方的气势,此消彼长,于我方实是大大不利。” 李连生眉头一皱,道:“杨公子分析入微,果然见识过人。不过??”他收敛起不悦之色,表情恢复如常,又道: “不过杨公子还未谈到刚才我们要谈论之事。”碧凌寒忖道:他万万想不到我突然点破了他在气势上占先的用心,是以心中很不痛快。口中应道: “李先生指挥之际,已可看出才智绝世,神机妙算无人可及,因此,你所谓‘无赫赫之功’,谅必不是矜夸之言。”他稍稍停顿一下,等众人有时间寻味这番话,才又接下去解释道: “江苍老认为今日之战,足可震撼天下武林,故此李先生若是大获全胜,岂能不称为‘赫赫之功’?江苍老,区区说得对不对?”段湘韵颔首道:“老朽正是此意。”碧凌寒意态潇洒,微微一笑,道: “但李先生雄心万丈,我方之人,虽然都属名家高手,却还未曾放在李先生心上,今日之战,在他看来,只不过是一场小小纷争而已。”韩傲天勃然道: “他好大的口气,难道我等这么多人全数战死的话,仍不算得是赫赫之功么?”碧凌寒道: “正是,如果今日有各大门派的掌门人驾到,李先生始肯视为大战。李先生,有没有猜错?”李连生冷冷道:“正是如此。”静心上人忽然插口道: “袁施主爱怎么想,我们不能干涉。只不知杨公子出战的话,能不能抵住符遥之符兄?”符遥之长笑了一声,道:“上人为何不用这些年轻朋友与杨公子相比?”静心上人道:“符兄口气之中,似是一定赢得杨公子似的。是也不是?”碧凌寒道: “符先生之言有道理,区区甚愿先与那一帮年轻朋友试上三招两式,胜却以空言比较。”李连生颔首道: “这又有何不可,这几一共有十一个年轻之人,杨公子爱挑选哪一个都 行。” 他相信这是碧凌寒打算显示一点实力,以便等一会在戏剧化的场面中,能使对方之人更为震惊,所谓戏剧化的场面,便是指五帜帮下令碧凌寒归队时,他显露真正面目的那一刹那。 故此李连生愿意让他表演功力的机会,甚至早先要他猜测,也是让他显露才智学识之意。不过碧凌寒居然把不该说出来的秘密也给点破,这一点使他很不高兴了一阵子。碧凌寒遥遥指点一人,道:“就请那一位穿黄衣服的来赐教几手。”神机营的队伍中,一人应声而出,却是黄甫浦。此人昔日在争逐“副统领”宝座时,曾是碧凌寒高强的对手,不但武功精妙,人又十分机警。 李连生看了,心中暗暗不悦,因为碧凌寒应当挑选一个武功较差的人。则纵然下毒手击伤,亦不致影响实力。这浦斌乃是他这一方的主力人手之一,如果失去战斗力量,当然有所影响了。 浦斌手提短载,大步走出场中。碧凌寒长衫飘拂,也不脱下,提刀迎上。这两人在场中一站,登时使人感到有着极强烈的不同之处。那浦斌是剽悍雄猛,盛气凌人。碧凌寒儒服飘洒,自有清逸深远之致。碧凌寒道:“尊驾贵姓大名,可肯见示?”浦斌应道:“在下浦斌。”碧凌寒道: “黄兄威风凛凛,一望而知乃是勇猛过人之士。只不知咱们这一场是点到为止呢?抑是拼出生死始可罢休?”浦斌自然不敢作主,道:“悉听尊便,杨公子说吧!”他们神机营诸人,本来就得听命于碧凌寒,目下见他在敌阵中出现,可知必是反间之计,因此浦斌这样回答,合情合理。不过在浦斌私心中,却另有想法,暗含假如有机可乘的话,决不留情客气,定要当场杀死了碧凌寒。 要知碧凌寒一死,这个副统领的位置,绝无疑问会落在浦斌身上。而这等上阵过招之举,实是难保不会失手伤人。因此浦斌深信虽是公然杀死了碧凌寒,玥临仙等人亦无法怪罪于他。 碧凌寒从这个敌手眼睛中,察觉了杀机,不禁在心中冷笑一声,忖道: 这厮死期已到,还想暗算于我。他横刀摆开门户,冷冷道: “咱们若是留手得住,那就点到为止。如若不然,不论哪一方落败伤亡,也没有好怨的,黄兄意下如何?”浦斌道:“好,公子请!”他虽然有暗算之心,却万万想不到碧凌寒正是从神机营这一帮人之中,特地排出了他予以诛杀,以除后患。因此他笃定得很,大声一喝,踏中宫,走洪门.挺戟攻去。这一招的威势霸道,实是惊人。连以勇捍见长的推山手韩傲天看了,也不禁大为凛惕。心想:若是与此子拼斗,可不能有丝毫大意。碧凌寒长刀一挑,呛的一声,荡开敌戟,左手挥掌疾劈,迅著风雷。 这一招看来毫不奇诡,然而功力之精深,出手时拿捏的时间部位,无不是上乘佳作。浦斌翻闪开去,虽是躲过了敌人这一掌,但已泛起了心余力拙之感,不禁骇然,冒出了一身冷汗。 但旁观之人,纵然是高明如玥临仙、静心上人等,也仅仅看出碧凌寒的右掌威力甚强,极具威胁之效,是以浦斌不得不全力躲避。谁也体会不出碧凌寒这一掌已是至为上乘的佳作,在平凡之中,蕴含着无穷玄机变化。 浦斌扬或扫击,力图反攻。但见他刷刷刷一连六七戟,直有排山倒海之威,果然迫得碧凌寒连退数步。静心上人在这十分紧张的关头,忽然回目扫瞥宁婉然一眼。但见她盈盈含笑,毫无忧色,心下大奇,忖道:她何以忽然变得不关心杨公子?这时候碧凌寒突然刀砍掌劈,看来平淡无奇的手法,却登时把浦斌怒涛骇浪般的攻势阻住了。他偷觑了李连生一眼,只见他脸色如常,不禁暗喜,忖道:只要你们瞧不出我的手法,便不妨先诛除浦斌。 要知碧凌寒一身系大局之成败安危,故此他业已精心计算一切能够反败为胜的机会。例如他本是大尊者的身份,但在五帜帮方面,却认为他是碧凌寒,而在静心上人这一方,则认为他是杨晓。 他的身份,将要以戏剧化的场面发生改变。碧凌寒已经算定,越是能够在他宣布是碧凌寒之时引起静心上人等人震惊,则到了他再一次戏剧化地宣布是大尊者之时,就越发能使玥临仙、李连生等人震惊。 因此他定须保持“大尊者”的秘密,以便使得李连生命令他归队。经过这一个场面,他才得以宣布真正身份时,获得震撼敌人的神效。这便是他为何不敢随便下手杀死浦斌之故了,现在既然李连生瞧不出他的绝艺,形势变得对他十分有利。浦斌的短戟夹着风雷之声,卷土重来,力攻碧凌寒。他这时已出尽全力,凶悍无比。玥临仙、李连生等人只看得眉头徽皱,敢情他们都察觉了浦斌的用心。碧凌寒熟诸浦斌的戟法,那是他在神机营中处心积虑刺探得悉的。 这时等到浦斌使出一招“敲山镇虎”之时,身子一晃,装出好像被戟风扫得脚下不稳,刀势也跟着一歪,精芒电扫,划向敌臂。他这一刀乃是正宗“醉八仙”秘传心法,是以真力十足,劲厉透骨。浦斌敦势不得不赶紧煞住之时,突然腹上一疼,身子被一股强劲力道一推,登时仰天跌倒。 旁观之人看得真切,但见碧凌寒身斜刀歪,恰好阻住敌戟扫攻之势,同时他又及时一掌拍出,击中对手黄甫浦的小腹,把他推倒。这些情形看起来仅属凑巧,亦不严重。著不是碧凌寒随即扑上去点了浦斌的穴道,浦斌定有再斗之力。 碧凌寒喘一口气,把浦斌拖到静心上人那边,道: “这个人或者可作人质之用。”静心上人低头一看,霜眉皱起,摇头道:“他恐怕不行啦!”碧凌寒转身走出去,道:“李先生对区区这一战,可有高见?”李连生面有不豫之色,问道:“杨公子何故把浦斌弄走?”碧凌寒明白他实在是质问他此举岂不是投人以柄的意思,当下眨眨眼,笑道: “区区不想李先生瞧得黄兄是死是活,所以暂时把他藏起来。当然也许他忽然逃走也未可知??”战天堑低声道: “李先生,他的意思定是暗示说浦斌在某一时机中,可以突然跳起出手。”李连生颔首道:“杨公子的武功,似乎比韩傲天兄还要高明一些。”他的目光投向韩傲天脸上,又道: “韩兄对不才此评,可有异议?”韩傲天一怔,竟答不上话来。原来这时他们那一边的人,全都瞧出黄斌业已气绝身亡。以他凶悍威猛的戟法造诣,居然在转眼间落败身亡,可见得碧凌寒实在高绝一代。 这韩傲天乃是大侠身份之人,不能睁眼睛说谎,所以李连生这一问,使他无法否认碧凌寒的确高明,但亦不能当众承认比不上碧凌寒,故此怔了一下。忽听宁婉然接口道: “以我看来,杨公子诚然武功甚佳,并且已出乎我们意料之外,不过比起韩兄,杨公子的火候还差了一点。” 她这一插口,李连生方面之人,惊奇的是她这番话有何根据。在静心上人这方面,讶异的是那浦斌之死,显已证明碧。凌寒武功比韩傲天只高不低,然则她为何那样说?其中有何深意? 李连生道:“何以见得杨公子不如韩傲天兄?”宁婉然应声道: “假如刚才是韩兄出手,则这个黄姓的青年,必死无疑,正因为杨公子的功力火候未足,是以此人只伤不死。” 李连生方面尤其是神机营之人,都感到安心。而静心上人这一方面,个个都暗觉奇怪。好在他们俱是久经风浪老于世故之士,所以面上谁也不露讶色。 李连生突然仰天大笑,道: “宁仙子此评大有疑问,袁某仍然认为杨公子武功高于韩大侠,只不知你信也不信?”宁婉然皱眉道: “这事争论无益,除非你们能使他们斗上一场,方知孰优孰劣。但他们自然不会出手拼斗,故此我们争论下去,徒然多费口舌而已,不会有什么结果的。”李连生冷冷晒道: “宁仙子又说错了,他们两人何以不能比划一场给咱们瞧瞧?”宁婉然道: “袁兄今日好像有点不大对劲,韩、杨两位都是我们这一边的人,怎会 在此较量武功给你看?”李连生道: “原来宁仙子的意思,是说他们必需要不同阵营之人,方会动手比划,是也不是?”宁婉然现出强忍怒气之状,道:“当然是啦!难道袁兄竟认为不对么?” 李连生道: “宁仙子这回说对了,不才也认为必须是敌对阵营之人,方肯出手相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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