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过这儿
程阅夹起一块鸭肉,尝了尝,然后看着晓涵:“今天的菜是你做的?”
“程叔叔,你怎么知道?”晓涵看着他。
“感觉味道似曾相识啊……好久都没吃过你做的菜喽……”程阅说道,“味道真好!”
“那你多吃一点!程叔叔要是喜欢,我就天天做给你吃!”晓涵笑着说道。
“你现在功课比较多,哪能天天做饭哪……周末有空的话做一做饭倒是可以的。”程阅说道。
“恩。”晓涵点点头,“那我周末的时候就做饭给你吃!”
李怡的眼里掠过一丝不悦。
……
接下来的日子里,每到周末,晓涵就和田婶一块去菜场买菜。
她选菜,田婶负责跟小贩砍价。
晓涵每次都选程阅喜欢吃的菜。
……
“怎么没有找到荠菜?”晓涵嘀咕道。
“怎么突然想到要吃荠菜?”田婶问道。
因为程阅昨天无意间提到以前吃过一次荠菜,觉得味道很好。
“不知道额,就……就突然很想吃荠菜啊……”晓涵说道。
“是不是你妈妈说想吃荠菜啊?”田婶问道。
晓涵愣住了。
“晓涵真是孝顺……”田笑着说道,“我倒是知道有个地方应该会有荠菜卖……”
“那块带我去吧……”晓涵忙道。
“但是有点远……”
“没关系的,快带我去!”
……
路程还真的有点远。
“田婶,还有多远哪?”晓涵边走边问道。
“快了,快了。”田婶说道,“就在前面了。”
晓涵越往前走,就越发觉得熟悉。
……
“到了,就是前面这个菜市场。”田婶指着前方的一个菜市场说道。
晓涵认识这里。
晓涵来过这里。
而且是李怡带她来的。
记忆如潮水般涌出来。
——那天,李怡带着她来到这里。
李怡对她说:“晓涵,你站在这里等妈妈,妈妈一会儿就回来”
她的小手却还是紧紧地拽着李怡的袖子,清澈的眸子看着眼前这个妖娆艳媚的女人,小小的心里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李怡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块糖,递给她,“晓涵乖。”
她被那漂亮的玻璃糖纸吸引了。她知道的,这种玻璃糖纸被太阳一照的话就会折射出五颜六色的绚丽光芒。可惜这一天是阴天,她只看见那颗糖果孤零零地躺在妈妈柔软的掌心里,糖纸是琥珀色的。
她松开了拽着李怡袖子的那只手,接过了那颗被玻璃糖纸包裹着的糖果。
李怡转身离开。
“妈妈,你要快点回来哦!”她朝着李怡喊了一句。
李怡停住脚步,却终究还是没有回头。
李怡的身影消逝在寒风里,而四岁的她还留在寒风当中。
……
记忆定格在站在寒风中的那个小女孩身上。
那是只有四岁的晓涵。
“你把我抛弃的那一瞬间,有没有些许的心疼和不忍?”晓涵不禁喃喃自语道。
……
记忆的齿轮继续转动。
——她将裹覆在糖果身上的玻璃糖纸小心翼翼地剥开,里面的糖果是粉红色的,像少女害羞时脸颊上泛起的红晕。
她将粉红色的糖果放入口中,一股冷冷的甜味包裹了她粉嫩的小舌头。
那张琥珀色的玻璃糖纸被她放进了衣服口袋。她要在太阳出现的时候看它在阳光下折射出绚烂的色彩。
粉红色的糖果已经在晓涵的口腔里消融殆尽,只剩一丝丝的余味。
可是李怡还没有回来。
她看着李怡消失的那个方向,不祥之感渐渐加重。
待到夕阳西下时,她终于模糊了双眼。
她感觉自己就像那颗已经消融在自己嘴里的糖果一般,被母亲抛弃了。
不不不,自己还不如那颗糖果呢。那颗糖果最起码被她交给了具体的人,可是自己呢,却被她像丢垃圾一样丢在了这个陌生的菜市场里。没有托付给具体的人,不知道将来的命运。她是这般的狠心,这般的残忍。
……
“晓涵,你怎么了?”田婶拍了拍她的肩膀。
晓涵这才回过神来:“哦,那我们去找荠菜吧。”
……
她们一起走进菜市场。
“那边的好像是荠菜……”田婶走向一个摊位。
这时一个农妇和晓涵擦身而过。
晓涵认得她。
她是——妈妈。
关于农妇的记忆又翻涌而来。
——那时自己哭得正滂沱
农妇挑着箩筐经过。
农妇放下肩上的担子,拿出手帕为她将脸上的眼泪和鼻涕擦去。
她却哭得更伤心了:“妈妈不要我了,妈妈不要我了”
农妇感叹了一句:“这么狠心的娘啊”
“妹崽子,你跟我回去吧”农妇把她抱起来,放进了箩筐里。
农妇挑起箩筐就往家的方向走。
扁担一头的箩筐里是未卖完的蔬菜,另一头是她。
农妇带着她回了家。
当时丈夫蒋荣和女儿蒋燕,儿子蒋军正在吃饭。
蒋军问农妇:“她是谁?”
农妇吞吞吐吐地说:“我我在路上捡的”
蒋荣放下筷子,指着女儿蒋燕呵道:“家里已经有个赔钱货了,你还捡一个回来!”
蒋燕的眼泪从眼眶里滚落下来,大滴大滴地落在饭里。
她被眼前这个暴躁的男人吓住了,她将自己小小的身子藏到农妇的身后。
“她挺可怜的我们就就收养了她吧”农妇用近乎哀求的眼神看着蒋荣。
蒋荣将桌子一掀,站起身进了屋里。
“砰!”重重的关门声让年幼的她心里一阵战栗。
蒋燕和蒋军看着一场未吃完的晚餐瞬间变成了一片狼藉,都向她投去憎恨的目光。
她的小手紧紧扳着农妇的腿,两只眼睛呈现出受到惊吓的恐慌。
农妇抚了抚晓涵头上绵绵的头发,用慈爱的目光看着她:“饿了吧,我去给你做饭。”
她恍然间仿若见到眼前的农妇周身围着一圈温馨的橙色光晕,农妇的形象在她的心里瞬间变得伟大起来。与妖娆艳媚的李怡相比,眼前这个不修边幅的农妇更似一位母亲。
“娘,我们也饿着呢。”蒋军的话里透着一股醋意。
“那我多做一点,我也还没吃饭呢……”农妇说完就转身去厨房做饭了。
她也跟着一块去了。
“妈妈,我来帮你!”她对农妇说道。面对这个刚认识不过几个小时的农妇,她竟然如此自然地称呼了她为“妈妈”。
如此自然。
农妇也欣然接受这个称呼,一切都是那么自然。
那么自然。
“那你帮我看火吧。”农妇指着灶膛说道。
她从来没见过乡下的灶膛,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农妇将一把干枯的松针塞进灶膛,然后用火柴将它们点着。熊熊的火焰就这样在灶膛里燃烧。
农妇塞了几根柴禾进灶膛里,然后对她说:“看着火。”
她点点头。
农妇开始炒菜。
“该加柴禾了!”农妇感觉火小了,说道。
她忙捡起一根柴禾塞到灶膛里。
“火还不够大,再加!”
她又塞了一根柴禾进去。
灶膛里的火焰将她的脸映得红彤彤的,十二月的寒冷瞬间被驱逐殆尽。
……
想到这里,晓涵不禁对农妇涌出一阵感激。
晓涵想要喊她:“妈妈!”
可是喉咙却像哽住了般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农妇没有注意到她,径直往前走。
晓涵想要拉住她,却先被田婶拉住了:“晓涵,那边有荠菜,你看应该买多少……”
晓涵拂开她的手:“田婶,你自己看着办吧……”
晓涵再转过身,看过去。
已经不见农妇的身影了。
怎么不见了?
还是,根本就是我看错了?
幻觉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