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野我军围歼黄伯韬后,中野我军以打算全军拼光的豪迈气概,于十一月底、十二月初在我华野一部的配合下,发起围歼黄维兵团的战役,黄维的十二兵团也有十几万人马,是国民党的军中嫡系,全系美式设备。这支国民党军精锐的机械化兵团行军场面十分威风,头顶上有涂着国民党青天白日徽记的美国P51式野马飞机掩护,地面上坦克履带辗压路面发出金属链条的嗑碰声,众多的美式十轮重型卡车拖着重炮,拖着弹药、步兵扬起尘土。汽车两边的徒步步兵手持美式汤母逊等各色自动火器,一眼望不到头。中原刘邓大军一直在钓着黄维,从中原一路把黄维钓到淮海战场。黄伯韬七兵团被歼后,黄维想跑,刘邓首长调动各路纵队,织成一个大渔网,把黄维牢牢罩在网兜里。黄维在双堆集,又被我中野和华野大军全歼,我军缴获黄维兵团数不清的卡车、重炮,轻重武器堆积如山。
淮海战役打得激烈,双方交战的战况是张跃武在他的家中从收音机里听到的,他先听国民党中央社的广播,女播音员用娇滴滴的普通话播报:“中央社消息,徐埠前线我国军之忠勇将士与中原之刘邓共军和华东的陈粟共军决战,取得空前大捷……”张跃武不信国民党中央社这些骗人的鬼话,他又把频率调到中共新华社的广播。雄浑的男中音传出收音机:“新华社十二月十五日电。据本台记者报导,我强大的中原野战军在我华东野战军两个纵队的密切配合下,于十二月十四日,全歼国民党黄维十二兵团全部人马,战场上硝烟还没有散去,到处是敌人丢弃的由美帝国主义援助的坦克,大炮、卡车。一队队俘虏被押下战场,这是我军继上个月歼灭黄伯韬后,我军取得的又一次重大胜利。另据可靠消息,徐州的杜聿明由于黄伯韬和黄维两大兵团相继被歼,已经在徐州坐不住了,徐州的解放指日可待……”夫人费瑞芳在屋外敲门,张跃武把收音机的音量拧小,起身开门,费瑞芳问他:“有什么喜事,让你这么高兴?”张跃武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说:“淮海战役必将以我军的胜利而告终。徐州的杜聿明集团如被我军歼灭,江北即无大的战事。华北方面,东北我军与华北野战军把傅作义集团又分割包围在平津等几个大城市,国民党军的精锐基本上拼光了,共产党人取代蒋介石解放全中国的日子不远了。”这时,副官进来报告,夫妻俩停止谈话,副官报告:“郑参谋长(此时郑剑锋任张部参谋长)来见。”费瑞芳笑道:“快请。”郑剑锋满面春风,进到屋内,对张跃武夫妻俩说:“告诉你们两个消息。”张跃武笑:“什么消息?”郑剑锋坐进沙发说:“第一个消息:自我部改编为国民党军二十八军之暂编第七师后,刚才又接到命令,调我部移师江南到江南驻防,我已通过秘密电台向华东局请示,估计华东局很快就会回电指示我们下一步行动。第二个消息:蒋介石军事集团遭到我军沉重打击,内外交困,可能在新年元旦发表求和声明。”郑剑锋微笑着对张跃武:“你这位国军暂编第七师少将师长对此有什么看法?”张跃武从沙发上站起来,内心翻滚澎湃。共产党人经多少年来的浴血奋斗,就要取得胜利了。胜利的曙光在前,这是每一个共产党员都希望看到的。但蒋介石不会甘心退出历史舞台,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他似乎对老郑,又似乎对自己说:“国民党政权一天不从大陆上消失,我们一天也不能放弃斗争。我恨不得现在就看到上级党委让我率部回归的指示,率领部队与国民党正面交锋,指挥部队血战沙场。可我们还穿着国民党的军服,我还扛着国民军少将的牌子,遭老百姓的唾骂,心里就象打翻了五味瓶,苦辣酸甜。”
郑剑锋也有同感,也感慨地说:“我们这些在敌人内部战斗的同志,有谁不想在战场上真刀真枪地和敌人干,可我们只能默默无闻,学会忍受。”他是秘密党委书记,不能带头发牢骚。于是他停止话头,劝张跃武:“还是以全局为重,不必在这方面想得太多,等待上级指示吧。”
下午华东局来电,郑剑锋给张跃武送来华东局指示。郑剑锋说:“张师长,这是我华东局首长亲自拟就的电文。”张跃武接过一看,电文上有几句指示,还有一首诗:“服从大局,移师江南。蛰伏听命,待机而动。并附赠明世宗皇帝朱厚骢〈送毛后温〉诗一首与老弟共勉:大将南征胆气豪,腰横秋水雁翎刀。风吹鼍鼓山河动,电闪旌旗日月高。天上麒麟原有种,穴中蝼蚁岂能逃。太平待诏归来时,朕与先生解战袍。”张跃武看完电报说:“华东局首长对我们寄以厚望。首长们肯定认真分析了我们的情况,认为我们现在率部回归为时尚早。”郑剑锋接着说:“对,因为三大战役后,江北虽尽是我党的天下,但江南大好河山依然在国民党手中。我解放大军肯定会打过长江去,解放全中国。我们移师江南,待解放军过江之时,那时再给国民党后背一击,对革命的贡献会更大一些,这是我党华东局首长的英明决断。”
一九四九年是不平凡的一年。这一年在中国现代史上中国发生了改天换地的变化。元月中旬,国共两党的三大战役,即辽沈、淮海、平津三战役结束,长江以北半壁江山尽落共产党人之手。蒋介石下野把国民党这堆烂摊子丢给了桂系首领、副总统李宗仁。李宗仁命令张治中、邵力子等组成国民党南京政府谈判代表团,北上北平与共产党人谈判。下野的蒋介石却躲在浙江奉化老家,摇控指挥以张治中为首的国民党谈判代表团与中共讨价还价,以拖延时间。一方面指挥江南的国民党军队拼凑人马,组成长江防线,力图与江北的共产党划江而治。张跃武的二十八军暂编第七师移防江南后,驻扎在江南岸的昆山、无锡一线。暂编第七师驻守在昆山、无锡一线,一方面拱卫大上海外围,一方面和其它国民党军一起,与江北的我第三野战军(华东野战军已改编为第三野战军)形成对峙。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国民党海军第二江防舰队奉命驻防无锡、昆山江面,这一带恰好是暂编第七师张跃武的防区。国民党海军第二舰队司令林遵是一位忧国忧民正直的海军军官,对蒋介石的统治,心怀不满。其统辖的第二舰队中有共产党地下活动,他早有耳闻,尽管身边人有提醒他,他却充耳不闻。三大战役结束后,林遵已发现国民党的反动统治快结束了,他的思想真正产生了波动。这时第二舰队中的地下党人主动接近他,规劝他起义脱离国民党。林遵看到国民党大势已去,也有心投向共产党。
暂编第七师参谋长郑剑锋接到江北电报:设法劝说林遵适时起义。郑剑锋和张跃武一起商议。张跃武以暂编第七师少将师长的名义,宴请林遵,决定给林遵再烧一把底火。张跃武不知道林遵部早有共产党活动,所以宴席上,张跃武试探地说:“林司令,此次国共合谈,达成协议共军要过江;达不成协议,共军也要过江。你我的前途难测啊。”林遵从张跃武的这句话时,听出张跃武不是死心塌地追随蒋介石的将领。就谨慎地说:“树倒猢狲散,人各有志。”暂编第七师参谋长郑剑锋也好象泄气地说:“今天在此地,我方以地主之谊请林司令喝酒,也许一个月、也许两个月后,说不定我们会在共军的战俘里见面的,到那时真是‘其景可惨,其情可叹’了。”张跃武接过郑剑锋的话说:“郑参谋长的话也不能说得这样悲观。国民党如今是四脚朝天的死王八,翻不起个了。林司令是深明大义之人,说不定共军过江后,我们能和林司令都出现在共军首长指挥部中,大家热情地以平等之礼相见。”在酒席桌上的林遵听出话里的意思,但摸不清张跃武和郑剑锋究竟是何种身份的人,所以没说什么。但他心里在想:国民党这些将领此刻都已对国民党丧失信心,国民党真完了。因此对林遵感触很大。
四九年四月二十二日,我百万大军强渡长江之时,林遵即和江北的我三野三十五军取得联系。国民党海军第二舰队九艘军舰、十六艘炮艇,在南京江面通电起义转向共产党一边。
国共双方正在北平谈判。蒋介石却大耍两面手段。四九年元月一日,淮海战役尚未结束,蒋介石在南京发表元旦文告,假惺惺呼吁和平,并声称:“个人的进退出处绝无萦怀,而惟一国民的公意是从。”他蒋介石是这样说的,但他这样做了吗?元月二十一日,蒋介石宣告下野,即转道渐江奉华,指挥制定长江防卫计划。二十二日,李宗仁继任代总统。李上任后即安排国民党和谈代表北上与中共会谈。二月二十四号,正式组建“南京政府和平商谈代表团”与中共在北平正式会谈。李宗仁的南京政府组建这个代表团与中共拖延时间是真,政府并未真心和谈,其目的妄想阻止人民解放军过江。李宗仁调集国民党军五个军、十多个师十几万人,布置在南京、镇江一线,以加强对南京的防务。张跃武的暂编第七师移防南京,担任南京的守卫部队。
此时的南京城里人心惶惶,国民政府各大机关已纷纷南迁。南京政府各部门人走楼空。李宗仁还在代总统的位子上过把瘾,找人开会,电话联系半天,开会时人还到不齐。国民政府机关有的已在南方广州办公,有的还在南迁的路上,这位李代总统只能干计较、干发火。四月二十日,是国共双方和谈、达成和平协定签字的最后日期,南京国民政府拒绝在和平协定上签字。李宗仁代总统则向共产党提出要求暂缓签字日期。蒋介石则说:“和平协定就是投降条件。”他甚至大骂国民党和谈代表叛党误国,为此蒋介石曾在日记中写道:“共党对政府代表所提修正条件二十四条款,真是无条件的投降处分之条件。其前文叙述战争责任问题数条,更不堪言状矣。黄绍闳(国民党和谈代表之一)、邵力子等居然接受转达,是诚无耻之极者所为,可痛!”
人民解放军可不理会蒋介石、李宗仁等人的感受。二十日夜,人民解放军中路大军首先突破安徽安庆、芜湖一线的长江防线,一天一夜即渡过三十万大军。二十一日下午天黑前,我西路大军自九江、安庆段开始强度长江,并一举突破长江防线。国民党陆、海、空立体防守的长江防线倾刻间土崩瓦解。我人民解放军在中路和西路强渡长江天险,而东路的南京一线人民解放军为什么没有强渡长江呢?因为以毛泽东为首的共产党人想给李宗仁的南京政府一个悔悟的机会,以减轻对面南京的军事压力,促使南京政府和谈。为此担任攻击任务的我三野部队甚至连江北南京对面的两浦都没有攻占。四月二十日下午,南京国民党政府拒绝签订和平协定的消息传到三野前线,我中路大军横渡长江之时,我三野野司首长下令攻占两浦,威逼南京。二十三日我军攻占江北所有阵地,到达浦口江边,准备从正面强渡长江,攻占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