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张爱萍旅长问了他的姓名叫什么,家乡在何处,在三师部队任何职务,张东奎一一回答。张爱萍旅长过来给他整了整军帽,说:“小张连长,我们还是一家哩。我虽然是南方人,你是苏北人,可一笔写不出两个张字,按辈份你该叫我大爹哩。”张东奎见到首长总有些拘谨,他小声喊了一句:“大爹。”张爱萍旅长哈哈大笑
张英华把张东奎同志拉入自己屋内。张东奎在年龄上比张英华小不少,但他俩在姓张的辈分上都是同一辈份的。张英华关切地问:“东奎啊,家事都处理完了?”张东奎作了回答,简单聊了几句后,张英华问:“东奎啊,请你把主力部队上的一些经验介绍一下。”张东奎谦虚地说:“我作为野战部队的一名基层指挥员,别的作战部队我不甚了解,反正是各有各的作战风格。比如在战场上,有的部队善于攻坚,有的部队善于打援;有的部队作风泼辣,行动时如一股旋风;有的则布置严密,绵里藏针,看似一般实则处处攻敌要害,让敌人防不胜防。部队中形成的这些战斗作风不但跟各支部队的军事首长脾气有关,也和部队沿袭下来固有作战特点也有关系。要全面介绍,我可不是我军的战史专家,了解甚少,但我可以讲一讲我所在在部队的一些情况。我们新四军七旅,不是由坚持在南方八省红军的游击健儿改编的,而是由八路军的山东南下纵队改编的。“皖南事变”前,坚持在苏、浙作战的新四军陈粟一支队一部,由苏南奉命北渡长江,转战苏中,遭到国民党顽固派围攻,日伪也乘机扩大地盘。苏中新四军处境险恶。我党中央一方面命令江南新四军设法突破鬼从的长江封锁钱,北渡支援苏中,一方面命令活动在山东八路军一部约万余人,组成南下纵队,由黄克诚任南下纵队司令员,直接从鲁南进入苏北,威摄敌顽。“皖南事变”后,这只南下纵队奉命在改编成新四军三师,师长黄克诚。据我所知,当然这是军事机密,我三师野战部队现已发展到四,五万人马。”屋里静悄悄的,只有张东奎在滔滔不绝地说话,独立团团长张英华静静地听着,还掏出一个小本子,不时地记录着。张东奎继续说道:“我们的三师主力是八路军一一五师的老底子一部分。一一五师由原苏区中央红军即一方面改编而成,历经五次反围剿后参加长征,经历过无数次险战恶战。部队不但全面贯彻和掌握了毛主席的军事战役指挥的思想、原则,而且在实战中不断创新和发展,所以部队的战斗作风顽强,敢拼敢打。营长以上的干部均为红军时期的老干部,连、排长多数也为老红军。部队大部分战士军龄都在三年以上,十年八年军龄的战士也大有人在。我所在的那个团,团首长姓胡,是红军的一名营长提拔上来的,人称胡老大,是我军中的一位令敌、伪、顽都十分惧怕的优秀指挥员。在我团战斗过的苏豫皖地区的敌人中间流传这样一句话:“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胡老大。”我们团的作战特点是守如一堵墙,稳如泰山。攻如一股风,如秋风扫落叶。毫不夸张地说,在这敌后战场上,任何一支汉奸、伪军武装,或者是国民党顽固派杂牌军,甚至一些国民党的正规军都不是我们的对手,就连和我们交过手的鬼子都畏惧我们三分。这方面我可以讲一个战例说明。几年前,我团一个连队在淮阴城一带广大农村作战。在一次遭遇战中,该连为了掩护当地党政军民撤退,在淮阴城北一个叫刘老庄的小村庄外,利用原有地形,构筑简单工事。就地阻击从淮阴城出来的日军的进攻。刘老庄为淮北典型的平原地区,无险可守。该连官兵完全可以脱离敌人,安全撤退。可全连官兵为了使地方军民避免落入敌人毒手,利用庄外的沟沟坎坎,阻击敌人。全连八十二位官兵与先后参加进攻的三千多日军血战。敌人机枪、大炮、飞机轮番进攻。敌人错误地判断,他们包围了我团主力,于是不惜血本,向这这八十二位战士身上狂泻钢铁、炸药。面对疯狂进攻的几千凶残的日军,战士们沉着应战。子弹打光了就与众多的日军拼刺刀,刺刀弯了、断了就用牙咬,用拳头、用脚与全副武装的日寇血战。最后全连八十二位官兵全部英勇战死、为国捐躯。日寇被毙伤数百人。攻上我军阵地的日军官兵对这些英勇牺牲的八十二位烈士不得不肃然起敬……”张东奎讲着讲着不再说话了。他仰着头,看着屋顶,沉默了一会才说:“勇士们靠的是什么?靠的是我军这种多年来形成的顽强的战斗精神和为祖国、民族舍生忘死的大无畏的英雄气慨。”张东奎的话听得张英华热血沸腾。他合上小本子,说:“老大哥部队这些宝贵的战斗经验永远值得我们学习和借鉴。”他又有些惋惜地对张东奎说:“我们地方部队如果能有你这样的指挥员该多好啊。”张东奎道:“不行啊,野战部队作战多,消耗大,部队减员严重,我必须返回原部队。”临出门时,张东奎碰见了张英华的警卫员周桂林。他们两家是一个庄子的,那时周桂林年龄小,虽然多年不曾见面,但对张东奎还是有印象的。张东奎朝他笑了笑,周桂林只顾望着张东奎,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张英华瞧着周桂林的尴尬样,笑着说:“怎么啦,本庄家门口人怎不说句话?”他命令周桂林:“立正,向张连长敬礼。”周桂林向张东奎敬了个军礼,口里说:“张连长好。”张东奎笑着还了一个军礼,又笑着把周桂林敬礼的手拿了下来,说:“你就是周桂林?”周桂林答应“是!”张英华也笑着说:“他是周家老二,很早就跟了我,挺机灵。”张东奎对周桂林说:“桂林,按理说,你得叫我一声大哥。”周桂昆又敬了一个礼,口说:“大哥好!”随后做了一个鬼脸,转身进屋去了。张东奎对张英华说:“桂林的大哥周桂昆周志,是我参加革命的引路人,不知此人现在何处?”张英华介绍:“老大周桂昆同志曾在宿北负过一次重伤,也算命大,九死一生。伤好后,现在县西从事党的工作,任区委书记。”张东奎点点头。
张东奎从县上回来,又在家住了几天,他已经在家中呆不下去了,他知道部队上的同志们还在等着他回去。他想念和他共同战斗过的战友们,特别是他的搭挡、亲如兄弟的连指导员。他偷偷收拾行装。第二天天没亮,他悄悄起身,轻轻放开屋门,准备出发,可还是被处处留心的父母发现了,老俩口起身,拽住儿子,说什么也不让他离家。母亲张汤氏哭着说:“我死了一个儿子,如今只剩下你了。你要是在战场上被打死,我们老俩口还有什么过头?”张东奎只好转身回屋,耐心地试图说服二老,可是不管怎么劝说,老俩口就是舍不得让儿子离开。他只好在家中又住了两日。父母豆腐生意也不做了,整天在家看守儿子,生怕儿子插翅膀飞了。
张东奎可不能老在家闲呆着。张东奎要干活,父母不让他干。张东奎拿扫帚扫地,父亲跟着。张东奎出去挑水,父亲跟着。张东奎只得苦笑着摇头。半夜里,他乘父母熟睡,从家中跑了出来。就好象当年离开家一样,庄子上的人谁也不知。他一个人走出庄子有五六里地,却不知道往哪里去了。这和当初被逼逃离家乡是多么的相似啊。所不同的是,现在的心情和过去比是不一样了。深更半夜,他独自一人走在道上。他在想:部队在何处转战呢?我究竟如何去找呢?他想来到县上去打听打听,可地方上的同志怎么能知道野战部队的军事行动呢?他先是往东走,想按照原来的路过去找,可他觉得部队肯家不会在原来地方。他停了下来,决定往南走。他知道:“南边洪泽湖里隐藏着新四军的一些机关单位。他一路来到洪泽湖西,经过艰难寻找,询问,终于打听到洪泽湖湖西岸驻着新四军三师留守处。他又一路打听,找到三师留守处,他从身上捣出介绍信,留守处的同志告诉他,他所在的部队已经转战到河南去了,离这里有千把、几百里之遥。路途遥远不说,一路上有敌伪顽,多少道封锁线。单独行走会有很多艰难险阻,再说部队流动性太大,你到了,人家又转移了,你上哪找去。留守处的同志让他安心等待,暂时先在留守处工作,等到部队转战回来,再加入部队。张东奎无法,只得留在留守处,暂时和留守处的同志们一道工作。
留守处的地点相对固定、安全。没有战火硝烟,没有冲锋厮杀,没有伤亡和牺牲。工作相对轻闲些。张东奎在工作之余和家乡的县委马林书记互通了几封信。他在留守处等了数月,也不见所在部队打回来。这时新四军另一支主力部队——四师的第九旅,转战到湖西地区。他就说服三师留守处同志,让他们把自己的关系转到九旅。既然等不到自己的部队,他想参加九旅这只老部队。他奉命到九旅旅部,见到九旅首长张爱萍。张爱萍旅长问了他的姓名叫什么,家乡在何处,在三师部队任何职务,张东奎一一回答。张爱萍旅长过来给他整了整军帽,说:“小张连长,我们还是一家哩。我虽然是南方人,你是苏北人,可一笔写不出两个张字,按辈份你该叫我大爹哩。”张东奎见到首长总有些拘谨,他小声喊了一句:“大爹。”张爱萍旅长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这只能私下里叫,在别外可不能这样叫,得叫我首长。”张东奎立正答道:“是,首长。”
张东奎加入九旅部队,仍任连长。跟随这只部队转战半年有余。部队在皖北作战,围攻一处地主圩子,该圩子中的这户大地主是皖北一带赫赫有名的大户,家里号称有良田千顷,一顷合田地一百亩,这千顷良田该有多少亩土地?可见这户地主家是多么的财大气粗。据说这户地主家的主人跺跺脚,整个皖北都要颤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