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很漂亮。”冯月珍欣羡地对任宽说。
“谢谢。”任宽自豪地把女儿轻轻放在床上。
“你的生活真好。”
“呵呵,是啊,活着真好,从大陆回来后,我就像重生了一样,几乎有点不适应我原先所拥有的美好的生活了。”他无奈地自嘲着。
“是吗?”冯月珍心疼地看着他,安慰地抓住他的胳膊。她理解任宽之前落在谁的手里,明白他会遭受怎么样的待遇。
“所以我很满足现在的一切,几乎不敢奢求比这更好的了。”他满不在意地朝她笑笑,示意她的担心完全多余。
“好……”冯月珍宽慰地笑了,松开手,摸摸婴儿的小脸,婴儿忽然睁开眼睛,冲她甜美地一笑,向她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冯月珍心一软,宠溺地抱起孩子,孩子兴奋地晃动着胳膊上王景明留下的金铃铛,“宝宝,”她顿时泪如雨下,“等你长大一些,等到我们能够回老家,我就带你一起去看望你的太公……”她把脸埋在孩子身上,动情地哭。
“会有那么一天的,”任宽安抚着她,“毕竟香港只是租借,会有租期到的一天。天下之势分久必合,会有统一的一天。到时候,”他充满希望的笑了,“我们一起回去看看。”
送冯月珍到门口时,任宽问:“你不回去了?真的不回去了?”
“回哪儿?”冯月珍和他并肩走下楼,她嘲讽地笑笑,“马来西亚?不去了,再不去了。我就愿意守在那个岛上,守在王景明的老房子里,守着王景明的曾孙子们长大成人。”
“真的不留下来吃饭?”
“不了,我还得去办离婚手续。我真他妈的没事干——结婚玩。”
“冯姐……”任宽担心地望着她。
“放心吧。”她心领神会地对他点点头,“我回去了。你儿子叫你呢。”她就站在阳光下,释然一笑,转身上了车。
“注意安全。”任宽一转身,冲到儿子面前,变成了一个童心未泯的大男孩,大声说,“我来啦!”
“爸爸,来追我!啊哈哈……”院子里的草坪上,男人、男孩嬉戏着,吴欣然坐在安乐椅上晒着太阳,幸福地看着一群风风闹闹的男人们。
“唉,这男人甭管多老都跟孩子似的。”坐在一边的李丽莎笑起来。
“妈妈,喝水。”
“清华,你明天就回去了,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本来就没什么东西,直接上飞机就行了。”
“姑姑,这次真是辛苦你了。”
“说什么呢,一家人,说什么见外的话,我对你可是一直视如己出……”
“姑姑,这话你说了好多遍了。”
“人老了可不就啰嗦了嘛!”
吴欣然吐吐舌头笑着看着李丽莎。
“你娘还没死呢,你就未老先衰了?”李丽莎笑起来,“然然,现在你们合家团圆了,这边又有王妈妈跟着照顾,伺候完你坐月子,我也要回去了。”
“奶奶,姑姑,这些日子让你们操心了……”
“瞎说,你姑姑老了退休了还指望你养老呢!”
“不过,看着你这一家子这么好,我们也没什么奢望的了,老人嘛,总是希望孩子们过得好好的。你阿公要是还在,也会这么说的。”李丽莎把手放在吴欣然的肩膀上,“我是挺羡慕你阿公,一把老骨头可以埋在故土,我也是希望我百年之后,可以葬在东北老家……”
“奶奶……”
“我的意思是——”她语重心长道,“你不必觉得你阿公那件事情是件遗憾,从老人的角度来说,子女幸福是一件大事,落叶归根是另外一件。”
“奶奶,我理解,可是我现在担心的是……”她担忧地望着任宽,“我担心任宽,自从他从大陆回来后,他就像死过一次的人一样,看我,看孩子就好像……好像一闭眼我们就会消失一样……”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我认为,这不见得是坏事,很多人失去之后才学会珍惜,现在任宽懂得珍惜所拥有的不是很好吗?”
“我心疼!”吴欣然的眼泪眨巴眨巴落下来。
“你这是……月子里怎么能哭呢?快快,擦了擦了。”李丽莎忙给她擦去眼泪,搂着她,拍着她的脊梁说,“我明白你心疼,因为你爱他,你想知道在大陆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我没办法告诉你,我也不打算再让那种不愉快的经历影响你。在我看来,任宽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没有什么可怕的,唯一的怕,就是你,还有孩子们,他是因为害怕失去你和孩子,才会如此地珍惜你们,把你们捧在手心。”她皱了皱眉头,犹豫片刻,接着说,“人哪过日子,都不容易。这次回去,你伟国爷爷见到他的发妻、儿子……”吴欣然抬起头望着她,“他的儿子们,一个是军区的首长,一个是区长,一个是大学教授,这次任宽能够回家还多亏你这几个叔叔帮忙。陈爷爷的发妻去世了……”她沉默了一会儿,“陈爷爷陪伴着她度过最后一段时光,这就是为什么我先他回来了,他们一家团圆的日子,我跟在那边总不太好。”她像个犯错的女孩,愧疚地低下头看着着急的手,“虽然,他们的婚姻,他发妻的悲哀是时代、社会造成的,但是毕竟是我插足……我夹在中间也是很难做人的,人有时候并不是你尝尝看起来那么潇洒。你看我潇潇洒洒地和爱人在国外过得逍遥,事实上,对于他的发妻和孩子们,我永远背负着一种自责和内疚。所以我说,人哪,过日子都不容易。没有谁一路顺风,一路欢声笑语的,总要有点磕磕碰碰,总要有点恩恩怨怨。然然,你和任宽看起来风光,事实上这一路走来也不容易,好好的,过好日子,别想那么多。人总要背负点伤感过日子,才能够明白生活的意义。”
“妈妈!”任厚载手里拿着花儿朝吴欣然跑过来,“给……”
“哎呀,这么漂亮的花呀?谢谢,仔仔。”她亲了孩子一下。
“宝宝,怎么也不给太太呀?我要生气了。”李丽莎故意嘟囔起嘴巴。
“因为在这里呀。”陈伟国拿着花殷勤地献给李丽莎。
“讨厌。”李丽莎打了他一下,拿着花,幸福地和爱人一起走进了屋子。
吴欣然微笑着注视着奶奶的背影,无尽感叹,这对相伴了半个世纪的老人仍然那么相爱,那么甜蜜。一回头,迎上任宽的眼睛。他站到她身后,结结实实地抱住她温暖的身体,她踏踏实实的鲜活的生命力,驱走了之前不安的梦魇,让他可以牢牢靠靠地站在这大地上,
“嗯?”
“亲爱的太太,觉得怎么样?”
她甜甜地笑着,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会儿,仰起头对他轻轻说了两个字,“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