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琴端坐在老树人家餐馆内,看了看腕表,现在是下午茶时间。
她是在约一个多小时以前接到姚纲电话的。起初,柳琴感到有些惊讶,但之后对方说要约个地方好好谈谈时,柳琴立刻就明白了。她甚至都能猜得到谈话内容。
不过即便是这样,出于礼貌她还是前来赴约。尽管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决定是不会变的,无论姚纲如何劝阻,她都不会变的。
姚纲在这时走了进来,一眼便看到了坐在窗边愣愣出神的柳琴,他走了过来,坐在了她的对面。
柳琴似乎聚精会神地想着什么,并未留意到他的到来。
“柳小姐。”姚纲轻轻地唤了唤她。
“哦……姚叔叔,不好意思。”柳琴低在桌面上的头抬了起来,目光坦然地望着姚纲,等待着他的开场白。
“柳小姐,你是聪明人,我相信有些话就不用说的那么明白了吧。”姚纲开门见山地说。
他们都没有留意到,身后的那个座位,沈明哲正用一张报纸遮着脸,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姚叔叔,您要说什么我都知道,但我想告诉您,我决定的事情不会改变,我是绝对不会离开姚靖言的。”柳琴坚决地说。
姚纲的眉头轻轻地蹙起。
沈明哲已经猜到了他们这次谈话的目的,依旧不动声色地听着。
“孩子啊,有些事情对你不好,不要怪我没有告诉你。听姚纲的语气,似乎是对她最后一次提醒。
“姚叔叔,真的只是因为姚靖言的病情,和他现在被当做嫌疑人的处境的话,我是不会离开他的。”柳琴直直地望着姚纲的双眼,:“姚叔叔,相信我吧,我是肯定会对他好的!”
沈明哲听到这里忽然有点想笑。现在在他看来,似乎是角色颠倒了,按照常理来说,这番话一般都是男方对女方父母说的,可是现在,柳琴这样的柔弱女子竟然说出如此坚定的话来,虽然沈明哲看不到她的表情,但也能想象得出她此刻的坚决。
“如果真的只是因为这件事,我也不至于让你离开靖言,实在是……”姚纲似乎欲言又止。
沈明哲的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此时他急得恨不得变成魔鬼附了柳琴的身,然后抓住姚纲的衣领拼命的摇晃,催促他说下去。
“是什么?叔叔,您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哎……算了,如果你真的喜欢我们家靖言的话,那么首先请你相信,他绝对没有杀人。”姚纲想了想继续道:“其次,你要知道,他有的时候,并不是一个人。”姚纲斟酌了一下才将第二句话说出口。
“您放心,这些我都知道,我会一直陪着他把病治好的。”柳琴再度语气坚决地说。
“……好吧。祝你好运。不要怪我没有提醒过你。如果你要跟靖言,那就一定要对他好好的。他这孩子从小除了我就没有人真正疼过他,谢谢你了。”说完姚纲冲着柳琴笑了笑,那个笑容似乎带了些感激之情。之后,他站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老树人家。
柳琴在原位坐了一会儿,也走了出去。
沈明哲还坐在原位,仔细斟酌着姚纲的话。从某种角度来分析,姚纲似乎是不希望柳琴卷入某种复杂的关系。抑或事件?
可是,这会是怎样一件复杂的事呢?
忽然,他想起了陈国栋提出的建议,不禁一拍大腿,原来刚才去蓝国医院,由于太紧张,他忘记问婴儿的事情了。不过转念一想,这也不要紧,下次给钱思齐打电话的时候直接问就好。只是,现在似乎要开始抓紧时间调查姚纲的背景了……因为照目前的状况来看,就算姚纲知道什么也一定不会说出来……
——
这两天一直天气晴朗。淡淡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遮挡细碎地洒下来,仿佛剪影般,落在陈国栋那张布满皱纹但却精神抖擞的脸上。
他感觉到了空气中似乎有一丝闷热,于是便站起身,打开了窗户。放眼望去,对面大楼的玻璃窗反射出了良天心理治疗诊所这几个鲜红醒目的大字,在那并不强烈的阳光衬托下,仿佛堵上了一层铂金。
陈国栋正陶醉在这美好的景色当中,不料,门口传来轻轻叩门的声音让他不得不关上了窗户。
“啊,进来。”
“陈医生,是我。”是姚靖言。陈国栋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他很准时。
“来,坐下吧。”陈国栋起身,倒了杯热水,正扭过头准备递给他,却发现他此时正襟危坐,仿佛正在出席一个很重要的会议,那严肃的表情引人发笑。
“你……这是……”陈国栋忍住有些想笑的冲动,问道。
“陈医生,您打算给我做什么样的治疗?”姚靖言问。
“你……这样,先放松一下,千万不要紧张……对对,放轻松了坐,你平时在家看电视的时候怎么坐,你现在就怎么坐……”
终于,在陈国栋的引导下,姚靖言面部紧绷的肌肉才渐渐松弛下来,并翘起了二郎腿。
在陈国栋的面前,姚靖言根本就是一个尚未成熟的年轻人,如果陈国栋不是心理医生的话,真的很难将此刻的他与精神分裂患者联系在一起。
“好,现在,你躺到那张床上去。”陈国栋指了指他身边那张铺着白色床单,白色枕头的床。
“陈医生,要开始了吗?”姚靖言有些紧张地问。
“不,今天不打算给你催眠了。”陈国栋说。
“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还没到时候。”
“可是……我觉得最好还是尽快……”
“孩子,你知道欲速则不达吗?患者如果操之过急的话,是不能达到显著效果的。”陈国栋说。这也是他为什么临时改变了主意的原因。因为在聊天过程当中他发现,姚靖言的精神过于紧张,明显就不是抱着一个轻松的心态与陈国栋谈话,而是每一句话都斟酌一会儿才说出口,陈国栋希望他能在完全放松的状态下接受治疗,不然的话达不到很好的效果。
其次,他似乎有些不知该怎样面对另一个姚靖言。还能再问他些什么?或者他都知道些什么?陈国栋有些不敢想下去。内心稍微挣扎了一会儿,最终决定先等待沈明哲的调查结果出来再说。
听说今天不会被催眠治疗,姚靖言整个人似乎轻松了一些,但是,压力并没有减少。他很着急自己是不是能够在短时间内治好病,从而摆脱杀人犯的嫌疑。
又扯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陈国栋便让他离开了。临走之前,他为姚靖言开了几副药,让他带上。其实他心里明白,这些药不会派上很大的用场,但是他不想让姚靖言觉得白来了一趟,至少这几副药可以对他产生一些心理安抚作用。
姚靖言离开诊所后,陈国栋也轻松了下来。他看了看日程安排本,发现今天竟是周五。陈国栋又下意识地看了看时间,天色已经快黑了。
他今天会来吗?陈国栋想道。
翻了翻预约本,却没有发现朱先生这三个字。陈国栋无奈,值得耐心地等着。他从来也没有如此渴望朱先生到来。第一次在监狱见姚靖言时,他便觉得,他的状态与朱先生口中提到过的那个人很像。所以,如果这次朱先生来的话,也许能够捕捉到一些蛛丝马迹。
陈国栋打起精神,耐心地等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如流水般逝去。
……
“陈医生,今天怎么还不下班啊?”小林打着瞌睡敲了敲办公室的门,却发现门是虚掩的,于是便推开走了进来。
“刚才有人来吗?”陈国栋又看了看窗外。
“没有啊,这都快十二点了,今天的日程里面写了啊,四点钟以后没有预约的病人。”小林翻了翻日程本。
“那个……朱老先生没来?”陈国栋犹豫了一会儿,终于问道。
“您在等他呀!”小林对他似乎不太满意:“就那老头儿,一点礼貌都没有,每次来都不预约,真是的。”
“人家每周都这个时候来,时间比较固定吗!”
“总共也没来几次啊!再说了,来的时间固定,那这次没来怎么没通知,还害得您干等,真是的。”小林十分不满。
“好了好了,时间也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我也下班了。”陈国栋也打起了瞌睡。
——
走出诊所的门,陈国栋感觉有些蹊跷。姚靖言一出现,这个朱先生便消失了。而且,朱先生前几次一向很守时,今天姚靖言第一次来这里,同时他也是第一次失约。难道他知道姚靖言今天回来?他们又是什么关系呢?陈国栋一边走一边想着这些,觉得有些头痛欲裂。末了,干脆什么都不想,直接靠在了路灯旁,用食指按压着太阳穴。
这些,似乎不归他管。陈国栋觉得自己的好奇心太重了。自嘲一番,他继续踏上了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