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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东奎对自己的父母,心中一直抱有成见。要不是父母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拦,张东奎也许能在军队中干出一番大事业。他也打听了一下几位当初和他一起参加革命的老战友,他们当中有的为革命牺牲了,有的则随解大军南下,如今在南方的一些大城市里工作,而自己却在这宿迁小县城,颇有“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感觉。父母远住在运东农村,他很少回去看望父母,很长时间才到父母身边一次,除了给父母一些钱,板凳还没有坐热,就返回宿迁,从没有多余的话跟父母谈。父母却很满足:儿子在外闯荡多年,没有被子弹打死,还在县城工作,又有了老婆和孩子。因此,从老家搬到泗阳三庄的父母逢人便夸儿子:“儿子又来看我们老公俩了,还送给我们钱花。”邻居也羡慕这老两口,啧啧称赞张东奎。 张东奎的爱人张大嫂没见过老公公、老婆婆,劝张东奎:“你不把父母接来宿迁县城住我过意不去,是你做儿子的不肯,别人却以为是我这当儿媳的从中阻拦的。”张东奎听媳妇说这话,劝张大嫂:“我对父母就是有气,要不是他们,我何至于落到今天的地步?你不要管这事。”张东奎吹胡瞪眼,饭也不吃,坐在那里只顾吸烟。张大嫂不服气:“你今天怎么啦?谁给你罪受啦?你一定要把父母接来,哪怕住几天也好,不把父母接来,我跟你没完。你知道人家怎么议论我吗?”张东奎和媳妇说不清楚,又经不住媳妇的多次劝说,才答应去农村把父母接进城。 星期天,张东奎托人买了几条淮阴产的大运河牌香烟,又买了几瓶地产酒。张大嫂把烟和酒装入一帆布袋内说:“我带着孩子跟你一道去看看公公婆婆?”张东奎不同意:“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你要想看公公婆婆,接回来不就看到了吗?”张大嫂又说:“我不去,别人不说闲话吗?咱们一家子去老家看看多好?”张东奎就是不答应:“我去就行了,拖家带口的不方便。”张东奎骑着自行车,沿着出城的砂石路,去泗阳三庄,骑了大半一天,才到父母居住的庄中。遇到庄中熟人,张东奎下车与人打招呼,熟人高兴地说:“东奎回来了。”张东奎到家中对母亲说:“妈,到集上多买些菜,我要请邻居们喝杯酒。这些年来,我常不在家,你老俩口多亏人家照应。”母亲接过儿子给的钱,提口袋赶集去了。张东奎跟父亲没有说话,只是拿出烟来给父亲抽。 母亲做了一桌子菜。张东奎把左右邻人都请来,拿出“大运河”牌香烟散给邻居。老农村的庄稼汉们平日只抽旱烟袋,很少见到纸烟,邻居们美美地吸着烟。有个邻居羡慕地说:“这洋烟就是好抽,不苦不辨烟味挺香。”邻居们喝着张东奎带来的酒,张东奎也不停地跟这位喝两盅、跟那位来几口。张东奎对邻居们说:“各位乡邻,我的父母从老家搬到三庄这个地方,也有快十年了吧?我不常回家,家中父母全靠各位照顾,东奎在此感谢了。”他喝了一口酒又说:“东奎此次回家,是接父母到城里过日子。家中的田地、房屋还要靠各位多照应。”酒桌上的邻居都夸张东奎的父母有福气,要到城里享福去了。东奎的父母也高兴。酒席散后,张东奎给在座的每人身上塞两包烟。父母把家中的事安排好了,其实也没有什么安排,田地的庄稼请领居们看管,家中的鸡鸭也都送给邻居喂养。父母跟张东奎进了县城,儿媳妇与公公婆婆见面,张大嫂尽心照顾老俩口。这老俩口开始还觉得城里新鲜,日子长了,就苦闷了。城里没有闲人,没有人跟随老两口唠家长里短,城里边无地可种,无鸡鸭鹅可喂养,闲得浑身难受。老俩口就合计还是回农村去。张的父亲在晚上吃饭时对张东奎说:“我的你妈在农村过惯了,城里边的日子我们过不来,我们老公俩还得回农村去。在农村多好,无拘无束,种点地,喂喂猪,喂点鸡鸭鹅狗,比城里闲着舒服多了。”儿媳张大嫂听公公婆婆想回农村,小心地问:“是不是我们对您老俩口照顾不周?”公公说:“不是。”张大嫂又问:“是不是我对您老俩口不孝顺呢?”公公也摇摇头。张大嫂说:“那你们为什么偏要回农村?”婆婆怕儿媳妇生气,说:“你们别理睬老头子的话,他不会说话,俺们回去,主要是俺们过惯了农村日子了,这天天不干活,俺们觉得难受。”老俩口在城里过不到十天半月,惦记家里,终于又回到三庄农村生活去了。张东奎抽时间就骑几十里路的自行车去农村看看父母。 五十年代后期,农村成立了高级社,走农业合作化道路。农村按生产小队把所有人集中在一起吃食堂,各家各户不准留口粮,各户所喂养的猪、饲养的家禽都必须交公宰杀,分给社员们吃,土地也交给集体,统一耕种。生产小队办食堂,社员们一家老小都去吃食堂,各家各户省做饭了,家家烟囱不冒烟。收工后,全家老少都去集体食堂吃饭,社员们开始积极性很高涨。但粮食越吃越少,有的连种子粮都吃了,最后竟无粮可吃了。社员们开始还吃得饱,渐渐的食堂的干饭变成了稀饭,稀饭又改成了稀汤,社员们开始饿肚子了。张东奎一家是城里户口,夫妇俩都有工作,带着一个孩子,人口少,所以每日三餐算有保证,不至于挨饿。张东奎怕农村的父母饿着,就隔三差五送些粮食给父母。 大跃进时,全国大炼钢铁,口号是“赶美超英”,宿迁也不例外。宿迁县委决定建一个小型钢铁厂,具体实施落实在张东奎头上。建厂需要机器设备,全国各地到处都在大炼钢铁,建钢铁厂的机器设备空前紧张。张东奎跑行署、跑省里,人瘦了一圈,也没有跑来指标。厂房都建起来了,机器设备却没有到手,省里无偿调拨的几台旧机床,虽然安装在厂里,但主要设备还没有搞到。钢铁厂的工人都招好了,只等培训开工生产了。 县委着急,张东奎更着急。张东奎在办公室里给淮阴行署有关部门打电话催问,对方回答:“张科长,我们也很着急。全淮阴地区十几个县都要上马钢铁厂,我们正在积极想办法跟省里协调。”张东奎放下电话,坐在办公室里吸着闷烟。县委秘书敲门找他:“张科长,县委蔡书记找你去一趟。”张东奎怀着不安的心情去见蔡书记,进门就检讨:“蔡书记,县委的决议我没有落实好,我有责任。”蔡书记说:“我找你正为钢铁厂的事,有门了。”张东奎很惊奇,蔡书记就说:“说起来,你是一个老革命。你记不记得,你们老家有个叫张英华的?”张东奎回答:“当然记得,蔡书记怎么突然提起他?”蔡书记笑着说:“张英华同志在上海市公安局工作,由于有些历史上的问题,他离开公安局了,目前组织上还没有安排他工作。张英华主动提出到家乡宿迁工作一段时间。”张东奎眼盯着蔡书记:“我们建钢铁厂与张英华根本沾不上边。”蔡书记笑着说:“你别着急,听我说。张英华在大上海工作多年,认识的熟人多,而且都是些头头脑脑的人物,我们准备把张英华安排在你的工业科工作,请他找上海熟人设法从上海调拨我们建钢铁厂所需的机器设备。”张东奎明白:“老上级犯错误被流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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