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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地方新闻的编辑周国良坐在他的私人办公室里,手里拿着一支铅笔,在一张纸上漫无目的地勾划着一些图案。   用于办公室之间联络的蜂鸣器响了起来,周国良几乎机械地移开控制杆。传来了咨询处小姐的声音:“这里有一个作者带来了一篇稿件,说要以6000元的价钱卖给地方新闻。”   帕克逊大吃一惊:“一篇稿件6000元?”   “是的。”   “告诉他我们不买什么稿件。我们所有的稿件都是由内部人员撰写的。告诉他,整个一期刊物他们都不会给我6000元。”   “是的,周国良先生。我告诉他了,可他坚持要让我通知你,他还有一支枪要卖。”   “一支枪?”   “是的,先生。”   这引起了周国良的兴趣:“什么样的枪?”   “他说那是一种正宗的克鲁晓夫步枪,他的要价是150元。”   “正宗的伊萨博尔型猎枪!”帕克逊叫喊起来,“只要150元?”   “是的,先生。”   作为枪支爱好者,周国良无法拒绝这样的好事,就像一个棒球迷无法拒绝“世界职业棒球锦标赛”的免费入场券一样。   “让他进来。”   周国良原以为进来的会是一个衣衫褴褛、长头发、两眼放光的寒酸家伙。他压根儿没想到,走进他办公室的会是一个温文尔雅、穿着讲究的男子。此人右手提着一个手提箱,左肩挎着两个皮质上乘的枪盒子。   周国良顿起疑心,说道:“你知道,兄弟,我可不想从一个我一无所知的人那里买枪。我需要你有齐全的枪支手续。”   “哦,当然,”钟毅说,“我会给你一张销售证的。”   “我需要的不仅是销售证。我需要知道一些关于你的事。那个价格,嗯,对一支正宗的克鲁晓夫步枪来说是不可思议的。”   钟毅大笑起来:“想让我把价格提到600元吗?”   周国良涨红了脸:“我只是想再买一支枪,如果价格合适的话。我想你能理解我的想法,嗯,先生,你叫——”   “钟毅。”来访者说。   “哦,我想你能理解的。”   钟毅笑了起来:“事实上,周国良先生,我愿意将这支伊萨博尔型猎枪便宜出手,是因为我用它打不着东西,而用贝特比尔特型猎枪时却百发百中。”   周国良摇摇头:“我不喜欢贝特比尔特型,我喜欢克鲁晓夫步枪,枪托比较平缓。”   钟毅说:“你会喜欢这支枪的。”他打开了其中一个枪盒,周国良先粗略地检查了一下,接着把枪组装好,试了试保险栓,把它往肩上扛了一两次,然后迷惑地转向钟毅:“你说你开价多少?”   “150元。”   周国良疑惑地瞪着他。   “如果需要查询,”钟毅说,“你可以给我管帐的打电话。”   周国良说:“我想,你该知道这支枪新的要值多少钱。”   “当然。”   “那么为什么只要价150元?”   钟毅犹豫了一会儿,接着突然说道:“我跟你明说了吧,周国良先生。我觉得枪管里有一处隆起的地方。在屋子里面你看不清,但是如果你走到窗户边,让阳光照进枪管里,就可以看清楚了,一道特别的虚实不清的影子。”   周国良走到窗户旁边,将枪管伸到外面的阳光里,仔细地开始端详起来。钟毅坐在周国良的桌子边没动,吸着一支烟。   仔细地检查了一会儿之后,周国良转身说,“我觉得没有——哦,可能有一个小凸块。不过,我想它无论如何也不止15美元。”   钟毅说:“喔,和你说实话,周国良先生,我想如果我出一个很有吸引力的价钱,我就可以让你看看我的稿件。我——”   周国良用力地摆了摆头:“我们不从外面买稿件。”   钟毅不卑不亢地说:“要是这样的话,我想我宁愿换个编辑让他看看这只枪。”   周国良脸色大变:“原来你耍的是这种把戏!你想以大约十分之一的价钱卖给我一只伊萨博尔型猎枪来贿赂我,让我以5000元的价格买你的文章。嘿,你这个混蛋!滚出去!走,拿着你的枪!你把我都当成什么人了?就值那么一点钱!”   钟毅尽力保持着他的尊严,拿起手提箱,背起枪盒子,走了出去。周国良一直跟到门口,说完了想说的所有的话才算了事。   钟毅刚从电梯里出来,就看见陆琳琅从停在拐角处的一辆巴士上下来,并开始朝兰光商业大厦的入口走过去,她步履匆忙,好像要办什么事。他呆在那里一直等她发现他为止。   她停下来吃惊地看着他。“哦,天哪,是你呀!”她叫了起来。   钟毅说:“你看起来很高兴嘛。”   “是的。可是你带着这些武器究竟是要干什么?”   钟毅说:“我沮丧坏了。”   “为什么?怎么啦?”   “我为了这篇报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利思叹了口气,“可是现在却没有人要。”   “你向哪儿投的稿?”   “向地方新闻,你们的编辑周国良对它不感兴趣。”   “天哪,”她说,“他是没有钱来买外面的稿件的。”   钟毅说:“钱倒是无所谓。我只是想白纸黑字地看见我的名字。”   她皱着眉头,迷惑地打量着他,她精致的弯眉被拉直了一些:“你是认真的吗?”   “我一辈子从来没这么认真过,但是咱们别说我的麻烦了。你为什么这么高兴啊?”   她说:“程光华刚刚以个人名义向我道了歉,并且告诉我回去上班。”   “你是说你已经没事了?”   “喔,至少他们已经决定我可以回去工作了。”   钟毅沉思着说:“我看不出那有什么好庆幸的。”   “你会感到庆幸的,如果你靠工资为生,如果因为遭受怀疑而被解雇会妨碍你到其它地方找工作的话。”   “有那么严重吗?”钟毅问。   “是的,甚至还要糟糕。”   “鉴于目前的情况,”钟毅说,“我们需要喝一杯。你是庆祝,我是恢复元气。”   “我得上班去。”   钟毅说:“恰恰相反,那是你最不该做的事。”   “你是什么意思?”   “你的独立感都去哪里了?你想让他们就这么侮辱你,把你拽到一个私人侦探的办公室里审问,然后交给警方,向你逼供。被嫌疑的刷子抹黑了脸,成了同事讥讽的对象,接着人家稍微表示一点抚慰的意思,你就急切地抓住不放,跑回去上班吗?”   “为什么不可以?”   “因为有更好的办法。你应该让他们对你表示尊重。你应该要求公开向你道歉,对他们给你带来的不便进行一些赔偿,至于他们对你的名声已经造成的损害就更不用提了。”   “我恐怕不是那块料。”   钟毅仔细地打量着她。“这,”他说,“跟你是什么料没有关系。”   她的脸一红,然后笑了起来:“真的,钟毅先生,我感到很抱歉你的报道被退了回来,但是我不能站在这里瞎聊了。我有工作要做。”   钟毅指了指他停靠在路沿上的汽车,他问道:“你难道不能耽搁一下,大概30分钟——就喝一杯的时间?”   她迟疑了。   “而且如果你让我来对付程光华,”他说,“我敢打保票,他会在精密仪器设计安装公司的全体雇员面前向你道歉。”   她说:“我是很想那样,但那太过分了。那还不要了程光华的命。”   钟毅说:“我们呆会儿边喝边聊吧,我知道哪儿有很棒的加香料的咖啡,有白兰地和桂树皮、橙子皮、以及——哦,快点。我们去那儿说吧。”   她说:“嗯,好吧,但是我不想耽搁太久。”   分钟之后,他们进了一家餐馆,找了一张桌子坐了下来。服务员正在桌旁用一把银质长柄勺娴熟地搅拌着各种配料,燃烧着的白兰地发出了蓝色的火苗,不时地舔着钵子底,并在其周围投出一轮光圈,飘出芬芳的气味。接着,他从里面舀出了两杯加香料的饮料,小心谨慎地退下去了。利思说:“让我给程光华打个电话。”   “你想跟他说什么?”   “我要告诉他,他太冤枉你了,除非他付给你11000元,并向你公开道歉,你才能回去工作。然后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我会以5000元把这事搞定。”   她说:“你打完电话不出5秒钟,我就会被解雇的。”   钟毅一本正经地从口袋里掏出钱夹子。从里面取出100张100元的钞票,整整齐齐地把它们放在桌布上。“我以10000元,”他说,“打赌你说的事不会发生。”   她盯着钱,抬眼看着他的脸:“你是我见过的最奇怪的人。”   “至少那还是可以值得一提的,”他毫不避讳地说,“如今的年代,平庸泛滥,与他人不一样很难得了,哪怕有人说你是轻度的不正常也好。”   “这件事根本就无轻度可言,”她笑着反驳说。“你果然当真吗?”   在回答的过程中,钟毅示意服务员:“把电话拿过来。”   服务员取来了一部带有长线的电话机,把它插进桌子边的一个电话插口里。钟毅查了一下他的笔记本,迅速地拨了一个号码。   陆琳琅忧心忡忡地望着他。   “喂,”钟毅说,“我想和程光华先生说话,告诉他是关于图纸的事。”   钟毅等待程光华来接电话的空隙里,陆琳琅说:“大概10分钟之后,我会觉得这是我一生中最疯狂最愚蠢的冲动,我会因为没有阻止你而在街上后悔不已。但是现在,我觉得很好奇,而且——而且——”   一个低沉的男子的声音从电话里传了过来,说:“是的,我是程光华,有什么关于图纸的情况?”   钟毅温文尔雅地说:“我想和你谈谈陆琳琅小姐的事。”   “谈她的什么事?”   钟毅说:“你损害了她的人格,你指控她犯了罪,你使她遭受了奇耻大辱。看来,现在你认为——”   “你是谁啊?”程光华怒吼起来,他的声音快要把听筒震裂了。   “我是钟毅。”   “你是律师吗?”   “不是,”钟毅说:“我是她的一个朋友,我希望没必要……”   “嗨,如果你不是律师,这关你什么事?”钟毅说:“我是一个理财家。”   “一个什么?“”   “一个理财家,我为各种商业活动提供经费。眼下我正在资助拉门小姐对你提出要求,我希望咱们不需要请律师。”   “你去请一百个律师来吧!程光华吼道。   “很好,”钟毅说,“只想请你记住,我已经向你提出过合理的解决办法了。也许你最好去咨询咨询你的律师吧,看看他会怎么说。”   “我不会理会你的敲诈勒索的!”程光华说。   “随你的便,”利思说,“请记好了,当你的公司卷入一场100万元的官司,而你的律师又告诉你你是站不住脚的时候,你是曾经有过能私下解决的机会的。而且一旦精密仪器设计安装公司的股东们获悉此事……”   “哎,等一会儿。在未经核实的情况下,我从不拒绝任何事情。你要什么数目?”   “100000元。”   “好啦,没门儿。现在我感觉好多了,你不可以敲诈我们那么多。”   “那只是你的想法。”   程光华说:“那是我所知道的。再见。”   电话线那头听筒“砰”的扣上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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