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慵懒的礼拜五。
姚纲照例早早地起了床,从公园散完步回来,本想去厨房弄些早餐,但是当他路过儿子房间时,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将耳朵贴到了门框上。
房内一片寂静,除了姚靖言的呼噜声。
姚纲看了看手表,现在已是九点多中,姚靖言跟往常一样,还在继续睡着懒觉。不知为什么,当他听到房间内传出的那熟悉的呼噜声,姚纲的心稍稍安稳了些。尽管儿子最近变了很多,而且由于他那些不可思议的变化,给姚纲带来了些前所未有的恐惧。但此时,他至少觉得,儿子还是有哪怕是一种习惯和之前是一样的。姚纲忽然对自己有些无奈。从小到大,儿子没让自己省过心,他曾经不止一次地幻想姚靖言忽然有一天变得懂事起来,可现在这突如其来的改变,姚纲竟然有些接受不了。他竟然开始怀念曾经那个玩世不恭,我行我素的儿子了。
其实说起恐惧,完全出来自于上次那顿晚饭。姚纲不知道姚靖言为什么要带自己去老树人家,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说那些奇怪的话,更加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在名册上写上姚靖语这个名字。
对,姚靖语。这个名字就是另姚纲恐惧的根源。
姚纲慢步轻声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从枕头下面拿出了一把钥匙,打开了写字台的第三个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两面给小孩玩的摇鼓。那两面鼓都已年代久远,破旧的鼓面上布满着灰尘,姚纲轻轻地用手将两面小鼓的灰尘擦去,只见鼓面上模模糊糊地出现了一个“言”字,另一面鼓上是一个“语”字。姚纲的手里死死地握着这两面小鼓,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到其中一面小鼓上,那鼓面上的“语”字立刻如同被洗刷过一样,更加清晰了。
望着那清晰又模糊的“语”,姚纲的脑海如同播放纪录片一般,往事历历在目。
二十多年前,某天的一个炎热的夏夜。
一对年轻男女并肩走在医院的走廊上,女人的肚子已经很大了,看得出即将临产。而男人则在一旁幸福地微笑着,他的手时不时地抚摸着女人那隆起的肚子,眼神中满是期待。
“芬,你说医院看的准吗?两个真的都是男孩?”男人兴奋地说,同时伸手去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女人。
“阿生,你看我的肚子那么大,一看就知道是两胎,这个就不用怀疑了。是男是女我倒不在乎,只要他们健康成长就行了。”女人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两面小鼓:“你看,孩子的礼物我都买好了。你说他们会不会喜欢?”
男人接过小鼓:“刚出生的孩子那么小,怎么会玩这东西?你太心急了吧。呵呵。”
女人小嘴一撅:“人家就是着急吗。有了这个可以早些锻炼他们的手腕的灵活性。”
“呵呵,话说回来了,你打算给孩子取什么名字?”女人忽然认真地看着男人。
“这……我想好了,是两个比较中性化的名字,一个叫靖言,一个叫靖语。”男人骄傲地说。
“言……语……?”女人有些困惑地嘀咕着。
“因为我希望他们以后长大能够口齿伶俐,没准还能当上律师呢,呵呵,律师赚的钱多多!”男人淘气地说。
“哈哈,那靖是什么意思?”女人又问。
“靖,这个字单拿出来解释,是平静安定的意思,加上后面的言和语,我觉得对于我们这两个孩子真的是再合适不过了。”男人点了点头,仿佛对自己卖弄的学问很是满意。
“哈哈,好啊!你的语文水平长进了不少吗!”
“别忘了,我至少还是个小学老师呢,呵呵。”男人变说边拿出了黑色的油性笔,分别在两面小鼓上写上了两个孩子的名字:言,语。
接着,男人将两面小鼓放进了手提袋,并肩与女子走向了外面的花园。
那时,沉浸在幸福之中的他并没有想到,这会是他最后一次同自己的妻子散步。
想着想着,两面小鼓渐渐地从姚纲的手里滑落下来,掉在地面发出了“咚”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世界。越过那晚的恐怖记忆,他的脑海中只剩下了妻子痛苦的叫喊声,以及婴儿那令人发怵的哭声。原本两个婴儿的声音,在他的记忆中,最后慢慢地变成了一个。
而那惊心动魄的夜晚过后,妻子也跟那个婴儿一同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姚纲俯身将地上的两面小鼓捡了起来,迅速扔回到了抽屉里,就仿佛鼓里面藏着什么怪物,一瞬间就能把他吃掉一样,另他躲闪不及。
锁上抽屉,姚纲把钥匙扔到了一边,自己躺到了床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就在身心开始逐渐开始放松时,他猛然又意识到了一件恐怖的事:姚靖语,这个名字是在孩子临产的前几天才取的,除了妻子与姚纲本人之外,并没有别人知道,更何况是还未出生的姚靖言了。
姚纲打了个冷颤,他彻底找到了另自己恐惧的根源。仔细地回想二十年来的点点滴滴,他渐渐地也觉得有些不对劲。有的时候,姚靖言就好像有两种性格,有时候发生与之前类似的事,他的处理方法会与之前截然不同,有时他也会忽然像换了一种性格一样。难道……。
可是,这些容易被忽视的细节,完全是因为它们太不足以引起姚纲的恐惧。要说任何一件事,都没有姚靖言这次的转变来的突然。不只是突然,用猝不及防四个字形容一点都不为过。可是,这是为什么?难道……
那种可能性不切实际,姚纲不能想,也不敢想。毕竟这是现实生活,而不是科幻小说。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半个小时,也许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姚纲依旧半靠在床垫子上,大脑混沌地胡思乱想着,丝毫没有注意到客厅内的电话铃声。
——
柳琴木呆呆地瞪着钱穆美手上金晃晃的钥匙,不知该如何是好。钱穆美也只是讥笑地看着她,那眼神仿佛在对柳琴说:我看你这下要怎么解释。
就在气氛近乎凝固的那一瞬间,门被推开了,刘义不合时宜地出现在了两个女人面前。
看到两个女人怒目相视,他先是楞了一下,随即嬉皮笑脸地对钱穆美道:“亲爱的,今天你早到了哦。”而后,他转向柳琴,但脸上的表情却早已变成了愤怒与不屑:“在这儿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干活?”
柳琴的嘴巴动了动,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嘿!跟你说话呢!”刘义发起威来。
“哈哈哈……”钱穆美忽然笑得前仰后合,另一旁的刘义感到十分不解,他疑惑地看了看柳琴,仿佛想从她那里得到答案。但柳琴只是以一种歉疚的眼神回敬着他。
“阿美,什么事情这么好笑?”刘义的心里虽然已经有了不详的预感,却仍是硬着头皮强作笑脸。
“这么长时间了,你装的累不累?我看你根本不适合在这儿当总裁,干脆去演戏,没准还能成巨星呢!”钱穆美收住了笑,嘲讽地说。
刘义的笑容慢慢地僵在了脸上,他做贼心虚地问穆美:“你……你怎么忽然这么说?”
“我问你,你真的讨厌柳琴吗?还是明明很喜欢,因为怕我发现,才故意装作很讨厌的样子,在我放松警惕之后好神不知鬼不觉的下手?我告诉你刘义,你别以为你那些事儿神不知鬼不觉,要是哪天把我惹毛了,你小心我……”钱穆美的话还没说完,却被刘义捂住了嘴巴。
“你说够了没有!一大清早在这儿无理取闹,有什么事儿咱们单独谈!别在外人面前大呼小叫的,你怕全公司的人听不到吗?!”刘义佯怒,但声音却听得出有几分恐惧,仿佛是担心钱穆美将什么事情说出来。
“哼,外人?”钱穆美轻蔑地看了柳琴一样,把手举到了刘义面前:“外人的钥匙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你的车上?”说完她将钥匙随便一扔,柳琴连忙接住:“阿美,你真的误会了,那天刘总只是让我搭了个便车,我们之间没什么的。”
柳琴话音刚落,刘义的头立刻点的跟鸡啄米一样。
钱穆美轻蔑地笑了笑,异常平静地转过身半威胁地对刘义道:“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跟我撕破脸没什么好处。”说完,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办公室。
柳琴转身追了出去,而刘义依旧眉头紧锁地站在原地。
柳琴跑上去拉住了钱穆美,却被她一把推开,由于钱穆美用力过猛,柳琴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撞到了肩膀,疼痛另她龇牙咧嘴,一时之间无法从地上爬起来。
“喂,你这样很有损公司的形象耶。”柳琴正坐在地上揉着吃痛的肩,身边忽然响起一阵及其富有磁性的男声。
柳琴抬头一看,啊,是他。
“还记得我吗,柳小姐?”男子调皮地眨了眨眼,身出大手,将柳琴从地上拉了起来。
柳琴望着他那地中海水般清澈的双眸,竟有些莫名其妙地心跳加速。
半晌,她才红着脸说:“你叫姚什么的,对不对。”说完又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她根本就没记住这位男子的名字。
男子立刻露出失望的表情:“太伤心了~你居然都没记住我的名字……亏得上次你们老总骂你我还帮你解围……”
“啊,对不起……我真的是忘了,下次绝对不会!”
“好啦,开玩笑的,我叫姚靖言。”男子调皮地眨了眨双眼:“你看,我就说过咱们还会见面的,果然没错吧?不过怎么两次见到你都是很狼狈的样子?”
“没办法,你赶得不是时候。更何况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总裁秘书,本来在公司里就没什么人给我好脸色看。”柳琴苦笑道。
“恩……其实咱俩级别差不多,我今天就是来报道的,你们公司已经录取我了,我今天早上刚接到电话。”
“哦?是吗?那真的恭喜你了。”柳琴打心眼里替他感到高兴。同时心想,以后总算多了个伴了。
“那你是什么职位?”
“我啊,副总助理。比你高不到哪儿去。”姚靖言漫不经心地说。
“那也很很厉害了啊!张副总的对助理的要求可是很高的!你能被录取已经非常不错了!”柳琴用一种佩服的眼光看着他。
“呵呵,其实也没什么,那我先去报道了,咱们有机会再聊吧。看得出你这人好像挺倒霉的,我对你那些倒霉的事儿可是颇有兴趣,哪天讲给我听。”姚靖言看了看手表,朝电梯口方向走去。
二人丝毫没有察觉,此时在楼梯的拐角处,高海正以一种恐惧的眼神注视着姚靖言。