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东奎躲入林中并没走远,深夜里跑到周桂昆家对周桂昆说:“桂昆,我这出去也不知逃到何处?我俩今后恐无再见面之日了。”周桂昆安慰他:“老天饿不死瞎家雀,穷人总有翻身的那一天,我给你介绍一个去处。”张东奎说:“那真是求之不得。”周桂昆介绍道:“大兴集兵马庄活动着一支共产党领导的秘密游击队,你去参加队伍吧,虽说吃苦,但能磨练人。”张东奎说:“现在就得走,天亮恐有人使坏,我走不脱。”周桂昆问他:“你也不回家看看?”张东奎叹气说:“不看也罢,免也伤心。”周桂昆趁家中人不备,悄悄领着张东奎出了庄子,赶到大兴集东兵马庄共产党游击队的秘密营地,把张东奎交给了游击队,自己又趁黑回到家中。张东奎初到游击队遇到一个熟人也姓张,叫张茂昌,是张东奎家的邻庄人,其家被地主欺压,张茂昌打伤了地主家的儿子,走投无路后经地下党介绍,秘密加入游击队。两个熟人在一起战斗生活成了好朋友。张东奎所在的游击队名称叫“运东农民自卫队”。是当时运东地下县委掌握的一支秘密武装,有三十多人,负责除奸除霸,打击地方反动势力等任务。活动在运东及泗阳、沭阳交界的广大地区。运东的地主武装和国民党地方武装多次清缴,游击队多次险象环生,却顽强地生存下来了。游击队的生活相当艰苦,缺少武器。张东奎来时只分到一支梭镖,算作武器。游击队几乎每天都在野外活动,不敢进庄,缺衣少食。夏天忍受蚊虫叮咬,冬天缺少棉衣棉鞋。冬天部队站岗放哨,一件棉袍几个人轮换穿。站岗放哨的游击队战士冻得直跺脚,只能坚持个把时辰,就得轮流换岗。两年后抗日战争爆发了,山东八路军黄克诚部南下支援新四军,张东奎所在的运东农民自卫队奉命编入该部,张东奎也被编进七旅十九团三营四连二排当战士,张东奎从此和战友张茂昌分手,以后再未谋面。张东奎后来听说,解放战争后期,张茂昌随解放大军南下,一直随部队打到云南国界线上,后转业分配到云南省公安厅工作,以后此人又可能调到安徽省公安厅,张东奎也只是听说而已,一直未曾谋面。张东奎随新四军七旅转战豫、皖、苏等广大地区,因作战勇敢被提升为副连长。在一次秋后对日寇作战中,张东奎所在的连奉命派出尖兵排为大部队开道,副连长张东奎亲自带领尖兵排的尖兵。他率三名战士行军在部队的最前面。他们几个尖兵穿着草鞋行进在田梗上。秋后的豫东农村玉米刚刚成熟,有的玉米田里玉米秸杆已被收割,成大捆的玉米秸杆被堆放在田间地头,田野里露出一根根被削尖的玉米茬子。在尖兵行进的前方,还有望不到边的玉米杆子,没有被割倒。天空下着蒙蒙细雨,周围雾气弥漫。前面大块玉米田里,立在田野里密密的玉米杆子像是一堵堵高墙,望不透。张东奎带领几个尖兵穿草鞋一步一滑地在田梗上艰难前行,待行至前方玉米地二十来米处,突然从大片的玉米地里冒出一大批鬼子,朝这几个尖兵射击。张东奎和这几个尖兵,互相掩护边打边后退,不顾走什么田梗上了,就在满是玉米茬的田地里后撤,尖兵的草鞋跑掉了,也顾不上拣起,玉米茬子戳在脚板上,也不觉得疼痛。尖兵们在后边撤,鬼子在前前撵。这几个尖兵,好不容易才接到后面的大部队,部队随机展开反击,打跑了鬼子,要这几个尖兵的脚都被玉米茬子扎烂了,副连长张东奎也不例外,两只脚上无一块好肉不说,左臂还负了伤,战斗期间也没觉着,全然不顾,事后才觉得钻心地疼。无法走路不说,左胳脯也抬不起来了。领导批准,张东奎和这几个尖兵到设在洪泽湖里师部医院疗伤。
几年的行军打仗,张东奎无暇去想家中之事。住院期间,耳边听不见枪炮声,他却想起家来了。他在洪泽湖中的师部医院里给老家乡中共运东县委写了一封信,要求县委严办本家堂叔老二、老三、老四这几个作恶乡里、欺男霸女的贼人,并请县委回一封信,把自己家中的情况告诉他。县委马林书记接到工作在主力部队张东奎的来信后对张英华说:“这老二、老三、老四号称庄里三虎,横行乡里,早该严惩。你看主力部队上的张东奎同志来信了。”张英华说:“张东奎同志家里的事,我早就听说了。就是这老二、老三、老四把张东奎同志的母亲逼走,霸占其家中田地,打伤了张东奎同志的二弟,他的二弟至今还是一瘸一拐的生活,已经不能恢复了,虽然上学,但行走极为不便,这都是三只虎作的罪恶。”马林书记又问:“东奎同志家里情况现在如何?”张英华回答:“现父子俩已被三只虎所逼,原来的地方住不下去了,迁到大南庄住了。还听说东奎同志的父亲在大南庄庄头盖两间茅草棚子,张父仍然做点豆腐走村串户叫卖,父子俩的生活相当困苦。”
马林书记沉思了片刻,深深地说:“我们地方上有责任照顾关心抗日军属的生活,这是我们工作的失误。”他对张英华说:“这样吧,你去处理三只虎的事,我要亲自去看望一下张东奎同志的老父亲。”张英华接受任务,亲自带着一个班的战士到了后庄,首先发现三只虎中老二。张英华来到老二面前:“老二爷|(按照姓张的辈份,张英华晚一辈故此称呼),三爷、四爷呢?”老二说:“是烧包大侄啊,老三、老四不在家。”张英华又问:“你先前做贼的那些恶事我都知道了,你现在痛改前非跟我干怎么样?”老二的腿有些发软:“烧包大侄子,我都近五十的人了,该在家享点清福了,哪能跟你去行军跑路?”张英华道:“不跟我干是吧?”他从警卫员周桂林后背上抽出一把大砍刀,用手拭着刀锋:“我这把大砍刀好久没闻到血腥味了,今天就拿你试试。”他命令战士:“把他捆起来。”几个战士上前把老二捆住。老二已经吓瘫在地,战士们把他拎了起来。张英华把老二带至庄南边一处乱树林中,老二一边被拖走,一边高喊:“烧包大侄饶我一条狗命吧。”张英华只是不理。在乱树林中,警卫员周桂林喝道:“跪下!”老二腿早就软了,听这一声喝斥“扑通”跪倒。周桂林举起那把大砍刀,只见刀光一闪,老二人头落地。杀完老二,张英华又带人在庄中挨家挨户搜查老三、老四,没有搜到。张英华只得带人撤走。这老三、老四听说二哥被杀,吓得躲了起来。张英华晚上又来后庄,还是没有找到老三、老四二人,又撤回。一连几个晚上,张英华带人都没有逮到兄弟二人。这兄弟二人在外头躲藏未敢回家,躲藏了几天几夜,老四受不了了,对老三说:“三哥,这躲来躲去也不是个办法,不如回家,该死那怪命短。”老三害怕:“老四,那张烧包杀人不眨眼,要不你先回家去一趟,探点风声,如果无事,我再回去。”老四说:“那我就回家一趟。”老四趁黑摸回家中,到家即被埋伏的战士们活捉,第二天也被战士们处决在庄南的乱树林中。老三在野外等了一夜,浑身都被露水打湿了,冻得上下牙直打架。一大早看到庄中出来一群人,绑着老四上刑场。他吓得头也不回,往南逃窜。一直跑到洪泽湖边隐姓埋名,靠给渔船上抬鱼为生。几年之后,直到日本鬼子投降,解放战争前期,国民党孙良诚部占领宿城,接着国民党整编十一师、整编六十九师先后来到宿迁。进驻两淮的国民党军整编七十四师也向苏北压来,新四军主力北撤山东。在南湖底抬鱼为生的老三才敢回家。暗地里为国民党当地还乡团做事,娶了妻子,生一女儿。解放初期,阵压反革命时,经群众检举老三主动交待自己过去曾亲手杀害十四条人命,后被政府镇压。
这边马林书记找到张东奎的老父亲和东奎同志的二弟。老父亲经过这么多的磨难,已经微微驼背。张东奎的二弟一瘸一拐,帮着父亲做些家务。父子俩在两间简陋的茅草棚中生活。马林书记上前握着老人家的手说:“大爷,我代表县委,看望你老来了。”老父面无表情,机械地摇晃着手。马林书记对他说:“大爷,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大儿子张东奎同志还活着,在我们共产党部队工作,还当上了副连长。”听到大儿子还没有死,老父眼里湿润了:“东奎没有外死外葬,还活着。”二儿子听马书记说话,扔下手中的活高兴地说:“大哥没死,我们要有出头之日了。”马林书记说:“是啊,只要我们都活着,我们穷人才有希望啊。”二儿子找来凳子让马书记和老父坐下。马林拉着老父的手说:“大爷,另外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逼得你家破人亡的你那几个堂兄弟,已被我们镇压了。”张东奎的父亲眼泪掉了下来,嘴里哆嗦着,半天才说:“老天哪,你睁开眼看看吧,恶人遭到报应了。”
马林书记回来后,他找来当地区里的同志说:“你发动地方上的同志们,把张东奎同志的房子加固一下,他家的两间茅草棚,雨天不挡雨冬天不挡寒,另外东奎同志的二弟被恶霸贼人打成了残废,干不了重活,你们把他安排在区里干些管帐的工作。”在县委的关怀下,张东奎的家翻盖成了三间泥墙草顶的土屋,总算能遮风避雨了。张父就去把在外躲避多年的老伴接了回来;二儿子又被安排到区上工作,一家人重新过上了团聚的生活。马林书记这才给张东奎回了一封长信,详细说明了家中一些情况,并在信中勉励张东奎在主力部队安心工作,英勇杀敌。这时张东奎经过数月治疗后已经康复出院,并回到原来的老部队,由于作战部队转战频繁,张东奎接到家乡县委的信已经是半年之后了。
接着再说周桂昆。周桂昆那晚连夜送走好友张东奎,又在天亮前悄然返回家中,摸回屋睡倒在床。家人和邻居全然不知。第二天,周桂昆照常做事。不久周桂昆听从组织安排,调到别处工作,从事党的地下活动,抗日战争爆发后,任运西某区区指导员,后宿北邵店区形势恶化,运东县委考虑到周桂昆工作经验丰富,且又是党内年轻的老同志,县委把他从运西调到县北,任邵店区指导员。县北宿新公路沿线,日伪据点密布、贼人特务活动猖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