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杜浩南是光景都市报的记者,这时他正坐在办公室里眼睛盯着 窗外。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春日下午,杜浩南真想出去走走,可是下班的铃声 还有 20 多分钟才会响呢。 “也许我到警察局可以找到一些新闻,”他想。他创办了一个叫“治安 信息”的新栏目。他想写一些关于青少年犯罪的事儿。他觉得这种文章或许 可以增进少年犯与成年人之间的相互理解。
下班的铃声终于响了,杜浩南跳了起来,抓了一叠纸和一支铅笔,匆匆地 锁上了办公室门。他打算开车到市中心的一个警察局去一趟。
当他往警察局里走的时候,看见两个警察领着洛冰芝走了进去。
洛冰芝!杜浩南震惊地想。在学校时他们曾在一个班级,他虽然和她并不 熟悉,但至少她看起来似乎是个好姑娘,她严肃,安静,而且学习也很努力。
她究竟干了什么呢?
警察为她登记时,洛冰芝停止了抽泣。一个侦探把她带到了审讯室去审 问。
杜浩南走到一个老熟人汪德林警官身边。
“嗨,杜浩南,你好吗?”
杜浩南告诉他说,他要写一篇关于少年犯罪的文章,因此想知道是否能在 审问洛冰芝的时候旁听,
“我认识洛冰芝,”他补充道。
“那可不行!这违反规定,”汪德林说,“不过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倒 可以帮你找找机会看,因为我可是非常愿意帮助你这个年轻有为的记者啊。”
“多谢。”杜浩南微笑着说。
“不过你得等一会儿。”
“那没关系。”
大约半个小时以后,冯云翼检查官从审讯室里出来了,杜浩南听他对汪德林 警官说: “她不肯说出同谋。我看她是被同谋吓坏了。我们也没办法了。我试了好几次,可她总是说如果她说出来,他一定会杀了她的。看起来她干这 事完全是因为一种催眠剂类的毒品的影响,可能是喷妥撒钠 吧。”
“那就可以解释说,她在商店的行为完全是机械的,神情恍惚的??,” 汪德林说。 “就好像她在听从什么人的指挥似的。”
杜浩南站起来走了过去。汪德林为他介绍说:
“这是杜浩南。他很 棒,是临海都市报的一位天才记者。”
杜浩南笑着说,
“可能洛冰芝会告诉我的。我们认识,我想她可能会愿意 和一位朋友谈谈的。”
“洛冰芝还不到18 岁,关于她的案情我们是不允许有任何消息见报 的,”冯云翼说。
“我知道,检查官先生。我感兴趣的是少年犯罪的普遍性以及怎样去预 防它。我发誓我不会把这个案件的细节泄露出去,一个字都不会的。”
“让杜浩南和那个女孩儿谈谈,我想是个好主意,”汪德林说, “他是个 好人,我们完全可以相信他。”他说着又向杜浩南眨了眨眼,
“杜浩南和她是同 龄人,他们会有共同语言的。
她对警察的提问很小心谨慎--但我想她会对 他吐露真情的。”
冯云翼摸了摸下巴说道,“好吧,这也没什么,反正她什么也不告诉我们。 不过别强迫她,杜浩南。她绝望得快要崩溃了。你要让她感受到你的同情和理 解。”
“我会小心的。”杜浩南说。
检查官领他到了洛冰芝的单人牢房, “有人要见你,”他说。
洛冰芝抬起头来,茫然地看了杜浩南一眼。
“我让你们单独谈谈,”冯云翼说着关上了重重的栅栏门。
“嗨,洛冰芝,你好吧?”
“嗨,”洛冰芝用空洞的声音咕哝道。她往旁边挪了挪,在她那窄窄的 小床上给杜浩南腾了个地方。杜浩南坐在洛冰芝的旁边,碰了碰她的手,洛冰芝 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在这个地方见到你我很难过,洛冰芝。我是碰巧到这儿来的,一定发 生了什么可怕的事儿。”
“我曾以为离开家,一个人生活是很艰难的。可,可这次是我一生中最 糟糕的经历了。” “想谈谈吗?”
洛冰芝咬着嘴唇犹豫了一下。
“说出来会让你好受些,”杜浩南劝她说,“把所有的事都闷在心里会憋 坏的。”
洛冰芝开始用一种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这一切都要从我在家时说起。 爸爸对我非常严厉,尤其是和男孩子约会。我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听他对我呵 斥。在学校我的成绩不好,在家里我的处境又很悲惨。所以我就下定决心一 定要离开家。我走到火车站,口袋里的钱正好够我到光景的。等我到雁江时,我只剩下几块钱了。当时我想得很简单,没有考虑过这件事的后果。 我在这里一个人都不认识。
“我到这儿时,天已经很晚了。我跳上一辆公共汽车来来回回地坐,最 后司机把我赶了下去。我饿极了,于是就站在一个小快餐馆外面往里看。就 在那时,我看见了凳子上坐着一个人,他直直地盯着我。他是个中年人,长 相很特别,他长着一头密密的花白头发,穿的衣服也很高级。他站了起来朝我走过来。我吓坏了,我以为他是来抓我的。
“‘请原谅,’他说。他的嗓音很圆润,带一点外地口音。‘刚才我注 意到你好像对晚餐很有兴趣。你是不是饿了?是不是不走运啊?’
“我说‘请别管我’,然后拔腿就走,可他一直跟着我。
“‘别害怕,’他说,‘我可不是想占你什么便宜。你看起来是饿了, 而且好像还迷了路。我可知道那种滋味。我也曾有过那种体验。’他的声音 非常有安慰性,就是让你情不自禁地相信他的那种声音。
‘你饿了,我就知 道你饿了。来和我一块儿吃晚餐好吗?’他一遍又一遍地说。我说 ‘不,请让我一个人呆着。’他却只是回答说,
‘你会和我一块儿吃的,我知道你会 的。’”
杜浩南插言道, “他怎么听起来像个催眠专家,总是一遍一遍地重复一个 词。你知道,催眠术专家就是这么工作的。”
“我想也是。不管怎么说,我最后接受了他的邀请,这几乎是违背我的 意愿的。我太饿了,而且就像我刚才说的,他好像有一种让你相信他的办法。 他的眼睛很奇怪,他好像能看透你,能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们吃完饭后,他问我有没有地方去,我说没有??”洛冰芝突然停 住了,警觉地看着杜浩南说, “你不会把这些告诉警察,对吗?”
“如果你不愿意,我就不说,”杜浩南对她说。杜浩南本来以为他能说服洛冰芝把一切都告诉警察,可现在又怕打断她的故事。
“你发誓?”
“请别让我发誓,洛冰芝--为了你好,也为大家好。”
“如果你不发誓,那我就不再说了。”
“好吧,我发誓。”
“如果他知道我把他的事告诉了别人,他就会杀了我的。”
“谁?洛冰芝,你能告诉我他的名字吗?”
洛冰芝使劲地摇着头。
“那好吧,洛冰芝,你接着说吧。他问你是否有地方去。”
“是的--哎,我跟他说我没有。然后他说,他为了像我这样无家可归 的孩子,开了个避难所。当他说到那儿时,我对他的看法就完全不一样了。 以前我还以为他是想要占我的便宜,但现在我觉得他只是心地很善良。当我 听到他说 ‘避难所’那个词时,我感到很宽慰,那会儿我多么希望别人来关 心我,帮助我啊。所以我就跟着他去了 ‘避难所’。那地方也能叫避难所! 一到那儿,我就很震惊,那只是给走失的孩子提供的一个地方而已!那里的 孩子在四周乱逛,有的则在吸烟。有几个个子很高的还在吸毒。我只是不明 白,为什么会允许他们吸毒。他们就在那个男人的眼皮底下公开吸毒,丝毫 都不掩饰。
“‘你允许他们吸毒?’我问道。
“‘一切都是出于自愿,’他回答说,‘大多数孩子都已有了毒瘾。他 们不告诉我应该如何生活,我也不能强迫他们如何生活。我在这儿只是帮助他们按着他们自己选择的生活方式去生活。如果他们要吸毒,我觉得他们公 开吸毒要比那些表面上装得很清白,实际上在偷着吸毒更好一些;因为这样 更诚实一些,你说对吗?’
“我刚走进那个地方时,就觉得那个地方很混乱。尽管我的心里存着好 多疑问,我还是跟着他走了过去。
“那个男人把我介绍给那伙人,‘这是你们的新成员:洛冰芝,’ 他宣布道。我当时很奇怪,不明白他用了 ‘新成员’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不 过,我也没有太多想。我认识了几个孩子。后来一个小伙子过来,问我要不 要来一口,我还以为他是问我要不要喝酒呢。他给了我一些被他称为 ‘H’的 白色粉末。我不知道那是干什么用的,于是他就给我演示怎么用鼻子吸。那 是我第一次接触海洛因。我感到胃里很不舒服,就呕吐了起来。那小伙子就 告诉我说,很多人第一次都有这种反应。他试图让我再吸一次,但我感觉太 难受了,于是我说不。我真想离开这个地方,可我太累了,而且身体又不舒 服,况且,我也没地方可去。于是我问那男人,我是否可以躺下来。他表现 得非常关心我,马上领我到女孩子们睡觉的地方。他一直跟我说,
‘你会喜 欢这儿的,我相信你会的!
“那儿根本就不是什么避难所,那简直就是个吸毒团伙。当然他们自己 并不用 ‘团伙’这个词,内部人都称它为‘圈子’。这里其他的孩子,也都 是由这个男人像引诱我一样引诱来的。如果他们以前没吸过毒的后,那么, 是他使这些孩子吸毒成瘾。然后,他就让他们出去偷珠宝或其他什么东西, 谁去偷他就给谁提供毒品,如果他们不服从的话,就威胁说再也不给他们提 供毒品。
“第一个晚上,他给了我一些药,使我睡得很好。他说那不是毒品,只 是让我能放松下来的东西。他的声音是那么温柔,以至于当我看见他要给我 打针时,我也没有反抗。我只是说 ‘行’,然后他就给我打了一针什么东西。”
“你知道那是什么毒品吗?”杜浩南问道。
洛冰芝摇了摇头说,“那不是毒品,我敢肯定。那东西只是让我睡觉。”
“他从没提过它的名字吗?”
“我不记得了。”
“想想。”
洛冰芝咬着嘴唇说: “可我实在想不起来了。”
“是不是喷妥撒钠?”
洛冰芝眼睛睁大了: “是叫什么钠,大概就是那名字。”
“喷妥撒钠就是所谓的‘吐露真情麻醉药’,我曾写过一篇关于这东西 的报道。这种毒品可以使你入睡,并使你更容易受影响。它是用来给人洗脑 子的,它会降低你的抵抗力。” “你是说他在给我催眠?把一些想法在我睡着的时候种在我的脑子 里?”
“我想是这样的,洛冰芝。你再说说今天早上的事儿,把你到百货商店 以前的每一件事都告诉我。”
“就那样儿,我记不起来了。脑子好像一片空白。”
“是那个男人给你的假钻戒,对不对?”
“好像是。一定是他给的。不过我记不起来了。”
“除了他那儿,你还能从哪儿弄到它呢?”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我发现我站在百货大楼前面。我不 知道我为什么要去那儿,怎么去的那儿。我只记得,我听到了那个男人的声 音,就好像他一直在跟我说话,告诉我去做什么。”
“我想你听到的只是他通过高级催眠术给你提的建议。他一定是给你用 了毒品让你入睡,然后再给你发指令。当你走进那家商店时,你清楚地听到了他的声音,就像你在被催眠时一样。你大脑的一部分细胞像梦游者一样很 活跃,用来接受他的命令。”
“也就是说,是他指挥我,偷了那枚钻戒,然后把假的放在那儿。”
“没错儿。”
“你知道这故事听起来像什么吗?就像是说‘我没有偷那戒指,真的, 我只是被催眠了。’可我永远也无法证明这一点。”
“除非你告诉警察,那男人是谁?到哪儿去找他?到现在为止,我们甚 至连那男人的存在都不能证明,更不用说是他为你催眠了。你应当把一切都 告诉警察--这是你摆脱这场麻烦的唯一办法。”
“我告诉过你,我不能!”洛冰芝喊道。“你能不能让我一个人呆会儿? 我本以为你会理解的。我本以为你是我的朋友。”
她把脸埋在手掌里,大声 地抽泣着。
杜浩南搂住了她的肩膀: “我是你的朋友,洛冰芝。我让你受惊了,我很 抱歉。也许你该休息一会儿--试着平静下来。”他站起身来。
“请你别走!对不起,我不该向你喊叫。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要是 能让你明白该有多好啊。”
“我一定得走了,洛冰芝。他们不会让我在这儿呆太久的。但我明天还 会来看你。”杜浩南走出了牢房,沿着走廊往前走。牢房的门 “砰”地一声关上了。
“你发现什么了?”冯云翼检察官热切地问道。
杜浩南犹豫了一下说, “我已经和洛冰芝发誓不把这事告诉警察。”
“噢,不!”冯云翼嚷道,“你难道还要对我保密吗?你为什么要发誓呢?”
“这是我能和她谈下去的唯一办法。”
杜浩南很快地离开了警察局。
冯云翼冲着他的背影嚷道:
“不改变主意,你就别再到这儿来!你这个娃 娃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